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窺伺者

第15章 第十四章

  金森穆迅速把襯衫的最後一顆釦子扣上,然後繫好領結。他望一眼臥室爐台上的鐘,發現還有足夠時間來一杯威士忌加蘇打。   他在水門的公寓可以俯瞰波多馬克河的全景,由起居室的側面窗子還能望見甘迺迪中心。有些時候他下班遲了,就會到甘迺迪中心,趕上心愛歌劇的第二或第三章。   在珍寧過世之後,他沒有必要再留住契維吉斯的房子。凱倫住在舊金山,她和丈夫都是跟夫家的親戚到棕櫚泉度假。凡是凱倫喜歡的瓷碟、銀器、擺設和家具,森穆都送給了她,剩下的東西大部份都賣掉。他想重新開始獨身生活,並且希望那種無處不在的疲憊感會減退一些。   森穆拿著酒杯走到窗前,由於公寓燈光和甘迺迪中心水銀燈的照射下,波多馬克河發出粼粼的波光。波多馬克熱,他已經染上了,絕大部份到這兒來的人也逃不掉。白霞候是否也會染上呢?他感到疑惑。

  他實在很為她擔心。他在聯邦調查局的朋友康吉克曾坦白告訴他:起先她接到電話,然後一封信由門縫塞進來,接著又是一次電話,最後乾脆破門而入,把警告信留在她屋裏。你可以琢磨出來下一回會發生什麼事。   你碰上一個十足的精神病患,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那些傾斜的字體就是最充分的證明,你不妨比一比這兩封信。它們其實才相隔幾天而已,第二封信這些字母已經很難辨認,這表示他的壓力已經接近崩潰點。不管怎麼說,他的壓力似乎針對著你的崔白霞。   他的崔白霞,在珍寧去世以前的幾個月裏,他一直設法避免去想崔白霞。他從未後悔這樣做,因他和珍寧已重新建立早年的親密關係,在他呵護之下她死得很安心。   在此之後,他感到枯竭、疲憊、缺乏生氣和蒼老。對一個二十七歲的女孩子來說他嫌太老,如果和她共同生活勢必受到年齡的影響。他只希望過一種平靜的生活。

  後來他看到消息,得知白霞將轉到華盛頓工作,於是決定打電話給她,邀請她吃晚飯。他實在沒有辦法逃避她,也不想逃避她,更無意把初次重逢僅限於見個面而已,所以邀請她外出。   他很快就發現,他們之間的某種關係並未消失,依然在緩緩醞釀中,正伺機爆發出來而那正是她想要的。   可是他究竟想要什麼?   我不知道,森穆高聲說。吉克的警告一直在他耳邊迴旋:萬一白霞出事怎麼辦?   屋內通話器的鈴聲響起。眾議員,你的車來了,門房通知他。   謝謝你,我馬上下去。   森移把半杯酒擱在吧枱上,走到臥室去取外套和大衣。他的動作十分輕快,得過幾分鐘就可以跟白霞會合。      白霞決定穿一件翡翠綠的絲緞禮服參加白宮晚宴。它是奧斯卡狄拉蘭塔設計的成品,當初為了參加波士頓交響樂團舞會,倫妮力勸她買的,現在她很高興這件衣服買對了。為了配這件禮服,她還戴上外祖母留給她的翡翠首飾。

  妳看起來不像是個女記者,森穆去接她的時候說道。   我不曉得該不該把它當成恭維的話。森穆身穿一件海軍藍的羊毛大衣,晚禮服領口繫著白絲巾。艾碧怎麼稱呼他來著?華盛頓最有名望的光棍之一?   它怎麼說都是一種恭維。沒再接到信還是電話?   沒有。她還沒告訴他有關布娃娃的事,尤其不想在這個時候提它。   那好。等節目播出去我心情會好一些。   一定會的。   在車子駛往白宮時,他問起她最近的動態。   工作,她立刻說。魯德已經同意用我選的電影片段,字幕說明都已經完成。為了不激怒參議員,他堅持不把她早年的生活放進去。他把原本稱之專訪實錄的東西轉變成歌功頌德的玩意兒,就新聞的觀點來說實在不太對勁。

