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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補償

贖罪 湊佳苗 21747 2023-02-05
  如果,妳們犯了罪都是我的錯,我該怎麼補償妳們?   我以為只會生活有點不方便,但去到那個鎮,看到出乎想像的荒涼景象,我幾乎當場就想轉身回東京了。物質上的不便當然令我不滿,但我更討厭的是這個鎮封閉的居民,因為他們把我們當外國人。   就拿買東西來說吧!走在街上,他們先把我從頭頂到腳底打量一遍,然後竊竊低語道:今天也穿得這麼華麗,不知道是不是去吃喜酒。把我當成了傻瓜。到超市每當我問:沒有賣XX嗎?對方便咂咂舌說:都市人真有錢。我問的並不是甚麼珍貴商品,而是牛腱、卡門貝爾乳酪、罐裝紅酒牛肉醬、鮮奶油只不過這種水準的東西,就被當作愛擺架子的闊太太。   即使如此,為了我先生,我還是努力迎合。若不是他的立場很重要,我應該不會想辦法化解隔閡,不過成為新工廠的負責人,又是另一回事。我必須加緊努力,讓足立製造廠早一天為鎮民們所接受。

  記得全鎮大掃除嗎?那個活動,我也參加過一次。我跟公司宿舍的太太們說:公佈欄上雖然寫著自願參加,不過大家還是積極參與鎮上的活動吧!拉著她們去參加。可是到達公民館前的集合處時,鎮上居民的態度卻是   各位都市的貴夫人不用特地來參加啦穿那麼漂亮,妳們以為是來做甚麼的呀?   硬是被潑了盆冷水。其實我就是抱著清水溝也做、髒也無所謂的決心,特地穿著襯衫和牛仔褲去的呀。而且鎮上的人並沒有穿著戰時常用的工作連身褲,雖然很多人穿體育服,但年輕人當中,也有好些人跟我們相同打扮。我想,就算我們穿上體育服,他們也會說一樣的話吧!總之,因為鎮民說我們又白又嫩的手弄髒了可不好,於是他們去路旁、河邊割草,卻差遣我們這些外人到公民館擦窗戶。

  對鎮民態度感到不滿的並非只有我。宿舍的太太們常常在走廊吐苦水,她們漸漸集結,在舊工廠時不太來往的人開始定期舉辦茶會,變得親密起來。   可是,她們幾乎不曾招待我去茶會。   每當我喜愛的西點行推出新品點心,母親就會寄給我。偶爾我會邀請宿舍裏的太太來家裏,但是話題總是熱絡不起來,而且之後,她們也沒有回請我。我有些不滿,因為我也想一起發發這個鎮的牢騷、商量孩子的補習和學業呀!但再多想想,這個結果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她們也會說公司的壞話。   為甚麼要在這種地方蓋工廠呢?我的新家才剛完工不久呢!好不容易請人幫我介紹了一家優質補習班呢!那些抱怨就算不在耳邊說,我也聽得到。   封閉的小鎮裏,還存在著另一個封閉的小圈圈,而兩邊我都不得其門而入,這就是我當時的情形。

  在東京的時候,我並不是這樣的。我會在多年老友圍繞下談笑風生,完全忘了時間。談的是喜愛的名品店和餐廳、戲劇觀感和音樂會,絕對不會說到雞蛋特價的話題,朋友裏沒有人嘴上掛著柴米油鹽,每個人都為了磨練淬鍊自己而不遺餘力在我周圍、帶給我繽紛氛圍的,是與我一同度過璀璨歲月的朋友。   妳們四位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告訴我事件發生後自己的境遇,雖然我感到同情,卻沒法對妳們任何一個人感同身受,甚至連想像都有困難。   為甚麼這些孩子不穿漂亮一點?難道她們不和朋友出去玩嗎?難道她們不想享受人生嗎?假設我處在和妳們一樣的境遇中,我的人生會是甚麼樣呢?   我也有青梅竹馬的好友,或許因為是私立學校,放學後或假日時,我不記得曾在小學校園裏玩過。但是,我們會在家附近的公園玩。如果在那裏遇到一個陌生男人,他帶走、殺害其中一個朋友,我會因為那個兇手未能逮捕而多年惶惶不安嗎?受到被殺朋友的母親激烈的指摘,我會永遠無法釋懷嗎?

  我覺得應該不會像妳們這樣受到如此巨大的影響吧!   我也有個親密好友過世。她也許是我害死的!有段時期我很嚴苛地責備自己。但是,日夜為它煩惱也於事無補,更重要的是為未來的幸福著想。   於是,我將它做了了結,繼續活下去。那年我二十二歲,比現在的妳們更年輕一點。      與秋惠變得熟稔,是大學升大二的春天。我們就讀的女子大學是所謂的千金學校,英文系裏有半數都是從小學就一路直升上來的,我也是其中一人,但秋惠是參加大學考試進來的。曾有一次她提到故鄉的名字,那裏既非觀光名地、也沒有著名產業,是個連聽都沒聽說過的小地方。   我在大學裏一向投機取巧,只有考試前才在課堂露面,天天都在玩。她則是個天天不缺席,坐在最前面抄筆記的好學生。考試前,我找她攀談是為了想向她借筆記。儘管跟我幾乎從未照過面,然而她還是沒有絲毫不悅地答應了我的請求。

  筆記內容充實的程度,幾乎讓我想丟掉厚重又無用的教科書,明年直接用她的筆記上課。剛開始,我只想請她在校內的咖啡館吃客蛋糕當作謝禮,但實在太不好意思了,就把偶然得到的兩張演唱會的票,分一張給她。   票是我男朋友之一送我的,因為並沒有答應跟他一起去,找秋惠去正好。   她看上去一本正經的,我有點擔心她對傑尼斯是否有興趣,沒想到她很喜歡少男偶像。哇!這不會是真的吧?我最喜歡他們了。我才不過借妳筆記而已,真的可以送我嗎?真不好意思。她興奮極了,還請我喝了茶。   但是到咖啡館吃蛋糕,她似乎也是第一次,而且感動莫名,還說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蛋糕。   這讓我對她產生了一點興趣。   演唱會那天,她打扮得比平常稍微亮眼一點,不過鞋和皮包用的依然是平常的舊貨。我本來就對偶像沒甚麼興趣,看著舞台上偶像團體又跳又唱的時間,還不如盯著隔壁她奮力跳躍的腳來得多。她怎麼能滿不在乎地穿著這雙破鞋呢?如果是我,家裏只剩這雙鞋,我寧可不出門。她這套衣服該配哪雙鞋?前幾天發現的一雙綠短靴可能還不錯。

  對了,不如找她去買東西?平常與她為伍的都是從外地來的女孩,她一定不知道時髦的服飾店在哪裏。而且,我也想帶她去吃蛋糕,因為她連學校咖啡館裏的蛋糕都說好吃,如果帶她到我喜歡的店去,她一定更高興。   我一開口約她,她便很開心地同意了。我問她:這雙鞋怎麼樣?她眼中閃著光芒看著鞋說:真的好漂亮。又說:我妹妹的生日快到了,我想買件漂亮的文具給她。我帶她到生活雜貨商店,她央求我:麻子,妳的眼光好,可以幫我選嗎?帶她去吃蛋糕,她感激地說:從來沒吃過這麼美味的蛋糕。   我還介紹她認識一起玩樂的男朋友,大家一起兜風、喝酒。秋惠酒量差,剛開始她露出猶豫的表情,不過因為男生們既英俊、嘴又甜,她便漸漸卸下心防說:麻子,妳的朋友都好捧哦!她說。我告訴她:妳也是我珍貴的朋友之一啊!她燦爛地笑了。

  我快樂得無法形容。   從小到大,別人為我服務一向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從沒想過去取悅別人。每當男朋友們送禮物給我,我常會想,他們為甚麼會想做這種事呢?又得不到甚麼回報。後來我想通了,因為他們喜歡這麼做。   秋惠只不過開心地說:謝謝,我就感到萬分滿足。我想,啊,我可能屬於付出型,而不是接受型的吧!      如果跟二十五歲的妳們在另一個時空認識的話,比如說,英未理還活著,把妳們當作朋友介紹給我,我或許會送禮物、提建議給妳們每個人。   紗英皮膚白皙、五官分明,所以把頭髮剪短了,看起來會沒甚麼自信。把耳朵露出來,戴上大大的耳環怎麼樣?前陣子我發現一件很漂亮的耳環,給妳當作禮物,下次約會戴戴看好嗎?

