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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夜間課,一九九四年

深夜的文學課 威爾.拉凡德 7671 2023-02-05
  11   史坦利.費斯克院長住的那棟陳舊斑駁的維多利亞式大宅,座落在山丘上,居高臨下俯瞰著校園。費斯克院長獨居,結縝四十載的妻子在前一簡學期過世,如今已非常難得看到這位老邁的榮譽退休教授出門了。偶爾,他會衣冠楚楚的參加剪綵儀式、慈善活動現在他也只應付了這種事。其餘的時間他多半都是獨自一人巡視院長宅邸的領地,盯著他曾一度掌管的學校。   現在亞麗敲敲前門,聽到教授在屋裡。先是隱約的腳步挪移聲,之後是一句輕細歡暢的話:來了。   門敞開了,男人站在門口,陽光刺得他頻頻眨眼。八十歲的史坦利.費斯克是個佝僂老人,卻有精力四射的藍眼。他穿著賈斯博運動衫,浴袍軟軟披在男孩似的雙肩上。他在學校裡向來有特立獨行的名聲;亞麗留意到他右眼上一抹污痕似乎是睫毛膏,她心想:(理查.艾迪斯的命運就仰仗這個人嗎?天啊!)

  費斯克將老花眼鏡推到白如棉花的頭髮上說:什麼事?   費斯克院長,我叫亞麗.席普利。真抱歉一大清早來打擾,可是   現在算早嗎?老天啊!我天剛破曉就起床了呢!你找我什麼事?   我有件要緊事得跟您談。   老先生歪著頭。請說。   是理查.艾迪斯,他這學期幫我們上課。他上星期說了一些事,我相信他要我我覺得他要我來找您。   起初老先生動也不動,一副完全不懂她為何登門拜訪的表情。費斯克只是佇立在門口,望著她後方,賈斯博的建築從新月型的校園拔地而起,融入五十碼外的林木間。   然後,他的聲音和緩平穩,說道:你找到我們的書了。   亞麗呼了一口氣。對。   笑容在他臉上綻放。歲月的痕跡似乎瓦解消融,忽然間,亞麗覺得眼前的人青春許多。

  既然如此,進來坐。他移到一旁,讓她可以從他身邊進屋。我們有很多事要討論。      客廳吻合老先生的生活形態。一條拼花被子扔在沙發上,摺了頁的書本堆放在鑲木地板上,一顆皺萎的蘋果歪放在茶几上,顯然他在這裡起居活動。屋中其餘部分大概封存在灰塵裡。   我們不曉得會不會有人找到那本書。費斯克說,她在他對面坐下。我們本來還擔心線索太隱晦,或是書被別人借走,甚至是不在你們班上的人。我特地回了一趟學校,查了借閱紀錄等等。那本書五年多沒人借,它始終在書架上。於是我們決定一試,將訊息寫在那裡,靜觀其變。假如引起騷動,我們可以矢口否認涉入,另外想法子。   兩個謎團,亞麗說,法奧斯及艾迪斯之謎。書上說兩個謎團是一體的兩面。

  對!但那得改天再談。我不確定理查對課程的設計,我不想破壞他的安排。他笑了,胸膛深出發出冷冷的刺耳聲響。   然後他望著她,眼睛瞇起來,亞麗覺得自己正被人掂斤稱兩。   你明白那段訊息茲事體大嗎?他問,你曉得這件事的分量嗎,席普利同學?   我想我確定我了解,對。   你是應該懂。確實,你應該看得出來。你要幫忙理查洗刷罪名,證明他沒有犯下杜蒙特那兩樁恐怖的命案,讓他出獄。到時候費斯克注視她的眼睛,到時會是值得稱道的一天。   但假如他真的幹了呢?萬一艾迪斯教授真的殺了那兩個學生呢?   你還有疑慮。   他承認犯案。她說,上星期他在課堂上公然認罪。他承認了一切。   掩人耳目罷了。費斯克說,理查是獨樹一格的人。起初他很生氣,氣憤警方把那麼駭人的案子冠到他頭上。每個人都確信他有罪。受害者眼睛上蓋著法奧斯的著作、他跟她們的關係一切都太完美了。理查喪了氣,多年來他三緘其口,靜靜待在岩石山寫了很多和杜蒙特無關的東西,以致他們相信他有罪,相信判決是正確的。可是,現在他找到了新的資料,卻得小心提防,凡事順著他們的心意。很諷刺,是吧?他必須擁抱罪名,迎合他們,才能獲准教書。費斯克沒了聲響,視線掠到她後面,望著家中濃密的暗影,這兒是他的監獄。他要讓每個收看上課內容的人你要知道,不是只有你們九個學生在看相信他只是在上一門文學課。但課程不只是上課,遠遠不單純只是上課。

