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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十個月又十天

贖罪 湊佳苗 20862 2023-02-05
  陣痛的間隔還有二十分鐘,好像還不能讓我進待產室,所以,我們可以待在這裏嗎?雖然綜合醫院診療室到了深夜,烏漆抹黑的教人發毛,不過我們如果要聊那起命案的話,這裏不會有人打擾,也許反而比較好,而且也有自動販賣機說到這裏,妳喝過罐裝咖啡嗎?   哦?妳喜歡啊?真意外。   今天晚上,除了我之外,其他五個人的陣痛都已經到十分鐘一次了。可能是太忙吧!護士直率地表露出不悅說:不用這麼早來的嘛!我本來也沒打算這麼早來,只不過想先來打聲招呼而已,妳不覺得醫院的人很失禮嗎?生產應該是件更神聖、更值得感恩的事,因為最近少子化已經成為嚴重的問題了呢!   無論如何,我產檢的時候從沒遇過這種混亂,今天怎麼會這樣呢?我總覺得我的人生一向是別人的配角,沒想到連生產的時候,都得忍受這種生產線作業的待遇。是我運氣差吧!一定是。

  離預產期還有好幾天,而且上星期產檢時,醫生還說:可能會晚一點。今天難得晚上出門卻開始痛了,會不會是受到月亮圓缺的影響?常聽人說過這種事耶!   我的預產日是八月十四日。   妳不覺得很怪嗎?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為甚麼偏偏選中這一天?差一天也好。不過,這日子是醫生說的,我也沒辦法。   好像很多人都不知道預產期要怎麼算。人家說懷孕是十個月又十天根本是錯的嘛   舉例來說,醫生告知的預產日如果是十月十日的話,很多人就把它減去十個月又十天,而認定受孕的日子是一月一日。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的。預產日並不是受孕日起加十個月又十天,而是最後一次月經開始日往後推四十週,也就是加二百八十天。聽起來好像很複雜,總之是最後一次月經開始日的那個月減三,減不了的話就加九,日子則加七就行了。

  所以,假設最後一次月經開始日是一月三日,加上生理期七天,結束後,到排卵日假設也是七天,那實際受孕的那次做愛,很可能是一月十五日到十九日之間。   妳已經生過孩子,這種事跟妳說了也沒用。大部份的人不太會在意何時做愛受了孕,但我的高中同學山形,就因為這種事而差一點鬧離婚。   山形的老公說好聽點,是個一板一眼、認真實在的人。她出現懷孕的徵兆,到醫院去檢查後,醫生說已經懷孕三個月了。她開心地去向老公報告,老公欣喜地問了預產期,並且開心地在月曆上畫了個紅圈圈。突然,他冒出一個念頭:到底是甚麼時候懷孕的呢?於是從月曆倒推回去十個月又十天,結果那天竟然寫著出差日,於是心中起了疑惑。   他質問我同學,這真的是我的孩子嗎?該不會是趁我出差時,妳跟別的男人有染吧!山形被問得目瞪口呆。老公又說:妳給我說實話!手機拿來我看!於是兩人大吵起來。因為醫院只告知預產日,也沒教她算法,所以山形沒辦法解釋,只是堅持:我絕對沒有別的男人!爭辯之餘,她也疑心對方是不是有了外遇心虛,所以才懷疑她。兩人吵得水火不容。

  雙方爭執不下,終於老公說,如果辨明不是自己的孩子就離婚。懷孕才不過三個月,我不清楚能不能檢查,但第二天兩個人就一起到醫院驗DNA。   聽了護士教他們的預產期算法,老公才發現自己錯得一塌糊塗。其實,是他出差兩個月回來的那天,兩人濃情蜜意種下的種,真是對大驚小怪的夫妻。說到山形,她也是在足立製造廠工作沒甚麼相干哦!不過,還好這兩個人願意坦誠相對,所以疑心病一天就煙消雲散。如果因為預產期不對,一直在心中醞釀著對太太不貞的疑惑,那可受不了。   不過,也有人因為算錯日子而鬆口氣。   我的姊夫就是一個。   從八月十四日回推十個月又十天,是十一月四日。他跟我發生關係是十一月二十一日,所以他認為不是我的孩子,應該說他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我不曾跟他說過這是你的孩子,而且也對爸媽和我姊說,孩子爸爸的名字不能透露,總之對象是公司主管,我是當第三者。而姊夫也說,他相信。   肚子裏這孩子百分之百是姊夫的。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因為當初是我先引誘他的。打從四年前,姊姊第一次帶他到家裏來時,我就一直很喜歡他。   哪一點嗎?外表和性格倒還其次,我最在乎的是他的職位啊不,是職業啦!姊夫是個警官,所以我才喜歡他。從以前我就愛看警察電視劇,不過對警官這種職業的人特別有好感,還是從英未理被殺那天開始的。   妳應該聽其他三個人說了吧?那天,我聽從真紀的指示到派出所去。那間派出所就在我上學的路上,雖然每天都經過,但進去裏面還是頭一次,因為我從來沒撿過別人遺失的東西,也沒做過甚麼壞事。

  但是,英未理卻把我當成小偷,這事妳知道嗎?   不好意思,我的肚子又痛了,等我五分鐘      我猜探險遊戲的事,是真紀告訴妳的。她很厲害對吧?在家長大會臨時會議上說的那些話,居然直接被貼到網上去了。據說有家長帶錄影機到現場錄影呢!等等,妳現在不會也在錄音吧?不過,也無所謂啦   進入那間廢屋的方法,是我最先發現的。我們家種葡萄,但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到園裏幫忙農事。如果我生在普通的薪水族家庭,就不用做這些事了,只因為無可選擇地生在農家,就得無償地勞動,天下沒有比這更不公平的事。但是,我倒也並非完全討厭,因為有那棟別墅。我們葡萄園的後側面對別墅的庭園,所以爸媽要我去幫忙時,我就會趁休息時到別墅附近散步,把它當作我家財產到處瞧瞧。由於它的外觀相當時尚,我想裏面一定更豪華,幾次想找到縫隙偷看室內景象,但大門和窗口都用大塊木板封住了。

