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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

黑麥奇案 阿嘉莎.克莉絲蒂 5016 2023-02-05
  杜博斯先生惱火了。他氣沖沖把阿黛兒.佛特斯庫的信攔腰撕掉,丟進廢紙簍。接著他忽然慎重起來,又找出紙片,點根火柴燒成灰。他低聲咕噥道:   女人為什麼天殺的這麼笨?最起碼的智慧這時候杜博斯先生鬱鬱沉思道,女人從來就不懂得小心。雖然他因此而獲利多回,可是現在他卻惱火了。他自己採取每一種預防措施。如果佛特斯庫太太打電話來,他吩咐人家說他不在。阿黛兒.佛特斯庫已經打給他三次了,現在她居然寫信來。大體上寫信更糟糕。他沉思一會兒,走到電話邊。   請問我能不能跟佛特斯庫太太講話?是的,是杜博斯先生。一兩分鐘後,他聽到她的聲音。   維維安,終於找到你了!   是的,是的,阿黛兒,要小心。妳在哪兒接電話?

  圖書室。   門廳裏沒有人偷聽吧?   他們為什麼要偷聽?   咦,這誰知道呢。屋裏屋外是不是還有警察?   不,他們暫時走了。噢,維維安親親,真可怕。   是的,是的,我相信一定會的。不過阿黛兒,我們必須小心。   噢,當然,親愛的。   電話裏別叫我親愛的。這樣不安全。   維維安,你未免太驚慌了吧?現在人人都叫親愛的。   是,是,這話不假。不過妳聽著。別打電話給我,也別寫信。   不過維維安   只是暫時如此,妳明白。我們必須小心。   噢,好吧。聽她的口音好像生氣了。   阿黛兒,聽著。我給妳的信,妳燒掉了吧?   阿黛兒.佛特斯庫遲疑片刻才說:

  當然。我跟你說過我會燒的。   那就好。現在我要掛斷了。別打電話,也別寫信,我會在恰當的時機給妳消息。   他把聽筒放回掛鉤上,若有所思摸摸臉頰。他覺得對方那片刻的遲疑很不對勁。阿黛兒燒了他的信沒有?女人都一樣。她們答應要燒東西,卻捨不得燒。   杜博斯先生暗想:信件女人老是要你寫信給她們。他自己盡量小心,可是人有時候就是逃不掉。他給阿黛兒.佛特斯庫的寥寥幾封信寫些什麼?他悶沉沉想道:都是尋常的閒話。不過萬一有特殊的字眼特殊的措辭讓警方歪曲解釋成他們所要的意思呢?他憶起艾迪斯.湯普森案。他暗想自己的信純潔得很,卻不敢確定。他愈來愈不安。就算阿黛兒還沒燒掉他的信,她現在有沒有腦筋把它燒掉?也許警方已經拿去了?他不知道她放在哪兒,也許放在樓上她特用的起居室可能在花俏的小寫字檯裏。那是仿路易十四年代的假古物。以前她曾告訴他那兒有個秘密抽屜。秘密抽屜!這騙不了警察。不過現在屋裏屋外沒有警察,她說的。早上他們在那邊,現在都走了。

  先前他們大概忙著查食物中的毒素來源。但願他們還沒有逐室搜查房屋。也許他們得申請或取得搜索狀才能這麼做。如果他現在立即行動,可能   他腦中清晰浮出房子的畫面。天快黑了,茶點將端入圖書室或客廳。人人都聚集在樓下,僕佣則在僕人廳喝茶。二樓一定沒有人。穿過花園,沿著遮蔽效果甚佳的紫杉樹籬走過去很簡單。有一扇小側門通到大露台,不到就寢時刻從來不上鎖,可以從那邊溜進去,選擇恰當的時機溜上樓。   瑪麗.竇夫慢慢走下大樓梯,在半路梯台的窗口停頓片刻,昨天她曾由此看見尼爾督察抵達。現在她眺望窗外漸暗的日光,發現有個男人的身影繞過紫杉樹籬消失了。她懷疑是浪子蘭斯.佛特斯庫。說不定他在大門口遣走汽車,自己繞著花園漫步,先回憶舊時光,再應付可能有敵意的家人。瑪麗.竇夫很同情蘭斯。她唇邊掛著微笑走下樓。到了大廳,她碰見葛萊帝,小丫頭看到她,緊張兮兮跳起來。

