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魂斷喀什米爾

第21章   十七

魂斷喀什米爾 M.M.Kaye 13398 2023-02-05
  這天,瑟若在柯家船屋涼臺上飲茶,一面欣賞著湖光山色。桌邊綠楊輕拂,像搖擺的綠色屏風。一隻活潑的小夜鶯,正在柳條中玩弄著牠的鳥冠,對著麵包屑啾啾叫著。   午後陽光下的湖面,好像在昏睡中。偶爾划來的客船、鄉間小船,一聲魚躍,才漾縐了波平如鏡的湖面。瑟若心不在焉吃著黃瓜三明治,一邊想著是否該回女巫號繼續搜尋,結果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坐在法姬身邊,平和舒暢,比回到女巫號,在藏汙納垢,滿是灰塵的角落尋找要愉快得多。瑟若沒有動身,望著日影西斜,山色被夕陽染成一片橘黃、粉紅、玫瑰紅。這時,柯家的船主上來,收拾走杯盤。   拉吉在岸邊楊樹和蘆葦叢中嗅來嗅去。法姬和瑟若閒閒的坐著,看著湖面逐漸變成柔軟的藍色陰影。許多從納琴方向往回划的小船,紛紛要回家了。船槳有節奏地上下划動,濺起了浪花。

  一陣焚香的味道,飄散在安靜的空氣中。那座石砌廟宇頂上的燈亮了,像夜空中第一顆明燦的星子。柯家的做飯小船中,傳出了喀什米爾的民歌。   雨果呢?瑟若突然問道。   什麼?法姬從沉思中驚醒,望著她。雨果?他到俱樂部去見一些朋友。他聽說俱樂部佈告欄上公告,有人要賣釣鱒魚的釣竿,就想去看看。我想他現在   話猶未了,楊柳後面小徑,似乎有人走來。法姬嘆了口氣。雨果大概又帶朋友回來了,這回恐怕是賣釣竿的人。   不是的,瑟若說。她站起來,從楊柳隙縫中望過去。是查禮。   噢,法姬注視著她笑了起來。瑟若,可還對他有興趣?   沒那回事。瑟若有些窘。   別騙我,這可是妳的機會!她站起身來,朝雨果搖搖手,他已走到堤岸上。

  我帶了個客人來,雨果叫道:我們要上來喝一杯。   拉吉熱情的歡迎著查禮和雨果,法姬走過甲板,招呼船主準備。   我在俱樂部遇到他,雨果說著朝查禮揮揮手。當時真沒想到,他竟然在那兒。瑟若,查禮今晚想帶妳到月下泛舟。   今晚俱樂部還有個舞會。查禮溫和的說:我想規模並不大,不過很有趣的。你們願意一起去吃飯跳舞嗎?   法姬笑了笑,搖搖頭。   查禮,你真好,可是我今晚略感頭痛,沒有興致去參加舞會了。倒是喜歡待在家裡清靜,索性早點上床。你帶瑟若去吧!來到喀什米爾,一定要領略那種浴著納琴的月光,翩翩起舞的美感。否則在喀什米爾的所見所習,就不算完全了。法姬轉過頭,望著湖面。夕陽把古莫格的山脈,染成淡紫色,山後是一片橙黃色的天空。這將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夜晚,她說。

  查禮轉向瑟若。   瑟若,妳呢?願意來嗎?我不敢保證今晚會很有趣喲!   瑟若猶豫了一陣。看看法姬和雨果,又看看查禮。查禮從雨果身後稍稍朝她使了個眼色。   好的,我願意去。她很快回答。法姬,妳和雨果真的不能去嗎?   是啊!法姬口氣很堅定。查禮,還是很感謝你的邀請。她朝他笑了笑。   雨果傷心地說:妳瞧瞧,我連說話的份都沒有!   噢!親愛的!法姬心有不忍,你真想去嗎?那你去吧!如果你真要去我也一道去,服一片阿斯匹靈就是了。   說著玩的。雨果說:我倒希望妳留在家裡。昨夜起了暴風雨,弄得我整夜都未曾闔眼,今天也想早點安歇了。此外,我這年齡的人,已經像一片發黃的枯葉,跳舞的歲月早就遠去了。像查禮和瑟若這些活潑的年輕人,才應好好在夜晚縱情狂歡。那些喧嘩熙攘,對我來說,還不如睡覺重要。