  有時候我帶著點心和便當去,在別墅旁種的大白樺樹下享用,很有外國女孩的茶會氣氛。這是我姊姊想到的點子,她大我三歲,最會想鬼點子享福作樂,那時候的我最喜歡姊姊。   姊姊會說,難得有機會過去,帶上一點配合別墅風格的東西去吧!於是出遊的前一天晚上,她會烤餅乾、做漂亮的三明治給我帶去。雖說漂亮,其實裏面夾的食材都很普通,因為鄉下的超市不賣昂貴的火腿和起司,所以只有蛋啦、醃肉啦、黃瓜等不過,姊姊會用可愛的包裝紙把普通的三明治捲起來,包成像糖果的形狀,或是挖成心形,再用有荷葉邊、草莓花樣的手帕墊在竹籃下面,盛著三明治帶出去。   姊姊患有嚴重的氣喘,所以幾乎很少有機會到園裏去,卻常為我一個人做這些事。沒錯啊,氣喘,就算在日本空氣最乾淨的地方,會得的人就是會得。

  六月初的某一天,我帶著姊姊烤的餅乾,趁休息時間獨自到別墅去。從葡萄園過去,正好到房子的後側。可是那一天,房子跟平常不太一樣,以往被木板封住而看不見的後門完全露了出來,暗茶色的木門上配了金色的把手。   也許門是開的?我懷著忐忑興奮的心情,試轉了一下門把。門是鎖的。我雖然失望,但把手下方有個前方後圓的鎖孔。我想起以前在電視劇裏看過,用髮夾插進鎖孔裏就能打開,於是把夾瀏海的髮夾拿下來,插進鎖孔。我一味沉浸在興奮的心情中,其實沒有太多期望,但我動動髮夾想讓它穿過鎖孔時,感覺勾住了甚麼,接著順勢一轉,門鎖就咔一聲開了,連一分鐘都沒用到。   我用力推開沉重的大門,裏面是廚房,只有訂製的傢具,沒有任何餐具或鍋盆等用具,但最裏面有座類似吧檯的桌子,一時之間,我還以為自己走進了外國人的家。

  不過,我沒有勇氣獨自進去。我馬上想到,還是告訴姊姊吧!但又有些遲疑,能帶她到灰塵滿佈的地方嗎?若是加重了姊姊的症狀,那可就麻煩了。於是第二天,我把事情告訴真紀。真紀的主意不像我姊那麼多,但也常常會有些玩耍的好點子。   有些遊戲可以很多人玩,但潛入別墅的事若是被高年級或大人發現就麻煩了,所以儘量越少人越好。我只找了住在西區的同班同學一起去,就是命案當天那幾個人。   我打開門鎖,五個人屏住氣息走進門內,不知不覺情緒都變得高昂起來。不管是暖爐、公主床還是有腳的浴缸,都是第一次在現實中看到。在英未理家也有過很多第一次的印象,可是,這裏的豪華配備不同,我並不會因為它屬於別人而感到空虛。當然,這座別墅並不屬於我,但也不是其他四個人的,而且連英未理都說她是第一次看到暖爐。別墅是大家的城堡,也是秘密基地。

  英未理對擁有秘密基地的我們提了一個有趣的建議。她說,在暖爐裏藏些寶物,而且不僅如此,那寶物必須假裝是某人的遺物,所以要附一封給那個人的信。我們正處在想像天馬行空的年紀,因此玩得樂此不疲,各自把寶物和信紙帶去,在別墅的客廳裏寫信。我假裝姊姊死掉了。   姊姊,謝謝妳一直對我那麼好。我會努力讓爸爸、媽媽不要悲傷,姊姊,妳可以在天國安息了。   內容大致是這樣。下筆的時候,我彷彿姊姊真的已經死了,還流了幾滴眼淚。我把信和姊姊去遠足時買給我的押花書籤,裝進英未理從家裏帶來的漂亮餅乾盒中。   信的內容沒給大家看,但每個人都展示了自己的寶物。紗英是手帕,真紀是自動鉛筆,晶子是鑰匙圈,每個人的東西都很孩子氣,然而英未理的不一樣,那是一隻鑲了紅色石頭的銀戒指。即使是鄉下孩子,也知道那不是玩具。我們雖然早已見慣英未理的昂貴用品,但那戒指還是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可以讓我戴戴看嗎?我不假思索地伸出手,但英未理宛如童話裏的公主般說:這個戒指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不准戴。然後把它慎重地放進眼前的盒子裏。   既然這樣,就不要拿來嘛!當英未理把放了五人寶物的盒子藏進暖爐時,我對著她的背影不太甘願地嘀咕道。這話她似乎聽見了。   一星期後,英未理到我家來。      星期天,剛過中午,由於早上下了一場雨,所以我想大家應該不會去別墅,便在房裏看漫畫。這時候英未理來了。我跟她又沒有特別的交情,見到她一個人來有點驚訝。走出門口,英未理壓低了聲音,但神情還算從容地說:   媽媽在找那個戒指,由佳,拜託妳跟我一起去別墅拿。   戒指就是英未理的寶物。我問她:妳該不會是瞞著媽媽拿出來的吧?她曖昧地回答:戒指收在媽媽的衣櫃裏,但那是屬於我的。在我家,我媽也常說等我們大了以後,她的結婚戒指會給姊姊,奶奶傳下來的戒指會給我。所以我心想,應該是差不多的情形。   我立刻警覺到英未理來我家的原因,因為只有我能用髮夾打開別墅的門。其他幾個孩子看我從頭上取下髮夾打開門鎖,也想試試看,然而,雖然大家輪流去開鎖,不知道甚麼原因,沒有一個人打得開。大家用的是同一支髮夾,只要拉住鎖孔裏的凹洞轉一下就行了,但不論我怎麼說明,大家就是找不到凹洞。晶子還勉強說得過去,連從沒被學校習題難倒的真紀和英未理也都打不開。那時紗英說:   由佳的手真巧呢!   做甚麼事一向都馬馬虎虎的我,從不覺得自己有靈巧之處,但是仔細一想,我從小就很擅長這種憑感覺的事。像是我的握力不強,但就是能打開緊封的瓶蓋。其他像解開纏死的結,或是組合漫畫雜誌的附錄模型,我都很拿手。   我跟英未理一起走到別墅,毫不費力地開了門,走到暖爐所在的客廳。謝謝妳,由佳,等我一下哦!說著,英未理便把頭伸進暖爐,過了一會兒她回頭說:不見了。   她說放在右角邊的餅盒不見了,我探頭進去找也沒看到。真的耶!不見了當我把頭從暖爐裏伸出來時,看到英未理瞪著我。   是妳吧?   一時之間,我不懂她在說甚麼。看到英未理冰冷的眼神,才知道自己被懷疑了。我無法接受為甚麼會變成這樣,於是大聲地反駁:不是我!英未理也拉高了聲音說話:   絕對是妳,因為這裏的門只有妳會開。因為我不把戒指給妳戴,所以妳生氣就拿走了,對吧?這種行為叫做小偷。而且,我知道妳還偷過別的東西。紗英的橡皮擦是妳偷的,對吧?我看到妳偷偷在用紗英不見的橡皮擦。如果妳不把戒指還我,我就要告訴我爸爸。   接著,英未理就哇哇大哭起來,還一邊嚷著:快還我戒指,妳是小偷、小偷我有好多話想反駁她,但又想,現在說甚麼都沒用吧!   妳問我指甚麼?就拿橡皮擦的事來說好了。紗英不見的那個橡皮擦,西區所有女生都有,因為那是前一年在聖誕派對上,兒童大會送給大家的禮物。英未理只是在知道紗英的橡皮擦不見之後,剛好看到我在用同一種橡皮擦,而且我也沒有偷偷用。   不過,事到如今我在想,英未理對用同一種橡皮擦的真紀和晶子,可能也是同樣的想法吧!   貪心的眼光是甚麼樣子,妳知道嗎?從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常說我有這種眼光。姊姊和我都是單眼皮,但她只會說我。   