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絲柏的哀歌

第14章 第六章

  白羅感興趣地望著羅迪.韋爾曼那張敏感的長臉。   羅迪的神經正處於淒慘可憐的狀態。他的雙手抽筋,眼睛充血,聲音既沙啞又煩躁。   他看著名片說:   當然,我聽過你的名字,白羅先生。但是我不懂洛德醫生認為你能幫上什麼忙!而且,不管怎麼說,這干他什麼事?他是負責照顧我嬸嬸,但除此之外,他完全是個外人。在今年六月之前,奧莉隆和我甚至沒見過他呢!這種事應該是塞登來料理才對吧?   赫丘勒.白羅說:   技術上來說,是的。   羅迪不高興地繼續說道:塞登並不是讓我很有信心,他悲觀的要命。   那是律師的習慣。   而且,羅迪稍微振奮了點,他說:我們也委託布默了。據說他是律師界的頂尖高手,是不是?

  赫丘勒.白羅說:   他向來以令人絕望著稱。   羅迪的臉抽搐了一下。   白羅說:   我想盡力幫助奧莉隆小姐,這不會讓你不高興吧?   不,當然不會,可是.   可是我能做什麼?這就是你想問的嗎?   羅迪發愁的臉上迅速閃過一抹微笑一個迅即擄獲人心的迷人微笑,讓赫丘勒.白羅了解到這個男人微妙的吸引力。   羅迪帶著歉意說:   我知道我這麼問有些失禮,不過,這確是重點,我就直話直說了:你到底能做什麼呢,白羅先生?   白羅說:   我能找尋真相。   是啊。羅迪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慮。   白羅說:   我可以找到對被告有利的線索。   羅迪嘆了一口氣:

  但願如此!   白羅繼續說:   我很誠摯的希望能幫得上忙。你是否願意說出你對這案子的想法,幫我釐清案情?   羅迪站起來,心神不定地在屋裏踱起步來。   我能說什麼呢?整件事是這麼荒誕離奇。奧莉隆,打從孩童時代我就認識她了,她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下毒殺人的通俗劇碼。一想到這點我就覺得好笑!但是到底該如何向陪審團解釋這一切呢?   白羅不動情地說:   你認為克里修小姐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嗎?   噢,當然!那是毋庸置疑的!奧莉隆是細膩優雅的人無論身心都平衡自在,毫無暴戾的天性。她聰慧、敏感,全無動物般的激情。但陪審團席上坐的是十二個遲鈍的傻瓜,天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取信他們!總之,我們得理智一點,他們並不是去判斷人的,而是去研判證據的。事實,他們只要事實,但所有的事實都是不利的。

  白羅沉思地點一下頭說;   韋爾曼先生,你是個思路清晰的人,雖然既有的證據顯示奧莉隆小姐有罪。但依你對她的了解,你認為她是清白的。那麼,到底實際上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羅迪惱怒地攤開雙手。   就是這點要命!我想,護士不會做出這種事吧?   她沒接近過三明治這點我已經仔細調查過了。她也沒有在茶裏下毒,不然她自己也會中毒的,這不用懷疑。再說,她有什麼理由要殺害瑪麗.傑勒德呢?   羅迪叫道:   怎麼會有人想要殺害瑪麗呢?   這點,白羅說:就是此案費疑猜的地方了。誰也沒有動機殺害瑪麗(他心裏補了一句:除了奧莉隆之外)。那麼,依照邏輯推理來說,瑪麗理應不會受害。但是,哎呀,事實卻並非如此,她確實不幸遇害了。

  白羅有點感傷的加了一句:   她躺在她的墓穴中,噢,老天竟如此對待我!   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羅迪說。   赫丘勒.白羅解釋道:   那是英國詩人華滋華斯的詩句,我讀了很多他的詩。或許這些詩句頗為傳神吧,你覺得呢?   羅迪的神情僵硬冷淡。   白羅說:   對不起,我必須致上深深的歉意!要做偵探,同時又要當個一流的紳士,實在很難兼顧。就像你們有句話說得很好:有些事情,紳士是不該啟齒的,但是,唉,偵探卻不得不開口。偵探必須問問題,像是個人的私事,他們的感想等等。   羅迪說:   這些事並不一定都是必要的吧?   白羅馬上謙遜的說:   讓我了解一下你的立場即可,可以嗎?這樣我們就可以略過那些令人不快的話題。韋爾曼先生,眾所周知,你你喜歡瑪麗.傑勒德,我想這應該是真的吧?