  真紀個子高,反而不能穿太低跟的鞋,而且當老師也不能太樸素。對了,加一條領巾如何?妳的脖子修長,應該會很適合。   晶子,妳得多到外面走走。妳喜歡可愛的東西對吧?好多家可愛的店,我都想帶妳去。但是那麼多店,也很傷腦筋,一天逛得完嗎?對了,我朋友在開花藝教室,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由佳的手非常漂亮,不好好照顧太可惜了。去過指甲沙龍嗎?本來我想送妳戒指的,但我送了,妳也未必高興吧!   聽我說這麼多,英未理一定會打斷我:   拜託,媽媽,別再說了。每次有朋友來妳都這樣。真的很囉嗦耶!紅茶和點心都夠了,妳快點出去啦!   然後,把我趕出房間   這麼說來,在命案之前,妳們也來過我們家吧!雖然只有一次,但我記得很清楚。妳們不太會用叉子吃蛋糕,我有點擔心這些孩子適合當英未理的朋友嗎?但是那天晚上,真紀的母親打電話來道謝:今天謝謝您的招待,孩子說吃到可口的蛋糕非常高興。在超市遇到其他三位母親時,她們也一再感謝我。沒想到這些孩子的家教還真不錯,讓我另眼相看。

  但是,其實妳們一點也不高興對吧?秋惠也是一樣。   只要我開口邀請,秋惠一定跟我去。不過,她雖然會穿上流行的服裝,卻總是穿著那雙破鞋。我上次建議的那雙靴子,妳不想買嗎?她說:漂亮是漂亮,可是太貴了,等我打工的薪水撥進來,再去買雙相似的鞋。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她在餐廳裏打工。   鄉下的爸媽幫我付了高額的學費,所以零用錢我得自己賺。   她這麼說。我從前從來沒想過學費這件事,說真的,連學費到底多少錢,我都不清楚。不過,我從小認識的好友都是如此,既沒有人去打工,而且還覺得那是可憐的窮孩子才會做的事。   我同情秋惠,所以買鞋子給她。送禮物不為生日或聖誕節等固定節日,而是為了讓朋友開心,這才是朋友的意義呀!我綁上緞帶,插了一張卡片,上面寫著友誼的證明,寄到她的公寓。

  去學校的時候我充滿期待,她會穿來吧?會不會問我該配甚麼樣的衣服?可是她沒穿來。會不會還沒寄到?還是太寶貝了,捨不得穿?但是她卻原封不動地把鞋還給我,她說不能沒有理由收下這麼高價的禮物。我無法相信,本以為她一定會很高興的。我說,妳不用客氣。她回答,不是客氣。   一還一拒之間,我漸漸惱火起來,為甚麼她不瞭解我的心意呢?   妳太奇怪了,我請妳吃過飯、還介紹朋友給妳,為甚麼只有鞋子不收呢?如果妳認為這雙鞋不能收,那下次妳請我吃飯,介紹朋友給我呀!可是不好吃的我不去哦!而且朋友也要異性才行。我都介紹五個朋友給妳了,妳也介紹五個給我認識。   我並不是真心想讓她請客,也沒想讓她介紹男朋友。故意說這些秋惠做不到的事只是想刁難她,讓她收下我的鞋。   可是,第二週她真的請我吃飯。一個簡陋的小酒館,最裏面的一張桌子,坐著五個男人,而他,也在其中。   他和秋惠在同一家餐廳的廚房裏打工,比我們大兩屆,其他四個人都是教育系的同學。   我聽秋惠說,要和一個美女一起吃飯,所以拉了幾個臭男生來插花。   雖然他開玩笑地說著,但他們看起來都是刻苦又實在的學生。小小的店面,沒想到端上來的菜卻很好吃。剛開始大家談著自己的家鄉還算熱絡,但不到半個小時,氣氛開始沉悶起來了,因為我跟不上他們的話題。   這幾個教育系的學生熱烈地討論國家的教育,他們侃侃說起那個時代連想都想像不到的寬裕教育【註:指減少國語、英文、數學等考試重點科目的授課時數和內容,是改變考試取向的一種教育政策,已於一九九二年在日本全國實施。】。他們舉出因為沒考上學校而精神失常或打算自殺的同學為例,認為應該設置一個空間,讓輟學生能重新站起來。   秋惠沒有發表意見,但也很專注地聽他們說話。覺得沉悶的只有我,因為我身邊從來都沒有吃過考試苦頭的人,只有升小學前受過形式上的考試和面談,之後就一路直升大學了。雖然沒有特別優異的同學,但也沒有人跟不上。   隨著他們的話題越來越起勁,我卻漸漸生起悶氣來。我的男朋友怕我悶,總是會找話題逗我開心。這些人是少根筋嗎?大家雖然都說是外縣市的人,但是難道鄉下人就不會找些有趣的話題嗎?   這時候,他找話跟我攀談。   我們只知道鄉下公立學校的情形,私立女校有甚麼樣的課程?有沒有特別的課,或是有趣的老師?   總算問到我能回答的問題,我說起中學部的理科老師超愛散步,天氣好的時候會在戶外上課,教我們四季的花草、昆蟲的名字、葉子為甚麼會變紅、甚麼時候看得到彩虹,學校牆壁雖然是白色,卻又不是白令我驚訝的是,不只是他,其他人也都認真地當起聽眾。   照理說鄉下人對大自然一點也不稀罕,可是為甚麼他們這麼有興趣?我反而被嚇到了。果然,他們各自說起自己的童年往事:踢罐子、玩不倒翁、水田裏抓螯蝦、原野上的秘密基地   沒有一樣是我玩過的遊戲。英未理跟妳們在一起就是玩這些吧!   我想把英未理培養成菁英,我認為這是我的義務,所以當她還不太會說話,就送她上才藝班或英語會話學校,讓她學鋼琴和芭蕾。聽起來我可能像個凱子家長,可是英未理很聰明、吸收快,不論甚麼馬上就學得會。外人視為一大難關的小學,她也輕鬆地就被錄取了。   這孩子未來會成為甚麼樣的人呢?我常在想,不管我做的夢有多偉大,英未理都能實現呢!   就在這時候,我們轉調到鄉下。我父母勸我跟英未理兩個人留在東京,外子也不反對,可是我決定一起搬去。新工廠的業績,將會影響外子今後在公司的位置,在這個重要的關鍵時期,我想在外子身邊支持他。不過這些都比不上英未理的一句話:我想跟爸爸一起去。英未理很愛她爸爸。   外子說新工廠的任期是三年到五年,能在空氣乾淨的鄉下生活幾年,也許會很快樂。由此可知,我並不是抱著反感去的,然而最後就像一開頭寫的那樣。   果然不該來的。我每天都在後悔,但看到英未理,又覺得這樣或許對她比較好。   我對鄉下的認識可能太天真,我以為鄉下即使沒有太特別的課程,但英未理去上的補習班應該都有。然而,鎮上只有鋼琴班,而且老師不但畢業自一所名不見經傳的音樂大學,甚至連演奏會都沒開過,水準之低,令我興起不如自己教還強些的念頭。學業方面,有一所個人經營,給五、六年級上英文、算術的補習班,但那裏的老師也不是出自甚麼名門大學。   在這種環境下,如果未來想考進某種程度的大學,雖然本身的素質不可少,不過還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行。