跟我媽走在路上,有個同學拿著冰淇淋迎面走來,我只是揮揮手打招呼,我媽卻會用厭惡的表情說:別用那種眼光看別人的東西,妳那模樣真低賤。的確,天氣那麼熱,所以我很羨慕對方,但並不表示我也想要。   早知道應該把我的眼睛生得美一點嘛!小學三、四年級時,我的視力退步得很嚴重,戴著度數不合的眼鏡,看東西都得眯起眼睛,所以才會看起來很貪心吧!   對不起,話題扯遠了。說到小偷的部份,對嗎?   英未理一直哭個不停,我氣得滿肚子火,於是丟下一句:我不管了啦!就跑出別墅回家去。   當天晚上,英未理和伯父一起來我們家,是我媽出去接待的。原來英未理真的向她爸爸告狀了。我嚇得全身發抖躲在浴室裏,可是我媽來叫我的時候,聲音卻出奇地溫柔。   走進客廳,與大眼怪人四目相接就是妳先生啦!鎮上的孩子在背地裏都這麼叫他。妳可別笑,大家也是這麼叫妳的。   對不起,我繼續往下說。   他們兩個人是來把寶物還給我的。我丟下英未理走後,她也想不出辦法來,不但戒指丟了,連門也不能鎖了。如果被母親發現她把戒指帶出去,一定會被罵,所以她沒跟媽媽說便打公共電話到足立製造廠,請休假日加班的爸爸幫忙。   她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立刻趕來別墅的爸爸時,一輛鄰鎮房地產公司的車子駛來,做房地產的叔叔帶了一位從東京來、想在這裏成立自由學校的客人。上午他們來過這裏,下午又到別處去,將他送到車站後,又再次回到這裏來,因為他要裝一個更堅固的鎖,防止非法入侵者從後門進入。   客人好像發現了寶物盒,所以房地產公司的叔叔對她說:不可以再任意進去囉!英未理拿出我的書籤和一個大大的東京知名點心盒,笑著說:這個很好吃哦!妳吃吃看。可是她並沒有為誣賴我是小偷而道歉。她可能想最尷尬的人是她,所以不管她說甚麼,我們都會原諒。等時間過去,大家就會忘得一乾二淨吧!真是的,妳們母女倆還真像。   這件事我沒對任何人說,因為我覺得,英未理送來的點心好像是要我封口的賄賂。一開始,我說不要並把點心推回去。雖然很想吃吃看用華麗包裝紙包起來的點心是甚麼味道,但我心想,除非英未理道歉,否則我絕對不接受。可是,我媽卻收下來了。   人家和爸爸一起特地來看我們,妳怎麼這麼沒禮貌!媽媽說完,又轉頭向英未理和伯父道歉:真是不好意思,這孩子太不懂事了。以後妳們也要互相照顧哦!兩人心滿意足地回去了,但我卻落得滿腹委屈。然而,這件事還惹得媽媽更生氣。   我們偷闖別墅的事曝光,並不是英未理害的,而是因為姊姊說:那個別墅我也想進去,為甚麼不告訴我?我回答:因為那裏面都是灰塵。姊姊就哭著說:反正我就是個氣喘病人!   為甚麼在姊姊面前炫耀?!媽媽大為光火,但我並沒有炫耀呀!英未理和伯父回去後,姊姊從二樓下來問怎麼回事,媽媽說:這臭丫頭,偷偷跑到果園後面那棟廢屋裏了啦!於是事情才曝了光。   我想爭辯,但話卻先被姊姊說了。   這不是由佳的錯,我本來就必須忍耐。   聽到這話,媽媽說:也不是妳的錯呀!然後把英未理給的點心拿給姊姊選。   從小,媽媽就因為沒給姊姊生個健康的身體,對她感到愧疚,也為沒生個兒子對爸爸感到愧疚,但她把我生成四眼田雞,卻從來不覺得愧疚。   也許因為近視是我爸這邊的家族遺傳,但不管是對姊姊、還是爸爸,媽媽都沒有錯。兩人也沒有埋怨過媽媽。她可能只是喜歡用責備自己來表達吧!人家說的被虐狂?大概是那種感覺。   可是女兒被捲入殺人案卻也不來關心一下,妳不覺得很過分嗎?終於要說到正題了。   不過,妳可不可以再等我五分鐘?      那一天,出了學校後門,跟晶子分開之後,我就向警察局跑去。派出所的警察兩、三年會換一次,那時候派駐的,是一位叫安藤的年輕警員,他的身材不管橫向、縱向都很巨大,簡直就像一張榻榻米,穿起柔道服特別有派頭。雖然我是去向警察報告殺人事件的,但孩子獨自一個人到警察局,會不會惹他生氣呢?我戰戰兢兢地走了進去,警察正在和老婆婆說話。他的模樣看起來倒還親切,我暫時放下一顆心。   殺人案這麼嚴重的事,應該打斷兩個人的談話直接報告的,但第一次上警局的我就像在醫院候診室一般,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等。警察看看我,猜想應該沒甚麼重大的事吧!於是他用跟魁梧身材完全搭不上邊的柔和聲音說:坐在這邊,等我一下。叫我坐在老婆婆旁邊的鐵椅子上。   老婆婆在說法蘭西娃娃偷竊事件。她用老人家才會講的方言說:偷娃娃的一定是東京的人啦!我一面聽,心裏一面想著:這下子會不會說很久啊?突然間,我想起這老婆婆是哪家的人了,因為他們家的小孩很得意地說,盂蘭盆節假期時全家都要去迪士尼樂園玩,想必老婆婆很寂寞吧!我心裏浮起些許同情之心。   是啊!就是英未理剛被殺的時候。妳是不是不滿我沒像其他孩子那麼害怕?但是說實話,當時我還不覺得害怕。並不是我性情冷漠,也不是怨恨英未理把我當小偷,只是因為我看不清楚罷了。   那一天的前幾天,家裏為了迎接親戚大掃除了一番,掃到一半,我不小心把平常用的眼鏡踩爛了。不得已之下,我只好用以前配的眼鏡,看到的東西大多模模糊糊的。   因此,我只看到英未理倒在微暗的更衣室裏,並沒有危急的感覺。直到再回到游泳池之後,才開始察覺事情重大。   老婆婆回去之後,警察和藹地問我: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有甚麼事嗎?我照著自己看到的情形回答:有同學躺在學校的游泳池那邊。   這麼嚴重的事,妳怎麼不早說呢?!警察說完,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他可能以為是溺水,接著便用警車載我到學校去。   也許是在我們到達游泳池,看到妳的時候,警察才發現事情非同小可。妳坐在男更衣室的地板上,抱著英未理叫著她的名字。看到這幅光景,我第一次體認到,英未理真的死了。   警察說,為了維持現場,可能最好不要抱起屍體。不過,我想妳當時根本沒有聽到警察這番委婉的提醒。   現場還有一個人,是紗英,她蹲在更衣室門外,閉著眼,兩手捂著耳朵。就算我們叫她,她也沒抬頭,因此,只好由我說明事情發生的經過。   我們在體育館的蔭涼處玩排球,一個穿工作服的叔叔走過來,要我們其中一個人幫忙他去游泳池的更衣室修理換氣扇,然後就帶英未理走了。