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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十八

魂斷喀什米爾 M.M.Kaye 11171 2023-02-05
  沿著小徑,查禮帶著路,走過俱樂部的房子。水邊沿石階而下,每艘船頭都點著燈,泊在藤懸木的樹影下。   有艘客船就泊在水畔石階邊。兩個穿著喀什米爾袍子的人,一個站在船頭,一個站在石階上。查禮握著瑟若的手,低聲向身後的人吩咐了幾句,那人就把船推離了岸邊,然後縱身一躍,跳上了船,坐上了划船的位置。   船身輕移,划出了藤懸木的陰影,駛入浴著月光的湖心。客船上,有一層簾布分隔著划手和客人,瑟若窺望四個划手划著長長的船槳。她轉過身,查禮就坐在她身旁,他的身子碰著她。   瑟若壓低了聲音問:   那些人安全嗎?   安全。   坐這種公共的客船航行,可靠嗎?   這不是公共的客船,這是一艘私人的船。這些划手都是挑選過的。

  難道他們都是英國人?假扮成喀什米爾人?   查禮笑了一陣。   別瞎猜了!傻女孩,他們當然不是英國人。和我共同工作的人,什麼種族、什麼宗派的都有。有印度教徒、回教徒、西克教徒等等任何種類的人,都可能成為我們非常優秀的工作人員。就像有一個人,他的工作是在德里的店中當店員,他就有很傑出的表現。另外有個人,是在白夏瓦當馬車車夫。   嗯。瑟若應了一聲,沉默了好一陣子。   妳在擔心什麼?查禮壓低了嗓音問道。   這些人,瑟若耳語著,包括昨夜負責看守的賀比伯,還有你在古莫格附近遇到的人,和那麻臉店員   他們怎麼?   珍納和瑪莎太太在這兒時,他們也在嗎?   當然在。除了賀比伯之外。

  這麼說,為什麼當時他們沒有幫助她倆?為什麼他們中間不能有人捎信離開此地?   關於這點,我想我已經告訴過妳原因了。查禮有些不耐煩。這些人,他們今晚能幫忙,可是他們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們只能知道整個事件極小部分,聽命行事。或許,瑪莎太太考慮得很多,也許還有些什麼情況,我們目前還不知道。   我想也是。瑟若說道,又陷入沉默。   船槳一上一下、韻律有致的划著。隨著單調的聲音,船身平穩的在水中前行。湖上沒有什麼風,偶有絲絲的微風,也不致吹動船上的帷幕。   怎麼?你不吩咐他們划快一點嗎?   我不敢這麼做。查禮說道,神色憂戚。可能有人在看,所以我不敢放快速度。我們現在是月下泛舟的情侶,不是龍舟競賽。現在的麻煩就是太遲了。

  你真相信他還在等?瑟若也擔心了。   阿漢篤?當然。可是待在那兒太久,對他來說是相當危險的。我想他選擇這個島,也許他去那兒容易些,也比較安全些。可是對我而言,還是相當冒險的。   那你為什麼要同意呢?瑟若耳語道。   我告訴過妳,實在別無選澤!   抱歉,我我忘了。瑟若又陷入沉默。查禮回頭往後看,俱樂部的燈火映在湖水中。過了一分鐘後,他才說:   好啦!我想此刻我們是安全的了。   他低聲吩咐划手加速前行。瑟若簡直不敢相信,這艘小船會划得這麼快,四個心形的船槳上下上下,船頭衝破水面,聲如裂帛,兩旁的窗簾也飄動拍打。   駛到納琴湖盡頭,又變成一條狹窄的運河,可以駛向斯利那加,或進入納琴的達爾湖。查禮再下指示,船速又減慢了,朝左一轉,悠然滑過納琴橋。

