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往復書簡

第5章 十五年後的補習

往復書簡 湊佳苗 22135 2023-02-05
純一先生:   這樣開頭可以嗎?大鑒甚麼的太嚴肅了,親愛的純一先生雖然能正確表達我的心情,但形諸文字實在太不好意思了,所以就用這個稱呼真是,因為這樣就遲疑是不行的。是我要求你跟我通信的啊。   你說希望留下兩人感情的實質回憶,我想到要這麼做是因為伯母給我看了結婚前伯父寄給她的情書。   信裏我愛妳自然不在話下,甚至還有有妳的冬天比沒有妳的春天還要溫暖,妳讓我的世界鮮花綻放這種熱情洋溢的文字。我看了都覺得不好意思,但伯母卻自傲地說很美吧。我真的很是羨慕。   伯母寫的信我也看了一封,她好像覺得自己寫的給別人看有點丟臉,但是文章也非常優雅。在適當的間隔使用敬語,稱呼伯父為親愛的,字裏行間洋溢著尊敬與愛情,我也想試著寫這樣的信給你。

  雖然我有在努力,要叫親愛的,以及適當使用敬語,我都還在苦戰當中。   以前的人是不是比較浪漫呢。   一開始就寫出完美的信是很難的,我準備了成套的信封信紙和筆,隔絕周圍的噪音,坐在書桌前面;心情跟打簡訊時差很多,覺得這樣就好像可以表達出自己的情感。而且寫信這件事讓我重新體認到和你之間正確的時間與距離。   比方說要是現在我傳簡訊在做甚麼?給你,要不了五分鐘你就會回傳在睡覺或是在看書。如此一來我就想聽你的聲音。我打電話給你,跟你說今天發生的大小事情,你回我我最想聽到的話。這樣一來我就想見到你。   在此之前若是現在想立刻見面,就可以搭電車到你家去,大部份時間你都會說女孩子晚上出門危險,就到我家來。沒法見面的話就說那明天見吧,週末見吧,約好了之後互道晚安,結束那一天。

  但是現在就算有同樣的情況,我也見不到你了。就算約見面,也沒辦法約在幾天之內。我要兩年後才能見到你。這樣我說不定會難過地對著電話哭泣。掛了電話之後,還可能會為了發洩寂寞的心情傳感情用事的郵件給你。那樣只會讓你困擾而已。   之所以能靠手機就覺得彼此心心相印,或許是因為處於只要想見面就能見到的距離跟狀況下而已我想像現在你難受地皺著眉頭的表情。對不起。   笑著在機場為你送行之後,坦白說我在回程的巴士上哭了。雖然如此之後我一次也沒有哭過,請放心。   我離題了。總之寫信的話,就不會立刻有所期待了吧?   而且是航空信。生平第一次的經驗,讓我雀躍不已。   文具店的店員告訴我雖然是寄到國外的信,但並非一定要用邊緣是紅藍相間的航空信封。只要在信封上用紅筆寫Air Mail就可以了。你知道嗎?我想你是知道的。我也能想像你苦笑的表情。我這櫻花模樣的信封信紙,很漂亮吧?

  這封信要多久才寄得到呢?一星期到十天,還是更久呢?也得考慮到你的回信寄到所需的時間。   這就是我們現在的距離與時間呢。   如此一來,就不能寫今天的細微瑣事,以及一時感情用事的文字。課長外遇被太太發現了之類的,寫這種別人的閒事是不適合的。我們距離很近的時候,我從沒想過簡訊要寫甚麼,見到你要說甚麼,都是當時想到甚麼是甚麼。   要是成人之後才認識,就可以藉此機會瞭解對方,寫些小時候或是上學時候的事,但我們從中學開始就在一起了,現在還有甚麼要瞭解的嗎?   還是不要考慮因為是信所以要寫甚麼特別的,就直敘我現在的心情吧。   我最想知道的是你過得好不好,以及你的新生活。   聽到你說要跟國際志工隊到P國去服務兩年時的情形到現在仍歷歷在目。你參加了說明會,通過了第一次和第二次考試,到收到合格通知為止,總共花了半年,而在這期間我完全不知道。沒發覺並不是我太遲鈍,而是你隱瞞得太好了。

  你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帶我去連過生日都沒去過的高級餐廳,我還以為你要給我戒指,沒想到是跟我說你要參加國際志工隊。   得知你為了達成目標所做的努力,我雖然能跟你說恭喜,但當時我花了好久才明白你在說甚麼。   你從來沒說過國際合作、志工之類的話;我完全不知道你對這方面有興趣,更別提你對海外旅行都興致索然,連護照都沒有。而你竟然說出陌生的國家名字,還要到那裏去工作兩年,我完全沒有真實感。   所以是怎樣?我當時的反應大概是如此。你要跟我說甚麼啊。   就是說我們到今天為止的意思?   我冷靜地考慮之後這麼說。怎麼會這樣解釋啊。你臉上露出有點為難、有點驚訝、有點生氣的表情。跟我們在一起的這麼多年,以及之後的漫長歲月比起來,兩年算甚麼呢?一下子就過去了。你這樣對我說。

  如果妳還是不安的話,那我們就去登記好了。   不是結婚,而是登記。我當初的預感雖不中亦不遠矣。既然講到這個,當時我有好幾個問題沒有問你。   你為甚麼想參加國際志工隊呢?為甚麼瞞著我呢?還有   你的決定是受到那件事的影響嗎?   果然用寫信的方式就會注意到好些事情。那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真的是過去的事了。   你之所以想參加國際志工隊,或許是想在三十歲前思考一下未來的人生吧。   無法跟你見面之後,我空出了好多時間。上班的時候想要悠閒休息、想要看書、想去美容院;想做的事情一大堆,但回到家自己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心想白天我想做甚麼呢?茫然望著天花板,時間就過去了。   沒有必須做的事的日子非常幸福,要是能活到平均壽命的話,到現在也才過了不到一半,只守不攻的人生好像滿浪費的。你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呢?

  我覺得去料理教室上課或學英語會話應該也不錯。   啊,應該不要寫瞞著你去學就好了。然後有一天突然去找你,跟當地人用英語流利地交談,讓你大吃一驚;或是你回國之後跟你說很想念日本菜吧?然後讓你吃我親手做的不輸給餐廳的懷石料理,給你個驚喜。   所以你也是為了讓我驚喜所以瞞著我去考試的。   對不對?   但可惜的是,你也很清楚我不善於隱藏。所以從來沒有那樣讓你驚訝過。   我的事情你無所不知,而你的事情我究竟如何呢?到了這個地步,反而突然沒自信了。   或許這距離與時間是為了重新認識你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健康第一。   請保重身體,好好努力。     又,郵票錢九十日圓,比去你家的電車費還便宜!