  亞麗思索著老人剛說的話,忖度這有幾分可能性。   費斯克院長留意到她的沉默。讓我問你一件事,席普利同學。你相信我們的司法系統沒有瑕疵,每個被關的男女都有罪嗎?   當然不信。   光是死刑犯的部分,就有多少人在行刑前夕證明無罪?多少無辜人士在審判中認了子虛烏有的罪名?理查的遭遇正是真實人生。   她別開眼睛。對不起。   費斯克微笑著。哎呀,道什麼歉。我曉得突然遇上這種情況,你一定難以接受。   (那還用說。)   但這一切有其必要。你現在責任重大,我相信你會全力以赴。不論事情感覺上有多古怪,不論過程有多艱難,你會追著理查給的線索,證明他清白。   說到這裡,費斯克喘了口氣,興奮慢慢從一身老骨頭消退。然後他睜大了眼,彷彿剛想到什麼。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他說,相信你的疑慮會一掃而空。      他領著她到一條沒有裝潢的走廊,走廊似乎無限延展,就像學校宿舍的走廊。他帶她到走廊盡頭的房間。房間本身不比雜物室大,一張桌子在角落,一盞甲蟲形狀的舊檯燈將淡黃的燈光潑灑到牆上。地板上有一落落的硬紙箱,每一箱都標示著艾迪斯。   我在八〇年代中期對理查的處境起了興趣,那是在他入獄後不久。費斯克說,一天下午,我寫信給他,說我很喜歡他一篇關於但丁的論文我招架不了<煉獄>的魅力,就跟理查一樣。那次他很客氣的回信。之後,我們都書信往來了很多年。   這麼說你很了解他?   亞麗看著老人斟酌用語。我對理查認識越深,越清楚他不可能犯下那些罪行。他根本不可能辦到。我有遇到同類的感覺,一種解釋不來的連結。理查的心思炙烈,遠遠超乎你我能夠理解的程度。經年累月困在岩石山使他沉默,莫名的使他黯淡。可是多年前,我第一次去探監他的智慧根本無法計量啊!喏。

  費斯克從其中一口箱子取出一系列的剪報,攤放在亞麗面前的小桌上。   這些是他罪行的事實,老人說,你看的時候,我要你留意兩件事。姑且稱為矛盾處吧!首先,注意他杜蒙特同事怎麼描述他。   第二件事呢?   費斯克綻出微笑。你看了就知道,你是機伶人!你找到我們的書了,不是嗎?亞麗從最早的剪報開始,日期是一九八二年一月。內容描述一位女研究生的駭人命案。看來,邵娜.惠特禮是被斧頭攻擊,她的傷勢慘重,被作者描述為令人作噁。邵娜的臉上只擺了一本書:法奧斯的《螺旋》。報導中引述女孩男友的話(我不曉得怎樣會有這樣的怪物如此對待人,)還有杜蒙特大學校長的話(我們打算傾注全部的資源,阻止這個變態。)報導刊出時尚未有嫌疑犯接受偵訊。