  納琴橋上有一個人影,清閒的倚在橋頭的木欄旁,樹影重重,看不真切面貌。一片幽暗中,只看到一點香菸橘紅色的火光。   駛過納琴橋,瑟若已經可以隱隱看到柯家的船屋。在那艘船屋後面,亮著燈的,自然就是女巫號了。然後,小船又在蘆葦叢中進行,夜晚的湖水中,浮著一片片墨黑色的蓮葉。如今,船身駛入運河中,兩岸的藤懸木,相距不過十二碼遠,河水波光粼粼,小船行到此地,猶不改變剛才的速度。   查禮拉開衣袖,又看了看腕錶。黑暗中,錶面的螢光綠分外顯眼,使瑟若想到那片綠色的亮片。拾到後,她就一直捏在掌中。   小船駛出了樹蔭夾道的運河,水面又為之一闊,她檢視這片亮片。月光下,小亮片置於掌心上,促狹地眨著眼。她正想把亮片扔出去,可是腦海中快門一閃,她又收住了手。

  一片綠色亮片!   海倫穿的那件衣服綴著許多綠色亮片。這麼看來,華海倫一定穿過小徑,到俱樂部女化粧室的後門。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麼做?   瑟若嘴抿得好緊,她的綠眼睛閃著警戒之色。不可能只是在開玩笑!瑟若憤憤地想。難道,她希望我在查禮面前出醜?無法想像還有比反鎖在女化粧室中更令人窘迫的事。華海倫喜歡查禮,卻無法擁有他。是了,原因就在這裡了!   這個女人!瑟若不自覺叫了出來。   什麼事?查禮問。   沒什麼!瑟若赧然。我正在想事情。   她把那片小亮片輕拋到船外,在月光下,那小亮片就像小小邪惡的綠眼睛,眨了眨眼,就沉落在水中了。這時,船速又再度加快。   小船已進入遼闊的達爾湖。剛才經過的水道旁的半島,就像納琴的膀臂伸入水中。往左轉,在黑暗中可看到樹影重重那一帶,有許多村莊。在湖的這端,山脈綿延,月光下的山色,都在一片霧色籠罩中。

  眼前的湖水,就像一片廣大的鏡子,光滑閃亮。月光下,水色山影,一片寂寞,只有單調的槳聲,起起落落。夜晚的達爾湖,還泊淀著幾艘本地的船隻。有些是漁人捕魚用的,或是載訪客或朋友到村中的客船。另外一艘客船,有著白色篷幔,船頭還亮著油燈。   現在,這艘船離納琴岸邊愈來愈遠,一直朝湖心駛去。查禮一直全神貫注,隨時保持警覺。他坐直身子,微微朝前傾,兩手相握,放在膝上,眼睛凝視著前方。瑟若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前方像浮著一片鬼影,馬上明白那是個小島,一座非常小的島,島上長滿了樹,點綴在達爾湖的湖心,看起來實在是非常非常的可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棟黑色的屋頂,那棟小小的房子,建築在中央高地,四周長滿藤懸木。當瑟若正在觀看時,她的注意力很快移到島的右方,在那兒,還有一艘客船,在月色下,就像一隻白蠹,船首也沒有亮著燈。

  查禮也看到了,簡短囑咐著划手。隔了一會兒,他們的小船全速划進,水聲像在船身兩側耳語著,然後船又慢了下來,安靜浮動,最後停了下來。   瑟若動了動,她的衣服發出沙沙的響聲,查禮簡短的做了一個命令的手勢,要求她保持靜默。他的目光望著外面的月光,頭微微歪向一邊,瑟若也坐直了身子,凝視傾聽。在靜默中,她可以聽到划手的呼吸聲、水波的聲音、青蛙在荷葉上的嘓嘓叫聲。然後,有個非常模糊的聲音,那是搖槳的聲音。她明白,查禮也正在豎耳傾聽。   划槳的聲音並沒划近,反而漸漸淡了,這麼看,這艘船是慢慢駛遠了。可是,在遠處的湖上,又聽到另一艘船的聲音。聲音雖很模糊,可是在靜止中,仍能感到那艘裝了馬達的船,噗噗噗餘震不已

  查禮回過頭,迅速作了指示,客船又繼續向前:現在,是輕輕的前進。近岸時,查禮縱身一躍,跳到岸上,瑟若也隨著上了岸。在銀色的月光下,更顯得樹影森森。   這個小島,縱橫不會超過三十碼。四株極大的藤懸木根植在草地裡,中央種了許多玫瑰和紫丁香花,還有一棟小小的夏日別墅。只消幾分鐘,就能走遍全島,可是並沒看到人影。   查禮又看了看錶,他的目光望向水面,在倒映著山影的湖面,隱隱可見一個模糊的白點。那一定是剛才看到的客船,朝斯利那加方向划去。   一隻鳥在紫丁香叢中發出響聲,此外就再也沒聲音,剛才那艘裝了馬達的船也駛遠了。瑟若看著查禮緊張的側臉,和襯著墨黑天色的藤懸木,突然之間,瑟若又感到顫抖和恐懼、不安。回頭一瞥,她希望能看到一個人就站在那陰影中。

