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窺伺者

第6章 第五章

  那只是一個無聊男人打來的怪電話,他多半認為女人屬於廚房,不該拋頭露面擔任公職。白霞憶起在紐約就見過這麼個人物。他經常手持標語牌在第五街示威,上頭引用聖經的話,說是女人的天職就是服從丈夫。他未造成任何傷害,這個打電話的人也不會,她不相信還會有什麼更嚴重的事。   她捧著托盤到書房,一邊整理艾碧的資料,一邊吃晚餐。她每讀一行,對參議員的敬意就增加一分。任艾碧說她已經嫁給工作,這話一點都不誇張。選民就像她的家人一樣,白霞心想。   白霞和潘魯德約好第二天早上在電視台見面。午夜晚分她上床睡覺,主臥室是個套房,由一大間臥室、一個化粧間和浴室組成。齊本德耳式家具的手工很精細,怎麼擺放都適合,非常明顯是專門為這個房子買的。有腳的高屜櫃安置在衣櫥之間正合適,帶鏡子的化粧台原本就該擺在凹入的化粧間內。床的一端頂著牆,面對窗戶,床頭板的雕工非常複雜細緻。

  倫妮送來新的彈簧墊,躺上去感覺非常舒適。不過為了清理檔案櫃,她奔波於地下室太多次,結果右腳也付出了代價。那種熟悉的囓骨疼痛比往常要劇烈些,雖然她已非常疲倦,但是肉體的痛苦仍使她難以成眠。想點愉快的事吧,她在翻來覆去之際告訴自己,並且改成側臥。後來她在黑暗中苦笑一下,因她竟想到了森穆。      波多馬克有線電視網的辦公室和攝影棚就在法拉格廣場的旁邊。當白霞走進去的時候,她憶起波士頓電視台新聞部主任所講的話:白霞,毫無疑問妳應該接下那份工作。為潘魯德工作是一生難逢的突破。當他離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到波多馬克去,引起電視界最大的騷動。   當她和魯德在波士頓共進午餐,對於餐廳裡每一個人都目不轉睛的凝視感到非常驚詫。在波士頓地區她被人認出來早已習以為常,而且不時有人要她簽名留念。但是每個人的目光都一動也不動地落在潘魯德身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你到什麼地方可以不成為大家注意的焦點?她問他。

  這種地方不太多,我很高興這麼說,究竟是那裏妳自己會發現,從現在開始,六個月以後妳一走到街上,必定會有人跟著妳,而且全國半數的年輕婦女會模倣妳那低沉的磁性嗓音。   這話當然很誇張,但是聽起來十分受用。在第二次見面以後她稱呼他潘先生,他說:白霞,妳已經算是自己人了,就叫我名字吧。   潘魯德確實有種獨特的魅力,不過在那個場合他是提供她工作機會的人,此刻更成她為她正式的上司。   在通報之後,魯德就到接待室歡迎她。他的態度流露著親切,大家熟悉而且不急不緩的聲音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真高興妳過來,白霞,先來見見大夥兒。他帶她到新聞室繞一圈,並且介紹給大家。在眾人幽默話的背後,她感覺出這些新工作同仁眼光中有著好奇與臆測。她可以猜得出他們在想什麼,但她是否有能力讓眾人刮目相看呢?不過她滿喜歡對這兒的第一印象。波多馬克迅速成國內最大的有線電視網之一,新聞室內個個都很忙碌;一個年輕女人剛接到一小時以內的重大新聞標題;一位軍事專家正在錄製他兩週一次的特別報導;編輯人員忙著整理傳真資料。她非常清楚,工作人員雖然個個顯得很平靜,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幹這一行得經常處於緊張狀態,隨時都要保持警覺,期待有事情將發生,而且恐懼是否有重要報導被搞砸掉。

