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智利秘密行動

第3章 第二章 幻想破滅:美侖美奐的城市

  移民官員檢查護照時,如果直視我的雙眼,必然會揭穿我偽裝的秘密。機場內共有三處檢查,各自駐有穿制服的男性檢查官,我向最年輕的一位走去,他的速度似乎最快。依蓮娜排在另一排人裡面,我們裝做互不認識,這樣萬一有人出了意外,另一個人還可以出去聯繫。結果我們發現自己太多慮了,移民官跟旅客一樣,也不想撞上宵禁,他們幾乎不看旅客的證件。由於烏拉圭不用簽證,輪到我時,他連翻都不翻,直接打開第一頁蓋上入境戳印。   把護照遞還給我的時候,他深深注視我的雙眼。頓然間,我只覺背脊發涼。   謝謝。我鎮定的說。   歡迎光臨智利。他回答,同時咧嘴而笑。   行李很快傳送到,現代都市裡,很少再見到這麼快的速度了。我先拿我的箱子,然後依蓮娜的。我們先前協議過,由我拿行李出境,節省一些時間。我拿著行李走向檢查檯,那兒的檢查官對宵禁似乎也憂心忡忡,他們不停催促旅客,並沒有仔細檢查行李。我把行李放上檢查檯,他問我:一個人?

  我答是。他草草看一眼兩隻箱子,揮手要我過去。就在這時候,我背後響起叫聲:那個人要檢查。是一名女官員,穿著雙排扣制服,髮色金黃,體格健壯。我一直不知道她在旁邊,直到她叫住了我,我才想到,待會該怎麼解釋一箱子的女人衣服。我不相信,她會單單為了我的行李,把我獨自從旅客行列中叫出。眼看男檢查官在撥弄我的衣服,她取過護照,仔細核對。我塞了一大塊糖進嘴巴,免得待會回答問題時,烏拉圭口音瀉了底。男檢查官開始發問了。   準備在智利待多久,先生?   等辦完事情吧。我含含混混的回答。   嘴裡含著糖,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那個人倒不在意,他要我打開另一隻箱子,但是箱子上鎖了。我一籌莫展,只有四處張望,向依蓮娜求救。她還在排隊,等著檢查證件。她的表情鎮定,對眼前的不幸一無所知,情急之下,我決定說出箱子的主人,不管後果如何了。就在這時候,檢查官遞還我的護照,轉身去檢查下一個旅客。我再度回頭,尋找依蓮娜,卻不見她的蹤影。那一刻,我終於明白,我不僅危急的時候缺不了依蓮娜,整個行程都缺不了她。

  不知道怎麼回事,依蓮娜不見了。後來她告訴我,她看到我拿她的箱子,就覺得很冒險,直到見我離開海關,才鬆了一口氣。一名搬運工幫我推行李。穿過近乎沒人的候機室,我感受到回來之後的第一個震撼。   這裡一點都沒有我預期的戒嚴氣氛,也嗅不到一絲貧窮的氣味;到底不是洛斯賽利路機場,那個地方又空曠,又陰暗。十二年前的十月,我從那裡開始流亡生涯;那天晚上下著雨,我心裡忐忑不安,望著四周,只覺得世界完全幻滅了。我現在是在現代化的普大宏機場。軍事政變前,我只來過這裡一次。我相信不是我的主觀意識在作祟,然而機場裡,的確沒有一點點武裝管制的跡象,當時還實施戒嚴呢!舉目望去,每個角落都乾乾淨淨,燈光也照得清清楚楚,四處還可見鮮明的廣告招牌,寬大的商店裡滿是進口商品,甚至連為摸不清方向的旅客服務的駐衛人員,都不見一個。機場外,破舊的計程車不見了,由新出廠的日本車取而代之,所有車子整齊的排了一列。

  我知道還沒到下結論的時候,我把行李堆進計程車。宵禁迫在眉睫了,依蓮娜仍然不見蹤影。現在我必須面對一個問題:我們早就約好,如果有人不慎耽擱,另外一個人一定要繼續行程。但是我不想先離開,因為我們沒有約好當晚住那個旅館。雖然我在入境單填上康奎斯泰達旅館,但也並不表示我們就要住那兒。我填那個旅館,完全是因為那是商人最喜歡投宿的地方,況且義大利組也住在那裡,只是我不確定依蓮娜是否也知道這點。   心中焦慮,加上夜氣陰寒,我不住的顫抖。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依蓮娜朝著我跑來,後面還有一個平民模樣的人,手拿深色外套,跟著她跑。我呆立當地,預備面對不幸。那人追上依蓮娜,遞上她忘在海關的雨衣。那名女官員不僅盤查我,也留住了依蓮娜。她看依蓮娜不帶行李,決定檢查她的手提袋,從證件到化妝品,她檢查的仔仔細細,一樣都不放過。