  第二篇報導日期是翌日。第二具屍體被發現。艾碧蓋兒.莫瑞,也是文學院的研究生,在她居住的校園公寓中遇害。同樣的,凶器推斷是斧頭;同樣的,命案殘暴;同樣的,單單一本書(這回是法奧斯的《黃金沉默》)放置在遇害女孩的臉上。   下一篇剪報是搜尋兇手的概況,全是報導懸案會用的辭令。沒有關係人,線索極少,杜蒙特校園裡風聲鶴唳。亞麗首次看到連續殺人犯一詞。   到了三月中旬,案情出現突破。   一九八二年三月十七日,警方偵訊理查.艾迪斯博士。有篇關於這事的簡短報導,附上了艾迪斯的教職員檔案照片。那時,警方只是對艾迪斯感興趣,因為他教邵娜.惠特禮現代文學,也常有人在杜蒙特校園餐廳看到他和艾碧蓋兒.莫瑞交談。報導的筆調很敷衍,彷彿撰稿人根本不相信廣受歡迎的艾迪斯可能涉案。

  接著,情勢逆轉。艾迪斯在四月初被捕,下一篇報導是關於大家的反應。有一連串的引述內容,多數來自杜蒙特的教授。評論並不討喜。一位拒絕具名的教授說:一理查非常古怪二另一位說:總是很難看穿他的心思。又有一位教授說:跟理查講話時,感覺他總好像在視你的喜好調整自己的性情,是隻徹底的變色龍。也有人提到艾迪斯與被害者的關連,以及命案現場本身最要命的巧合是兇手在兩個女孩臉上擺了法奧斯的小說。亞麗察覺到教授們發言是採用過去式的時態,他們已經判定艾迪斯有罪。   最後一篇刊登於一年後,按照時間順序詳細報導調查及逮捕艾迪斯的情況。亞麗仔細閱讀,覺得說不定有需要記下的內容。   □□□   有關單位設立的枉蒙特打擊犯罪熱線接獲匿名線報,研判需要調查艾迪斯教授。將他帶回偵訊數小時後,艾迪斯承認自己對案情略知一二,但除非有律師在場,否則不願繼續作答。

  等待律師時,艾迪斯表現得相當目中無人,多次提及一位經典文學中的人物,亦即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拉斯柯尾科夫(在邵娜.惠特禮遇害的現場,滿地書籍凌亂,其中一本即是該書)。他對任何人都可以因他的作為而懲罰他感到非常憤慨。訊問至此,偵查人員親眼目睹教授的能耐。他一度大膽宣稱:你們應該調查邵娜.惠特禮。似乎在暗示這位小姐理應遭逢不幸。      亞麗看完報導,又多看幾秒。然後轉向費斯克。他站在她背後,倚著一個架子,露出詭異的笑,院長的那一道睫毛膏痕跡宛如臉上的陰影。   如何?老人問,看出哪裡不對勁了嗎?   其他的教授絕對在懷疑他。   那是當然。可是特立獨行,並不會讓人變兇手。要是那樣就夠格成為罪犯,學術界每個人的衣櫃裡都有一具屍體了。