我們又接著玩了一會兒,但是六點的<綠袖子>音樂響起時,她還沒有回來,我們四個人就一起去看看狀況,發現英未理倒在男更衣室裏。   警察很認真地聽我說話,並且記錄在手冊上。   之後,救護車來了,縣警也派警車過來,附近鄰居都跑來關心游泳池周圍突然圍滿了人。紗英的媽媽慌忙跑來,把她揹在背上走了。我出去時,正好遇上晶子的媽媽和真紀的媽媽也來關心。我記得晶子的媽媽嚷著說:我家女兒回到家時,打破了頭流血。真紀的媽媽大聲叫著真紀的名字,到處找她。但是因為現場鬧烘烘的,兩個媽媽完全被淹沒了。   只有我,孤伶伶地被留下來,雖然我應該算是命案的當事人,但誰也沒注意到我。警察正把從我這裏聽到的事向縣警派來的警官報告。   如果當時兇手混在人群中,趁人不注意把我抓走,大家也不會注意到吧?人那麼多,卻沒有人能幫我妳懂得這種恐懼嗎?   我好想得到別人的注意,所以拚命想著,還有沒有甚麼事可以向警察報告?要不要到體育館前把排球拿來,告訴他球上面可能有兇手的指紋?還是在隔壁的女更衣室模擬發現英未理倒下時的樣子   就在我費心思考時,縣警的警官過來詳細詢問我兇手的線索。我很高興自己又受到關注,所以竭盡所能地回憶,然而一些細微處、尤其是臉部特徵,根本不可能記得。不是我想不起來,剛才也說過了,我幾乎甚麼都看不清楚。百次傳球時漏球最多的、把球丟到兇手腳邊的,都是我。如果我戴上平常的眼鏡,或許看不到小痣或傷痕,但至少大特徵一定能看到。我真是太不甘心了。   我對我媽更是生氣,都是她用姊姊沒辦法做為藉口,叫我站上椅子打掃積滿灰塵的櫃子,而且現場聚集了這麼多居民,卻獨不見我媽的影子。不過,我們家雖在西區,卻離學校很遠,她可能很晚才得知這個騷動,應該已經在路上了。我心裏這麼告訴自己,繼續等著。雖然我很氣,但畢竟還是很愛我媽。   搜查一直持續到深夜,九點多,我在警察的護送下回到家。媽媽打開門看到警察的剎那,露出尷尬的表情。   哎喲,真不好意思,我現在正打算去接呢!篠原太太打電話來,我才知道學校裏出了大事。可是今天一大早,我那大女兒發病了,啊,她有嚴重氣喘啦!所以甚麼東西都吃不下。傍晚的時候,我想可能可以喝點蔬菜湯吧!所以那時候正在打汁呢!是啊,我自己特製的蔬菜冷湯,不管狀況再怎麼差,她都會願意喝。而且,我家老公又是長子,今天一整天都在忙   有人被殺了,媽媽竟然還能陪著笑臉,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我看著她,淚水不斷湧了出來,覺得好丟臉,或是好悲哀我想起妳抱著英未理的屍體慟哭的模樣。如果是姊姊,媽媽一定也會抱著她哭吧!但如果是我,就算被殺了,她也不會到現場來的。   妳問我爸嗎?聽說爸爸從早上起床就跟某個叔叔喝酒,傍晚時已經醉癱睡著了。就算他醒著,也未必會來接,他可能會說:多麻煩哪!爸爸從小被當成繼承人,在溺愛中長大,因此他對不能繼承的孩子,特別是期望落空的二女兒,完全不想關心。話說那些財產根本沒幾個錢!   對著哇哇大哭的我,媽媽還火上加油地說:   由佳都四年級了,自己走回家就好了嘛!   既然知道我長大了,就不要在別人面前丟我的臉!我彷彿聽到心裏的聲音在說,我在不在他們根本不在乎。連父母都這樣了,就算視力再好的人,也會視線朦朧,看不到我的存在。   但就在這個時候,身旁的警察叔叔說話了。   是我們警方把令嬡留住的,真是抱歉。   然後他轉向我,彎下巨大的身體,摸摸我的頭。   不好意思啊!明知妳害怕還留妳這麼晚,謝謝妳告訴我們那麼多訊息。後面就交給我們警察去辦,今天妳好好休息吧!   那隻又大又溫暖的手,彷彿可以把我整個頭包住似的。當時的觸感,我到今天都忘不了。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尋找同樣的手。      命案發生後,改變最大的是我對姊姊的態度。   母親因為只有自己沒去接,可能感覺些許愧疚吧!突然對我出奇地慈祥。雖然她只是問我有沒有食慾啊?想不想吃甚麼?要不要去鄰鎮的出租店租一些有趣的錄影帶呀?但卻是她第一次這麼關心我。   這樣的話,我想吃焗飯。   話雖如此,但當晚擺在餐桌上的卻是冷麵線和梅肉拌蒸雞。她說,妳姊姊啊,今天看了熱食都噁心吃不下。錄影帶、卡通,姊姊嫌太吵,最後甚麼也沒租。   總之,她心裏只有姊姊。反正大家一定都想,怎麼被殺的不是我吧?   我再也受不了了,掀翻了麵碗尖叫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表露出這種態度。以往我會顧忌著姊姊身體不好而忍耐下來,但那時候,我覺得快要完蛋的是自己。沒想到姊姊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的身體如果再健康點,由佳就不會這麼苦了。我可以在由佳沉悶的時候做焗飯給她吃,如果不是生來就有病告訴我,為甚麼只有我這麼痛苦?媽媽,告訴我!   媽媽看到姊姊流著淚哭訴,立刻緊緊擁住她,跟著大哭起來。對不起,真由,對不起。這發生在命案的第二天。   而且,每次我要和媽媽一起到警局偵訊時,姊姊一定會發病。我經常是跟著真紀的媽媽一起去的。電視上播出英未理被殺的新聞時,爸爸就會問我:警察問妳甚麼?讓我覺得作嘔沒了食慾,常常一餐就沒吃了。慢慢地,因為姊姊的關係,那件殺人案在家裏成了禁忌話題。直到現在,大家關心的還是姊姊,我永遠是被晾在一邊的人。   再抱怨也沒用,所以我決定放棄了,然而又不能完全不在乎。不只如此,我心中的不安與日俱增。雖然我相信兇手很快就會被抓到,但一直沒有逮捕的跡象。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是我們害的,因為縱然我們只是孩子,但有四個人目擊,竟然全體都說不記得長相。嚇壞的紗英和平常經常發傻、頭又撞到的晶子不記得還有話說,連真紀都說不記得,實在匪夷所思。因為即使是我,看過的就絕不會忘記。   但是,搜查陷入瓶頸並不只是因為這個問題。舉例來說,那天是盂蘭盆節,平常因為車子來往少,如果兇手開車來,應該有人會特別留意,但到了盂蘭盆節假期,家家戶戶多捨棄電車,一家人開車返鄉。鎮上各個角落都能看到縣外的車牌或出租車,所以也不太有人目擊到可疑車輛。   其他像是,就算有陌生人走在鎮裏,除非全身上下沾滿了血等很突兀的狀況,一般都會被當作是某家的親戚。而且兇手把工作服換下後,塞進旅行袋裏帶著走,別人一定以為他正要回家吧!   