萬里子筆 四月五日 親愛的萬里子    親愛的萬里子:   我從妳遲疑的稱呼開始了。   的確,如果是在日本的話,要這樣寫或許會有抗拒感。更別提要是說信的開頭就這樣稱呼吧,妳可能會覺得是在整妳。但是在燭光下寫的信,感覺不只是親愛的,連更陳腐的言詞都可以用。   我住的海邊小村落並沒落後到沒有電的地步。只不過上星期熱帶氣旋直撲本地,在那之後就一直停電。託了此事之福,我學會的第一個當地詞彙就是停電。雖然災情並不嚴重,要是在日本的話第二天應該就恢復了,但在這裏甚麼時候能恢復還未可知。   到去年為止,駐紮在這個村裏的是電機隊員,好像是他們把前一個村的電線拉到這裏來的。於是這個村子裏的人似乎以為日本人都能幹這種差事,個個都來對我說快點修好吧,要不就問甚麼時候才修得好啊。還有人帶著壞掉的收音機來的。

  我對電機相關知識一竅不通。這麼跟他們說了,雖然有人露出失望的表情,但沒有人生氣。只笑著說你也剛到,真辛苦你啦,然後就回去了。也有人送食物來。其實村裏的人似乎不怎麼在意沒電。   他們雖然這樣大而化之悠閒度日,但晚上卻有禁止外出的宵禁令。我雖然無法完全理解,但目前過得很愉快。   我之所以沒有跟妳說我參加國際志工隊的考試,並非刻意保密,而是因為我自己也不確切知道為甚麼。參加國際志工隊的人大家幾乎都是抱著堅決的意志去考試,但我並沒有非參加不可的打算。   其實我參加的契機可能是妳造成的。   妳記得我們約好了要去看電影,妳卻突然不能來的那天嗎?妳說同事被她先生打了,妳要帶她去律師事務所,所以不能來了。

  那天我早早就從家裏出發。接到妳的電話時我正在電車上。不要在這個當口放我鴿子啊。我有點不高興。是妳說期待的大片要在首映日看的,為了配合妳我前一天晚上徹夜加班把事情辦完了。   而且又不是妳出了甚麼事。   我沒勇氣自己一個人去看本來要跟妳一起看的甜蜜愛情片,但也沒有其他想看的電影,怎麼辦呢?我這麼想的時候,電車到站了。看板上貼著的海報吸引了我的視線。一個日本男性手持小黑板,在乾涸大地上的一棵大樹下教導黑人兒童。那是國際志工隊的招募海報。   我從廣告上知道有國際志工隊存在,但到底是做甚麼的我並不清楚,只有挖井種樹之類的印象,所以在藍天下教書的畫面引起了我的興趣。而且黑板上寫的是數學公式。原來開發中國家的兒童是這樣上學的啊,我吃了一驚。我的偏見可能會讓妳想說你是幹哪一行的啊。

  不管在哪裏生活,都需要數學。數數是必要的,不只是加法或減法,也可能需要乘法。五個小孩每人給兩個蘋果的話,需要幾個蘋果呢?或許會有這種場合也說不定。   但黑板上寫的是5X0∥0這樣的式子。不管是甚麼數字乘以零就會變成零,我們在學的時候都覺得理所當然,但這對只能在受限制的環境中學習的孩子們來說也是非學不可的東西嗎?現實生活裏用得上嗎?   我一面想一面看著海報,海報下方寫著有說明會。地點就在我們本來要去的電影院對面大樓裏。日期也是當天那個時間。於是我就抱著去看看的心情參加了說明會。   那就是我走到現在的第一步。   即便如此,我希望妳不要因為我們現在的距離與時間感到寂寞,而希望自己那天沒有爽約。因為我們的確需要確定彼此心意的時間和距離。   而這偶然在那次事件的十五年後發生了。   我在說明會開始前到附近的咖啡館去消磨時間,一面想著妳。   我的朋友見過妳之後,都非常羨慕我。妳總是落後我半步,好像躲在我後面一樣走著,嬌小可愛,滿面笑容。有甚麼事都跟我商量,我跟妳說的話妳也都坦然接受,真的非常惹人憐愛。   我也相信妳是打心底仰賴著我的。   要是妳那天爽約是因為別的理由的話,我就算打發時間去參加說明會,應該也不會想報名。要丟下妳兩年,我會擔心得不得了。我相信沒有我妳甚麼事也辦不了。我想要一直守護妳。   但妳卻說同事被丈夫打了,妳要帶她去律師事務所。管人家的家務事,要是被她丈夫盯上了可怎麼辦。那個同事沒有可以商量的親人嗎?我擔心妳的安全。   妳有這樣的朋友,怎麼之前沒跟我商量呢。我越來越覺得不滿然後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事。   接下來我可能要稍微破壞跟妳的約定了。   中二的下學期在學校的腳踏車車棚發生的事。一樹打了康孝。好幾個人圍觀,我是其中之一。   永田同學,為甚麼不阻止他們?   有人從後面輕輕地拉我的袖子,輕聲說道。是妳。   跟谷口同學沒關係。   我冷冷地說。妳突然擠到前面,大聲地叫道:   快點住手!打架的人跟看熱鬧的人都是垃圾!做這種事不覺得可恥嗎?   妳望著一樹,望著康孝,望著圍觀的人,最後望向我。那時候我確定這些人之中妳最看不起的就是我。   妳可能不記得當時的事了,但跟我求救我卻不理的輕蔑感或許還留在腦海深處,所以朋友遭遇家暴沒來跟我商量吧。妳並不軟弱,也不是靠不住的人。妳勇氣十足,正義感比誰都強,我怎麼忘記了呢。我只不過救過妳一次而已。   因為這份情妳很仰慕我,但其實妳並不依賴我。   我去參加說明會,會場超過百人。沒想到有這麼多人對國際志工隊有興趣,我吃了一驚。首先是國際志工隊的概略介紹,然後是回國的隊員經驗分享,他們講述了許多幽默及動人的故事,我感覺大家都是充滿正義感的人。但他們的經驗談並不是像電視節目裏的英雄那樣熱血沸騰,也有不少充滿挫折的經歷。   但是每個人的眼神都像當初挺身而出的妳一樣。   我的眼神是甚麼樣子呢?要是我有了跟這些人一樣的經驗,也會有同樣的眼神嗎?   其實那天我提早出門是為了要買戒指。我參加了認識不到一年就結婚的友人婚禮,他問我為甚麼不跟女朋友結婚。我仔細思考了為甚麼。我們是不是在一起太久了,完全錯過了考慮結婚的時機呢?我痛定思痛,打算以要在三十歲前成家為由,向妳求婚。   但是參加了說明會之後,我憶起妳當年的眼神。我沒有跟妳同樣的眼神,沒有資格跟妳求婚。   我想跟妳有同樣的眼神,於是填了申請書,接受筆試和面試,收到合格通知,終於有了點自信才跟妳明說。   我完全沒想到妳會以為我要分手。我驚訝之下沒有好好說明,衝口而出說要去登記。妳說願意等我,我感動地摟住妳,發誓要成為更堅強的人,守護妳一輩子。   我也曾經考慮過放棄參加,跟以往一樣繼續跟妳在一起,但是冷靜想想,只不過是參加了國際志工隊的考試,我的內在並沒有任何變化。   要是在這兩年間我能挑戰自己的極限的話,就能一輩子守護妳。   我下定決心,來到P國服務。我在這裏的工作是教村裏的小朋友數學跟理科。我該挑戰的極限是甚麼,目前還在摸索中。   這裏並不是可以隨便叫妳來玩玩的地方,但我想跟妳一起眺望窗外滿天的星星。   期待與妳再會。保重。     又,早上重看一遍覺得再看的話好像寄不出去,所以就這樣封口了。