  船主和挑夫端了酒和杯子來。雨果一雙厚實的手,倒了雪莉酒和威士忌,四人就在暮靄煙茫中談笑。不久,一輪明月從山後升起,銀色的月光照在湖面。   最後,法姬看看腕錶,詢問查禮何時吃晚飯?   我想,大概是八點左右吧!舞會最快也要到九點左右才開始。   現在也快八點了,法姬說。瑟若,不是我催妳,如果要換衣服,現在也該去換了。   瑟若一躍而起,查禮說:   我會等妳,然後我們一起去俱樂部。妳可介意換衣服的時候我看看報紙?還是我索性回去,半小時後再來接妳?   不!你還是在這兒等我。不到十分鐘我就好了。   瑟若邊說著,已經跑下樓梯了,招呼著拉吉跟著她。   當她回到自己的船上時,船主已經開亮了燈。她告訴船主,今晚不在船上晚餐,然後就朝臥室走去當她走過寂靜無聲的房間,心裡又有些發抖。好在有拉吉跟著,一路嗅嗅聞聞。牠似乎發覺地板下有死老鼠的味道。拉吉的聲音,倒使瑟若安心些。

  床上都是今早買回來的東西。船主和挑夫從車上搬下來,一堆堆都堆在床上,可是,包裝紙都被拆了開來。瑟若看到每一包都被拆開了,心裡就氣,只好胡亂把繩子草草綁好。顯然船主對她買的東西,每一樣都很好奇,什麼都想看看。   他看完了至少也該重新包好!瑟若氣吼吼自言自語。   她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全塞到一只空箱子裡,然後脫下鞋子和衣服。突然之間,有一個不祥的想法掠過心頭,全身都僵直了。隔了一陣,她混亂地轉過身子,打開衣櫥,剛才的疑心全印證了:無需多看一眼,就明白有人動過她的東西。   原本整齊摺疊的內衣,現在已經不像她離開前那般井然有序,仔細捲好的絲襪,也被重新放置過。下層原是按秩序放的鞋子,也被更動了瑟若的習慣是平常穿的跑路鞋放在最盡頭,然後是在房子裡穿的,過來是晚上穿的拖鞋。可是,現在這雙金色晚宴的涼鞋,怎麼插到中間放著?還有那雙藍色的鹿皮靴子,還有那雙棕色的靴子

  一切都夠明白了。顯然有人翻看過她的東西。僅是船主的好奇心使然?還是另有其他的可能?瑟若突然緊張了起來,好在查禮預先給了她一把槍,這時真受用,她一直放在皮包中,隨時都沒有離開她的視線範圍。   她慌忙中抓起皮包,打開一看,還好,那把槍仍在,用薄紗圍巾包了起來。這才深深吸了口氣,心下一鬆,望著那把槍思索著。其實,有查禮在,她當然不可能帶著這把槍去跳舞!某人已搜過她的住處,看來也不可能再來。這麼一想,她決定把槍拿出來,塞到枕頭下面。這時,她才注意床頭櫃上小旅行鐘的時間,她已經比答應查禮的時間慢了十分鐘。一看之下,十分懊喪,連忙站直了身子。   老天!眼看著就要遲到了!查禮一定以為潘瑟若是個沒時間觀念的女人,說十分鐘結果耗了三十分鐘。