  但艾迪斯被判罪後沒有上訴,一次都沒有。假如他清白,為何不想法子找條出路呢?   費斯克搖搖頭,憐憫再度浮上臉龐。事情那麼簡單就好了,席普利同學。理查一直以來都在等待時機。等待恰當的時機,等他獲得全部的資訊。   而現在他辦到了。   費斯克露出微笑。對。   他找到什麼資料?   哎呀,我不知道。理查跟我我想和他深交,可是他不容易親近。我只曉得他說自己是無辜的,而那是真的。我很清楚他是清白的,就像我清楚自己叫什麼名字。至於犯下那些案子的人到底是誰?我毫無概念。他滲出黏液的眼睛又定定望著她。好,第二件事,我跟你說過報裡有幾個值得注意的重點。杜蒙特的陰謀是一個,那另一個呢?   亞麗又看著發黃的報刊。掃視報導,試圖找出先前沒留意到的東西。但在報導裡的陳年文句中,好像沒有格格不入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我根本看不出來。   你要仔細看,席普利同學。盡可能仔細看。如果理查這個學期得完全仰仗你,如果你要追查到底,你必須有本事揪出乍看之下不存在的事物。   亞麗不願意敗陣。不能在這裡,不能在傳奇院長面前。她擔心要是沒通過考驗,他們會對她失去興趣。費斯克和艾迪斯可能會選擇別人,而她所學的一切,至今付出的百般心力,都將付諸東流。   (到底哪裡有問題?他要我看到什麼?)   她瞪著報導,看著初期報導中附上的粗糙命案現場照片。牆上用血畫的羅夏克圖樣;丟在地上的書本;艾碧蓋兒.莫瑞公寓裡如山崩的書本堆;毫無粉飾的照片;赤裸裸的房間;理查.艾迪斯在被捕後、戴著手銬被帶走時的笑臉。   (在哪裡?在哪?)   她目光移到最後一篇報導,關於艾迪斯怎樣遭到揭發,導致他被捕的線報。教授認罪。   亞麗抬頭。   (是供詞。)她心想。(艾迪斯承認自己對案情略知一二。)   她理應遭逢不幸。   然後呢?費斯克催促她。   他措辭的方式。艾迪斯跟他們說,他們應該調查邵娜.惠特禮。我相信記者誤解他7。我想艾迪斯是採字面的意思。他是指他們應該調查關於惠特禮的事。去調查她,因為她或許可以引導他們找到真兇。   費斯克笑逐顏開,亞麗感到洶湧而出的得意。非常好。後來理查確實找到了邵娜的資訊。當然岩石山監獄裡沒人知道他在找資料,沒人會察覺的。但他發現了自己需要的資訊,結果事關重大。   你真的不知道他找到什麼?亞麗說,現在她有膽子了。還是你只是不告訴我?   費斯克遲疑起來。最後他說:你問過這是否與保羅.法奧斯有關。嗯,就像我之前說的,我不知道誰犯了案。但我可以告訴你:理查發現的東西與這位作家息息相關關係大了!保羅.法奧斯是關鍵。查出他的身分,就會找到兇手。   12   那一夜。   教室看來似乎比實際上大。課桌排成短短的、緊密的幾排。學生會早到,聊著課業、賈斯博的社交活動、各自申請的研究所。只有幾個例外,他們不是太要好的朋友。他們在賈斯博念了三年書,大半時候都在互相較勁。少數幾個學生,例如亞麗,默默領獎學金便心滿意足;但其他人想要過關斬將,爭取國內頂尖的研究所課程和教職。當你來自賈斯博這種小學校,唯有在自己鑽研的領域中領先群倫,才會引起注意。   班上又有九人。丹尼爾.海登回來了。   就是捨不得走,嗯?麥可.坦納說,你想念他?   對。海登譏諷的回答,就是這樣。   一如往常,教授露臉前一刻總有令人不安的靜默。螢幕的畫面抖動,艾迪斯又出現在他的桌前,雙手交握,直視前方。他可以置身在任何地方,那水泥房間毫無特徵,說不定他就在走廊另一端的一間空教室。   好,他開口,你們從《螺旋》看出模式了嗎?   我漸漸覺得這本小說是個寓言。克里斯坦.凱恩說,這城市好奇怪。   這小說裡的紐約市的確非常奇怪。艾迪斯說,這是安.瑪莉的故事,我們的女主角,她與愛荷華州絕裂,自己獨立,結果找到什麼?   她找到某種迷宮。莎莉.米契說。   很好。艾迪斯點點頭,很滿意。那正是《螺旋》最後兩百頁的設定。我們目前看的部分只碰到皮毛。這書裡每件東西都是一面鏡子,是另一樣東西的反射。與其說安.瑪莉進入一座叢林,不如說她走進一間全是鏡子的房子。她所到之處,法奧斯都丟出障礙給她。艾迪斯停口,然後頭歪向一側,彷彿在思考。障礙,對。但是各位同學,作者到底在做什麼?   