信封信紙就是航空用的。決定要跟妳通信之後,我在出發前買了很多帶來。   妳的信寄到我手上花了二十天。我的信寄過去也要二十天吧。真是漫長的旅途啊。 妳的純一   (看,這種話我都寫得出來!) 四月二十五日    親愛的:   (我覺得這樣稱呼比叫名字好。)     你好嗎?   停電真是辛苦啊。要是本來就沒電的地方,自然會有相應的生活方式,但本來有的東西沒有了就真的會很不方便。現在應該已經復原了吧。   對了,當地有家電製品嗎?我們怕沒有電鍋,曾經一起練習過用瓦斯爐煮飯,那邊有米賣嗎?還是以物易物?用貝殼當貨幣對不起,我的偏見太嚴重了。但是真的難以想像。   我為了儘可能瞭解你從事的活動,訂閱了國際志工協會發行的《藍天》月刊。上星期第一本六月號寄來了。我看了之後有不少吃驚的地方   出發前你說我們去登記吧,我逞強說我等你兩年,請放心,就沒有跟你去登記。但是看了《藍天》之後,發現隊員的家屬有各種方便之處。   首先是《藍天》月刊不用訂閱,在服務期間每個月免費送到家。像這樣的小事。   比較重要的是家族訪問之旅。可以跟前往P國的其他隊員的家人一起去P國,參觀隊員的活動。這種參觀訪問一年一次。食宿交通費用由志工隊負擔八成,非常便宜。然而問題並不在金錢。   當然能便宜地去看你再好不過,但更重要的是交通方式。   我調查了一下去你那裏的方法。要去距離村落一百公里左右的城鎮很簡單,但從那裏要去你所在的村落,好像只能包船或小型飛機前往。家族訪問之旅的話志工協會會包小型飛機,去過的人分享了經驗。   這麼偏僻的話,村裏有電可用反而不可思議了。大家有穿衣服吧。   根據我的調查,除了包機之外只有另外一個方法,就是直接跟漁夫交涉。我沒辦法的。家族訪問之旅有很多隊員的朋友和戀人詢問,但參加條件是三等親內的親屬才行,跟普通的旅行團是不一樣的。   這樣的話早知道就去登記了。我正在後悔的當兒,你的信寄到了。你收到了我寫的信,你寄的信我也收到了。那麼偏僻的地方,信寄到要花二十天呢。信是怎麼從村裏到鎮上的呢。   我興奮地打開信。   方正的字的確是你的筆跡,我有多少年沒看過你寫的字了呢?我一路回想到高中,你幫我寫過數學作業,大概那就是最後一次吧。   得知你申請參加國際志工隊,而且沒有事先告訴我的理由之後,我必須先跟你道歉。當天看電影毀約的事。毀約的原因沒有跟你商量過半次的事。   那時候的同事是由美,她結婚的時候我在婚宴上以公司同期代表的身分致過詞。我在你面前練習過好幾次的,那個由美。她嫁給學生時代社團裏的學長。每到午餐時間由美就跟我聊她先生的事。   一開始是幸福的瑣事。但大約過了半年,就變成令人聽不下去的慘狀了。由美的先生喜歡賭博跟改造車輛,花錢毫不吝惜,甚至動用到生活費和由美的存款,由美要是勸他他就破口大罵並且動手打人。她讓我看她手上和側腹的傷痕,在我面前放聲哭泣。   我跟由美說過要不要跟家人或靠得住的公司前輩商量看看,跟她提過一些建議,但她都搖頭說沒關係。   我跟你約好看電影的前一天晚上,由美突然到我家來。她說是從先生那裏逃出來的。她左眼又青又紫腫得好厲害。看到她的瞬間,我心想由美會被殺。由美說只要讓她住一晚就好,我說服她當天晚上就打電話給防家暴專線,他們介紹了律師事務所,約了第二天下午面談。   我跟由美一起離家出門的時候,才想起跟你約好的事。我拉著步履蹣跚的由美的手臂,心想怎麼穿了這麼難走的鞋子,低頭一看我穿的是為了跟你約會而特地在玄關準備好的新鞋。這才慌忙打電話給你。   對不起。我一熱中就忘了別的事的毛病你也很清楚。   這樣寫信告訴你毫無困難,為甚麼當初由美的事沒跟你商量呢?在由美出現在我家之前,我雖然覺得她很可憐,但或許並不覺得事態有多嚴重。此外就是我覺得同性友人的煩惱不好對異性說,就算是你也一樣。   但要是我跟你商量就好了。   由美去防家暴協會之後的第二天開始,就不跟我說話,第二個月就辭職了。我覺得是因為她先生的關係,大概兩星期前我在街上碰到由美,詢問她的近況,她說跟丈夫離婚了。都是拜妳之賜,由美忿忿地睨著我說,然後跑著離開了。   要是我跟你商量的話,你會給我甚麼建議呢?你可能會覺得事到如今再來問有甚麼用。但是我之所以沒有找你商量,絕對不是因為那時候的事,這點我希望你明白。   十五年前我們約好了不提那次意外,我們倆都一直遵守約定,連發生了誤會都沒注意到。我失去的片段記憶是那件事情的經過,在那之前的霸凌我記得很清楚。   我雖然不想寫,但我希望能澄清你的誤會。所以也可能要破壞約定了。   我想應該是九月十號左右,放學後一樹在腳踏車車棚毆打康孝,大概二十個同學,特別是男生,默默地圍觀。一樹是全縣的柔道重點選手,他把瘦弱的書蟲康孝打倒在地,踢他的肚子,簡直令人不忍卒睹。   我之所以跟你說話,首先是因為你站在我的腳踏車前面。然後我覺得你或許能想點甚麼辦法。你跟康孝和一樹住在同一區,和他們倆交情都不錯,應該會去勸架。我覺得你是會做自己認為對的事的人。我希望你知道我是這麼想的。   然而你沒有去勸架。   當時你的眼神我覺得像是在說:搞錯的人是妳。我很難過。眼神能抵千言萬語,這話我實在難以相信。但是我還是覺得眼前的光景令人無法忍耐,所以就自己去阻止了。   現在想起來當時你的判斷或許沒錯。   你已經開始在村裏的學校教書了嗎?   5X0∥0,你要怎樣把這種知識教給文化跟環境都截然不同的孩子們呢?無論甚麼數字乘以0都是0。我雖然知道是這樣,但乘以0到底是甚麼意思老實說我並不明白。是全部都消除的意思嗎?   像我這種人的腦中或許只存在著加法跟減法。正確的事和錯誤的事。錯誤的事非糾正不可。你雖然說我很有正義感,但錯誤的事由第三者糾正並非正義。這我十五年前就知道了。   但是由美的事我還是失敗了。   我依賴你並不只是因為你把我從火場中救出來,也是因為把事情交由你判斷就不會有錯。那時候也是,我不要只憑單純的加法和減法就闖進去的話,那兩個人說不定就不會在兩個月後死掉了。   我遲疑著沒跟你去登記,是怕成為你的絆腳石。要是能不仰賴你,平安無事地度過兩年,就能跟你幸福地過下去。我這麼祈願。   所以不能中途去見你吧。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是,我從《藍天》月刊裏看到,讓我大吃一驚。   你前往服務的P國是世界七十餘國的派遣國中,數一數二治安惡劣的國家。宵禁令是甚麼?你雖然寫得很輕鬆,但應該是晚上禁止外出,要不然可能會遭到強盜襲擊吧?   歸國隊員的經驗談說面試的時候會問你想被派去哪個國家。這樣的話,你為甚麼自願去治安差的國家呢?   