她可能會變得精神失常,或是因落榜而想自殺。宿舍裏的同事中,也有人早早就有危機感,送自己的孩子到電車單程兩小時以上大都市的補習班就讀,但抱怨交通費比補習費還高。   十多年前在小酒館聽到的話,我似乎有些懂了,所以我不想再勉強英未理。既然搬到鄉下來,做這裏能做的事就好,而且英未理似乎也很喜歡這裏。   她從學校回到家,把書包丟了馬上就出去,玩到太陽下山才回來。回到家之後說的也淨是跟妳們玩了些甚麼,看到螯蝦啦、在校園踢罐子啦、走到山邊去但做些甚麼不可以告訴我等等。   她也告訴我關於妳們的事。紗英最乖巧,可是很堅強,真紀是幾個孩子裏最用功的,晶子最擅長運動,由佳做勞作最拿手。很驚人吧!那丫頭非常仔細地觀察妳們。   她跟我完全相反,不但一下子就習慣鄉間生活,還交到了幾個好朋友。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我是獨生女,但現在想來,還是因為流著他的血吧!   去小酒館的隔天,秋惠收下了那雙鞋。   對不起,我好像太彆扭了,這個可以讓我當作我們友誼的紀念嗎?   甚麼嘛,原來還是想要啊!後來我們也偶爾兩個人一起出門,但我不再像以前那樣純粹只為討她歡心而買禮物。奇妙的是,我的男朋友們也開始對秋惠頻獻殷勤。對他們來說,秋惠是生活周遭少見的奇葩,一時之間,秋惠大受歡迎。我雖然覺得他們只是一窩蜂,不過確實有人背著我找她單獨約會。   而秋惠介紹的朋友則正好相反,他們都對我特別好。剛開始可能誤以為我是個很難伺候的大小姐,可是聊過天之後,感到既爽快又自在,所以有個人說,下次同樣成員再聚會吧!於是基本上每星期都會見次面。有一次為了去海水浴場,就到了其中某人的家鄉去玩,那時候大家都很照顧我,不時關心我:會不會無聊?會不會渴?   我漸漸也覺得,跟他們在一起比跟我那些男朋友來得有趣。不只是因為對待我的方式,而是他們每次為教育理念爭辯的身影充滿了生命力,深深地吸引了我。其中,最讓我心儀的就是最初找我說話的他。   他雖然是第一個關注我的人,但等大家都對我釋出善意後,就跟我維持某個距離了。不過,我猛然察覺到自己的眼中只有他,他說的話我也最贊同。本以為教育系學生對教育那麼熱情,大家應該都想當老師吧!但想當老師的卻只有他,其他人則想成為公務員來改變教育體制。連講台都沒站過,談何教育改革呢?他總是一個人抱持反對意見,所以使他的身影分外堅定。   我喜歡他。我很確定自己的心意,但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想到的辦法就是直接說出來,然而我從沒有向男人表白的經驗,因為一向都是對方先表白,而且我從來沒有遇過一個人那麼讓我傾心。   如果我確定他也喜歡我的話,也許我就能說得出口了。不過我對他的心意沒有把握,於是我決定請秋惠幫忙。我想他們在一起打工,兩個人獨處的時候,請她幫忙問問他對我有甚麼看法。   可是,秋惠卻拐個彎拒絕了。那種事我不太在行   這點小事為甚麼不幫忙呢?我有點不高興,可是站在她的立場一想,如果對方的回應不太理想,我恐怕也會後悔答應這件事吧!站在她的立場想到這裏,一個主意閃過腦海。如果先幫秋惠和我的男朋友們配對,再讓她為了感謝我而幫我做那件事呢?我很瞭解她禮尚往來的性格。她不會只顧自己幸福,而拒絕我的請求。   我叫出其中一個男友,因為我知道他有意想得到秋惠,所以我向他挑明了說。   欸,你喜歡秋惠吧?不用在意我,想追就儘管追啊!秋惠應該也不討厭你才對,因為你跟她喜歡的偶像長得很像,可能是怕被你拒絕,所以才不好意思主動約你吧!秋惠這女孩越喜歡的事越彆扭,所以你的進攻要主動一點。她不太會喝酒,你說想找她商量我的事,兩個人單獨喝幾杯,再把她撲倒,後面應該就會很順利了。   作戰計劃大獲全勝,我和他成了一對情侶,然而這只是我片面的想法。一向都是這樣。   妳們成為英未理的朋友,我十分欣喜,而且我期待著透過妳們,也許能跟妳們的母親以及這個鎮的人拉近距離。然而,妳們根本沒有接納英未理,對嗎?   英未理遇害之後,我才心痛地認清這個事實。      抵達鎮上的那天,遠遠聽到<綠袖子>音樂的時候,我感到很疑惑。是不是有甚麼活動呢?那哀傷的旋律正好表達我的心情。為我們帶路的工廠女事務員說,這是報時音樂,由公民館的擴音機播放,中午十二點是<小白花>,傍晚六點是<綠袖子>。其他像是發佈警報或是有緊急狀態時,也會在全鎮放送,請多注意聽。原來,鎮公所對全鎮居民的聯絡方法,全靠一支喇叭。這個鎮小到這種地步,我心裏不覺悲哀起來。   不過,報時音樂相當方便。小孩子玩得正起勁時,就算戴著手錶也不會看,但有了音樂,就一定聽得到。英未理每次出門,我的口頭禪就是聽到音樂響時就要回家哦。   那天,我準備好晚餐,便聽到<綠袖子>了。盂蘭盆節假期間,工廠還是部份開工,外子去上班,家裏只有我一個人。這時門鈴響了。英未理回來了。我這麼想著打開門,門外站的卻是晶子。   英未理死了。   不入流的惡作劇,我想。因為兩個多月前,英未理不時會問我:人死了會怎麼樣?或是:如果遇到痛苦的事,可以死了再復活嗎?所以才和朋友串通好,躲在門後面測試我的反應吧!我明明再三告誡過:死這個字,就算開玩笑也不能說。所以有點生氣。   可是英未理並沒有躲起來。難道是車禍?在哪裏?小學的游泳池?   那孩子會游泳呀!怎麼會呢?為甚麼會是英未理?!   我腦中一片空白,剎那間浮現出秋惠的臉我頭也不回地衝出去。別帶走我的英未理!   到了游泳池,我只聽到孩子的叫嚷,分不清是哭聲還是喊聲。那是紗英,她抱著頭蹲在更衣室前,我上前問:英未理呢?她臉也沒抬,指指後方。   更衣室?不是掉進游泳池嗎?我舉目朝微暗的室內望去,英未理躺在地上,在防滑板上,她頭朝外地仰躺著,身上既沒沾濕,也沒有受傷的樣子。她的臉上蓋著一條可愛貓咪的手帕。哎呀!果然是惡作劇,我頓時感到雙腳發軟。   我已經沒了生氣的力氣,揭開手帕,英未理的眼睛睜開著。妳還要鬧到甚麼時候?我用手指碰碰她的鼻尖,竟是涼的。再用整隻手掌靠在口鼻之間,但感覺不到一絲氣息。我抱起她,在她耳邊一再呼喚她的名字,可是她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我搖她的肩呼喊著,但英未理就是不肯醒來。   我無法相信。儘管辦了喪禮,我仍舊不願承認英未理已死的事實。死去的是別人,或者說,死的是我自己。   