  為什麼他不在這兒呢?她好不容易才開口問道。原想大聲說的,可是聲音卻細如蚊聲。查禮也壓低了嗓音回答:   我不知道,或者他沒來,或者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   過了一陣子,瑟若又不安的問:   或者什麼?   查禮慢慢轉過臉。月光下,看出他的臉嚴峻中帶著沮喪,像個陌生人。幾分鐘之內,他有如老了十歲,兀自低語,彷彿忘了瑟若。   或許他還在這兒。   瑟若迅速往後退了一步,手撫住喉嚨。   還在這兒?你是說在這島上?她緊張得聲音都變調了。別荒謬了,查禮!這兒除了我們,和幾個划手,就再也沒有別人了。   或許,查禮說:無論如何,現在還不能確定。   突然,他轉身走開了,在紫丁香花叢中搜尋。有一、兩分鐘,瑟若呆若木雞站在原地,只感到頭腦中又冷、又麻,渾渾噩噩,一動也不能動了,整個人僵住,茫然望著前方濃密的黑影中,查禮在夏日小屋灌木叢中到處搜尋,沙沙作響。

  就在瑟若眼前,有四棵巨大的藤懸木,這小島也因此得名。樹幹很粗,顯然經歷過無數歲月。當瑟若的眼睛習慣了島上的黑暗時,她能在陰影中看得非常清楚仔細,就像照片在顯影盤中一樣。   查禮在紫丁香叢中找了一陣子。   他不在這兒。   啊   瑟若驚叫了起來,她的聲音完全變了調,簡直像另一個女孩的聲音。月光從枝葉隙縫照了進來,瑟身上灑著斑駁的樹影,她抬起手,僵直地指向前方:   他就在那裡,在樹   突然,她的腿再也支持不住了,兩腿一軟,跌坐在被露水浸濕的草地上。   查禮沿著她指的方向注視著,同時也用手安撫著瑟若。   瑟若喘著氣,緊緊用牙齒咬著下唇。好長一陣子,她一直凝視著查禮安靜穩定的眼神。   抱歉。她低聲說道。   不該讓妳來的。查禮說:回船吧,親愛的。   不!瑟若說:我現在很好。請你讓我留下來,求求你!   查禮不言語,也不再和她爭辯,轉過身,朝那棵樹走去。   瑟若是對的。在第三株藤懸木下的草地上,躺著的正是阿漢篤的屍體,胸口插著一把刀。   查禮召來一位高大的划手,把阿漢篤的屍體移到月光下的草地上。那張又圓又麻的臉,活著的時候就相當醜陋,死了以後,變得更醜。黑眼圓睜,眼珠四周是一圈眼白,看來恐怖。嘴唇往後拉,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像是受到極大的痛苦和恐懼,使整個面貌都扭曲了。   查禮跪了下來,把那件褐袍的裡裡外外都仔細搜索過,甚至脫下涼鞋檢查,看看是否夾帶了什麼口信,可是,哪兒也找不到。只是只是在夜晚清涼的空氣中,有一股隱微的,但是卻又非常明確奇怪的氣味。這股味道,瑟若和查禮都聞過兩次了。第一次,是在荒涼的山間小屋;第二次,在卡迪爾店的房間裡。   現在,竟然又聞到這股味道。   在達爾湖中的小島,從阿漢篤的衣服上這股味道又出現了。   查禮拉起褐袍一角,嗅了又嗅,不禁皺起眉頭。站起身子,向高個子的划手吩咐了幾句。他又回到船上,拿來了一個手電筒,兩人一塊巡視這小島,每一吋土地都不放過。搜索著夏日小屋、草叢邊緣、紫丁香花叢,和盤根錯節老藤懸木的根部,可是,除了枯葉和人們野餐後留下的廢棄物外,其他一無所獲。只看到許許多多的足跡,可是,這些足跡也無法說明,這是誰留下的,又是何時留下的。因為,許多船隻橫過湖面時,人們都會在島上略事停留。   查禮又回到船上,有一個划手慢慢沿著小島巡行,查禮的手電筒的光照著岸邊,他完全把瑟若忘了。