得知你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事所以決定參加考試,我果然後悔自己當時多管閒事了。現在我非常擔心你的安危。你竟然決定去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事的治安惡劣的國家。   你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那場火災我因為是受害者,事情經過都不記得了,那樣也好,因為沒有必要記得。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我從來沒有想過當時的事你全都一清二楚。   十五年來因為不記得所以不提,而記得卻不提一定辛苦得多了。   光是結果的話我是知道的。但是你跟這件事有著怎樣的關連,抱著怎樣的記憶過了這十五年,我並不知道。   要是你明白我其實並沒有那麼軟弱的話,也請依靠我吧。或許我多少能支撐你。因為人這個字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我是真的想替你做點甚麼。   不光只是精神上的支援。比方說:   好像有很多隊員都會收到在日本的親友寄去的日本食品包裹。隊員間稱之為愛的聚寶盆,會奔走相告說聚寶盆到郵局啦。好像不會寄到住的地方。這麼說來你的地址也像是郵局的信箱地址呢。   原來可以這麼做!我也志得意滿準備寄聚寶盆。訂閱了《藍天》月刊真好。日本食品果然還是梅乾、仙貝、烏龍麵、蕎麥麵的乾貨之類的,我這麼考慮著。但既然要寄,就要在箱子裏裝滿你想要的東西。有甚麼要求儘管說吧。   健康最重要,安全也是。   我想和你一起眺望星空。   在下次寫信前我打算查一下星座方面的資訊。我只知道獵戶座跟北斗七星之類的。你在那裏也看得到吧?所以我打算查一下哪些星座到處都看得到。雖然不能在一起,但兩人眺望著同樣的星星,感覺還是很幸福的。     又,不久之前一個人去看電影,碰到公司喜歡嚼舌根的前輩,在那之後公司裏大家都把我當被拋棄的女人。真是有夠失禮的!   我去看的是當天原本要看的那部電影的續集,開演了我才發覺。我沒看前作,心想應該沒甚麼問題吧結果問題可大了。 滿懷愛意的萬里子上   (怎樣,敗給我了吧?) 五月十五日    親愛的:   妳好嗎?我很好,並沒有遭遇到甚麼危險,請放心。   然後我們這裏還在停電。   我問學校的校長甚麼時候才能修好?他回問我日本人甚麼時候來修?看來他們沒打算自己設法。不只是用電,我最近慢慢發覺這個國家的人都以為海外來的志工就是幹這些事的。   來這個村落服務之前,我在志工協會拷貝了電機隊員的活動紀錄做為參考。我想看看裏面會不會有修理的線索,就拿出來翻閱。結果上面記載著他們教過村長辦公室電力科的兩名男性修理的方法。   第二天我立刻到村長辦公室去,問那兩人為甚麼不修理呢?兩人都推說忘記了。這樣的話志工不是白來了嗎?我這麼一說,兩人都歪著頭,做出不明白我在說甚麼的樣子。他們並不是聽不懂我說的話(我怕妳誤會),還辯解說我們不記得有甚麼關係,日本人再來不就好了嗎?他們並不是自慚形穢,也不是懶惰,而是認為那是最有效率的方法。而他們說的也沒錯。   理科教師也是一樣吧。我不只教孩子們數學和理科,還指導村裏的老師教學和編排課程的方法,一起編寫教科書。要是能好好指導村裏的老師,我的任務就成功了,以後就不必派遣別的隊員前來。我教的時候都熱切地點頭說記得了,沒問題的老師們,等我回國之後會怎樣只有天曉得。搞不好會完全退回原狀也難說。   妳的話會怎樣突破這種狀況呢?我身為數學老師,也不擅長只為了生存所需的算數啊。   我想由美只是想有人聽她說話,不,她想說出來讓人聽。她想表達的是雖然丈夫虐待她,但只有她能愛這樣的丈夫。她或許是想跟第三者如此炫耀。不知她是自我陶醉,還是在精神崩潰前自然而然以這樣的方式自我防衛。但是她責怪妳完全是找錯對象了。   要是只想找人聽自己說話,就隨便哪個應聲蟲就好。她難道不知道跟妳說的話,妳會認真地想替她解決嗎?所以妳完全沒必要覺得自己失敗了。   妳的加法一點也沒錯。要是在妳敦促我的時候我過去勸架,最糟的情況就不會發生。雖然現在辯解也沒用了,但我還是想讓妳知道當時我為甚麼沒有阻止他們。   被打的康孝跟打人的一樹。妳在升上二年級才跟他們同班,所以當然覺得康孝是遭遇霸凌的吧。當時圍著他們倆袖手旁觀的傢伙們可不這麼覺得。他們之所以沒有阻止一樹可能各有不同的理由。可能覺得很有趣。可能覺得要是去阻止下次就輪到自己了。   我的話是因為知道一樹毆打康孝的理由。   妳也知道我、一樹和康孝住在同一區,我們的家間隔大約一百公尺左右。從小我們三個就在一起玩,常去彼此家裏,也很清楚對方的家庭狀況。   但是上了中學大家各自發展出不同的興趣,不再因為只是家住得近就一起混了。特別是康孝跟一樹分別成為相反的室內派跟戶外派。我是介於兩者之間,我跟康孝借過推理小說,也跟一樹到空地去打過排球踢過足球。   一樹在社團活動很活躍,喜歡搞笑,常常說笑話,從一年級開始就是班上的領導人物,到了二年級地位更形重要,康孝並不喜歡這樣。   暑假結束的時候,康孝這麼對我說了。   一樹總想靠蠻力讓人屈服呢。這未免太蠢了吧?我只告訴你一個人,我有特殊能力喔。要是有我想屈服的人,觀察他一下我就知道用甚麼話最能傷害他。我看在大家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一直在忍耐,現在也差不多該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了。   我不知道他有多認真。甚至沒想過這種特殊能力是否存在。康孝飽覽群書,或許能跟體察書中人物心情一樣,察覺現實生活中眾人的心思吧。這傢伙會對我說甚麼呢?我覺得有點不是滋味。還是不要管他的好。我並沒有替一樹辯解說他不是那樣的人,就直接離開了。   一星期以後,一樹揍了康孝。   平常大家社團活動結束的時間都不同,放學回家時並不會碰面,那天剛好是暑假結束收心考試的前一天,社團活動暫停,所以我們三個人一起到了腳踏車車棚。   康孝在那裏對一樹說了不該說的話。現在要我寫出來我都不願意的低俗言詞。他不是說一樹的壞話,而是愚弄了從事風化業、獨力將一樹一手帶大的母親。連身為局外人的我聽了都難受得想吐。   這算哪門子特殊能力。一樹的家庭狀況附近的居民誰都知道。甚麼人都明白說這種話會傷害到一樹。而且那種話低俗不堪,所以就算跟一樹吵架,對他家有所不滿,大家也都用別的言詞抱怨,沒有人說那種話。   於是一樹揍了康孝。康孝被揍了還一面微笑一面說:   看吧,正中要害。   