  可是她沒料到,依蓮娜箱子裡,有一台小型電晶體收音機,也可以做為武器。那是我們與國內反抗組織聯繫的唯一管道。我們兩人心情都不好,可是我更生氣,我認為她至少失蹤半小時,她卻堅持只有六分鐘。不過最後我們都鬆了一口氣。計程車司機告訴我們,宵禁要一小時二十分以後才開始,並非我們以為的二十分鐘。原來我們的錶還在里約熱內盧時間,聖地哥應當是十點四十,夜寒正似水呢!      ★我竟是為此而來?   車子向市內駛去。愈向前駛,我返鄉的喜悦愈是低落,懷疑不安就愈是高漲。記得從前在通往洛斯賽利路機場的路上,總會見到無數殘破的工廠和破舊的住屋;軍事政變期間,那兒會遭到殘酷的鎮壓。反觀嶄新的普大宏機場,不僅面對寬敞的高速公路,沿路上還有現代化的照明設備。對我來說,這是不利開端。我深信獨裁會帶來惡果,如今我要親眼目睹這些惡果,如何顯現在街道上,如何深入日常生活,如何影響人民的行為。我要拍出影片,公諸於世。但是眼前,我卻對這個任務的成功機率產生了懷疑。後來依蓮娜告訴我,過去幾年她也多次回國,可是卻沒有一次像這次,覺得大惑不解。

  這不是容易解開的謎,相對於我在國外的聽聞,聖地牙哥竟是如此的亮麗。令人崇敬的紀念碑閃閃發亮,街道井然有序,纖塵不染。街上的警察也少得可憐,大不同於紐約、巴黎等都會。伯納度.歐赫金大道以中央車站這個車站歷史悠久,設計人也設計了巴黎艾菲爾鐵塔為起點,無限延伸於我們眼前,像條銀河閃閃發亮。我甚至覺得,人行道上縹縹渺渺的行人,也少了從前的那股喪氣,那股窮困。驀地,摩尼達宮浮現路旁,像個幽靈,望之令人生厭。我最後一次見到這建築,是軍事政變末期,那時整個房子燒的只剩殼子,如今重建好了,座落在法國花園裡,簡直就是童話宮殿再現。   我們逐一校閱市內著名的建築:聯合俱樂部,那是本地富賈政要聚集之地,他們在此進行政治角力;窗內一片漆黑的大學;國家圖畫館華麗的宮殿建築;巴黎百貨公司。依蓮娜坐在我旁邊,努力說服司機,要他送我們去康奎斯泰達旅館。司機堅持去另一個地方,顯然是為了佣金的緣故。為了避免疑竇,依蓮娜說得很技巧;聖地牙哥的計程車司機有許多是警方線民。我坐在一邊,精神恍惚,幫不了什麼忙。

  車子進入市中心後,我決定轉移注意力,不再沉溺在物質成就上。獨裁政權不就是用這些假象,粉飾成千上萬遭到殺戮、受到流放、失蹤不見的人嗎?我開始留心街上的人。也許是宵禁逼近的關係,他們走路速度很快,沒有人交談,沒有人瀏覽四周。同時沒有人做手勢,沒有人笑,沒有人有表情,讓人知道內心的感覺。夜幕之中,每個人都像在陌生的城市裡,孤獨無依。每一張臉都是空白的,沒有表情,連恐懼都沒有。我的心情不一樣了,外面的引誘太大,我一定要下車,我要跟人群在一起。依蓮娜要我打消念頭,但是她不敢大聲爭辯,她怕司機聽到。我終究克制不住高漲的情緒,我要司機停車,跳了下去,摔上車門。   我忘了宵禁就在眼前,沿著伊斯塔都街和赫法諾街走下去,走到一個新設的行人徒步區,車輛就在四周川流不息。這種徒步區類似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弗羅里達街,羅馬的維坎多第,巴黎的波布兒廣場,墨西哥市的羅沙區。很顯然,這是獨裁政府的另一項德政。徒步區設有長凳,可以休息聊天,漂亮的花器裡有修剪得宜的花草,還有柔和的燈光四處投射。儘管做的這麼漂亮,真相仍然掩不住洩露了出來。只有街角處看得到人在交談,他們聲調微弱,避免獨裁政府的爪牙竊聽。一大堆小孩子,混雜在攤販裡面,向人乞討。不過最醒目的,還是出售偏方的福音傳道人,他們賣永恆的快樂。我向前走,轉入赫法諾街,突然間,我見到第一個警察。有一名武裝警察在人行道上,沿街踱步,附近崗哨亭裡還有幾位。我覺得胃部開始抽冷,兩膝也禁不住在發軟,同時心裡又氣自己不中用,僅僅見到武裝警察,就怕成這副德性。不過很快我就發現,從他們注視路人的焦灼情形看來,他們也很緊張。這點倒是令人略感安慰。他們緊張是有原因的,幾天前,地下組織才把同一區內的一座崗亭,炸了個粉碎。