  羅迪站在窗戶旁,擺弄著窗簾的流蘇回答說:   是的。   你愛上她了?   應該是吧。   啊,如今她的死一定讓你心碎不已   我,我想我的意思是,嗯,說真的,白羅先生   這個神經質、不安、敏感的傢伙感到進退維谷。   赫丘勒.白羅說:   你只要告訴我明確地告訴我,那麼我就不再問這個問題了。   羅迪.早爾曼坐在椅子上,誰都不看。他急促地說:   這實在很難說清楚。我們一定得談這件事嗎?   白羅說:   對於人生中的不愉快,人不可能總是別過頭不理它。韋爾曼先生!你說你應該是喜歡這個女孩的。這麼說來,你並不是很確定囉?   羅迪說:   我不知道她是那麼美麗動人。那像是一場夢就是這樣,一場夢!完全不是真的!當我初次看見她時,我,嗯,我就迷上她了像是喪失了理智。可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消逝了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白羅點點頭。他說:   是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接著又說:她死的時候你人不在英國吧?   不在。我七月九日出國,八月一日才回來。我每到一個地方奧莉隆都會拍電報給我。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馬上趕回來了。   這一定讓你大吃一驚,你是那麼喜歡這個女孩。白羅說。   羅迪的聲音夾雜著痛苦和氣惱,他說:   好端端一個人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誰也不願碰到這種事?所有生活在有秩序有希望的社會中的人,對這種事都深惡痛絕。   赫丘勒.白羅說:   唉,但生命就是這樣!它不允許你依照自己的意志井然有序的安排它,它不允許你免於情緒的干擾,不讓你理智、合理地過日子!你沒辦法說:我只要感受這麼多就好了。韋爾曼先生,無論生命還有什麼其他樣貌,它絕不會是合理的。

  羅迪.韋爾曼喃喃道:   看來是如此   白羅說:   一個春日早晨,一張女孩的臉龐然後生命中的井然有序便一夕間被破壞無遺了。   羅迪畏縮了一下,白羅又說:   有時候,有些事比一張臉更複雜些。你對瑪麗到底了解多少,韋爾曼先生?   羅迪沉重地說:   我了解多少?很少,到我現在才明白。我想,她很可愛、和善;不過,說真的,我對她了解得不多,幾乎算是一無所知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並不懷念她   他的敵意和惱火此刻已消逝無蹤,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輕鬆自然。對於識破他人、解除戒心,赫丘勒.白羅深諳其中的竅門。羅迪看起來似乎放鬆了不少。羅迪說:   可愛,和善,但不是很聰明。我想,她蠻敏感、善良。她擁有一種高雅的特質,那是你在跟她同一階級的女孩身上看不到的。

  她是那種無意中會為自己樹敵的人嗎?   不,不是。羅迪連忙搖頭說,我想不出有誰會討厭她我的意思是,真的討厭她。不過,心懷惡意就另當別論了。   白羅馬上說:   惡意?你認為有人心懷惡意?   羅迪茫然地說:   應該是吧因為那封信。   白羅犀利地問:   什麼信?   羅迪臉紅了,他懊惱地說:   噢,無關緊要的東西。   白羅再問了一次:   什麼信?   一封匿名信。羅迪不情願地回答。   什麼時候收到的?寫給誰?   羅迪相當不情願地做了解釋。   白羅喃喃道:   有意思,我可以看一下那封信嗎?   恐怕沒辦法,事實上,我把它燒掉了。   為什麼要燒掉呢,韋爾曼先生?