一樹繼續揍他,康孝倒在地上,一樹踢他的肚子。我並非認可暴力。但要是我處於同樣的立場,應該也會這麼做。不一會兒大家就都圍過來,妳也來了。接下來的事情妳就知道了。   此事我雖然有後悔之處,但這跟我來P國服務毫無關係。   我並沒特別希望到P國來。國際志工隊的派遣國現在有大約七十個國家,但並非可以任意從中選擇要去那個國家的。   回到說明會那天。他們首先發了依需求分類的國家一覽小冊,讓大家看裏面有哪些工作是自己可以應徵的。醫療類、農業類、土木類、建築類、教育類我翻到教育類那一頁。在高中教數學的我能應徵的是理科教師這一項。大約有十個國家需要理科教師。   有十個選擇,其中一個就是P國。   應徵的時候一定要選工作項目,但不用選派遣國。   第一次考試是英語跟專業科目的筆試。理科教師考的是數學和理科的基礎問題,此外還要依照自己的拿手科目寫一份教學計劃案。合格之後就進入第二階段。此時大約是一個職位有八個人應徵。   第二次考試是兩種面試。主考官會問應徵國際志工隊的動機等一般問題,以及跟專業有關的問題。面試都是一次一個人單獨進行。在專業面試問我想去那個國家服務的時候,我說哪個國家都好。或許事先調查哪個國家的狀況,表達自己的熱誠會比較好,但其實真的是哪裏都可以。這個階段大約就篩選到一個職位有兩位候選人。   要是農業類的話,應該有特別能發揮自己技術的氣候與土壤環境,但理科教師的話哪個國家條件都一樣。我打算等派遣國決定之後,再調查該國的教育環境跟文化宗教等等,做好萬全準備。   我如此回答了主考官的問題。收到合格通知,上面寫著派遣國是P國。   告訴妳的時候我還沒有開始研究P國,根本沒想到這裏的治安有這麼差。   那是在太平洋上,叢林裏有天堂鳥的赤道國家吧。妳不也悠閒地這麼說了嗎?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有天堂鳥這種鳥呢。   我是在為期三個月的國內訓練開始後,才知道該國治安不好。   國內有兩個訓練所,一個訓練所裏聚集了派遣到三十五個不同國家的隊員。表面上看來男女比例大約是一半一半,我依照派遣國別就座之後,發現周圍都是男人。還是男女隊員都有的派遣國比較好啊。面試的時候說哪裏都好,沒想到被派到唯一一個沒有女隊員的國家,運氣真差。聽到隔壁的傢伙咕噥著,我問他:是這樣嗎?你不知道?P國治安太差,不能派女隊員去。那人驚訝地回我。原來好像是小冊的背面有寫。   這樣一來妳就會覺得為甚麼出發前不告訴我呢?我不想讓妳擔心,但我也曾經差點說溜了嘴。   出發的前一星期,我跟妳一起去旅行的時候。   同一個村裏有沒有女隊員?   妳這種說話方式好像是我們交往十五年來第一次。情人節的時候我故意把別的女生給我的巧克力放在妳看得到的地方,妳從來也沒說過甚麼,也沒露出過介意的樣子。其實我每年都滿難過的。就算知道是人情巧克力,也稍微嫉妒一下不好嗎?   所以果然兩人之間有了時間跟距離,妳也多少有點不安了吧。我雖然心中竊喜,但卻沒有逗妳的心情。   哪是同一個村落,整個P國都只有男性隊員啊。   我差點就脫口而出。   我去的那個村隊員好像只有我一個人。當地女性自然是有的,但她們都比日本男人壯碩,還有很多人長鬍子呢。這樣妳安心了嗎?   聽我這麼說,妳把一綹髮絲繞到下巴上說像這樣嗎?其實完全沒有這麼可愛。電機隊員在回國的時候把電動刮鬍刀送給了住在我隔壁的房東歐巴桑,電池用完了,她就拿了我收音機用的十個三號電池去用,每天早上都滋滋作響。   順便一提,房子是水泥建築,為了抵禦熱帶氣旋,結構很堅固。家電有冰箱一台。衛浴設備是淋浴,洗手用桶子裏的水。有瓦斯爐可以煮飯。主食是芋頭。米的話去鎮上就買得到。因為是海邊的村落,市場上有各種新鮮的海鮮。貨幣的確是有的,但這個村子也可以使用貝殼!好像是因為以前當貨幣使用的貝殼這個村裏很多。我打算下次去找找這種貝殼。   妳信中提到初次得知有家族訪問之旅。我來這裏的時候也是搭乘志工協會的小型包機,若是有私事要外出,就跟漁夫打商量。郵件專用的船不定期會來,或許也能設法順便搭乘。   對了,如果要寄聚寶盆來的話,能寄一些三號電池嗎?日本食品的話想吃的東西說也說不完,在此地期間我想儘量入境隨俗但能寄點咖哩塊來最好。   前幾天村民替我開了歡迎會,我想做點日本料理回請他們,日本的咖哩可是日本料理的代表!   蠟燭燒得差不多了,本想這次就此打住,但重要的事情都沒寫,我要怎麼跟妳辯解呢?   妳失去的記憶只有那次事件的經過,讓我不禁愕然。但反過來一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妳只有那一天是被害者。也是唯一站在那傢伙那邊的。妳完全沒想到自己會遭遇到那種事吧。妳所謂的加法,也就是妳的正義動搖了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不願意妳知道那天的事。   正如我之前的說明,我並不是故意要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中才來P國的。要是我對那天發生的事有罪惡感的話,也是因為在那天之前我沒有採取任何行動。要不是我袖手旁觀,妳也不會碰到那麼嚇人的事了。   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妳不要再想起當時的恐懼。這十五年來我一直都是這麼希望的。若是不跟我在一起,妳或許會全部忘記,連發生過火災的事也不記得了也說不定。我曾經煩惱過,但我辦不到。要是沒有那一天,妳我或許不會心意相通。我雖然不斷跟自己說不只是這樣,但卻沒有勇氣跟妳確認。   在這兩年間,將我們聯繫在一起的不是那場火災,而是某種更強而有力的東西就好了我雖然這麼想,但有了距離和時間,妳若是反而會更加意識到那次意外,恢復當時的記憶的話,我會立刻回來的。   這種時候不能上網不能打電話聯絡,果然讓人煩躁不安。我或許早該在我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打破約定跟妳說那件意外的。   等我回國我們好好談談吧。兩年很快就過去了。   妳多保重。     又,這裏看得到獵戶座。 眺望星空的純一   (怎樣,很有詩意吧!) 六月五日    親愛的:   你好嗎?我很好。   今天我去買了電池跟咖哩塊。因為你沒要甚麼食品,我就買了你喜歡的作家的新書,以及用當地材料應該也可以做的食譜一起放進聚寶盆裏。想到你會打開這個箱子,我就心跳加速。   收音機裏能聽到甚麼樣的音樂呢?以前我對外國音樂沒甚麼興趣,就算你告訴我我可能也不知道,但我也試著想聽聽看。   