  魯德已經同意她可以在家裏撰稿和編輯,直到真需要錄影時才過來。他指出為她保留的辦公位置,然後領著她進入自己的辦公室,那是個位於轉角的大房間,牌上以橡木板為飾。妳先坐坐,白霞,他說道。有個電話我得先回一下。   當他在打電話的時候,白霞乘機仔細觀察他。他確實是個有吸引力而且英俊的男人。灰石色的頭髮很濃密,經過仔細修剪,與他沒皺紋的皮膚和深邃的黑眼珠恰成對比。她知道他已剛過六十歲生日,當時他太太曾在吉維吉斯的寓所舉行慶生會,各大報紙都登載過這個消息。由他鈎狀的鼻子和桌上不耐煩敲動的細長手指,使她不由得想起老鷹。   他掛上電話。我通過目視檢查了嗎?他眼中露出逗樂之意。   非常成功。怎麼回事,她心裏覺得疑惑,對於職業上的交往她一向覺得很自如,為什麼一碰上私人關係總會有種疏離感呢?

  很高興聽到這麼說,要是妳沒打量我,我可真要擔心了。恭喜妳啊,昨天妳留給艾碧很深刻的印象。   兩三句幽默話之後就進入正題,她很喜歡這種方式,所以對於面臨的問題也不願兜圈子浪費他時間。我對她也印象深刻,誰不會呢?接著她加強語氣。只要我有機會跟她詳談。   潘魯德擺擺手,好像要揮除不愉快的現實。我知道,我知道,艾碧很難釘得牢。那就是為什麼我告訴他們先把一些個人資料準備好,讓妳去參考。別指望這位女士本人太多的合作,因為妳根本得不到。我已經把這個節目安排在二十七號。   二十七號?十二月二十七號!白霞發覺自己的聲音已提高。下禮拜三!那表示所有的錄影、剪輯都必須在一個禮拜以內完成!   沒錯,魯德證實她的話。有妳一定辦得到。

  為什麼要這樣趕?   他靠到椅背上,蹺起二郎腿,為了擁有一條重要消息而面露得色。因為這不是一次普通的專訪,崔白霞,妳有機會成國王的擁立者。   她想到森穆所說的話。副總統?   副總統,他證實白霞的推測,我很高興妳消息非常靈通。他去年做的心臟手術沒成功,我在醫院的眼線告訴我,他心臟的毛病非常嚴重,如果還想活下去,一定要改變生活方式。那表示他非辭職不可,而且馬上辭職。為了使黨內各派都高興,總統會透過安全部門挑出三四位繼任人選,不過內部的推測都認為艾碧的機會最大。等我們把這個節目播出去,我們要鼓動幾百萬的婦女打電報給總統,表示擁護艾碧。這個節目一定要為她達到這個目的,妳也可以想像它會使妳的前程有多少助益。

  森穆曾提起過副總統辭職和艾碧獲得提名的可能性,但是潘魯德確信這兩者都已非常可能。如果天時地利都配合,而且在消息透露的時候就在現場那是每一位新聞從業人員的夢想。如果消息洩漏副總統病情有多嚴重   不僅是洩漏而已,魯德告訴她。今天晚上我就要在新聞中提起,這包括總統正在考慮女性人選的謠言。   那麼下禮拜任參議員的節目一定會創下收視率的紀錄。一般選民不太認識任參議員,必然會想得知她的一切。   正是。現在妳已經明白把節目儘快弄出來的迫切性,而且內容一定要絕對不同凡響。   參議員如果我們把節目做得沒血沒肉,就像她希望的那個樣子,你不會得到十四份電報,更別提幾百萬份。在我建議製作這個專訪之前,我曾經做過很廣泛的調查,研究一般人對她有什麼想法。

  結果呢?   年紀比較大的人拿她跟施梅君相比,他們認為她有吸引力,有膽識,人也聰明。   這有什麼不對?   這些年紀比較大的人沒有一個把她看成是凡人,認為她很遙遠,很正式。   往下說。   年輕一些的人又有不同的看法,當我告訴他們任參議員曾經是紐約州小姐,他們認為很棒,都想知道更清楚些。記住,要是任艾碧被選擇為副總統,她是第二位能指揮全國的人。有一些人知道她來自東北部,對她從來不提這件事感到很憤慨,我認為她犯了大忌,如果我們再把她頭二十年的生活省略掉,情況就會更惡化。   她絕不容許妳提起蘋果叉,魯德坦白地說。所以我們別再浪費時間在那個上頭。她告訴我,在她放棄掉紐約州小姐頭銜的時候,那些人氣得差點沒把她當場吊死。