再說,如果是前一年,就算是盂蘭盆節期間,陌生人在街上走動都會引起好奇。但足立製造廠成立之後,鎮上到處是平常不認識的人,於是好奇的人也就少了。我想若要一直往上追溯,可以歸因到都市人對周遭的漠不關心吧!   習慣了冷漠之後,也許很自在,但我這個人卻渴望別人的關注。那段苦悶的時期,我心裏想到的,是命案當晚送我回家的安藤警員。如果是安藤叔叔,一定會聆聽我的心聲,也會保護我不被兇手傷害,於是我每天努力想著去派出所的理由。   對啊!對於待人親切又善交際的妳來說,或許會覺得為甚麼需要理由呢?妳可以面帶微笑地進去,說聲你好,就娓娓聊起學校之類的家常閒話。但是那時候的我,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即使一步跨了進去,但對方問:有甚麼事?而我回答不出來的話,一定會嚇得逃走。我們農家沒有週休二日,從我懂事以來,大人就常對我說:我很忙,到別處玩去。即使姊姊沒有生病,也沒有人告訴我們想撒嬌、想要人關注是不需要理由的。   剛開始,我會想一些跟案件有關的線索提供給他,比如說,雖然沒看清楚兇手的臉,但他的聲音很像哪個演員;或是西區擁有法蘭西娃娃的家庭有二十戶,但慶典那天晚上被偷的娃娃都在我們排行榜的十名之內等,不太有用的情報。可是還不到五次,點子就用完了。   我好幾次把別人掉在路邊的零錢送去。但是,不可能經常有人掉錢,只好在半路上從自己的錢包裏拿出百圓硬幣。現在回想起來,付錢去跟他見面、說話給他聽,簡直就像去牛郎俱樂部。老實說,從那之後的十年,我一直陷在這個情結中,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走進死巷子,出不來了。   坦白告訴妳,我很討厭妳,就算是現在,也難說我的心情愉快。不過找個人說說話,好像能看到自己沒注意到的事。我們四個人在命案發生後,不再一起玩,也不曾談過那起命案,但是如果四個人再多談一點,說不定就不會走到岔路去了。   走岔了路,我是說我第一次偷東西,是在命案的半年後。   啊,好痛再等我五分鐘。      每天習慣一起玩的同伴全都疏遠了,以前疼我的姊姊也敵視我,再度確定父母不愛我,而去派出所的理由也用完,我真的寂寞死了那時候,我們必須去買學校美勞課需要設計用的4B鉛筆,然而我的錢包裏只有三十圓。   美勞課要買鉛筆我向母親說了,她回答:我之前不是才給過妳零用錢?用那個錢去買。我不敢說實話,握著三十圓走到文具店,但4B鉛筆要五十圓。   我們小學附近有家小文具店,只有一個阿婆看店。我從塑膠筒裏取出一枝鉛筆,緊緊握著它,心想,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把它藏進了外套袖子裏。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做,把身體轉向門口的方向,不讓阿婆看見,然而霎時我差點尖叫起來,因為在透明玻璃門外,姊姊正面對我站著。   姊姊走進店裏說:   妳來買4B鉛筆嗎?鉛筆我有,妳用我的就好啦!已經買了嗎?   我默默地搖搖頭。   那就好,我是來買自動鉛筆的,買一枝給妳好不好?小學還沒人用吧?妳可以拿來炫耀哦!對了,我們買不同顏色好了,粉紅和粉藍,妳要哪一枝?   姊姊說著,拿起兩枝三百圓的可愛自動鉛筆,笑容滿面地遞給我。命案之後,這是姊姊第一次對我展露笑容,我困惑極了,默默呆望著那兩枝筆。為甚麼今天對我那麼好?發生了甚麼好事嗎?我畏畏縮縮地伸出手,突然,手腕抵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是我塞在袖子裏的鉛筆。   難道姊姊看到我偷東西了嗎?她打算回家之後跟媽媽說。媽媽一旦知道我偷東西,肯定會更疼愛姊姊,也更加疏遠我,姊姊會因此樂不可支。還是乖乖拿出鉛筆,求姊姊幫我付錢好了,我可以不要自動鉛筆。但是,如果我從袖子裏拿出來,還不知道她會有甚麼反應。   當我苦苦思索時,姊姊看似開心地東看看橡皮擦、西看看彩色原子筆。也許姊姊目擊到我偷東西的模樣了,這種罪惡感,不,應該說是絕望感壓得我受不了,我終於跑出了店外。我沒直接回家,也沒有這種時候可以找的朋友,當我意識過來時,兩隻腳已經往派出所的方向跑去。妳可能會想偷了東西還去派出所,不是自投羅網?但我當時真的覺得,只有那裏能接納我。   即使來到派出所前,我還是遲疑著不敢進去。不過,裏面的安藤警員卻注意到我了。   啊,由佳。今天很冷哦,來裏面取暖吧!   他沒問我怎麼了?為甚麼到這裏來?發生甚麼事?反而說,很冷哦!我從袖口拿出鉛筆。我偷東西了,對不起。說著便忍不住大哭起來。我沒有想得到諒解的姑息想法,就算他罵我也行,應該說,這正合我意。   可是警察叔叔沒有罵我。他把我拉到暖爐旁的椅子坐下,從桌子抽屜裏拿出一個塑膠袋,裏面有近三十枚百圓硬幣。   這些錢不是別人掉的吧?是由佳擔心搜查的進度,所以才假裝送失物過來吧?對不起哦,叔叔一直沒能抓到兇手,讓妳一直心驚膽顫。其實妳不用假裝也可以過來呀!隨時都歡迎。好了,就拿這些錢去把鉛筆的錢付了吧!妳跟店裏的人說,忘了帶錢包,所以回去拿。他們會原諒妳的。   安藤叔叔說完,把放零錢的塑膠袋讓我握住,那雙大手包覆住袋子和我的手,和命案當天一樣令人安心。我覺得自己不再是孤伶伶的一個人了,我向安藤叔叔道了謝,回到文具店,阿婆說,錢姊姊已經幫我付了。阿婆沒發現我偷鉛筆,但姊姊把我做的事告訴了她,並且向她道歉。真是個好姊姊啊!她說。   回到家,早就等在門口的媽媽沒讓我進門,直接把我關進雜物間。她說:小孩敢偷東西,給我在裏面待到天亮!雜物間裏沒有電燈也沒有棉被,我從塑膠袋裏拿出零錢,回憶著警察叔叔大手的溫度,既不害怕,也不傷心。   讓我傷心的是接下來那個月,安藤叔叔不在了。他通過了考試,調回縣警總部工作。這是值得高興的事,但我難過得不得了。他離開的那天,我駐足在派出所門口,說不出道賀恭喜的話討人歡心。安藤叔叔說:會有個資深的警察調來,如果有甚麼擔心的事,都可以來跟他說哦!但新調來的是舉家搬來的中年大叔,還有點駝背,看上去一點都靠不住,所以我再也沒有到派出所去過。   聽起來很像藉口,不過,我因此開始常常偷竊了。不是為了好玩,也不是沒有錢用,只是希望有人注意到我。遇到殺人事件也沒來接我的爸媽,若是警察叫他們來,應該會來接我了吧!