其實從這個月開始,我加入公司的英語社團了。今年春天從總公司調來的阿部先生問我要不要參加,我煩惱了一陣子,但英語會話能力進步的話,就算不參加家庭訪問之旅,搞不好也可以自己去找你。這麼一想我就決定參加了。   我本來以為會跟學校上課一樣,結果是看沒有字幕的外國影片DVD,看著被蟲蛀了的歌詞卡反覆聽外國歌等等,課程滿輕鬆愉快的。現在我很期待每星期兩次的上課時間。阿部先生曾經去美國留過學,我跟他借了木匠兄妹的CD當初級聽力練習,現在已經可以不看歌詞唱出副歌的部份了。   你每天都過著說英語的日子呢。出發前你說因為是偏僻的村落,當地人可能說的都是土話,結果如何呢?你雖然對外國沒興趣,但英文卻很好。因為語文是跟解謎差不多的東西,現在你已經會說當地話了吧?   我想像中你的樣子可能跟現實的你完全不一樣。當地天氣很熱,你應該曬黑了吧。頭髮是甚麼樣子呢?停電不修復可能有點困難,可能的話請寄照片給我吧。   你的來信雖然內容從一開始就有點沉重,但你回答了我的問題,我還是覺得你告訴我真好。   你決定參加國際志工隊的理由、沒有告訴我的理由、國際志工隊的招募過程、派遣國的情況,在替你送行的時候我心中就充滿這些疑問,一個人之後這些疑問就慢慢像石頭一樣沉重地壓在我心頭,現在都已經煙消雲散,我感覺輕鬆愉快。   我也能想像你健康愉快地跟當地的孩子們一起生活的樣子。要是可能的話我希望你常常開懷大笑。   情人節的巧克力,我雖然擺出一副撲克臉,但其實是有點驚訝的。你竟然收到以人情巧克力來說應該不會買的名店產品。知道你對這種事情沒有概念,我還故意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是不是太壞心眼了?從高中的時候開始,你雖然不是很受歡迎(對不起!),但說你不錯的女生還真不少。你知道嗎?   沉默寡言又冷漠,太帥了!差不多是這樣。   我的朋友常常問我說,你們兩個人在一起都聊甚麼啊?平常的小事。電視、電影、書、音樂、社團、很多有趣的事。但是我們從來沒有一起開懷大笑過。你沒有,我也沒有。但是我卻見過你張著嘴哈哈大笑的樣子。   中二時的球賽。拜你在排球隊表現活躍之賜,我們班優勝了。獲得決定性的一分時,你真的非常開心地笑了。   高中我當了排球隊的經理,雖然也有不跟你在一起就感到不安的因素,但我更想見到你的笑容,但是就沒有再看見你那樣笑過了。   你之所以不笑是不是從康孝被欺負開始的?   原因是因為發生過那種事吧。   要是我處於同樣的立場,或許也不會阻止。但我不知道打架的理由,衝進去阻止了他們。因為我無法容忍暴力。我的爸媽你見過很多次,知道他們不是會動手或大聲怒罵的人。我雖然不時惹他們生氣,但他們從來沒有動過手。可以說我對暴力完全沒有免疫力。   暴力場面雖然會在電視或電影裏看到,但我一向覺得那是跟我無緣的世界。然而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暴力不再跟我無緣了。我大姑姑的女兒,也就是我表姊到我家來住。表姊又漂亮又溫柔,非常疼愛我,我非常期待表姊來我們家住。當時她才剛結婚不久,為甚麼會來我家住呢?我根本沒有想過這一點。   表姊來我家的那天,我以為自己看錯人了。她垂頭喪氣,兩眼無神,好像連站也站不穩的樣子。表姊怎麼了啊。帶著表姊來的姑姑並沒有在小孩面前說明事情的經緯,但我豎起耳朵偷聽大人的談話,知道表姊是躲避她先生所以來我家避難。   那個人怎麼會真是人不可貌相。大人們這樣談論著表姊夫。結婚之前他們倆一起來我們家拜訪過,我也跟表姊夫說過話。   他是個白面書生,看起來十分和藹,臉上總是掛著微笑,連對只是小學生的我都非常客氣。   他們倆都喜歡古典音樂,兩人分別獨自去聽音樂會時剛好坐在隔壁而認識的,交往半年就要結婚。我爸媽還很高興地說,真是命中注定的佳侶啊。在大公司上班的表姊要辭掉工作雖然有點可惜,但看她幸福的樣子,我也真心為她祝福。   結婚還不到半年,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是吵架了嗎?我以為只是這樣表姊來我家三天之後,那個人來了。表姊夫。他跟來送喜帖的時候一樣,帶著和藹的微笑站在玄關。   我們夫妻吵嘴這種小事麻煩到您們,真是不好意思。   看他和藹的笑臉完全無法想像他們吵過架。我爸媽毅然決然地說,我們知道你的真面目了,想要把他趕走。   請相信我。她辭了工作,突然從每天忙碌的生活中解放出來,之前累積的疲勞一口氣浮現了,讓她情緒很不穩定。之前壓抑的情緒讓她產生了我對她施暴的幻覺。她身上的傷痕是自己造成的。她的確需要休息。但是必須陪她一起度過目前難關的人是我。我不知道她和岳父岳母說了我甚麼,所以拜託舅舅舅媽,請勸她跟我一起回家吧。   那人以非常誠懇的口吻說著,在我家玄關的水泥地上下跪。我爸媽請他到客廳坐,還泡茶招待他,聽他要說甚麼。   你說要一起度過難關,具體是要怎麼做?   我父親問他,他從手提包裏取出一個信封,裏面是精神科的音樂療法簡介小冊。   這種療法是聽著喜歡的音樂,自己唱歌或演奏讓心情平靜下來。他說他打算跟我表姊一起參加。   雖然不知道去不去得成,但他已經買了表姊喜歡的鋼琴家的演奏會門票,演奏會是後天,他會到我們家來接她。他也把門票給我們看了。演奏曲目中有表姊喜歡的曲子,朋友在婚禮上也演奏過的。我爸媽跟我都覺得這個人是真的擔心表姊。   母親把表姊叫出來,表姊雖然嘴裏無力地說著不要,還是出來了。她一定是覺得我父親跟我都在,應該沒問題吧。那人抱住表姊,流著眼淚道歉說對不起,沒有好好守護妳。然後在表姊的腳邊跪下,哀求她求求妳相信我,回到我身邊吧。   表姊似乎有點畏懼、有點困惑、滿臉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我母親說那就去聽聽音樂會吧。她默默地點頭。那人流著眼淚跟我爸媽道謝。   我們從頭開始吧。   他對表姊這麼說,然後離開了。表姊雖然有點不安,但看著那人留下來的音樂會傳單,表情稍微和緩了一些。她指著喜歡的曲目,微微笑了。   我父親打電話給姑姑,她雖然好像有點為難,但父親說只是去聽音樂會,他會來我們家接她,聽完了再送她回來,應該沒事的。姑姑也就同意了。   當天表姊拜託我到她家去拿聽音樂會要穿的衣服,那是她來送喜帖時穿的純白洋裝。我要趁那個人去上班不在家,放學之後立刻去,在不要跟他打照面的情況下迅速把洋裝跟鞋子帶回來。表姊還拜託我拿放在珠實盒最前面的玫瑰胸針,但我忘了。   簡單的洋裝很適合柔美的表姊,但穿去聽音樂會感覺有點樸素。