在不知晨昏、漫漫流逝的時間中,我問了外子無數次:英未理在哪裏?他總是平靜地告訴我:英未理已經不在了。就在不知道問第幾次的時候,我看見從來沒在我面前哭過的外子眼中溢滿了淚,直到那時我才真正體認到,英未理真的不在了。為甚麼?我開始反覆地問這個問題。為甚麼英未理非死不可?為甚麼要勒死她?為甚麼非殺了她不可?我想直接聽聽兇手怎麼說。我盼望兇手能早日就逮。   一定馬上就能抓到吧!因為目擊者最少有四人。   然而,妳們卻異口同聲地說:記不得長相。我真想給妳們每個人一耳光,如果真的還想不起來,那我也沒話說,但是,根本看不出妳們有努力回憶的樣子。不只是臉,妳們默默地看著英未理一個人被陌生男人帶走,間隔了一個多小時,卻沒有人在供述證詞時露出半分歉意。朋友都死了,妳們也不哭泣。   因為妳們並不悲傷,對嗎?   看著妳們,我暗忖著,這幾個孩子雖然知道發生了大事,卻完全不同情英未理。如果被帶走的是別人,而不是英未理,也許她們不會讓她一個人去;也許她們會因為擔心而更早過去看看;也許她們會更悲傷、更努力地去回想兇手的臉。   不只是這幾個孩子,連她們的父母也是。當外子和我到各家拜訪,請求他們再多告訴我們一點命案當天的訊息,是誰的家長嘀咕說:你們又不是警察。是誰的家長高聲怒吼著:請別再傷害我們家的孩子了。舊識的夫婦同樣去拜託,也得到了相同的回應吧!   應該說,整個鎮的人都一樣。那天,全鎮愛看熱鬧的人都來到了學校,卻幾乎沒有任何有力的情報。連不認識的太太都知道我在超市尋找卡門貝爾乳酪,卻蒐集不到一點關於殺人犯的資訊,實在匪夷所思。如果被殺的是這個鎮的孩子,肯定會把素行不良的人全揪出來通報吧!   更可惡的是那個鎮內廣播。從兇案發生後的一段時間裏,每天到了晨昏、上下學時間,就會播放:各位好孩子,請儘量不要單獨行動,在外務必和家人或朋友同行。或是:如果有陌生人搭訕,千萬不要跟著他走。可是為甚麼不播放如有命案知情者,不論多小的訊息,都請向警察通報呢?   沒有人!沒有人為英未理的死感到悲傷,沒有人瞭解我這個受害母親的痛苦。   因為蒐集不到兇手的情報,我也曾懷疑過,會不會是妳們殺了英未理呢?因為妳們殺了人,所以四個人套好說詞,塑造出一個不存在的兇手。為了怕出紕漏,所以就說不記得長相。鎮上的人都知道實情,所以幫妳們掩飾,被蒙在鼓裏的只有我,只有孤伶伶的我。   妳們四個出現在我夢裏,每晚輪流勒殺英未理,殺她的時候還發出奸惡的笑聲,然後用同樣的表情對我說:我不記得他的臉。宛如大合唱般一次又一次地說。   等我意識過來時,自己正握著菜刀,光著腳站在街上。   外子見我半夜突然出門,緊追上前問道:妳到底想幹嘛!我說:我要幫英未理報仇。可是兇手還沒有找到呀!我尖叫:兇手就是那些孩子!不可能是那些孩子,因為外子說到一半頓住了,我知道他不想把英未理遭到性暴力的事說出來。   但是,就是那些孩子殺的!   我吶喊、嘶吼之後就不記得了。也許我失去意識,也可能被宿舍的人抓住,強迫灌下鎮定劑。   我變成沒有鎮定劑就活不下去的人,外子要我最好回娘家住一段時間,可是我拒絕了。如果不來這個鎮,英未理就不會被殺。英未理是在這個鎮遇害的。就算恨透了這個鎮,我也一步都不想離開,因為如果我一走,這個殺人案就會被遺忘,若是如此,永遠也抓不到兇手。   而且,我對妳們還沒有絕望。當我漸漸恢復理智,想起妳們也只是十歲的女孩。一再強迫那麼小的孩子回憶、回想,實在為難她們。她們現在的心情起伏不定,等她們冷靜下來,說不定會想起甚麼,說不定她們會為英未理感到悲傷,說不定至少會有一個人,在祭日那天來捻個香。   然而,過了三年,妳們還是說同樣的話。果然,殺死英未理的就是妳們四個。於是我說:   妳們是殺人兇手。如果不找出兇手,或是補償到我滿意為止,我會報復。   一個成年人對國中一年級的女孩說出這種話,也許我真的很卑劣。但是,我覺得如果我不這麼說,妳們就會把英未理忘了。要知道,目擊者只有妳們四個呀!   而且我以為,就算我說了這麼過分的話,等我離開這個鎮的第二天,妳們就會把整個殺人事件忘到腦後了。   所以,雖然我一秒鐘也不曾忘記英未理,但決定把那個鄉下小鎮忘得一乾二淨。      東京有我的家人、好友,大家都來安慰、問候我,也有很多調整心情的地方。但是最能撫慰我的也許是孝博除了紗英,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是誰吧!   住在那個鎮的時期,他是唯一關心我的孩子。   外子的堂哥和堂嫂也在足立製造廠工作,他們與我家在同一時期遷到那個鎮上。雖然是親戚,但由於對方的太太也在上班,夫妻感情不睦,所以我們幾乎沒有甚麼來往。就算是孝博,雖然聽說他聰明過人,但是看人的眼光總是冰冷,在宿舍走廊遇到時,也不會打招呼。   然而,就在命案發生一段日子後,他一個人來我家。   真抱歉,你們家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我卻因為回東京沒能幫上忙。嬸嬸,妳可以告訴我命案當天的事嗎?不想講的事,妳可以略過。我想去學校問問其他人,看他們有沒有甚麼線索。   問這些話之前,他還在英未理的牌位前上香合什。來到我家致哀的孩子只有他,我很欣慰。他問起英未理遇害與法蘭西娃娃偷竊案的關係,不過,法蘭西娃娃跟我家沒有關聯,只是鎮民們傳播的謠言,根本找不到兩案是同一人所為的證據。於是我也這麼回答他。   從此之後,他經常來我家,雖然並沒有帶來任何有力的情報,但他願意關心那件事和我,光是這樣就讓我很高興了。   我們兩家回東京的時間也相差不遠,後來他也不時會上門拜訪。嬸嬸家就在我上學的途中,想到有美食可吃就繞過來了,不好意思。   他總是露出歉意這麼說,但其實我很開心能見到他。只是聊聊學校發生的小事,就讓我感到莫名喜悅。   英未理上小學之前,我在補習班認識了一個投緣的母親,有次我們談起男孩好還是女孩好。我說當然是女孩好,可以幫她穿可愛的洋裝,母女可以像朋友一樣談心、買東西等等。我以前也這麼想,那位母親說:可是現在有點變了。   她有兩個孩子,老大是女兒,老二是兒子,與英未理同歲。她這麼告訴我   沒有小孩時,希望有個女兒,因為等她長大,就可以像朋友一樣,所以生下女兒時我非常高興。然而,後來生了兒子才明白,女兒最多只是朋友,儘管喜歡,多少都會有些爭執。