沒人回答。幾個學生垂下頭,彷彿不知道問題的答案,就不能面對教授。   說話啊,艾迪斯說,語氣變得尖利,法奧斯在書裡做什麼?   他在愚弄她。   是雅各.凱勒。他向螢幕溫吞吞的眨眼,神態閒散淡漠。但這絕非事實;凱勒全神貫注,他向來如此。   怎麼說?   這還不明顯嗎?凱勒問。他仗著自己的權力,竭力不讓她成功。他是主宰,而安.瑪莉嗯,她像迷宮中的老鼠。   迷宮中的老鼠。艾迪斯複述,彷彿不曾聽過有人用這句話描述這部小說。但凱勒的話顯然不無道理,全然吻合這書的模式與主題。我想你完全正確。文學評論長久以來,說這部小說是女性主義的文本。但看著安.瑪莉在這個城市迷宮中掙扎,不禁讓人納悶法奧斯是不是   想逼瘋她。   他轉頭看亞麗。正是如此,席普利同學。   所以老師的意思是說,梅俐莎.李插話進來,煙壎的嗓音在教室中幾乎聽不見,法奧斯根本不是女性主義者。事實上,他恰恰相反。他討厭女性,他試圖主宰他筆下的主角。   我的意思是,艾迪斯說,法奧斯絕對不是寬宏大度的小說家。   不然呢?   你看不出來嗎,李同學?他是搗蛋鬼。這是座障礙重重的城市,安.瑪莉必須克服的那許多困難想想那個瘋伯父一直在豪宅的房間裡躲著她都有銳利之處。所有優秀的小說家都會幫筆下的角色設定障礙,供他們克服,可是在這書裡,法奧斯活像在揶揄筆下的女主角,好像存心把她逼到絕境。當然他也那麼做了,但這個改天再說。   學生們調整了坐姿。又一次,他們沉醉的聽著他的聲音、他對《螺旋》的解釋,而現在他移到新主題,學生便在瞬間脫離入迷的狀態。艾迪斯和學生經由電視螢幕建立的連結,再度中斷。   從這一切來看,保羅.法奧斯是怎樣的人?他問。   這個人是個騙子。   全班轉頭面向發言的同學:丹尼爾.海登。   小說家不全都是騙子嗎,海登同學?艾迪斯問。   有些比較高明。男孩回擊。他現在的談吐散發自信;上節課那個忐忑、反叛的男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肆無忌憚的人,一個努力想證明自己的人。   話是沒錯。但要造就一個謊言,得符合兩個要件:說謊的人需要技巧,而聽謊話的人必須天真。   什麼技巧?海登冷嘲。   你不認為法奧斯技法高明嗎?這下子艾迪斯的眼睛發亮了。就愛你來我往的對談。他做得好嗎?   我覺得做人應該實話實說。   是嗎?艾迪斯激他。永遠都說實話嗎?   海登閃避問題,說,即使小說裡也需要前後一致的思想。在法奧斯玩的這些把戲裡,那份思想在哪裡?   就在文本裡。   什麼文本?海登問,拉高了聲音。他舉起自己的《螺旋》,像個洋娃娃似的搖。這東西不夠真實,算不上文本。作者甚至不敢出面聲明這該死的玩意兒是他寫的。感覺上,這像某種贗品。   艾迪斯準備發言,又停住。他伸出舌頭,孫了嘴唇。教室此刻氣氛凝重,有一股搏動暗藏其中。彷彿艾迪斯向他們靠近,彷彿他站在教室前,真的向男孩邁出一步。   嗯,這個老師說,在我心裡,謊要是撒得好,就跟一個優秀的故事一樣。沒有潤飾就沒有巧妙可言,而潤飾不正是   老師,你會說謊嗎?海登問。   艾迪斯打住話頭。你說什麼?   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我會,也說過謊。但這是習慣問題,就跟我進了監獄後需要努力戒除的其他舊習慣一樣。   你說過哪種謊?   喂,不要鬧場,丹尼爾。梅俐莎.李說,我們還要上課。   螢幕上的艾迪斯微微笑著。沒關係,讓他說。我覺得這男孩子挺有意思的。我的謊言艾迪斯的眼睛閉成一線,回憶前塵。我以前跟杜蒙特的學生說過一些跟現實有出入的事情。就這方面來說,我就像偉大的保羅.法奧斯。   哪種故事?   我跟他們說我住過歐洲。艾迪斯說,那不是真的。我住過最怪的地方是愛荷華。學生們笑了。海登沒笑,他看著螢幕,喃喃說了別的話。教室中沒人聽見,即使有誰聽見了,也沒放在心上。他說的兩個字是:程序。   但理查.艾迪斯注意到了,而且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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