她仍然站在紫丁香花叢旁月光照耀之處。她的雙手緊緊互握著,這次,她又渾身寒顫,可是完全沒動。   客船繞島巡行了一周,查禮又回到了屍體旁邊。這裡沒有其他的船隻,也看不出阿漢馬是怎麼到這島上來的。查禮一言不發,站了好一會兒,皺著眉,集中心神思索著。好像只要他集中意志,就能從死人的腦袋中知道一切的祕密。突然,他又跪下了身子。   瑟若這時也注意到了,阿漢篤的右手緊緊抓著什麼。查禮把阿漢篤的右手放平在草地上,然後跪在旁邊,拉起握緊的拳頭,把它打開。怪的是,他的身子還有餘溫,可是他的手卻抓得那麼緊、那麼緊,要打開手指,還得費上九牛二虎的蠻勁,總算打開了。   在他死前一刻,阿漢篤的手中,一直握著一樣東西,褐色肥短的手指,一直緊握著。那東西在月光下發著暗光,原來,只是一顆藍色的瓷珠。   查禮拿在手上,在手指間轉動把玩。嗅一嗅,搖一搖,反來覆去的看,最後,只好聳聳肩,掏出手帕,小心地把珠子裹起來,再放回口袋。他站直身子,拍拍膝上塵土,用土語交代了高個子的划手。   划手合力抬起阿漢篤短小、圓胖的身體,把他放置在藤懸木下的陰影中,其中有一名划手,從船上搬來一條質料很粗的毯子,裹住了屍體。查禮低聲對他們說了幾句,他們只點頭沒有作聲。高個子在胸前的袍子裡掏了掏,瑟若看到裡面藏了一把晶亮的左輪槍,然後查禮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過頭對瑟若說:我帶妳回去。他簡短的說:這兒也沒什麼我們能做的事了。   他挽著瑟若冰冷的肩膀,回到船上。高大的划手蹲下身,把裹著屍體的毯子放置在船上。那個看不清形體的一堆東西,就是阿漢篤了。   瑟若的牙關仍然不停打顫。她不知道是受驚過度,還是身體發寒的緣故。查禮從地上拾起她滑落的披肩,為她裹住肩頭。船上還備了一條旅行時用的毯子,查禮為她蓋在膝上,並指派兩個划手在島上留守。   瑟若努力使自己的音調,聽來穩定些。   他們兩個留在這兒做什麼?   留在這兒,等船回來。   你不打算報警嗎?   不!查禮很簡短的說:本地警局或其他任何人,知道得愈少愈好。   可是那屍體,總不能就放在那兒。打算怎麼辦呢?   我還會部署。查禮直率的回答。   怎麼部署?   查禮聳聳肩。   總有辦法吧。最好讓人們認為阿漢篤失蹤了。在這兒,這種事並不是經常發生。   他又陷入沉默,雙手握著放在膝上。瑟若把披肩往上扯了扯,蓋住喉嚨,全身又起了一陣寒顫,最後查禮才發覺她在微微抖動,朝她看了看。   冷?   不,瑟若說。我我一直在想都怪我太遲了是嗎?如果我能早一點   查禮搖搖頭。   我們的確是太遲了,而且一而再把時間拖延了。我可以十分肯定,這些都不是偶發事件,全是衝著我來的。   瑟若一驚,倒抽一口氣,望著他說:你是說,對方已經知道是你?   查禮笑了,可是並不有趣。   當然,我真想知道怎麼曉得就是我。我得小心翼翼,等待對方採取行動。   既然對方曉得了你的身分,那麼你在做法上,又有什麼不同?   別傻了,瑟若。查禮有些不耐煩。這當然不一樣。早知如此,我就該在月亮升起之前,就去島上等阿漢篤,一直等到他來。也用不著弄些煙霧,到俱樂部跳舞,製造不在場證明。結果弄巧成拙,在時間上一再延誤,以致趕不上阿漢篤的約會,害他白白送掉一條命。   這是想不到的事瑟若剛開口,就被查禮截斷。   想不到?查禮很痛苦。阿漢篤說,他一定會準時抵達島上,我相信他一定履行了他所說的話。我敢說,我們的工作同仁,都十分準時,不會早到也不會遲到。當初在俱樂部,我該看自己的手錶,不該看鐘的。我會看鐘,只是湊巧知道那鐘每天都對過時,而且走得很準。偶爾瞥一眼鐘,比頻頻看錶要不露痕跡些。此外,我也太自信了,不相信自己會像個生手一樣,跌入陷阱中。   什麼陷阱?瑟若問。   