  瑪麗問道:我剛才聽到的電話就是這一通?誰呀?   葛萊蒂說話透不過氣來,顯得很倉促。噢,是撥錯號碼的以為我們是洗衣店。前面那通是杜博斯先生。他要跟女主人說話。   我明白了。   瑪麗橫越門廳,回頭說:我想喝茶的時間到了。妳還沒端來嗎?   葛萊帝說:小姐,我想四點半還沒到吧?   差二十分就五點了。現在端進來吧。   瑪麗.竇夫走進圖書館,阿黛兒.佛特斯庫坐在沙發上,眼睛瞪著爐火,小手指拎著一條花邊小手帕。阿黛兒煩悶地說:   茶呢?   瑪麗.竇夫說:正要送進來。   一根木頭掉出壁爐外,瑪麗.竇夫跪在爐格邊,以火鉗將它放好,又加了一塊木頭和少許煤炭。   葛萊蒂走進廚房,克倫普太太正在烹飪桌上調一大缽醱麵點心,她抬起憤怒的紅臉。

  圖書室的電話響了又響。丫頭,妳該端茶點進去了。   好吧,好吧,克倫普太太。   克倫普太太咕噥道:我今天晚上會跟克倫普說,我要告他的狀。   葛萊蒂走入餐具室。她沒有切三明治。噢,她偏不切三明治。沒有三明治,他們可吃的東西仍舊多得很,對不對?兩個蛋糕,加上餅乾,圓麵包和蜂蜜,還有新鮮的黑市奶油。用不著她費心切蕃茄或肥肝三明治,已經夠豐盛了。她有別的事情要想。克倫普先生今天下午外出,所以克倫普太太的脾氣很大。咦,今天是他的休假日對不對?葛萊蒂暗想他沒有錯嘛。克倫普太太由廚房叫道:   水開了半天,壺蓋都掀掉了。妳到底泡不泡茶?   來囉。   她抓了一把茶葉,量都不量就放進大銀壺,提到廚房,把滾水倒進去,又在銀質大托盤上擺好茶壺和水壺,整個端進圖書室,放在沙發附近的小茶几上。她匆匆回來端另一個放點心的托盤。她端點心盤走到門廳,老爺鐘突然軋軋響,準備要敲了,她猛然跳起來。

  在圖書室裏,阿黛兒.佛特斯庫對瑪麗.竇夫發牢騷。   今天下午大家都到哪兒去了?   佛特斯庫太太,我真的不知道。佛特斯庫小姐剛才回來了。我想柏西瓦爾少奶奶正在房間裏寫信。   阿黛兒使性子說:寫信,寫信,那個女人一天到晚寫信。她那一階層的人就是這樣,喜歡死訊和災禍。殘忍,我要這麼說,百分之百殘忍。   瑪麗圓滑地低語道:我去告訴她茶點準備好了。她走向門口,愛蘭.佛特斯庫踏入房間,她略微退後一步。愛蘭說:   好冷。說完就坐在火爐邊,對著烈焰搓搓手。   瑪麗在門廳站了一會兒。擺糕餅的大托盤放在一張矮櫃上。門廳漸暗,瑪麗扭開電燈。此時她依稀聽見珍妮佛.佛特斯庫沿著樓上的長廊走過來。可是沒有人下樓,於是瑪麗上了樓梯,順著長廊走過去。

  柏西瓦爾.佛特斯庫和他太太住在房子的側廂,門戶獨立。瑪麗敲敲起居室的門。柏西瓦爾太太喜歡人家敲門,克倫普因此常常藐視她。她精神勃勃說:   進來。   瑪麗開門低聲說:   柏西瓦爾少奶奶,茶點端來了。   她看見珍妮佛.佛特斯庫穿著外出服,相當驚訝。珍妮佛正要卸除一件駱駝毛大衣。   我不知道妳出去過,瑪麗說。   柏西瓦爾太太似乎有點氣喘。   噢,我只是到花園罷了去吸一點新鮮的空氣。不過天氣真冷。我樂於下樓去烤烤火。這兒的中央系統暖氣效果不佳。竇夫小姐,得有人跟園丁們談談。   我會的,瑪麗答應道。   珍妮佛.佛特斯庫把大衣放在椅子上,跟瑪麗走出房間。她比瑪麗先下樓,瑪麗略微後退,讓她先走。到了門廳,瑪麗發現點心盤還在那兒,覺得很意外。她正要去餐具室叫葛萊蒂,阿黛兒.佛特斯庫來到圖書室門口,氣沖沖說:

  我們喝茶到底有沒有點心可配?   瑪麗連忙端起托盤,拿進圖書室,將各種東西陳列在壁爐附近的矮几上。她拿空托盤出來,走到門廳,前門的電鈴響了。瑪麗放下托盤,親自去開門。如果浪子終於回家,她真想看看他的樣子。瑪麗開了門,望見對方黑黑瘦瘦的面孔和挖苦般的笑容,暗想道:真不像佛特斯庫家的人。她靜靜地說:   是蘭斯.佛特斯庫先生?   正是。   瑪麗看看他的背後。   你的行李呢?   我付了錢,把計程車打發走了。我只帶這一件行李。   他拎起一個中型的拉鍊手提袋。瑪麗內心略感驚訝,她說:   噢,你乘計程車來的。我以為你是走上來。尊夫人呢?   蘭斯的面孔露出苦相說:   內人不來,至少現在還不來。

  我明白了,佛特斯庫少爺,請走這邊。大家都在圖書室喝茶。   她帶他到圖書室門口,逕自走開,暗想蘭斯.佛特斯庫真迷人。接著另一個念頭浮上心坎也許很多女人都這麼想過哩。      蘭斯!   愛蘭匆匆向他走來。她伸手摟住他的子,像小女生一般縱情擁抱他,蘭斯感到很詫異。   嘿,我來啦。   他輕輕掙脫了束縛。   這位是珍妮佛吧?   珍妮佛.佛特斯庫好奇地打量他。   她說:瓦爾恐怕留在城裏了。有好多事情要辦,你知道作各種安排之類的。當然一切都落在瓦爾身上。凡事都由他負責。你真的想不出我們大家正在受什麼罪。   蘭斯正色說:你們一定覺得很可怕。   他轉向沙發上的女人,她手拿蜂蜜麵包坐著,正靜靜衡量他。

  珍妮佛嚷道:你當然不認識阿黛兒吧?   蘭斯抓起阿黛兒的手低聲說:噢,我認識。他俯視她的時候,她的眼皮顫動了幾下。她放下左手拿著吃的麵包,摸一摸頭髮。這是女人味十足的姿態,表示她承認一位迷人的男子進屋了。她以濃濁柔美的聲音說:   蘭斯,坐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她倒了一杯茶給他,又說:真高興你趕來。我們家很需要再來個男人。   蘭斯說:   妳務必讓我盡力幫忙。   你知道也許你不知道我們這邊有警察。他們認為他們認為她突然住口,熱烈狂呼道:噢,可怕!真可怕!   蘭斯一本正經,表示同情。我知道。他們還到倫敦機場去接我哩。   警察去接你?   是的。   他們說什麼?   蘭斯不以為然說:噢,他們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   阿黛兒說:他是被人毒死的,他們這麼想,他們這麼說。不是食物中毒,是有人下毒。我相信,我真的相信他們以為兇手是我們之中的某一個人。   蘭斯突然向她笑一笑。   他安慰說:這是他們的飛靶。我們擔心也沒用。好棒的茶!我很久沒看見英國好茶了。   其它的人很快就感染到他的心境。阿黛兒突然說:   你太太蘭斯,你不是有太太嗎?   我有太太,不錯。她在倫敦。   你不你何不帶她來這兒?   蘭斯說:訂計劃的時間多得很。派蒂噢,派蒂在那邊挺好的。   愛蘭厲聲說:   你該不是說你該不是認為   蘭斯連忙說:   外觀好美的巧克力蛋糕。我得吃一點。   他切了一片問道:   愛菲姨媽是否還健在?   噢,是的,蘭斯。她不下樓陪我們吃飯或作任何事情,但她身體還好。只是她變得很古怪。   蘭斯說:她向來古怪。喝完茶我得上去看她。   珍妮佛.佛特斯庫咕噥道:   以她的年紀,我們真覺得她該進某一種收容所了。我意思是說她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顧。   蘭斯說:若有老太婆收容所肯接納愛菲姨媽,上帝保佑他們。又說:替我開門的古板小姐是誰?   阿黛兒顯得很驚訝。   不是克倫普為你開門?那個茶房總管?噢,不,我忘了。今天他休假。但是葛萊蒂   蘭斯略作描述。藍眼睛,頭髮中分,聲音柔柔的,口含奶油都化不了。實際上是怎麼樣的人,我無法確定。   珍妮佛說:那一定是瑪麗.竇夫。   愛蘭說:她等於替我們管家。   真的?   阿黛兒說:她真的很管用。   蘭斯若有所思說:是的,我想她大概如此。   珍妮佛說:她的好處是守本分。從來不放肆,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蘭斯說:聰明的瑪麗.竇夫,說完又拿一塊巧克力蛋糕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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