可是兒子是情人,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也是異性呀!所以沒甚麼好爭的。我願意無條件地把一切都給他。相反地,只要他說點甜言蜜語,就讓我精神百倍。聽女兒說起男友的事會為她高興,但兒子說起女朋友的時候,心情一定會有些複雜吧!   聽她這麼一說,我也開始想像如果英未理是男孩,會是甚麼模樣。出生的時候,她與我像極了,不久後便漸漸開始像她爸爸,有時像得讓我寒毛直豎。如果是男孩,我或許會不假思索地抱緊他,或許也會比現在更強烈地想把英未理栽培成菁英。   事到如今都已經無所謂了。不管是男孩也好,女孩也好,只要她還活著我就滿足了。   這話題雖然沒了後續,但我不知不覺地把孝博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當我問他有沒有女朋友啊?他笑著打馬虎眼:一起玩的倒有幾個。我竟也有一絲絲複雜的情緒。   他似乎常常回那個鎮,找從前的好朋友玩,所以我多少也從他那裏聽到妳們的消息。沒有甚麼特別值得說的,四個人好像都生活得很正常哦!他說。剛聽到時,我很生氣,心想:果然被我料中了。但隨著時間過去,我漸漸認為這樣也好。   該恨的是兇手,那些孩子也有她們的人生要過啊!   而且,如果英未理站在妳們的立場,我想我會對她說:把那個命案全都忘了吧!不知過了幾年,我才領悟到這件事,但那時候我真的誠心為妳們回歸正常生活而感到高興。   後來,孝博不再去那個鎮,我終於不再聽到妳們的事,也不再想到妳們了。我以為可以就此忘掉妳們。   今年初春,孝博來到我家,告訴我他有個想認真交往的對象,希望我幫他當個媒人。孝博要結婚了?我不覺升起一股寂寥感。但是這麼重要的大事,他能先想到我們夫妻,我十分快慰。外子也很欣賞孝博,聽到對方小姐在他客戶的公司上班,立刻一口答應下來,主動去跟對方的主管聯絡。   然而,聽到對方的姓名時,我十分震驚。怎麼竟是那四個女孩其中之一!   孝博一開口就向我道歉,他說起某次回鎮上的時候注意到紗英,還有年尾有一天,偶爾看到她和公司的人在一塊,感覺像是命運的安排。最後他又再次向我道歉:讓叔叔和嬸嬸想起痛苦的回憶,實在很抱歉。   我並不覺得痛苦。孝博說要結婚的時候,我只是意識到:哦,已經這個年紀啦?但轉念一想不覺心驚,因為跟英未理一樣大的孩子也到了適婚年齡了,原來時間過去這麼久了。   如果英未理還活著她本應跟最愛的人結婚的。我本應好好照顧她,直到那一天來臨的。   我叫孝博不要道歉,因為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第三者允許的。   於是,兩人相了親,交往也順利進行,終於談到婚嫁。對方是那時候的女孩,應該不會請我去參加婚禮吧!我不太敢奢望地想。然而,孝博說他最想邀請的就是我們夫妻,而她一定也會這麼說。   那時候的孩子那個鄉下女孩出落得美極了,教人難以想像。穿上白色婚紗,在公司同事們的圍繞下,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接受眾人的祝福。   但是當她看到我的剎那,笑容消失了,她用畏懼的眼光看著我。這反應是理所當然的。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眼前卻站著一個讓人憶起不祥事件的人。我對她說:   把那件事忘了吧!妳要得到幸福哦!   她流著淚說謝謝。頓時,我感到胸口一鬆。如果這句話能更早告訴妳們就好了,但縱使沒有機會對全體說,能在婚禮上告訴她,我真的很欣慰。   然而,紗英卻殺了孝博。   可怕的罪惡連鎖也從此開始。      最初從外子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我以為哪裏搞錯了。那麼幸福的婚禮才舉行不到一個月,新娘紗英怎麼會殺了孝博呢?會不會其實只是意外?兩人遭到搶匪襲擊,孝博為了保護紗英而被殺了,所以紗英才愧疚地說是自己殺的。   由於命案發生在遙遠的國外,我們沒能看到孝博的遺體,只間接地聽到紗英向警方自首,宣稱殺了丈夫的事實。因此,我連孝博死亡都無法相信。   像自己兒子一樣的孝博英未理遇害後,安慰孤寂的我的孝博   如果我親眼看到遺體的話,也許我會絕不猶豫地痛恨紗英。但是,那封信在那之前便寄到我的手上。   讀著長長的信,我才知道自己一直誤解了。原來英未理被殺一直給她難以承受的重擔。命案發生後一段時間的恐懼是無可奈何的,兇手的逍遙法外,恐怕更加重了這份恐懼。然而,如果生活正常,應該能慢慢地忘懷才是。她之所以害怕到身體產生異常,是因為忘不了命案,或許也是因為一直有被監視的感覺。   我不願相信孝博是為了監視她才回那個鎮,而且還是偷取法蘭西娃娃的嫌犯,但我想紗英沒必要寫信欺騙我。然而,我不認為就此可以斷定孝博的精神異常,因為我太瞭解他的心情了。   在那個鎮,他也是孤身一人。在和鄉下孩子建立關係前,他的家庭本來就不健全,所以可能不懂得如何建立人際關係吧!他迷戀娃娃,所以才一直觀察像娃娃的女孩,但別因為這樣就責備他。不管他想占有紗英的動機為何,但他一定是想一輩子好好照顧紗英的。   紗英想必也漸漸瞭解、接受了他的心意,所以,她的身體才發出可以成為女人的訊息吧!然而就在那個當兒,悲劇發生了這會不會是我的錯呢?   那天,我對妳們隨口發洩的話,她稱之為約定。為了這個約定,她不敢忘記命案,身體和心靈都被禁錮了。然而,就在她打算忘掉之際,我卻又出席她的婚禮,在她最幸福的時刻出現在她眼前。   儘管我要她忘了那件事,但在她而言,也許反而讓她連已遺忘的記憶都就此甦醒過來。   孝博被殺是我害的嗎?把紗英禁錮在那個事件裏的,是我嗎?   我想知道答案。不,我想否定它。我告訴自己,不是我的錯。如果其他三個人已經忘了命案,過著正常的生活,那就表示紗英只是一個特例。   姑且不說這點,我還是覺得必須讓妳們知道。因為讀了信之後,我猜想妳們一定也不明白命案之後的紗英抱著甚麼樣的心情吧!我沒有獲得本人的許可,擅自將信影印轉寄,或許不太恰當,但妳們都是經歷過那起事件的當事人,她應該會答應吧!   不過,也許我只是更單純地,不想自己一個人承擔她的罪過,所以我把紗英寄來的信再轉寄給妳們。裏面沒有加入任何訊息,是因為我不知道寫甚麼好。   我總不能寫:妳們不會有事吧?