     ★傷懷之地   現在進入我從前的活動範圍了。電視台就在這兒,廣電大樓也在附近,兩者都是我開始電影事業的地方。戲劇學院也在這一帶;十七歲那年,我從家鄉來參加入學考試,決定了一生的方向。一九七〇年那次聯合執政大遊行,人群就是在這裡匯集,支持阿葉德。我也在這裡度過最慘綠、最好批判的歲月。我走過電影院,我在裡面首次接觸到經典之作,其中最難忘的要屬廣島之戀。就在這時候,有個人從我旁邊走過,嘴裡哼著帕布羅.米拉尼的歌:我要回聖地牙哥,走上鮮血染過的街道。我忽然忘了偽裝,變成原本的自己。我心裡有一股衝動,想說出自己的身分,叫出自己的名字,讓全世界知道,我有權利回家。   我流著淚回到旅館,正好趕在宵禁前一剎。旅館大門剛關上,服務人員不得不讓我進去。依蓮娜幫我們兩人都辦好了登記,我進房間時,她正忙著架收音機天線。她看來平靜,可是才看到我,就立刻變成標準的妻子,大罵了我一頓。在她想來,一個人冒險上街,直到宵禁前幾分鐘才回來,是沒有道理的事。我沒有心情爭辯,只好也做個標準丈夫,摔上門出去。我跑去找義大利組員,他們也住這飯店。

  我往下走兩層,輕敲一扇房門,準備說出冗長的暗語。兩個月前我在羅馬就跟領隊約好了。裡面傳出睡意朦朧的聲音:誰呀?   加百列。我答。   然後呢?   大天使。   聖喬治和聖馬可嗎?   我說得愈多,她的口氣愈不信任。真是奇怪,我們在義大利有過長談,她應該聽得出我的聲音呀。我連大天使都說出來了,她居然還要繼續下面的暗語。   沙克。她說道。   那是我在聖塞瓦斯坦原本要拍的片子的主角,我接著說出姓氏。   尼古拉斯。   到了這兒,葛瑞西亞仍不滿意。她是個記者,大風大浪的任務經歷過幾次。   我終於了解,她想從頭到尾,把暗語全部說完。但是這種對話太奇怪,我擔心附近的房客會聽到。

  總共幾尺影片?   別扯了,讓我進去。我忍不住低吼。她絲毫不為所動。往後幾天,我進一步見識到她那無時不在的幹勁。除非說完暗語,她是不會開門的。   他媽的!我喃喃自語道,腦海中同時浮現出依蓮娜和艾莉的影像。全都一個德性。我繼續回答她的盤查,低聲下氣的態度,正是我生平最厭惡的小丈夫模樣。最後一個問題答完,房門大開,當門就站著葛瑞西亞,年輕、迷人,跟我們在義大利見面時沒有兩樣。她瞪著我看,活像見了鬼,然後當著我面關上房門。後來她才解釋道: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可是我一下子想不起來是誰。我知道她的意思。她認識的密戈爾.立頓不是中規中矩的人,那個人穿著隨便、留著鬍子、不戴眼鏡。反觀眼前這個男人,禿頭、近視、鬍子剃得乾乾淨淨,穿得像銀行家。