  羅迪相當拘謹地說:   那時這樣做似乎蠻自然的。   白羅說:   接到這封信之後,你和奧莉隆小姐就趕到杭特伯利莊去了?   是的,我們就上那兒去了,可是並未特別趕去。   不過,你們有些不安,對吧?甚至感到些許驚慌?   羅迪更加不自在地說:   我並未這麼認為。   白羅叫道:   但是,那樣的反應才合理啊!那些可能會留給你的遺產岌岌可危!對這件事,你當然應該焦急。錢可是非常重要的!   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麼重要。   白羅說:   如此脫俗的想法實在了不起。   羅迪臉紅了,他說:   當然,金錢對我們而言的確很重要,我們不能全然不重視它。可是我們到那兒去的主要目的是去探望嬸嬸,確定她是否一切安好。

  你和奧莉隆小姐一起下去。白羅說,那時你的嬸嬸尚未立下遺囑,但不久之後她又發病了,於是她想立下遺囑。但是,韋爾曼夫人還沒來得及立遺囑,就與世長辭了。這點倒是造福了奧莉隆小姐。   喂,你在暗示什麼?羅迪一臉憤怒。   白羅迅即回道:   你剛才說過,韋爾曼先生,出於嫉妒瑪麗.傑勒德而殺人,這絕對不可能是奧莉隆.克里修的犯案動機,因為她不是那種人。但是,還有一種可能,奧莉隆的確有理由擔心外人剝奪她繼承遺產的權利。那封匿名信提醒她注意這個問題,而她姑媽臨終前含糊不清的交代也證實了這一點。當時護士的小藥箱就放在樓下的門廳,裏面放了各種藥品和醫療器材。若想從藥箱偷走一管嗎啡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之後,據我所知,當你和護士們去吃晚餐時,她曾單獨待在病人的房間裏陪她姑媽   羅迪高聲說道:   天啊,白羅先生,你這是在暗示什麼?你是指奧莉隆殺了蘿拉嬸嬸嗎?這太荒謬了!   你不是也知道嗎?白羅說道:對韋爾曼夫人重新開棺驗屍的申請,已經批准下來了。   這我知道。但是,他們什麼也找不到的!   如果讓他們找到了呢?   他們找不到的!羅迪的語氣堅定。   白羅搖搖頭。   這我就不確定了。你知道,韋爾曼夫人在那個時候過世,會因此而獲利的只有一個人   羅迪坐了下來。他的臉色蒼白,身體顫動了一下。他瞪著白羅說道:   我以為你是站在她那一邊的   白羅說道:   不管站在哪一邊,一定都得面對事實!韋爾曼先生,我認為不管情況允不允許,你很習慣去逃避困境。   羅迪說道:   人為何要往壞處看,然後藉此自尋煩惱?   赫丘勒.白羅認真地答道:   因為這是有必要的   他停了片刻,接著又說:   讓我們來正視這種可能性吧:你姑媽的死,也許會被查出是下了嗎啡所致。你覺得呢?   羅迪無助地搖搖頭。   我不知道。   你一定要試著想想看。嗎啡會是誰下的?若說奧莉隆.克里修是最有機會下手的人,這你不否認吧?   護士呢?   她們的確是有下手的機會。不過,荷普金護士當時注意到管子遺失,並坦然提及此事。她其實沒有必要這樣做。死亡證明書已經順利簽發了,如果她有罪的話,幹嘛讓別人知道嗎啡不見了?她的疏忽很可能會引來譴責,況且,如果是她毒殺了韋爾曼夫人,把注意力引到嗎啡上面豈非不智之舉?再者,韋爾曼夫人的死她可以得到什麼好處?一點好處也沒有。奧布萊護士的情況也是一樣。她知道嗎啡的功效,也可以從荷普金護士的藥箱裏取得嗎啡;然而,又是同樣的問題她幹嘛這樣做?   羅迪搖搖頭。   你說的確實是實情。   白羅說道:   此外,你自己也有機會下手。   羅迪驚愕不已。   我?   沒錯。你有機會偷走嗎啡。你可以對韋爾曼夫人下毒!那天晚上有一小段時間,你和她是獨處的。不過,又是同樣的問題,你幹嘛這樣做?