  魯德,她錯了。你有沒有仔細想過,對於艾碧沒到大西洋城競爭美國小姐,此刻蘋果叉的人還會氣憤難平嗎?我敢打賭那兒的每一個人都會吹噓他老早就認識艾碧。對於放棄頭銜,我們最好別避而不談。當初艾碧說過,參加比賽是件很有趣的事,但是要她身穿泳裝,在伸展台上讓人評頭論足,像鑑定一塊牛肉的好壞,她覺得很不喜歡。對於這種回答誰還會不同情呢?選美是老早以前的事。我們要趕緊補正這些偏差,使她看起來沒有瑕疵,免得被人搶先一步。   魯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敲。所有的直覺都告訴他白霞的話很對,但艾碧對這一點也非常堅持。假定他們說服她採用一些早年的材料。結果引起反效果怎麼辦呢?魯德下定決心,要成為把艾碧推上副總統寶座的力量來源。當然黨裏的領袖會跟艾碧取得協議,不能指望有機會出馬競選下一任的總統,可是管它的呢,這種協議遲早會打破。他要促使艾碧成為大眾注目的焦黏,直到她坐進總統的橢圓辦公室止,那時候她欠他這個人情

  他突然驚覺崔白霞面色平靜地審視自己。他僱用的人頭一次進入這間辦公室商談時,絕大部份都會抑制自己不高談闊論,但她看起來卻十分從容,這件事使他既覺得高興又感到異樣。自從請她工作以後,他發覺自己在兩個禮拜之內曾數度思考她的一切。她很精明,對於合約所提出的問題都能恰中要害;她模樣很漂亮,而且是儀態高雅端莊的那一型。她是個天生的訪問者,那種眼神和低沉的聲音使她有一種富於感情的品質,甚至造成天真無邪的感覺,因而創造出願坦誠以對的氣氛。此外她還有一種蘊積於體內的性感,使她顯得格外迷人。   說說看,妳對報導她私生活有什麼整體性的看法,他發出指示。   首先由蘋果叉開始,白霞毫不遲疑地回答。我要親自到那兒去一趟,看看能發掘到什麼。也許能拍一些鎮上的風光,還有她住過的房子。她母親是位管家,還有靠獎學金上大學這些事都值得一提。那是個典型的美國式夢想,我們頭一次能把它應用在政治領袖身上,而且碰巧是位女性。