但是,老天好像跟我作對似的,不知是不是行竊手法太高明,店裏的人幾乎從沒發現過。反倒是夜裏還在外面晃蕩的國中生團體歡迎我,我終於有了同伴。   那是命案發生一年後的事,而妳找我們出來,則是再兩年後。   命案發生的三年後,妳把四個十三歲的女孩集合起來,說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話。那個時期的孩子,就算生活得很正常,也會對自己存在的意義抱著懷疑和不安,而妳竟然給我們套上殺人者的大帽子。還說出要我們找出兇手,補償到妳滿意為止,若是做不到就要報復之類的話。   妳只是一時衝動把情緒發洩出來,卻完全沒想到孩子們聽了這話心裏會作何感想吧?莫非妳回到東京之後,不到三天就把這些話忘光光了?   妳和英未理長得雖然不像,但性格真的如出一轍,而且跟我姊姊也很像。   在妳叫我們出來前的兩個月左右,姊姊又恢復成原來那個溫柔的姊姊,原因單純得教人發窘。其實是她升上高中,交了男友了。男友把姊姊當公主一樣對待,兩人平常在學校都見得到面,但晚上還要熱線到深夜,一到假期就去遠地遊玩。姊姊會拿用即可拍拍的照片給我看,開心地描述在遊樂場如何連坐五次雲霄飛車,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媽媽很欣慰地說:人長大了,身體也健康起來了呢!但是她還是記掛著姊姊。會不會難過?中午吃了甚麼?下星期還是別出去,在家裏休息吧?   這些家常便飯的問候,在姊姊交了男友後,就成了她不樂意聽的話。從前我以為她巴不得大家都把她捧在手心,但原來她只想專屬於一個人。   媽媽被姊姊疏遠,開始想對我盡些義務。雖然我覺得她做甚麼事都是獨斷獨行,但並不會不舒服。然而當她叫我去精神科看看時,還是嚇到我了。案子都過了三年,如今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想法?而且那起命案並沒有對我的日常生活造成障礙。   我說:媽,妳不用費心啦!   母親眼眶裏盈著淚說:媽媽覺得呀,由佳會偷東西、半夜遊蕩都是那起命案害的。因為在案子發生前,妳從來都沒有做過這種事呀!妳本來是個老老實實的乖孩子,我以為過了一段時間,妳就會恢復正常了。可是兇手沒有抓到,妳的問題也越來越嚴重了。有件事我一直沒說,也很少有店家會發現妳的行為但是妳昨天也偷東西了吧?媽媽一看妳的眼神就知道,所以才      我以為誰也沒注意到,但做夢也想不到,眼中一向只有姊姊的媽媽居然會知道我偷東西,而且她只看我的眼神就知道究竟那是甚麼樣的眼神呢?我回到自己房間,凝視著鏡中的臉,想像自己偷東西的動作,但我看不出跟平常有甚麼不同。   不過,我決定戒了這個壞習慣。就在那幾天,妳把我們叫出去。從妳家回去後,我跟媽媽約好不再偷東西了。我跟她說,妳威脅我們要想出兇手的長相,我很害怕,所以才去偷東西。但是不用再害怕了,因為妳要回東京。   後來,我跟夜遊的夥伴也一刀兩斷,乖乖上學校去。原本在那團體中,我的年紀就比他們都小,所以也沒有衍生出甚麼麻煩。高中畢業後,在鄰鎮只錄取兩名的信用金庫,我以保障本地人的條件考上。可以說,我算是個相當用功的孩子,我想這都是拜妳離開所賜。   別擺出那個臭臉嘛!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那一天妳對我們所說的話,的的確確是一種威脅行為。在妳的脅迫下,其他三個人選擇了補償。她們真傻,自己根本沒做錯事,補償甚麼呢?我決定把這事甩到腦後去,但從結果來說,我還是去尋找兇手了。   但那不是為妳而是為我姊夫。   陣痛時間好像縮短了,我得說快一點。      姊姊四年前結了婚。在本縣大城的短大畢業後,姊姊到百貨公司上班,第三年就結婚,辭掉了工作。她第一次帶姊夫來我老家,是在結婚半年前。住在鄰鎮宿舍的我,前一天也回到家裏,跟我媽一起大掃除迎接兩人,這次,我沒有弄壞眼鏡。   瘦高個兒、白淨又討人喜歡的臉,怎麼看都像在百貨公司上班的人哪但姊姊卻說,他是縣警局的警官。這麼秀氣真的能抓壞人嗎?我們全家都用這種眼光審視他。姊夫可能想要為自己解釋,他說他分配在資訊相關單位,一整天都坐在電腦前。我那天才知道原來警察局也有這種單位,不過他說他是電腦宅男,我們也就明白了。   我問姊姊在哪裏跟這種人認識的?她說在聯誼上認識的,一位專跑百貨公司和警署的保險公司阿姨牽的線。我心想,讓自己瞄準的目標注意到自己,的確是姊姊的拿手伎倆。據說姊夫對姊姊一見鍾情,接著就展開熱烈追求。死皮賴臉的,姊夫說。   姊夫的外表,從以前就一直是姊姊喜歡的類型,但並不合我的口味,所以我由衷地祝福他們兩人,上前跟姊夫寒暄,握住他的手霎時,我找到了同樣的觸感。他的手,就跟我最喜歡的安藤叔叔有著同樣的觸感   我猜,可能是我的記憶形成不太仰賴視力吧!外型如何並不重要,關鍵是那隻手的觸感,讓我想要他。我想撫摸這隻手,想被他撫摸,想要他只屬於我。然而,這個願望不可能實現,不管是那一天、還是以後,姊夫的眼裏都只有姊姊。   我想要的東西永遠是姊姊占有的。姊姊並非故意搶走我的東西,媽媽在生我的時候,已經屬於姊姊;我認識姊夫時,他也屬於姊姊。就這麼簡單。   兩年前,姊姊發生了一件悲劇她流產了,而且不能再生。那時正值農忙期,姊姊暫時在我的宿舍裏療養,但她只要聽到哪個同學生孩子就會大哭,電視裏出現紙尿布廣告也會哭。過了半個月,她可能想通了吧!帶著愉快的神情回到位於城裏的警官宿舍。   而且,她也再度回到百貨公司當兼職員工,拿到薪水之後,還跟單身的老同學出去旅行。姊夫呢?他本來就忙,所以姊姊不論在不在家,都沒有太大差別,反而還替姊姊打起精神感到欣慰。   不過,姊姊犯了一個大錯。   我跟六個男生交往過妳幹嘛那麼驚訝?我也能交到男友的,只是不論哪個都不長久他們都說,負擔太重了。我只是想把所得到的感情回報給他們而已哦,妳是說會不會是那件案子造成的心理傷痕?關於這一點,我可以肯定地說:沒有。還是得回到那句老話,英未理當時的衣服或狀態,我根本沒看清楚。   總之,我交往過的人全都是體格適合柔道或橄欖球的壯漢,所以姊姊以為我喜歡那種類型,對姊夫那樣的人沒有興趣。她完全沒察覺到我想要姊夫的念頭,所以請我當她不在家時,幫她整理家裏。   不,或許她已有察覺也說不定因為最初發現我偷竊的是她,她不可能沒注意到我的心情。