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我總不能寫:千萬別胡思亂想哦!   不過,我是應該寫的。是因為我只寄了信,沒附加任何字句,才把真紀逼到絕境去的。      真紀的事件,我是從電視新聞上知道的。剛開始,我無法想像真紀會被牽扯進去。一方面那案子發生在遙遠的海岸小鎮,而且雖說歹徒侵入小學校園,但受害者只有重傷的孩童一人,應該不至於成為這麼大的新聞。然而,事件發生在小學的游泳池畔,所以我想再知道得更詳細點。   電視上幾乎不算熱門的新聞,卻在網路和雜誌上炒得沸騰起來。面對歹徒時,一位老師挺身而出,另一位老師選擇逃避,前者是一名年輕女性,後者卻是男性運動健將,這也許正是寫成有趣報導的絕佳素材。   媒體上公開了兩位老師的本名和照片,其中一人是真紀,真的讓我十分意外,不過我也感到高興。   啊!這孩子正常地,哦,不對,是努力地開創了自己的人生。她當上老師,保護學生,表示她並沒有受到命案的影響。看來是紗英太脆弱了,並不是我的錯。   然而,輕鬆的心情只維持了幾分鐘,當我繼續搜尋真紀的新聞時,發現當天的報導急轉直下。   上面寫道:真紀是殺人兇手。   電視的新聞報導說,歹徒自己刺傷了腿,後來掉進游泳池導致死亡。但網路上卻說,在歹徒企圖爬上游泳池時,真紀不斷用腳把他踢進水裏,將他殺害。   我知道網路上的訊息不能全盤接受,但也不能完全不理。我立刻打電話到真紀所在的小學,但或許惡作劇的電話太多,打去時,對方問起我的姓名和背景。我遲疑了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又因為沒有頭銜,便用了外子的公司和職稱,表示是真紀老師朋友的母親。對方說真紀正在學校裏,所以我請他幫我轉接。   電話雖然是我打的,可是臨時卻變得手足無措,怎麼辦呢?我的疑問有如山那麼高,但是從甚麼事開始問才好呢?   正感徬徨時,真紀來接了。   後天,學校會召開家長大會臨時會議,有些話想說給妳聽,請務必過來一趟。   她說完立刻掛了電話。她的沉著聲調讓我放下心來。一方面,殺了歹徒的人不可能如此沉著,再者,她會來接電話表示還沒被警方逮捕。網路上的內容肯定是亂謅的吧!   我特地坐新幹線前往,因為我想跟她商量紗英的事。或許她正處在水深火熱的狀態,但我想,擁有自己人生的真紀一定能給我一些看法。   然而,真紀在講台上說的話,更讓我意識到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   我好錯愕。她說她記得兇手的容貌。若是這樣,當初為甚麼不說出來?大人並沒有因為她比其他人早回家就責怪她,反倒更希望她說清楚兇手的模樣。若能如此,我一定會對妳感激萬分的,也許就不會在三年後,對妳和其他三個孩子說出那麼過分的話了不過,聽著她告白的心情,我想我無法責備真紀。   我明白她也以不同於恐懼的形式,被那件命案和我的話所禁錮了。   如果我不說那些話,如果我沒寄出紗英的信,真紀就算保護孩子,也許不會給歹徒致命的一擊   坐在體育館後側的我受到犯罪連鎖的衝擊,恨不得立刻起身離開,然而我卻連站都站不起來。就在這時候,我聽見一個無法置信的名字。   當真紀踢向歹徒時,想起了與十五年前兇手相似的人物而那竟會是他的名字。而且她還含糊地說,有更相像的人。   會不會她想說的是   兇手,跟英未理非常相像。   我盼望她只是搞混了。   也許當她踢中歹徒的剎那,想起英未理的臉,因而陷入錯覺,以為自己想起了兇手的臉。   於是,她直接聯想到與英未理神似的名人。這個看法應該說得通吧!還是說我強迫自己這麼想呢?   不過,在我思考兇手是誰之前,有件事必須立刻去做,那就是阻止犯罪的連鎖。   我想把真紀在講台上說的話簡述一遍,而且這次一定附上我的話。後來當天稍晚,真紀說的內容全部刊載在某風評不佳的週刊網頁上。我的名字換成了A太太,並稱我是神秘參謀?。   我請了熟人幫我把文章刪除,但在那之前,我先把網頁影印了兩份,放進信封裏。   我已經原諒妳們了。   我在信末加了這句話。所以請不要做出可怕的事。殺掉另一個男人來代替兇手,並不是補償啊!我在心裏祈禱這個願望能成真。   然而,這次是晶子殺了人,就在那個鎮,而且偏偏是自己的親哥哥   現在已經不是寫信的時候了。   我直接朝那個鎮而去。   晶子殺了她哥哥,是為了救一個小女孩。   也許我該向晶子道歉,不是為了命案三年後的那句話,而是為了出事之後的那件事。聽到英未理的死訊,我把晶子推開跑了出去,當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實際的情形如何,我完全想不起來。不過,我希望晶子明白一點,我推開她並不是因為恨她,況且我絕對不可能蓄意對晶子那麼做。   只是,逼她走到這個地步的,也許仍然是我。   她兩封信都沒拆,以為是那個約定的催促信,所以她把姪女看成了英未理。   那麼,我該怎麼做才對呢?   所幸,從晶子住的醫院,我和由佳的家人取得聯絡,知道由佳的公寓只有三站的距離,便決定直接去見她。由佳的母親隔了十幾年聽到我的聲音,起初並沒有認出來,等我報上姓名好一會兒,她才想起我是誰。   我很瞭解妳想在時效之前找到兇手,可是那孩子已經快生產了,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妳不要見她?由佳的母親心急地對我說。   紗英的殷鑑在前,真紀和晶子也都受到命案的影響而有點排斥男人,所以聽到由佳懷孕的消息,我有點意外。   若是如此,由佳應該沒問題囉!因為女人一旦懷孕,就會變得堅強,這一點我自己最明瞭。一個人無法忍耐的痛苦,為了保護肚裏的小生命就能忍下去。肚子裏的孩子比自己還重要,一旦她萌生出母性,就不會做出衝動的事。   不過,我不能就此轉身離開。   有張照片,我無論如何想請她看看。只要看一張照片就行了,我說。由佳的母親這才好不容易告訴我她的住址和手機號碼。   我把照片帶在身上。雖然祈禱真紀只是搞混了,但因為她曾說過的名字,跟我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所以我一定得去確認。   當然,我也想給晶子看,說不定晶子也記得那個人的長相,只是推說不記得。不過,別說是長相,她說她連其他特徵都沒甚麼印象了,既然如此,就算看了照片也惘然。我心裏小小鬆了一口氣,不過,她也提到同樣的名字。   