如果她能活著立下遺囑,至少你的名字很可能在遺囑中會被提到。所以你看,這裏頭沒有動機。只有兩個人有動機。   羅迪的眼睛亮了起來。   兩個人?   是的。奧莉隆.克里修是其一。   另一位呢?   白羅緩慢地說:   寫匿名信的人。   羅迪一臉愕然。   白羅說道:   某人寫了那封信某個恨瑪麗.傑勒德或不喜歡她的人,某個站在你這邊的人。換句話說,有人不希望瑪麗.傑勒德從韋爾曼夫人的死亡中得到好處。韋爾曼先生,請你想一想,寫那封信的人可能是誰?   羅迪搖搖頭。   完全沒有概念。那是一封文句不通、老拼錯字又用字低俗的信。   白羅揮揮手。   這算不了什麼的!為了掩飾真相,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也可以輕易寫出那種信。這就是為什麼我希望你還把信留著。企圖以沒受過教育的方式來寫信,通常都會露出馬腳的。   羅迪若有所思地說道:   奧莉隆和我認為,可能是某個僕人寫的。   可能是他們其中的哪一個?你有沒有任何想法?   沒有,什麼想法都沒有。   你認為,可能會是管家碧夏太太嗎?   羅迪看起來吃了一驚。   啊,不可能,她是最受尊敬、最高尚的人。她的文筆優美、字跡娟秀,還會在華麗的修飾文字中夾雜一些難寫的字。此外,我確定她絕不會   看羅迪語帶遲疑,白羅插進來說:   她不喜歡瑪麗.傑勒德!   我想,她是不喜歡,儘管我沒注意到有什麼特別之處。   但是,韋爾曼先生,或許你並未多加留意。   羅迪慢慢地說:   白羅先生,你不認為我嬸嬸可能是自己服下嗎啡的嗎?   白羅緩慢地說:   是的,這也是一種可能。   羅迪說:   也許她痛恨自己臥病在床,毫無希望,你知道的,她常說她希望求得一死。   白羅說:   但是,她能夠獨自從床上起身,然後下樓到護士的藥箱裏取得一管嗎啡嗎?   羅迪緩緩說道:   不可能,但或許某個人可以幫她拿到嗎啡。   嗯,某一位護士。   不會的,不會是護士。她們太了解那東西的危險性!護士的嫌疑最小。   那麼,就是另有其人他吃驚地張開嘴巴,然後又閤起。   白羅平靜地說:你想起某些事情了,是吧?   羅迪遲疑地說:是的,不過   你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我?   嗯,是的   白羅的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微笑,他說:   克里修小姐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羅迪深深吸了一口氣。   天哪,你真是個巫師!什麼都瞞不了你。那是在前往探視嬸嬸的火車上。我們收到電報,你知道,上頭說是嬸嬸又發病了。奧莉隆說她真為嬸嬸感到難過,可憐的老人家是多麼痛恨病痛折磨啊,如今想必她更加倍感無助,還說那對她而言不啻於身在地獄。奧莉隆說,如果病人真的想要一死,實在應該幫助他們解脫才對。   然後,你怎麼說?   我同意她的說法。   白羅非常嚴肅地說:   韋爾曼先生,剛才對於克里修小姐因錢財而犯案的可能性,你嗤之以鼻。如今,對於克里修小姐出於同情而殺死韋爾曼老夫人的可能,你是否仍舊不以為然?   羅迪說:   我,我不,我不能   白羅低下頭來,說道:   是的,我知道,我很確定你會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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