  我對她說:讓我進去,別擔心,我是密戈爾沒錯。   儘管盤查過老半天了,進去後,她還是不放心,一直盯著我瞧。她打開收音機,轉到最大聲,這樣才能蓋住我們的談話,不讓人竊聽。她看起來很鎮定。一個星期以前,她和另外三個組員就到了,透過大使館,他們也取得了拍片需要的證件。他們甚至開始工作了,還拍到蝴蝶夫人演出當時政府要員觀賞的鏡頭。這場演出由義國大使館贊助,也邀請了皮諾契特將軍,只是臨到演出,他才表示不能前來。義大利組能夠進去這麼重要的場合,表示官方認可了他們的行動,從此他們隨意在街上取景拍攝,都不會遭受懷疑了。這時候,他們也遞上了申請書,準備進摩尼達宮拍攝。葛瑞西亞向我保證,一定會順利申請到證件。   聽到這些消息,我覺得興奮極了,真想立刻開始拍攝。要不是實施宵禁,我真的可能要葛瑞西亞叫醒組員,拍攝當晚我們到達的情形。當時我們決定,隔天一早就出去拍片,而且組員們事先都不能知道行程,也不能知道我是真正的導演,而非葛瑞西亞。至於葛瑞西亞,自然也不知道另外還有兩組人員了。我們正忙著排行程,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我們兩人都跳了起來。葛瑞西亞抓起話筒,沒說幾句就掛了。原來有房客向櫃檯反應,要我們把收音機關小聲點。      ★永遠難忘的肅靜   這一天,也真夠我受的了。回到房間,依蓮娜睡得正熟。她在我的床頭几上留了一盞燈未熄。我無聲無息更衣上床,等我放鬆四肢,閉上雙眼,才感覺到四周嚇人的靜。宵禁之下,整個城市一片死寂,聽不到一點聲響。既聽不到滴水的聲音,也聽不到依蓮娜的呼吸,更聽不到我身體運作的聲音。   心情緊張,加上睡不著覺,我下床走到窗前,向下眺望空曠的城市,設法吸一點街上新鮮的空氣。然而此刻的聖地牙哥,流露出的卻是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落寞。我們的房間在五樓,正對一條小巷,小巷兩邊是沾滿煤灰的牆壁,透過灰濛濛的迷霧,僅見得到若隱若現的天空。我一點都不覺得回到自己國家了,只覺得自己像馬里.卡奈拍的那些老電影裡面,被逼到死角的囚犯。   十二年前,一天早上七點鐘,一名陸軍士官朝我頭上放過一陣機槍後,命我加入一群人犯,朝我工作的地方,智利電影大樓出發。當時整個城市都在顫動,到處是隆隆炮彈爆炸的回聲,機槍聲,飛機盤旋的聲音。那名士官似乎分不清情勢,還問我怎麼回事。我們是中立的。他說。抓到一個我們獨處的空檔,他問道:你是不是導過納灰爾托羅的夏卡爾?   我答稱是,一時間他便忘了一切,再也聽不到子彈聲,轟隆爆炸的聲音,燃燒彈落在摩尼達宮的聲音。只是央求著我,要我解釋,電影裡頭怎麼能讓鮮血汩汩流出,就像真的從死人身上流出來一樣。他聽我解說,聽的入了迷,但是沒一會就回過神來了。   不准朝後看,他對著我們大吼,小心我轟掉你們的腦袋。   幾分鐘前,要不是我親眼看到那些死人的屍體,任何人告訴我下面的事情,我都是不會相信的。我看到一個人倒在人行道上,渾身浴血,氣如游絲,可是卻沒有人去救助他。我還看到平民模樣的人,拿著棍棒,把阿葉德的支持者活活打死。我更看到一排人犯,背對著牆站立,面前是一小隊做勢要處決他們的軍人。但是押解我們的軍人卻頻頻問我們怎麼回事,並且不停重複:我們是中立的。   軍人重重包圍了智利電影大樓,甚至對著入口擺放著機槍。守門員走出來迎接我們,他戴著呢帽,上面有社會黨的徽記。   啊哈!他指著我,大叫起來,他就是立頓先生,這裡的事情都是他負責的。   先前那個士官用力推他一把,推得他跌到地上。閉嘴,混賬。他對著他吼道。   士官要我打電話,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我打了一陣子,但是什麼人都找不到。不斷有軍官進進出出,才傳達下來的命令,不一會兒,就完全倒反過來。先是可以抽煙,然後不能抽煙,先是可以坐下,然後又要全部起立。大約過了半小時,一名士兵進來,拿槍指著我。   喂,士官,他說,外面有位女士找這位先生。一定是伊莉了,士官出去見她。原來她是來這兒領我屍體的。混亂之中,有朋友誤傳,說我在電影大樓前給槍決了。這時候,軍人們開始告訴我們,他們一大早就起來了,也沒有吃早飯,也不能接受任何饋贈,他們現在不僅寒冷,而且很餓。我們也幫不了忙,只有把香煙分給他們。   一名少尉隨著士官回來,逐一找出人犯,送往體育場。點到我時,士官搶著回答。   等一等,少尉,他說,跟這個人沒關係。他是來這邊申訴的,幾個鄰居砸了他的車子。   少尉看看我,滿臉不屑。   人渣。什麼時候了,還有人拿這種事情出來申訴。叫他滾出去。   我拔腳向外跑,心中堅信,他們會從背後開槍,然後再給我冠上脫逃的罪名,可是他們沒有開槍。我們家那一帶,許多人家早掛上了旗子,好讓軍方分辨,哪些人是支持者。鄰居中有一個女人,把我和伊莉都給告發了。她知道我們跟政府的關係,知道我大力幫助阿葉德競選總統,也知道軍事政變前夕,在我們家召開的會議。所以我們決定不回家。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們帶著孩子,還有最簡單的隨身衣物,從一處住所奔波到另一處住所,直到最後走投無路,只有踏上流亡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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