命案當天來到小鎮的堂哥和女朋友說,在車站曾見到貌似他的人,而且是堂哥女朋友小學時代的老師。   我害怕一個人獨處。我去見由佳,不再是想聽到她說:兇手不是他。也許是希望找個人告訴她我自己的罪孽。但是,時機並不適合。沒能說的話,我想寫在這裏。      我和他交往之後,便跟秋惠疏遠了。雖說如此,倒也沒有吵架或不合,主要是因為四年級後,我們各別選了不同組,而且我和以前一樣不去學校。   他當上小學老師已進入第二年,我就像他的太太一般,把他的宿舍當成自己家一樣出入。當他去上班的時候,我就打掃家裏,準備餐點,熱中於我從沒做過的家務。我甚至還說,真想就這麼結婚一起住。   他告訴我:等妳畢業,我們就去見見彼此的父母吧!我快樂極了。雖然滿心喜悅,但我依舊耍脾氣地說:口說無憑,我才不相信你呢!於是,他用算不上多的津貼買了戒指給我,是一隻鑲有我的誕生石紅寶石的訂婚戒指。在等待他下班的空檔,我開心地不時把戒指戴在左手無名指上欣賞,再脫下來擦拭。   某一日,我的手一滑,把戒指掉進茶几底下了。我伸手去撿,但抽屜深處跳出一本沒見過的筆記,看起來像是因為藏得太深,反而被擠了出來的秘密筆記。   可能只是學習用的筆記吧!我拿了出來,翻開來看,因為我想知道他的一切。但一打開就後悔了,那是他的日記。如果只是平常的日記,我可能道聲歉,然後愉快地偷看,若寫的是我的事,我會更加快樂。   可是筆記上所寫的,是對一個無法忘懷的女人的思念。   我們倆互許的誓言難道不是永遠的嗎?   為甚麼突然變了心,為甚麼不告訴我?   即使知道妳背叛了我,我還是夜夜想著妳。   妳我立刻明白他指的不是我,因為我就在他身邊呀!書寫的日期跟和我開始交往的時間重疊,我覺得被狠狠地欺騙了。我走出宿舍回到家,躲進自己房裏。說也奇怪,我的身體真的不舒服起來,蒙著頭入睡了。   沒有食慾又發燒,宛如坐在搖晃不停的小船上開始暈船一般。沒想到只不過知道他曾愛上別的女人,就讓我如此受傷,我是這麼脆弱的女人嗎?我好後悔剛才只看到一半就逃出來,說不定看到最後就沒事了。至少我可以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確定那個女人的身分後,如果我比她強,而他又答應跟我結婚的話,又有甚麼好擔心的呢?   對了,秋惠會不會知道呢?我可以問問她,在餐廳裏打工的時候,有沒有女人來找過他。   我立刻打了秋惠的電話。她說過,跟我介紹給她的男友很久以前就分手了,所以她應該能瞭解我現在的心情,站在我的角度聽我訴苦。   秋惠待在獨居的公寓裏。我去過一次,那個房間昏暗、簡樸又冷清。她說她正在寫履歷表,準備參加就業考試。   麻子不去找工作嗎?哦,妳不需要,對吧?有錢人家的大小姐,靠關係就能進到理想的公司吧!真羨慕妳哦!找我有甚麼貴幹哪?   許久未見的好友,一開口卻是冰冷的攻擊,可能是找工作不順利,脾氣不太好。可是我心情正沮喪,哪受得了這種氣?我一時忍不住怒氣便說:   對啊!因為我要跟他結婚了,等我畢業,他就要正式來我家提親哦!連訂婚戒指都買好了呢!我叫他不要勉強自己,但他一定要我收下。而且秋惠,有件事我只告訴妳,我想我好像懷孕了,所以也許等不到畢業就要結婚。我這麼幸福,多虧了妳牽的紅線啊!秋惠。   只是身體有點不適,但那時不知道為甚麼,我卻說出懷孕這兩個字,大概我是想安慰自己。秋惠一言不發地聽著,所以我繼續忘我地說,自己如何照顧他的生活、和他一起去看電影。這時,秋惠突然開口:   如果妳有空的話,能不能現在來我家?我有些話不想在電話裏談,想當面對妳說。而且,能不能讓我瞧瞧那隻漂亮的訂婚戒指呢?   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九點。我不太敢這麼晚出門,但在自我炫耀的過程中,我不覺振奮起來,覺得只去展示一下戒指,也沒甚麼不好。我說我準備一下就出門,便掛了電話。   從我家坐計程車到她公寓,大約三十分鐘。那天正好是週末,路上有些壅塞,花了近一個小時才到。我敲了敲門,沒有回應。會不會沒聽到呢?轉了一下門把,門沒鎖,我便直接進去了。她的屋子只有一個小玄關和三坪大的房間,所以我一眼就看到她。   她倒在鮮血淋漓的床上,割腕自殺。我沒想到叫救護車,只是害怕極了,所以用她的電話打給他。   你快點來。   他聽到我的聲音答道,今天跟同事喝了酒,有點累了,可不可以明天再去。   現在就來,馬上來秋惠家。她自殺了。   這句話還沒說完,電話就切斷了。他會來的,我這麼想著,茫然坐在秋惠身邊時,突然看到桌上擺著一封沒封口的信。   是給我的嗎?因為是秋惠把我叫來這裏的呀!尋思一想,我打開信封,裏面放著一張信紙。   弘章,我永遠愛你。   這是怎麼回事?秋惠喜歡他?難道,他所愛的人就是秋惠?秋惠是為了報復我才自殺?還是真的打算死?如果我不是被車陣堵住,及早到達的話,她的自殺就不會成功嗎?怎麼辦,他就快來了。   我把信收進皮包,跑出屋外。剛好別家有人從外面回來,我請他幫我叫了救護車,但還是救不回秋惠。而且,他也沒來。   不知是招不到計程車,還是心急想早點到,他向同宿舍的人借了車,自己開車過來,卻在半路上與別人發生擦撞。   兩方都是保險桿輕微擦傷,也沒有人受傷,但是他喝了酒,而且,不解世事的我也不懂。   我不懂的是教師一旦酒駕被發現,會遭到懲戒免職,立刻被開除。   從天而降的種種意外嚇壞了我,於是我從他的身邊逃開了。      前往由佳公寓的路上,我的腦中全是他的身影。是他殺了英未理嗎?但為甚麼過了十年,在那個鎮殺了她?秋惠的遺書我一直帶在身上。秋惠當時一再被求職的公司拒於門外,因此周遭的人都認為這是她自殺的主因,是求職不順造成的精神崩潰。妳們不要誤會,她是個認真而優秀的女性,如果在今天這個環境,肯定能考進一流公司,成為頂級的女強人。然而在那個時節,社會卻不接納她這樣的女性,別說是業務工作,就算是文書工作,鄉下出身又沒有背景的她,不用筆試或面談,光是她的履歷就被刷掉了。   她真的比我認識的任何一位女子都聰明,而她會愛上他也是理所當然。既然如此,他們兩人中任何一個都可以告訴我呀!我若是知情,便不會出手了,我沒有興趣去搶一個心有所屬的男人。   他從別人那裏聽說了我所做的事吧!拆散了他們兩人,逼得心愛女人自殺,自己再溜走。回想起來,秋惠告訴我的故鄉名字,似乎就在這個鎮附近   我從車站出來,怔怔地回想著這一切,不知不覺來到由佳的公寓。