雖然她知情,但她相信姊夫不會背著她出軌,所以想看看我的反應。若是如此,那是她自作自受。   其實我每天都想過去,但因為時間和距離上的關係,只有週末過去幫忙家務。我好開心,星期六上午過去,做了午飯和姊夫獨享兩人時光。偶爾一起看錄影帶、打電動但是到了傍晚,當我走向門口說:我該走了。他從來沒有留我。我只盼望一次就好。   去年十月,新聞報導此處縣警資料外洩,不是也在全國聯播上喧騰一時嗎?記錄犯罪的未成年人姓名、地址與經歷的機密資料,連同本鎮預防犯罪宣傳的電子文宣一起寄到所有登錄者的信箱裏就是這則新聞。   那件事是我姊夫的錯。說得正確一點,是某個電腦駭客惡作劇,將新種電腦病毒植入該系統而導致的失誤。負責的管理者是我姊夫,他因此受到相當嚴厲的處分。那時候,姊姊覺得浪費而不想付取消費用,還是依計劃到北海道度假旅館去了,所以我和姊夫在一起。   只有那一晚,我渴望許久的那雙手終於成為自己的。那是八月十四日倒推兩百八十天的兩星期後。但是,那不再是一次就了結的事,因為我的肚子裏誕生了新的生命。   妳看,他現在正努力著想出來呢妳再等我一下吧!      我發現自己懷孕時,像是得到甚麼非凡的寶物一般。   姊姊不能為姊夫生的孩子,我卻能生,說不定這孩子出生之後,姊夫會與姊姊離婚,而跟我結婚。我懷著期待,而且認為它很可能成真。   我爸媽大吃一驚。媽媽剛開始成天嘀咕抱怨,認為偷情之後懷孕簡直丟死人,以後沒有臉再面對鄰居和親戚。但後來聽了爸爸的話:有個孩子正好繼承香火不也很好?突然變得積極起來,把腹帶【註:日本有個習俗,孕婦懷胎進入五個月時,就會在腹部束上帶子安胎。】送到神社去拜拜,還陪我去產檢,即使我一再解釋自己去沒問題也沒用。知道肚裏懷的是男孩之後,更是呵護備至。每次我一回到家,餐桌上總是擺滿我愛吃的食物,電視、錄影帶隨我看,即使姊姊在也不避諱。   姊姊從去上班之後就開始抽菸,但她在我面前拿出香菸時,居然遭到媽媽的斥責。看到這一幕時我好感動,妳不覺得很神奇嗎?我竟然得到比殺人事件時更高級的待遇。孕婦真是偉大啊!   但是,這種生活無聊死了。因為孕吐太嚴重,我辭了工作,但進入安定期後,身體卻健康得好像變了個人,早知如此留職停薪就好了。   有了,在這段飯來張口的時期,找個事來做做吧!可以的話,最好是討姊夫歡心的事。據姊姊透露,姊夫在下次人事調動中,很可能會被轉調到縣內的偏遠鄉鎮。若是如此,不如到那個鎮的派出所當警察吧!我淨打著些跟眼前無關的算盤。但轉個念頭又想,姊夫可能不願意吧!有甚麼事我可以幫上姊夫的,幫上做警官的他   如果建了甚麼功,也許姊夫就可以一直留在縣警局了,例如抓到殺人案的兇手之類英未理被殺的案子應該快到時效了。   雖然想到這些,但如果這事情這麼簡單,警察早就抓到兇手了。若能有新的情報,說不定也有用。就在我開始退一步想時,我聽到了天啟。   妳聽說過懷孕時容易中大獎嗎?我覺得那可不只是迷信。因為體內孕育著新的生命,所以具備了某種通靈的能力不過現在想來,或許只是神經過敏。   今年四月,天啟透過收音機傳達給我。懷孕的時候,眼睛不是很容易疲倦?所以那天我開了收音機。妳還記得去年夏天某處的自由學校,被住在裏面的一個少年放火燒掉的新聞嗎?   學校好像要復校,有個男老師在接受訪問,說著自由學校的重要性、關於多起少年犯罪的種種,我無意識聽著訪問時,剎那間覺得心臟怦怦跳得很快。   為甚麼呢?為甚麼心臟會跳得這麼急?對了,這聲音跟當時那個男人好像。但是,男人的聲音除非有明顯的特徵,否則聽起來可能都差不多。   事實上,那個人的聲音很普通,只不過說話字正腔圓,很容易明白。但就像高中或國中時,學校裏也有兩、三個這種聲音的老師一樣,並不算特別。會不會是想抓出兇手的念頭,才讓那聲音聽起來特別像呢?我覺得腦筋快錯亂了。   不過,這則新聞還有另一個讓我疑心的地方。在鄉下,像晶子那樣躲在家裏的小孩有好幾個,可是他們都不會到那種地方去。然而,我卻對自由學校這個名稱感到熟悉,是因為被英未理當成小偷的那天,英未理告訴我,有個想建這種學校的人到別墅來。   那棟別墅最後還是沒賣掉,五年前被拆除了。那天,我丟下英未理先回家,所以沒遇到。但房地產公司的大叔在年度結算前,到我家來詢問有沒有意願買下那塊土地,因而跟我打過招呼。由於離家很近,我便決定到車站前那家房地產公司探個究竟。我想反正是打發時間,沒有太多期待,不如說尋找與姊夫、寶寶的新居的意願還強些。   大叔看到我大著肚子,以為是來找新房子的,似乎有點期待。不過,當我說想打聽十五年前為了成立自由學校來參觀的那位先生時,他顯得非常失望。   大叔是這麼說的:   那個人告訴我,雖然自由學校蓋在鄉下,但進來的都是都市的問題孩子,如果沒有配合的交通工具就不行。不過,經營那種學校真不簡單哪!還被人放火呢!在電視上看到他,嚇了我一大跳。   聲音像兇手的人在命案發生的兩個月前,曾經來參觀過別墅?儘管我在去之前也想過,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是大新聞呢!但是當它真的發生時,我反而不敢相信。那該怎麼辦好?把這件事告訴姊夫吧?我的腦袋一片混亂。   然而問題是,只有這點消息又能怎麼樣?即使我說,命案兩個月前來到小鎮的某人聲音,聽起來跟兇手聲音很像,聲音又能算是甚麼證據?而且還有法蘭西娃娃竊盜事件。   我需要更有決定性的證據,或是指紋那時候英未理還說了甚麼?她不是說過,發現寶物的是來別墅的客人嗎?那個人有沒有碰到我的書籤?從排球上有沒有驗出指紋?英未理被帶走後,我們還玩了一會兒球,所以可能性不高。但如果有驗出,和書籤上驗出的指紋一致的話,說不定就會有驚人的發展了。書籤並不是美好的回憶,但它就像是英未理的遺物,所以我一直沒丟。   我得跟姊夫說   就在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令人震驚的大事:我姊姊自殺未遂。我回到老家時,姊姊也一起回去,在浴缸裏割腕自殺。傷口很淺,沒有甚麼大礙,多半只是演戲。媽媽又在責怪自己:把妳生成容易流產的體質,都是媽不好。但應該不是這個原因。我想,姊姊已經發現我肚子裏懷的是姊夫的孩子。   姊夫認為是自己的錯,寸步不離姊姊,但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工作上的事,還是孩子的事。總之,這不是跟姊夫談那起命案的時候,而且我已經不在乎了。