  她從皮包裏掏出記事簿,翻動幾頁之後就繼續往下說。當然我們也要強調她剛嫁給任威理那幾年的事。那些電影我還看過,不過看樣子我們可以挑出不少東西,公私兩方面都有。   魯德讚許地點點頭。對了,在那些電影片裏頭你可能會看到不少甘迺迪的鏡頭。他和任威理是很親密的朋友。當然啦,那是在甘迺迪還當參議員的時候。在甘迺迪入主白宮前幾年,威理和艾碧也是甘家生活圈子裏的人,但是一般人都很少想到這一點。在那些剪報裏頭,妳也可以找到很多跟甘家有關的資料。在任威理過世的時候,還是甘迺迪護送艾碧參加紀念儀式的,這個妳知道嗎?   白霞在她筆記簿上迅速記錄下來。難道任參議員沒有任何家人嗎?她問道。   我猜沒有,這件事從來沒人提起。魯德不耐煩地伸手取桌上的烟盒。我一直嘗試放棄這些該死的枝節。他點上一支烟。片刻間他顯得輕鬆不少。我真希望當時是朝華盛頓進軍,他說道。我以為紐約才是一切活動的所在,我雖然幹得有聲有色,但是那些年真是華盛頓的黃金時代。不過說起來也真瘋狂,有不少年輕人莫名其妙地慘死。像甘家兄弟,威理死於飛機失事,艾狄恩自殺妳聽說過他嗎?   艾狄恩?她使自己的聲音透出疑惑。   殺死他太太,魯德向她解釋。然後自殺,而且差一點殺死自己的孩子,不過她後來還是死了。可能死了倒好些,毫無疑問她腦子已經受損。他是威斯康辛的眾議員,沒有人能猜得出那件事的原因,也許只是突然發瘋,我猜。如果在那些資料裏妳碰到他或者他太太的照片,把它們挑出去,不需要再提醒任何人那些事。   白霞希望她的臉色沒有露出悲痛之色。當她開口時,腔調仍然很輕快。防止離婚父母誘拐子女法案的通過,任參議員是主要推動人物之一,在她檔案裏頭有一些很不錯的信件。我打算追蹤幾個她促成復合的家庭,挑選最好的一個放到節目裏。這樣就可以和羅參議員跟她的孫子輩抗衡。   魯德點點頭。很好。把那些信給我,我找個人去跑腿。噢,對了,在妳的大綱裏,完全沒提到卜愛蓮的案子,我一定要把它補充進去。妳知道,她也是來自蘋果叉,當她在店裏偷東西被捉之後,那邊的校長就請求艾碧為她找一件工作。   我的直覺反應是放棄這個案子,白霞道。想想看,參議員給有前科的女孩子一個自新的機會,聽起來很不錯。後來卜愛蓮被控偷竊七萬五千元的競選基金,而她發誓自己清白,最後還是因參議員的證詞使她被判有罪。你見過那個女孩子的照片嗎?在她為了侵佔坐牢的時候已經二十三歲,但是看起來只像是十六歲。人們對於落水狗會有出於自然的同情心,但是這個節目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每個人都喜歡任艾碧,就卜愛蓮的案子來說,給人的印象可能正好相反。   那個案子顯示出,有些立法的人絕不袒護犯法的幕僚。要是妳希望艾碧的形象軟化一些,不妨強調一些事實,多虧她那個孩子才被判很輕的刑,換上別人偷那麼多錢可就沒這種運氣。別把同情心浪費在卜愛蓮的身上。她在牢假裝精神崩潰,就被轉送到精神病醫院,又以門診病人的身分被假釋,從此就遠走高飛了。她是一個頭腦冷靜的人物。還有什麼呢?   如果在蘋果叉能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我希望今晚就到那兒去。我會打電話給你,並且安排一支攝影隊。在那個之後,我打算到參議員的辦公室,追蹤她工作一整天,計劃先拍一些照片,一兩天之後再到那兒去錄影。   魯德站起身來,這是會談已結束的信號。好吧,他說道。搭機去那個地方叫什麼來著蘋果叉?好古怪的名字!看看妳能不能弄點好玩意兒回來。不過別太張聲勢,使當地人存有就要上鏡頭的印象。一旦這些人認為妳會讓他們出現在節目裏,他們就會胡亂吹牛,並且計劃要穿什麼漂亮衣服亮相。他故意使臉扭曲,露出憂心之狀,並且加重鼻音。瑪德,拿去漬油來,我外套上有塊髒印子。   我相信可以在那兒找到一些像樣的人,為了減輕話中暗示的非難之意,她擠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魯德望著她離去,注意到她身穿酒紅與銀灰色的粗呢套裝,很明顯那是設計師創作的原件,酒紅色的皮靴上鑲有一小塊金牌,鐫著古奇皮件的商標,背包自然也是相配成套。   很有錢。崔白霞家裏必定很有錢,一看就知道。魯德憤憤不平地想起自己貧寒的出身,他的老家是在內布拉斯加的一個農莊上,在他十歲以前家裏甚至沒有自來水。對於艾碧不願再重提早年的事,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其苦衷。   容許崔白霞照她的意思行事,這樣做是否正確呢?艾碧必然會很傷心,可是一旦發現連蘋果叉之行動都沒通知她,難過之情可能會更增加幾分。   魯德轉向通話器。替我接任參議員辦公室。稍後他又猶豫一陣。算了,不用接。   他放下話筒聳聳肩,為什麼要自找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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