這個眼光深遠、一向從眼鏡後方專注凝視的孩子,或許記得兇手的臉。直到現在,我還妄想著她看到照片,斷言說:不是這個人。心裏一面揣想,一面正要走上樓梯時,我聽到男女爭執的聲音。怎麼來得這麼不巧呢?我趕緊躲進樹叢下,看見兩個人站在樓梯上。   是由佳和一個男人,由佳就快被推下來了。   我瞬間拿出手機,按下由佳的號碼,接著,連我也很熟悉的警探劇主題曲大聲鳴響,男人從樓梯上跌下來。但他是怎麼掉下來的,因為天色太暗,我沒看清楚。我之所以沒有露面,是因為由佳很冷靜地叫了救護車。如果她驚慌哭喊,我也許會立刻跑上前去,但那時,我直覺不能出現在由佳面前。   我看著由佳上救護車一起離去,也跟著叫了計程車。   坐上車,鎮定一下心情後,想到終於最後一個也做了。如果當時我沒有躲起來、打手機,而是出面阻止的話呢?我只想讓妳知道,我有多後悔,可是再後悔也挽不回一切了。   或許我漸漸領悟了一件事,也或許心中萌生出一種預感:妳們的連鎖最後終將輪到我。   大概也是這個原因,我才能冷靜地聽完由佳的話。   英未理去廢屋玩的事,我一點也不知情,只記得找不到戒指這件事。   我無法丟棄他送的戒指和秋惠的遺書,而且慎重地收進盒子裏,藏在衣櫃深處。整理搬家行李的時候,英未理偶爾發現了那個盒子,打開來看。她扳開戒指盒,眯起眼讚歎:真漂亮。又問我:為甚麼只有這隻戒指放在這裏?我隨口答道:因為那是英未理的戒指呀!   英未理說:那現在給我吧!我沒有交給她,只說:等有一天,那個時刻來臨。英未理的表情有些怏怏然,不過,可能有個秘密的小約定也不錯吧!那孩子一向喜歡這種小玩意兒。   有一天,那個時刻,指的是必須告訴她真正父親是誰的時候。      我從他身邊逃開,又和舊日的朋友玩在一起。我覺得那才是屬於我的地方。我沒辦法支持一個思念自殺女人、又丟掉工作的男人,沒辦法一起共度悽慘的生活。那時候,朋友介紹我認識了一個人,就是我的丈夫,足立。   他的祖父是足立製造廠的創辦人,而他也在五年前進入足立製造廠工作。我心想,這個人目光冰冷,看起來有點可怕呀!問他:你沒有其他喜歡的女人嗎?他答:如果有,今天就不會來這裏了。我低下頭說:那麼,請多指教。他開心地笑著答道:彼此彼此。並伸出一隻手跟我握手,我們便開始交往。   應該是第三次約會的時候,開車外出到半途中,我突然感到噁心,他緊急把車停到路肩。我下車之際,一陣天旋地轉,便暈過去了。等我醒來,已在離該處最近的私人診所病房裏,而他坐在床邊。我趕緊想起身,他說,別急,躺著就好。   因為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好。   我再次暈了過去,因為沒有肉體關係的男友說我有了身孕。結束了。這是逃走的懲罰。老天不能原諒我忘記一切,只追求自己的幸福。與足立的關係如何倒還其次,我更擔憂未來的人生該怎麼辦。如果被父母知道了,如果被周圍的人知道了,我一個人怎麼活下去?我抱著跟足立結束關係的心情,把孩子父親的事告訴他,但省略了秋惠那一段。   可是,足立卻說出意想不到的話。   結婚吧!把孩子當成我的孩子生下來。   並不是因為他愛我,而是因為足立無法生育。他推測是大學時感染了腮腺炎導致,但又不能去醫院檢查,所以無法斷言。可以確定的是他無精子,而且不是自家公司產品的問題。   他有野心,雖是創業人的孫子,卻是次子的兒子。繼承公司的優先權在長子的兒子手上。但是他的能力比堂哥,也就是長子的兒子強,因此他誓言一定要當上社長。然而,有一天半帶好玩地去做了檢查,發現自己沒有生育能力。生不出繼承者的人,周圍怎可能把他當成繼承人?從那天開始,他幾乎已無望走進層峰,雖然朋友把我介紹給他,但他並沒有結婚的打算。   在這種情境下,醫生告訴他我已懷孕的消息。   是一個交易給我安定的生活,給他社會上的信用。   我們立刻註冊結婚,以兩人認識那天發生關係來計算,在早產的程度生下標準體重的女孩,取名為英未理。是創辦人爺爺取的,聽說是他留學時期戀愛對象的名字。   不過,在我心中一直認為,英未理只屬於我。   足立並未因此不疼愛她,他細心呵護我,也把英未理當成親生女兒般疼愛。   我不覺得那個時刻真的會來臨,所以把戒指和秋惠的遺書一起收進盒子裏,藏在衣櫃的最裏面,一直沒去動它。   直到某天,我想取出一串珍珠戴去參加公司的酒會,從衣櫃裏層拿出寶石盒時,發現那個盒子的蓋子有點鬆開了。我打開一看,戒指連盒子都不見了,遺書也是。第二天,戒指物歸原位,遺書卻沒放回來。   爸爸如果知道媽媽喜歡別人,一定會很傷心,所以我把它藏在別的地方。戒指回來了,但信被丟掉了。對不起,對不起。   看英未理邊哭邊說,我真是心疼極了。那孩子以為信是我寫的,但我不會寫那麼工整的字。      英未理把戒指和遺書藏在廢屋裏,而被尋找自由學校用地的他發現了。也許他是想人生能夠重來的話,希望在與秋惠有淵源的地方生活,所以才在那附近尋找。他一定很震驚吧!隨意發現打開的餅乾盒裏,放著熟悉的戒指和寫給自己的遺書。   他是否立刻發現了那是秋惠的字跡呢?   之後,他可能做了許多調查。或許是因為我吧,他失去了心愛的女人和投注熱情的工作,所以他想知道這個奪走他一切的女人,現在在哪裏做些甚麼?最珍惜的又是甚麼?   英未理遭到殺害,是我的錯。   妳們四人真的只是被牽連進來而已。我說一句狠毒的話,妳們把它放在心底深處,最後引導我找到兇手。   這次必須由我來補償妳們。   我與由佳分別後,就去找他。   在抵達雜誌中大作宣傳的自由學校前,我一直思索著補償這兩個字,我該為妳們做甚麼才好?   聘請一位優秀的律師,讓妳們全體無罪釋放可好?給妳們生活上的援助可好?送一筆慰問金給妳們可好?   但是,就算我這麼做了,妳們只會瞧不起我。   我想我必須做的,是向妳們坦白我過去的罪孽,並且把真相告訴兇手,南條弘章。   英未理的父親是你。   我要清清楚楚地告訴他。   之後他做了甚麼事,妳們從電視或報紙上都已知道。至於我對它有甚麼看法,我想就算這裏不寫出來,妳們也都能理解吧!   這樣,妳們是否能原諒我呢?   是否能從多年的詛咒中解脫呢?     足立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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