就算孩子生下來,姊夫也不可能成為我的。從前的渴望也不再那麼強烈了,我只想自己一個人好好養大肚裏這個新生命,只有這個孩子需要我。在十個月又十天中,已經把我的思維轉變成一個母親。   但是,妳卻不放過我。   好痛啊!先暫停一下不准碰我!我不想讓妳碰我的肚子!      我不願再回想那個案子,卻收到妳的來信,是紗英自白信的影本。接著,妳又寄來部落格上真紀告白內容的列印稿和妳的信,信裏面只有一句話:   我已經原諒妳們了。   妳這話太奇怪了吧?我們對妳以及英未理,到底做了甚麼錯事?妳一定是讀了紗英的信之後,認為是自己把她逼到了絕境吧?妳發現十多年前,自己一時氣憤口不擇言所說的話,竟然給其中一個孩子帶來這麼沉重的負擔,一時手足無措,驚慌之餘便把信影印了寄給其他三個人,對嗎?然而接下來,另一個孩子也殺人了。   不可以再繼續下去了!妳抱著這個意念寄出了信,卻來不及傳達,心裏後悔不已,於是加上了訊息。然而,第三個孩子也殺了人,那個孩子說她沒讀信。所以為了挽救最後一個人,妳直接來找我了。   妳所做的根本是不負責任的行為,妳責備自己發生這麼多悲劇都是我害的,但另一方面心底深處又陶醉於自己的所作所為,所以妳才會說出原諒這個字眼,不是嗎?   譬如說,在紗英的結婚典禮上,妳只要對她說:那時候我說的話太過分了,對不起。紗英就不會如此在意那個約定了。又譬如說,妳在紗英的信後附上一句:請妳忘記當年的約定。真紀就不會把自己逼到那種窘境。關於晶子,我不知道她受到妳多大的影響,然而以我來說,這次的事情與妳完全無關。   不過,其實妳早就來了吧?   看到真紀的證詞中出現自由學校的講師名字,我很詫異。我想,跟真紀聯絡一下好了,先找到真紀的妹妹就在我還細細思量時,爆發了晶子的事件。紗英和真紀出事的地點都在陌生而遙遠的城鎮,所以我對她們兩人殺人的嚴重性,沒有太強烈的感受,但晶子的事件發生在那個鎮。我不是警察,就算我誤指了兇手,也沒有人會責備我,但最重要的是,我必須讓這件案子有個了結。   我叫姊夫出來,說有重大的事要談。我不知道他心裏怎麼解釋重大的事,總之一打開門,姊夫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說:我會儘可能給妳支援,請妳不要告訴別人那孩子是我的。我的肚子太大,看不到姊夫的臉,但我知道他一定相當慌亂,說不定在他出門前,姊姊對他說了甚麼。我的房間在二樓樓梯旁,聽到有人經過的聲響,也沒搞清楚是誰,姊夫就搶著解釋:不是我的孩子我想到這個不顧自尊、向人低頭的男人竟是孩子的爸爸,不禁有種情何以堪的感慨。我何必把真相告訴這種人呢?   而且,如果到縣警局去,或許還能遇到安藤叔叔。我好後悔,怎麼之前都沒想到這麼重要的事。   跟姊夫再說下去也沒用。我說:算了。隨即走出屋子,正當我想踏出去時,他冷不防從後方把我緊緊抱住。當然,那並不是愛的表現。拜託妳,千萬不要對真由說。他以為我要去姊姊的住處。我被緊箍著,推到樓梯口。   姊夫想殺了我。不,他想殺的是我肚裏的孩子。儘管那是他的孩子,但為了心愛的姊姊,他甚麼事都做得出來。我絕不容許他為了姊姊,把我最重要的寶貝奪走。   但不管我怎麼生氣、不管我多想保護孩子,瘦長的姊夫畢竟是個男人,而且還是警官。無論我再怎麼掙扎,都沒辦法從他的臂彎中脫身。我被擠到樓梯邊,單腳懸空,心想:這下完了。突然,背心裙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是一部警探名劇的主題曲。那瞬間,姊夫的手鬆了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我扭過身體,用空著的那隻手奮力朝姊夫胸口推過去。   抱歉。我姊姊傳簡訊來。   她說我姊夫好像不行了。   那時響起的電話是妳打來的。姊夫從樓梯上摔下去後,我打開手機叫救護車。看到一則未知號碼的未接來電,雖然疑惑,但我還是先叫了救護車,向到場的救護員說明狀況。   都是我的錯。我想到一件事,可能是十五年前殺人案的線索,所以請擔任警官的姊夫過來商量,然後一起去警察局。因為一時心急,我踩空了樓梯姊夫為了救我,自己卻沒踏穩而摔了下去,對不起,對不起   我邊說邊哭的時候,肚子又疼了。雖然時候還早,但他們還是讓我上了救護車進到醫院來。之後,我馬上接到妳的電話,妳說妳在附近,能不能見個面。雖然妳到醫院來見我,但我在猜,妳會不會早已去了我家,並且看到整個經過呢?因為再怎麼說,在那個時間點打電話來實在太巧了。   果然沒錯吧?   妳很慶幸救了我嗎?還是看到最後一個人終於也殺了人而且是在自己眼前所以無法忍受?無法忍受嗎?那麼,妳為甚麼不早點出來叫我?妳來到公寓前,看到有男人到我家,所以抱著看好戲的心情想觀察一下嗎?   到頭來,妳對我們的歉意根本不是真心的吧!也許妳還在恨我們,認為英未理被殺是我們的錯。   可是我覺得,我們四個恐怕只是單純被連累罷了。那個兇手並不是從我們五個人中挑選了英未理,有沒有可能一開始就鎖定她了?而且,他會不會還跟那時的寶物戒指有關係?他會不會跟戒指的主人妳也有關係?   有沒有可能,妳早就認識那個自由學校的南條?   證據就是那對因為預產日而吵架的夫妻朋友曾告訴我一個八卦消息,英未理跟她爸爸沒有血緣關係。不久前,公司換了社長對吧?那時候謠言四起。謠言或許只是謠言,但我覺得未必不是假的,而且這並不只是孕婦的直覺。   比如說,英未理的丹鳳眼跟你們夫妻倆都不像。從遺傳上來看,這道理說得通嗎?還有,妳找我們出來時這麼說過:只有身為英未理母親的我有這個權利。只有我有   我把書籤交給妳,但不知道它能不能成為證據,就當作妳救我肚裏這個孩子的謝禮吧我一直認為,只有我沒有受到影響,但也許妳說的話還是把我困住了。   到此,我們四個算是都完成了跟妳的約定嗎?那妳打算怎麼做?的確,妳有錢也有權,如果妳要告訴警察是我把姊夫推下樓,我也無所謂了。要怎麼做,決定在妳,但是就算妳為我隱瞞,我也不會感謝妳。   我看我該去產房了。好長的一天,好長的十五年,然而,現在我心裏只有一件事:我的寶貝千萬別在八月十四日出生。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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