表姊問起胸針我才想起忘記了,但要回去拿的話就會碰到那個人,所以就別了我母親的胸針。我覺得有點老氣,但表姊說是古典音樂,這樣穩重的感覺剛剛好。她把胸針別在洋裝前襟上。   那個人開車來接表姊,表姊就跟他去了。他說我們吃過飯,大概十點鐘送她回來。但結果那天表姊並沒有回來。我們覺得他們應該是和好了。   這麼寫下來,自己都覺得我們這種解釋真是太過天真。但是,那時還沒有可以隨時聯絡的手機,而且家庭暴力並不像現在這樣受重視,大家都以為只有看起來暴躁的人才會動手。   過了一星期之後我才再看到表姊。姑姑擔心表姊,到她家去看她,表姊渾身傷痕累累。她的精神比以前更差,那個人雖然離家上班,她也無力逃走或求救。   我跟爸媽一起去醫院,表姊連臉上都又青又紫,眼睛腫成一條縫。她看見我們,一瞬間抖了一下,淚水從腫得睜不開的眼睛裏決堤而出。母親拿出手帕,她撲到我母親胸前,喃喃說著不要、不要,痛哭失聲。   胸針、胸針   表姊一面哭一面這麼說。姑姑望著她,憤恨地說:   那人看見她穿著他買的洋裝,卻沒有配著他送的禮物,而別了一個不知哪來的胸針,就大聲怒吼說是哪個男人給妳的!是在耍我嗎!就動手打她。   那好像是去音樂會之前發生的。他在車上看到胸針,就把車停在路邊責問表姊。剛才我已經說明過,胸針是我母親還沒結婚的時候自己買的舊物,式樣古老,也並不貴重,怎麼看也不像男人送的禮物。表姊也說是舅媽借給我的,但那個人根本不聽。   暴力的原因是那人異常的嫉妒。他成天疑神疑鬼,完全不聽表姊解釋就動手。當天那人根本沒帶表姊去聽音樂會,直接開車回家,把她打到暈過去為止。   我在對表姊跟姑姑低頭道歉的爸媽旁邊哭著垂下頭。沒有拿胸針是我的錯。對不起這三個字哽在喉間,吐不出口。我在心裏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這前言也未免太長了一點。   被一樹毆打的康孝在我眼中跟表姊的身影重疊了。我好害怕。雖然跟你求援,但你拒絕了。然而我沒法視而不見。表姊在離婚之後仍舊情緒不穩定,無法外出。這可不是覺得害怕的時候。   我衝進去,大聲把當時腦中的話說了出來,其實我不記得自己說了甚麼(從你信裏我才知道原來我說了那些話)。我怒瞪著一樹。我可能是把一樹當成那個人了。我跟自己說我做的事沒有錯,害怕的感覺也消失無蹤。   被女孩子打斷一樹可能吃了一驚,當天就默默離開了。但從第二天開始,班上所有的男生都開始欺負康孝。動手的只有一樹,大家都視若無睹,可能有人覺得這算不上欺負,但對我而言,看到有人在旁邊被打得頭破血流,袖手旁觀的人也是共犯。   一般來說女孩子比較喜歡耍心機,但在這件事情上女生反而比較好。在教室後面或走廊上看見一樹打康孝,有人會忍不住哭出來,也有人去跟班導報告。   但是班導是個大學剛畢業的菜鳥,只會笑著說男生打架難免嘛,越打感情越好,完全幫不上忙。而且班導絕對不會在休息時間或放學後到教室來。   所以大家才來找我吧。我一開始只是看不慣有人被欺負,漸漸演變成看到的人會來跟我說。體育館後面、屋頂、河邊、以及鎮外一家已經關門的木料店的堆棧場。   不管是在校內還是校外,我都會立刻趕去。一樹從來沒有對我大聲或是動手,但有一次他在離開的時候威脅說:妳要是再妨礙我,就給妳好看。因為周圍還有其他同學,我逞強說誰怕誰啊。但其實我嚇得要命。   我真的打算不管了。但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應該是康孝吧。這是自然。或許被打是康孝自找的,或許是因為他傷害了一樹。一樹不斷欺侮康孝,整個人好像都變了。即便如此,我仍舊無法認可暴力。暴力不止傷害了康孝的身體,也一定在他心裏留下了傷痕。   然後那件事發生了。十一月十日。   傍晚康孝把我和一樹關在木料店堆棧場的舊倉庫裏,然後放了火。你雖然救了我,但一樹卻沒有得救。當天晚上康孝從學校屋頂上跳下來自殺了。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病床上。爸媽告訴我發生了甚麼事,但我連自己在現場都記不起來。我的記憶只到學校腳踏車停車棚為止。腳踏車的籃子裏有一封信我大概看了之後就去鎮外了。   你把我從火場裏救了出來。但是一樹沒有得救。一樹是你朋友,你卻先救了我。   人家說你很酷、面無表情的時候,我都想起是我讓你喪失了笑容。每次有人那麼說,那天我一定會搔你癢。你笑著躲來躲去,然後一定會問有甚麼不高興的事嗎?   這句話或許應該是我跟你說的才對。就算如此,你也不要回我我每次回你的那句話。   嗯,沒事。   不可以用這句話把那麼多痛苦的事一筆勾消。乘以0就是這樣吧。我想看星星,把窗簾拉開發現天亮了。已經七點了!再過一小時就得去上班!   那裏跟日本的時差是三小時?現在是早上八點,你已經去學校了吧。   希望你今天過得非常愉快。   保重身體。     又,天堂鳥的郵票太美了。我有好多想跟你一起看的東西,一起做的事。 萬里子筆   (我投降了。) 六月二十五日    親愛的:   妳好嗎?   我也很好雖然想這樣寫,但要解釋為何一個月都沒有回妳的信,非得說實話不可。其實我得了瘧疾。日本人可能不太清楚,這是被蚊子咬了之後傳染的疾病,會發高燒。我發燒躺在床上的時候都在想著妳。   或許已經到了不得不跟妳說明那件事的時候了。   妳阻止康孝被欺負,我一直覺得是因為妳富有正義感而且堅強。那次事件是軟弱的人彼此傷害造成的悲劇,我認為妳完全不必介意。   但是我不希望妳想起身陷火場的恐懼,只是這樣而已。   但是現在我知道妳之所以挺身而出,是因為抱著對表姊的罪惡感,我想像妳每次出面干涉時抱著怎樣的心情,就覺得自己一直作壁上觀真是太丟臉了。我現在才發現之所以跟自己說康孝被一樹打是活該,是因為沒有前去阻止的勇氣。   或許我是用救了妳這一件事抵銷了當時所有的罪惡感也說不定。就像乘以一個大大的0一樣。要是妳肯接納我的罪,我想把當天的事情寫下來。   康孝侮辱了一樹的母親。他母親有很多情人,用他們給的錢養育一樹。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媽賣屄換來的。那輛腳踏車也是。   一樹在腳踏車停車棚揍了康孝。妳出面制止。一樹離開之後,我跟康孝說要他跟一樹道歉。打人是一樹不對,但原因在你自己。但是康孝只皮笑肉不笑地說:   被打了我就知道啦。那傢伙果然讓人看不起。   在那之後一樹就常常揍康孝。在不知情的人看來,或許都是康孝單方面被欺侮。他毫不抵抗,連鼻血也不擦。但每次先攻擊的都是康孝。他會在擦身而過的時候小聲地說刺激一樹的話。我跟一樹說過,不要理他說甚麼就好。