  對這種轉變妳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可以辭職不幹。不過我實在不想才到這裏工作一個禮拜就辭職只要還有挽救的希望我就不走。   他們已來到十八街和賓州大道的交叉口。   森穆,在那個街角從前是不是有一家旅館?   是啊,羅傑史密斯的老店,大概十年前就拆了。   我小時候曾經到那兒參加聖誕晚會。我穿一件紅色天鵝絨的衣服,白色緊身褲襪,黑皮鞋。我把巧克力冰淇淋洒在衣服上,忍不住就哭了,爸爸說:那不是妳的錯,凱莉。   車子已駛到白宮西北閘門,來賓的車輛都排成一列,等候安全檢查。輪到他們這輛車的時候,一名很體面的警衛核對來賓名單,確定姓名無誤。   進入白宮後,望見白宮各處都點綴著聖誕裝飾。海軍陸戰隊的軍樂隊正在大理石門廊中演奏,侍者也四處穿梭,端香檳給客人。白霞在這些來賓中認出不少熟悉的面孔,包括電影明星、參議員、內閣閣員、社會名流及貴婦人等。

  妳以前到這裏來過嗎?森穆問。   我十六歲的時候跟學校旅行來過,我們在裏頭逛一圈,導遊告訴我們,亞當斯總統夫人經常把洗好的衣服晾在現在的東廂房裏。   妳現在不會再看見任何衣服了。來吧,要是妳打算在華盛頓開拓前程,最好先認識一些人。稍後森穆把她介紹給總統的新聞祕書。   沙白安是個態度很親切的人,身材圓胖。妳打算把我們都擠下頭版嗎?崔小姐。他笑著問。   可見這個擅闖民宅的事件連橢圓辦公室的人都談起。   警方有任何線索嗎?   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們都認為那個人只是精神錯亂而已。   沙潘妮是個目光銳利的瘦削女人,大約四十出頭。天曉得白安見過多少神經病寫給總統的信。   的確見過不少,她丈夫很輕鬆地應和著。任何出任公職的人都有踩到別人腳趾頭的時候,你權力愈大,找上門的人或者團體愈瘋得厲害。對於某些很有彈性的問題任艾碧都採取堅定的立場。啊,看到沒有,這位女士已經來了。他突然笑一笑。她看起來樣子不錯吧?

  艾碧剛走進東廂房,碰上像這樣夜晚,她會一反常態,好好將自己的美貌發揮一番。她穿者一件杏色的緞子長禮服,上半身鑲滿了珠子。散開的下襬充分顯現出她的纖腰和苗條的身材。她的頭髮鬆鬆地攏到腦後,束成一個髮髻,柔和的自然捲曲襯托出毫無瑕疵的臉龐。淡藍色眼影使雙眼格外明艷,腮紅也令顴骨的線條更柔和。一道較深的杏色唇線把形狀本來就很完美的雙唇更加刻劃出來。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艾碧,她淺笑著,將手搭在一位大使的胳臂上,這人的年齡起碼八十開外。對於全場投射過來的目光她毫無不自然的樣子。白霞疑惑大廳內其他女人是否與她有相同的感覺突然失色而且無足輕重。   艾碧對於她到達的時機拿捏非常準確。片刻之後,陸戰隊的樂隊已轉變曲調,奏出向領袖致敬,總統偕同第一夫人由樓上的專用房間走下來,走在旁邊的是加拿大新任首相及夫人。在向領袖致敬的最後一個音符消逝後,樂隊又開始奏起加拿大國歌。

  來賓們逐漸排成一列,當森穆和白霞接近總統及第一夫人時,白霞感覺心跳得很厲害。   第一夫人本人看起來遠比照片有吸引力得多。她有一張長而平靜的臉,嘴很寬,淡褐色眼眸,沙色的頭髮略略顯出花白的痕跡。整個看來,她給人一種充滿自信的氣息。在她笑的時候眼睛瞇成一條線,嘴唇也微微張開,露出潔白健康的牙齒。她告訴白霞,在她年輕的時候,一心想在電視界找件工作。結果呢,她望著丈夫大笑,華莎學院的花環還沒來得及鬆手,就發現自己已經結婚了。   我腦筋轉得快,在別人還沒下手以前就把她逮住,總統道。白霞,很高興見到妳。   和這位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握手,激動的情緒可以明顯感覺出來。   他們人很不錯,在他們接過香檳時森穆評論道。而且他也是位很堅強的總統。說起來很難叫人相信他的第二次任期也快結束。他很年輕,還不到六十歲,看他卸任以後怎麼打發日子是件令人很感興趣的事。