當然,我指的是那個鐘。下午五點,收音機對時的時候,那個鐘還是非常準確的。可是今晚,竟然會慢上十二分鐘,十二分鐘裡面,會發生許多事情,會冒極大的危險。也很可能,就在這十二分鐘內,使阿漢篤死於非命!同樣的,這十二分鐘也給了對方大好的機會妳想想看。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倆相偕去俱樂部,顯然是去那兒吃飯和跳舞的,對方卻看穿了我的心思。面且,對方還算準了回程水陸要耗上一個小時,妳在離去前一定會到化妝室去,這種事都考慮到了,我們真輸定了。顯然有人一直在注意妳,在我們離開俱樂部前,留心著妳的一舉一動,想拖住妳竟然使出這一招,對方一定埋伏了好幾處人手,以免有一處失風,就像鎖鍊一樣,一環扣一環,在時間上,對方已經遊刃有餘。把妳拖住,我們又慢了七、八分鐘,結果我們到了島上,比預定時間整整慢了二十分鐘。   瑟若的心一直往下沉,又想到那個綠色的亮片。   你真的認為那不是巧合?我是指鐘,還有我被鎖在化妝室的事,都不是巧合?你不能那麼肯定!   我不是個輕信巧合的人。查禮說:特別是我到達約會地點,發現已被人擺了一道。   可是,把鐘撥慢,這麼做對方未必有十足把握啊,你很可能看自己的手錶而不看鐘而且,在化妝室也可能有其他的女人,會聽到我叫喊的。   就算對方一切伎倆都失敗了,我相信我倆依然不可能準時到達島上,他們一定還會使出其他的花招,其他意外仍會發生。   像什麼樣的意外?瑟若小聲說。   天知道,說不定我們走到半途,就會殺出一個程咬金來   難道你認為,對方想槍殺我們?   不是我們,是我們中間的一個。不是殺了阿漢篤,就是把我殺了。   我不信。瑟若幾乎屏住了呼吸。我不信任何人會   噢!或許不可能吧。查禮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我只是在告訴妳,對方千方百計希望我們無法準時到達。如果用簡單的方法不能生效,對方不得不採取非常手段了。   他頓住,目光望著湖面。隔了一會兒,他又開口說道:   不管是誰幹的,此人一定早就潛藏在這島上。對了,就是那艘有馬達的船,這樣行動起來更敏捷。這艘船一定先把人送來,再開走。否則發現有另外一艘船泊在這兒,他一定不會登陸的。在登陸之前,他一定會確定一下,是否有人在島上。這個凶手一定是乘了阿漢篤的船逃逸了。唯一令人不解之處,就是凶手為什麼不把屍體移走?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我沒見到屍體,就不敢這麼確定,認為發生的很多事絕非巧合,也許現在還在五里霧中,摸不著頭腦。或者,對方做得如此明顯,也是有意把我嚇退。瑟若,我有個預感,對方留下阿漢篤的屍體是一大敗筆,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出真凶了。   我真不明白,瑟若說:為什麼凶手不多等一會兒呢?   你是說等到我出現,然後也把我幹掉?這個,我相信對方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前來,再說,我身上帶著槍,一旦在這安靜夜晚發槍,很多人一定會聽到,反而打草驚蛇,使事跡敗露。對方也希望能夠不聲不響解決才是上策。就像瑪莎太太和珍納頭上的傷痕、阿漢篤胸上插的那把刀   可是,凶手在橋上或在岸邊,不是都有機會射殺我們嗎?   如果對方用空氣槍,在射程內應該也辦得到。可是對方已經堵住了阿漢篤的嘴,就沒有必要把事態擴大。他們認為,這件事已經幹得相當漂亮了。   查禮又回復沉默,專心在思索著。瑟若的眼睛望著前方,無視月下美麗的湖水,心中只想到那一小片綠色亮片,在俱樂部外碎石路上泛著綠光,像一隻邪惡的小眼睛朝她眨著眼。   