但中學男生沒辦法假裝沒聽見那種話吧。   我還從別的管道聽說了一樹母親的流言。是包括我母親在內的鄰居媽媽街坊聚會。然後有一天我聽到了出乎意料的事。揮霍財產供養一樹媽媽的是康孝的父親。康孝的爸媽馬上要離婚了。   他們因為父母的緣故互相傷害。我能做甚麼呢?我甚麼也想不出來,時間就這樣過了。一樹已經到達忍耐的極限了吧。他雖然用厭惡的眼神看著妳,但以前總是默默離開,這次卻在大家面前說了威脅妳的話。我本應該幫他的,但我只抓住他,說要是對妳動手的話決饒不了他。   同時康孝也到達了極限。   妳的腳踏車籃子裏的信是康孝寫的。信放在妳制服裙子口袋裏,妳母親讓我看了。   我要跟一樹和解。自己一人有點不安,希望妳來見證。傍晚六點請到木材堆棧場的倉庫。   信上是這麼寫的。妳沒有回家,穿著制服就去木材堆棧場。那裏是我、一樹跟康孝住的地區,跟妳家相反方向。我在家門口看見妳騎著腳踏車往堆棧場去了。我心想他們又打架了嗎?反正我去也沒用,就沒有跟上妳。   但是我想至少可以看妳回來,就在家門口等。過了一小時妳也沒出現。妳回家一定會經過這裏的。就在那時我發現了一件重要的事。以前妳去勸架都有人陪伴,但今天是自己一個人。   我去了堆棧場,找妳、一樹和康孝。到了那裏我聞到一股煙味,是從倉庫的方向傳來的。我跑過去,看見煙從倉庫的窗口飄出來。妳的腳踏車停在倉庫前面。我跑到門口,門竟然上了閂。我心想不會吧。   我拉開門閂打開門,火燄就冒了出來。我在煙霧和熱氣中看見妳倒在地上。我不顧一切衝進去,把妳抱出來以後,倉庫裏堆著的木材轟然倒下,堵住了門口。我抱著妳拚命跑,到了最近的人家,說堆棧場起火了,請他們叫救護車。倉庫的火勢蔓延到外面的木材,演變成近年來少見的大規模火災。附近的居民都圍觀消防隊救火。火勢撲滅後已經過了午夜,一樹的遺體在起火的倉庫中發現。外表已經無法辨識,但一定是一樹,因為我在圍觀的人群中看到了康孝。   康孝和我四目相接,然後就逃跑了。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活著的他。   第二天早上,第一個到學校的教務主任發現了從校舍屋頂跳下來的康孝屍體。雖然沒有遺書,但從妳裙子口袋裏的信可以得知是康孝把妳跟一樹叫到倉庫去的。筆跡也是他的沒錯,我跟警察說了煙從倉庫裏冒出、門從外面上了閂,以及把妳救出來的情況。   康孝大概是要嚇唬妳和一樹,所以把你們關在倉庫裏,然後放了火。不只是一樹,連妳也叫了來,可能是因為在大家面前被女生保護感到丟臉。他絕對不是想殺了你們。大概是要你們跟他求饒,求他放你們出來。但是陳舊的木材比想像中燒得要快,他嚇得逃跑了。然後知道自己害死了一樹,於是跳樓自殺。   這全都是臆測。但是我們已經無法得知真相了。就算妳恢復了記憶,應該也沒法知道肇事的康孝到底做了些甚麼吧。   我在火災現場並沒做二選一的抉擇。救出倒在門口附近的妳就竭盡了全力。我完全沒注意到一樹在裏面,就算一樹倒在門口,我也沒自信能在火燄中把壯碩的他救出來。   這樣妳明白了嗎?那次事件妳完全不需有任何罪惡感。   我也是,雖然不能說毫無悔恨,但不管怎樣悔恨他們都回不來了。一定要歸咎的話,就是大人們的錯吧。一樹母親跟康孝父親的流言有多少真實性完全不知道。但是大人世界的齟齬導致了孩子們的悲劇是事實。   我想設法拯救成為大人犧牲品的孩子們。分明是抱著這種心情當了老師,過了七年庸庸碌碌的生活,早已將初衷拋在腦後。在日本時的我是跟那時的班導沒啥差別的老師吧。   我看起來面無表情只是因為不太會笑而已。球賽的時候妳看見笑容算是奇蹟。我從小就被說是冷淡的小孩,所以一定是這樣的。我讓爸媽把以前的相簿寄給妳看的話就可以證明了。   我並不討厭妳突然來搔我癢。我抓著妳的手說有甚麼不高興的事嗎?妳總是回答嗯,沒事。我覺得妳非常可愛。   0到底是甚麼呢。   我好像是把本地的學校看扁了。我教的學生相當於日本中學的程度,他們使用的教科書跟我們使用的並無多大不同。無論甚麼數字乘以0都是0,他們也都理所當然地知道。   雖然如此,若是要教他們的話,我該出甚麼例題呢?我發著高燒時這麼想著,妳卻突然走進屋裏。竟然會出現這種幻覺,由此可見我病得很重。   我看見妳全裸。要是在我家的話當然再歡迎不過,但這裏是醫院。好歹穿件內褲吧。我這麼說了,妳只面露微笑。我正想著這是怎麼回事,門又開了,進來的又是全裸的妳。就說穿件內褲啊,但光溜溜的妳又接著進來了。   就在此時我靈光一現。   妳沒穿衣服。內褲的數目為0。要是有一百個妳,內褲有多少件呢。答案是0。   真是,我寫的是甚麼蠢話啊。但是就是如此。乘以0的意思並非把原有的東西消除,而是本來就沒有的東西無論聚集了多少,仍舊是沒有。   那次事件妳並沒有錯。無論如何調查事實,妳沒錯這件事也不會改變。要是妳願意認可這一點,我也想相信自己沒錯。0+0也仍舊是0。   這樣我們倆可以朝新的1邁進了吧。1變成2,變成3,變成4的話就很幸福了。我不是指內褲的數目,別生氣。   多謝妳寄來的聚寶盆。   郵件寄到的消息在村裏傳開,我躺在村中診所的病床上,房東歐巴桑問了好幾次說你的箱子要怎麼辦,我就說送妳一盒咖哩塊,妳幫我打開拿來吧。第二天她就帶著做好的咖哩到病房來了。   咖哩的做法好像是電機隊員教她的,但她使用的份量不對,味道淡得很。而且配的不是米飯而是芋頭。我說謝謝妳,但我吃不下。偶爾經過病房門口的護士很高興地走進來,津津有味地吃了,鬍子上都沾了咖哩呢。   兩人離開之後我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妳又浮現在我面前。這次穿著圍裙。真可惜,圍裙下面有穿衣服。   我有置身於日本的錯覺。   放假的時候在妳家睡到中午,聞到咖哩的味道睜開眼睛,妳穿著圍裙,攪拌鍋中咖哩。我喜歡悠閒地望著妳的樣子。   發著高燒神經緊繃,又聞到咖哩的味道,所以想起妳了。我稍微哭了一下。咖哩的味道讓我想家。好像可以賦一首小詩。可惜我沒這種文采。   電力還沒恢復,就這樣在大自然中生活,我好像從嗅覺開始,五官都會變得靈敏了。總之我希望視力不要惡化才好。   英語會話要加油喔。   這裏的收音機不知怎地常常放ABBA的歌。特別是Dancing Queen。為甚麼現在還放這種歌?反正很容易聆聽,妳不妨當聽力練習聽聽看。   明天我就回去工作了。妳現在在睡覺嗎?我也很想念妳很差的睡相。   保重身體。     又,寄貝殼給妳。據說這是一串香蕉的價錢。 純一   (我也江郎才盡了。) 八月十五日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