  白霞一直在打量這位第一夫人。我非常希望能為她製作個節目,她看起來非常自在。   她父親當過駐英大使,祖父當過副總統。世世代代的教養和金錢再加上外交背景,是培養自信最好的方式。   在國宴廳內,餐桌上擺著成套的李姆吉式的瓷器,上頭有精細的青色花紋,並且鑲上金邊。桌布和餐巾都是淡綠色錦緞,桌子中央擺著玫瑰和羊齒植物,盛在淺水晶盆內,充分襯托出高雅的氣息。抱歉我們沒法坐在一起,森穆道,不過看樣子妳的桌子不壞,請注意看艾碧被擺在那兒了。   她與總統同桌,位於總統和首席貴賓之間。我真希望能把它拍下來,她低聲道。   白霞望一眼菜單上的頭幾項:鮭魚凍,白蘭地燒雞、米飯等。   她的晚宴夥伴是聯合參謀會議的主席,在座的其他人還包括一位大學校長,一位普立茲獎的得主獲得最佳劇本獎,一位聖公會的主教,以及林肯中心的館長。

  她朝四周瞧一眼,看看森穆位於何處。他也與總統同席,位於任參議員的正對面,他們都朝對方露出笑容。心中感到一陣絞痛,白霞立刻把頭掉開。   在晚宴快結束時,總統請大家共同為病重的副總統祈禱。他接著說:大家都沒想到,他每天辛苦工作十四小時以上,卻是以身體的健康為代價。在他的頌詞說完後,在座每一個人都非常清楚副總統不可能再返回任上。總統就座後,他朝艾碧笑一笑,在那一瞥中似乎含有某種祝福之意。      怎麼樣,還愉快嗎?在回去的路上森穆問道。那位劇作家好像被妳迷住了,妳跟他跳過三四次舞,對不對?   那是在你跟參議員跳舞的時候。森穆,能跟總統同桌是種很大的榮耀,對嗎?   能被擺在那兒向來是種榮耀。

  一種古怪的拘束感籠罩住他們。在白霞看來,這個晚上突然變得平淡無味。森穆為她取得國宴的邀請,使她能有機會跟華盛頓的名流顯要會面,這個理由是真實的嗎?他是否覺得再度由她生活中抽身之前,有某種義務要幫她鋪路?   在她開門的時候他一直等著,但是婉拒留下來過夜。我明天又得大忙特忙,六點鐘就要搭飛機到棕櫚泉,跟凱倫一家人過節。妳要回康柯德過聖誕節嗎,白霞?   她不想告訴他倫妮和查林已經到加勒比海遨遊。我聖誕節照常工作,她說。   在節目結束之後我們補慶祝一下,到時候我會送妳聖誕禮物。   也好,她希望自己的聲音透出友善而不拘形式的樣子,就像他一般。她拒絕洩漏那種空虛的感覺?   妳看起來非常可愛,白霞,妳一定會驚訝我聽見多少人談論妳。   我希望他們都跟我同年紀,晚安,森穆。她把門推開走進去。   去它的吧!森穆走進門廊,把她扭轉個身,當她被拉入森穆懷中時外衣由肩上落下來。   她雙手圍住他頸項,手指觸摸到大衣的領子,感覺出上方發涼的皮膚,忍不住扯著他濃密而且帶著波浪的頭髮。仍如她記得的他喘息中那股淡淡的香味,手臂環住她那種強而有力的感覺,還有肯定他們彼此相屬的絕對信心。啊,親愛的,她低聲道,我想死你了。   這句話有如掌摑他一般,他極不情願地站直身驅,向後退一步,白霞莫名其妙地放下手臂。   森穆   白霞,我真抱歉他試著擠出笑容。妳實在太富有吸引力,這對妳也許不是一件好事。   他們互相望著對方好一會兒,最後森穆抓住她的雙肩。難道妳以為我會不喜歡重拾過去美好的日子?我只是不想這樣做,白霞。妳是一個很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在六個月之內妳可以至少挑中半打以上的男人,他們可以提供妳應該有的那種生活。白霞,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在上次選舉我差一點點就丟掉席位。妳知道我對手怎麼說嗎?他說現在該是換上新血輪的時候,金森穆在那個位置已經待得太久,變得墨守成規,我們還是讓他安享餘年吧。   你相信這些話?   我相信,因為那都是實情,陪著珍寧度過最後一年半的時間使我變得非常空虛像是一切都被掏得精光。白霞,這些日子以來,對任何問題我都很難決心該持什麼立場,連選一條領帶都變。可是看在老天爺的份上,有一個決定我可以不動搖我不打算再搞亂妳的生活。   你有沒有停下來想過,為了不重續舊情,你已經把我生活搞得有多亂嗎?   他們悶悶不樂地瞪著對方。我就是不想讓自己相信這種話,白霞。他說完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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