如果查禮所說是對的,那麼把她關在化妝室中,也許是計畫的一部分,那麼海倫不,不可能的,絕不可能是海倫,也許是另有其人。如果是海倫,晚上去小徑又做什麼呢?那個亮片掉在那兒多久了?或者,還有誰的衣服上,綴著綠色的亮片?有誰幹得出這種事為凶手做爪牙?絕不可能是海倫,可是   瑟若回想華強尼負債累累的情況,那也不是祕密了。海倫揮霍無度,使他在財政狀況上嚴重透支,每下愈況了。即使如此,海倫會為了金錢誘惑,捲入一場凶殺案嗎?這值得嗎?   懷疑,否定,懷疑,否定思潮在腦海中無止無休旋轉不已。就像松鼠在籠子中,不停的繞著跑。這時客船已經駛離達爾湖,進入狹窄的水道,兩旁楊柳夾岸,船身又進入黑暗的樹蔭中,進入納琴,就是女巫號,和柯家向日葵號停泊之處。   月亮逐漸沉落在山後,客船的頂篷也不再投下深濃的陰影,清冷的月光照在船上每一個角落。瑟若轉過頭看著查禮,他正皺著眉頭苦思,手上一直在玩弄著什麼,她看清楚那是個便宜的藍色瓷珠。   瞥了一眼,瑟若就覺得全身發抖,心理強烈排斥。這又使她聯想到躺在枯葉上的阿漢篤那隻肥短又緊握的手。突然間,她瘋的叫起來:   丟掉,查禮!你幹嘛還握著!   查禮輕輕地往空中一拋,又巧妙接住。   丟掉?那怎麼行!瑟若,這珠子可藏了很大的玄機哩!希望我們能想得出來!   這會有什麼玄機?只是顆瓷珠嘛。   不錯,這只是顆珠子。可是,難道妳忘了一些關聯?   什麼?   火柴盒裡寫的那張紙條。   瑟若倒吸了一口氣。   對了,我是忘了,那上面是提到珠子   講故事的人,把美麗的字句串起來,就像珠子串在線上。查禮引述著。豈不是太巧了?他一而再拋起珠子,然後又用手掌接住。   我想你不見得相信這種巧合,瑟若說道。   不。這就是為什麼我會對這珠子有這麼大的興趣,太有興趣了。有人引出這詩句,中間的玄機就大了。我不信阿漢篤拿這珠子是好玩的。我發現這兩者之間頗有關連,值得深思玩味。   瑟若看著這小小的、橢圓形藍色珠子,在月光下泛著暗暗的光,約莫半吋長,是一種光滑劣質瓷珠,中間有孔,足可穿過一條細繩。在市場商店裡,可以看到許多人用這種珠子串成項鍊,掛在頸子上。本地人認為,這會帶來好運,防止邪惡的眼睛。   難道那裡頭會有什麼嗎?她問道。   不!查禮把珠子對著月光,斜視了一眼。什麼也沒有。等我回去之後,或許會把它打碎,看個仔細比較保險。好了,我們現在要回去了,希望法姬和雨果不要還在等妳。我答應過法姬,不會太晚才送妳回去。不知他們是否仍好好地帶著小狗?   只有拉吉現在仍醒著等我回來,瑟若說:我希望牠不要叫得太大聲,把每個人都吵醒。   客船行過主要的一條河,轉個彎,輕輕的划,逆水而行。瑟若已經瞥見女巫號的影子,就在前方,泊在柳蔭深處,柯家的船屋後面。離去以前,她曾把燈關掉,只留著前門的燈,燈光照著船頭和踏板。可是船主卻把客廳的燈開了,每扇窗子都透出橘黃色的昏暈,歡迎著她回家。明燦的光線,把月光都比得暗淡了。客船輕輕穿過荷葉,停在船畔。   除了拉吉,船板上不見人影。牠低聲叫著,熱烈歡迎著主人,拉吉剛剛睡醒,全身暖暖的。查禮四下看了看這又小又擠的客廳,最後試了試門閂,說道:   上回我叫妳把窗子和門都拴好,妳可買了閂子?   還沒有。瑟若承認。船主說他明天會修好。我不會有事的,拉吉會保護我,然後我會回到臥室,把門窗鎖好。如果有任何人偷偷上了這艘船我一定會把頭鑽在被子裡,一動也不動。   查禮皺著眉頭,肩膀不安地痙攣了一下。   這話算數?他問道。   我保證,瑟若說:我真是被嚇得夠慘了,這個晚上也被折騰得夠了。別擔心,你看拉吉,跳個不停,精力充沛。如果今晚有任何人偷偷上了船,牠一定會大叫,一哩內的每一個人,都會被牠吵醒。今晚也沒有風雨,仔細聽,可以聽到老鼠走動的聲音。   沉靜就像牆,包圍著他倆。   你看,這和昨晚不同,昨夜風雨把船搖晃得好厲害,好像有一隊象隊,沒經我允許就踏上船來了。那時拉吉又吃了麻醉藥。今晚不同,就是一根針掉到地上,也聽得清楚,只要我一叫,雨果、法姬、船主,還有雨果的挑夫都會湧來。此外,我會把燈全打開,沒有一個潛行的人,喜歡晚上偷偷爬上一艘明燦燦的船上。   查禮走到身旁的一扇窗子,注視著窗外的月光。不到四小時天就會亮了。妳可有槍?   在枕頭下面。   好。就照妳說的做吧。把臥室的門鎖好,天明以前,如果聽到任何動靜,絕不要猶豫,把屋頂叫破了也要大聲喊叫。   我知道?瑟若說道。我要是聽到有人要打開臥室門,馬上發槍,砰!搞不好是船主為我送早茶來,結果被我誤殺了,希望你會幫我保釋出來!   查禮大笑。   我會的。無論如何,明天我一定要妳搬離這艘船。今晚我派了人在近處守望。   你是說   哦,從今早起,不,應該是昨天早上吧,查禮更正道:我就派了人輪班守候。這時他又看了看腕錶。   他們現在在哪兒?瑟若很有興趣。我並沒有看到什麼人。   妳當然不會發現,一個在上游那方注視,另一個站在橋頭,檢視來往船隻,還有兩個同志看守兩邊陸路。無論任何一個人看到有人走向女巫號,他們一定會跟來。不論這船上有哪位訪客,我都要知道姓名。   你現在要去哪兒?瑟若問:回到島上嗎?   不,我已經讓船回去了。沒有我,也許他們會幹得更好。我從這兒走回俱樂部。他轉身走了,瑟若也伴著他走到船首。   走出小船屋通風不良的客廳,夜晚的空氣涼爽又帶著香味。查禮走下踏板,站在那兒,看了看藤懸木樹下的陰影,掏出手電筒,亮了一下,又亮一下。這時,離船五十碼外,垂楊深處有一個人影走了出來,一直走到月光下。   瑟若聽到模糊的腳步聲,走在草上沙沙作響。一個高大的印度人,走到踏板邊,從頭到肩膀罩著一條黑毯,全身都是深黑色的陰影,瑟若只隱約看到他的眼睛和牙齒。   查禮用本地話低聲向他說了幾句,對方也輕聲回答。   可有任何人在這船附近?查禮問道。   沒有白人。船主回到他的做飯船去睡了。還有個高大的白人,把白人小姐的狗送回去。不管水路、陸路,都再也沒有別人了。   繼續看守。現在潘小姐回來了,早晨以前,不准有任何人上她的船。   這人敬禮,悄然無聲退到陰影中。查禮又從踏板那邊走回來。   瑟若,你站在這兒等著。我到船上四處檢查一下,看看船主有沒有疏忽,是否都把門戶鎖好了。   他走到狹窄的甲板上,從外面繞一圈,每扇窗都試了一遍,門也檢查了,瑟若看不到他的身影,他繞到更遠處查看。等他從另一方再度出現,已經把小船繞了一周。   沒問題,全鎖好了。為了安全起見,妳最好也把前門拴好。   好!瑟若變得很不起勁。她突然很嫌惡進到那艘又不通風,又擁擠的小船。珍納曾經住在這艘船上,並在此工作,而且藏著她的祕密。   遠處上游的蘆葦叢中,有一隻麻雀在叫,叫聲是那麼淒涼。瑟若渾身打顫,查禮見狀,不由得問道:   妳真沒問題嗎?到法姬和雨果船上借住一宿,是不是比較好呢?   不!瑟若不肯。查禮,晚安。我無法說謝謝給了我一個可愛的晚上。因為,這個晚上,是我有生以來經歷過最可怕的一個晚上,希望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可是,我還是一樣要謝謝你。   查禮低下頭朝她笑了笑,他的臉在月色下顯得疲憊、沮喪。他用手撫著她的臉頰,輕輕吻著她。   進去,讓我聽妳把門鎖上。瑟若依順的轉過身,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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