  她急忙轉過身子,從衣櫥裡挑了一件款式簡單的晚禮服。白底上有黑色葉子圖案,腳上也穿了一雙白色的緞面涼鞋。瑟若想這身打扮應該很適合舞會,尤其為了查禮。   幾分鐘後,她已經裝扮整齊,在鏡中顧影一回,又在衣櫥中找尋可搭配的手提袋,可是都不令她滿意。看看鐘,時間已經很緊迫了,她又拿起早上用的那個白皮包,剛才才把小手槍從裡面拿出來。她又拿了一件白色毛裘披肩,最後熄了燈。拉吉在腳邊快活的跑來跑去,她又回到柯家的船上。   查禮一定是一直都在看著她,當她走到對面那艘船時,他已經走了下來。   妳準備把這隻小狗也帶去嗎?他問道:妳該知道,牠是不准帶進俱樂部的!   別擔心,我會請雨果幫忙看著牠。拉吉喜歡他,只要雨果在,牠會乖乖的待著。如果單單留牠一隻狗在船上,不但會大發脾氣,還會像失了魂一樣的叫個不停。早上我出去時,把牠交給船主,可是這隻狗還會狗眼看人低,牠並不認為船主是牠的伴侶。我們出發時,還一直聽到牠吠叫不已。回來已經三點半了,走到納琴路時,依然聽到牠在吠叫。可是,跟著雨果,牠就乖得像個小天使。可不是?拉吉?你這個小磨人精!

  誰在提我的名字?   雨果走了出來,問道。   是我。瑟若說:雨果,麻煩你替我照顧拉吉好嗎?牠已經吃過晚飯了。如果我把牠單獨留在船上,牠會一直叫到我回來為止。   好吧!雨果嘆了一口氣:過來,拉吉不!別把我衣服咬破了,我知道你是很欣賞我的。晚安,查禮!瑟若,願妳玩得開心。   會的。瑟若說:晚安,雨果。她提高嗓音,隔著垂楊樹,高聲叫著:晚安,法姬!   可是,船屋頂上的臥室,卻沒有人回答。   雨果說:她上床了有些頭痛,我想恐怕睡覺了。讓我代法姬向妳道聲晚安吧。他愉快地搖搖手。   查禮和瑟若轉過身,沿著堤防路走,穿過藤懸木的樹影,走向月光下的小徑,橫過田埂小道,朝納琴路走去。

  瑟若,我今晚須有不在場證明,而妳也是。查禮挽著瑟若的手臂,快步走過玉蜀黍田。什麼鬼東西他一腳踩到一塊生鏽的馬口鐵。想來一定是某個船主鋪在窪穴積水的田埂的。昨夜一場大雨,使得許多坑穴滿是泥水。   法姬頭痛不能去,倒是我的幸運,使我省了很多麻煩。查禮說。   為什麼要有不在場證明呢?瑟若問道。   查禮在回答之前,回過頭看了看。可是月光下寬廣的田野根本看不到一個人影,船上和樹叢裡縱使有人,也不可能聽得見。他壓低了聲音說:   今晚,我要和一個人約會,查禮說:在湖中的小島。地點倒不是我選擇的,可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一個人泛舟前往,一定又要引人疑心了。我想和妳一塊去,還有些本地人划船。如果,我和一個女朋友,坐在客船中前往,絕不會有什麼人會覺得奇怪的。帶著這麼美麗的潘瑟若小姐在月光下泛舟,不是很羅曼蒂克的事嗎?

  是什麼樣的約會?瑟若問。她的眼睛興奮地閃著光。和誰呢?   是我們中間的一個人,妳今天見過一兩次。我想我不會弄錯。事實上,第二次是妳把他嚇跑了。   瑟若盯著查禮,綠色的眼睛眨了又眨。   我不懂。她說:今天我不曾見著什麼生人,除非她倒吸了一口氣,突然站直了身子,微喘著說:不會是從那個店裡來的人吧?   正是他,查禮說道:就是那個長了麻子的店員。我想,妳在南都大飯店又見了他一次。   可是可是我真不明白,瑟若又說道:他到南都大飯店來幹什麼呢?   查禮說:他是相當出色的一位情報員,我們計畫他潛伏在這兒,兩年來乾淨俐落。今天上午,他一直想找機會和我說話,那時,我們都在店裡。可是,生意實在太忙,他就不敢冒險,因此,他只好暗中寫了紙條給我,夾在他遞給我的那包菸中。   他寫什麼?   約了我,在南都大飯店舞臺見。他知道,我一定會到南都大飯店去吃中飯的。   是的。瑟若慢慢的說:我想起來了。   阿漢篤的行動真快,沒多久就到了。可是在南都的約會沒成我可以說,這都該怪妳。我們還沒有時間談一個字,妳已經先一步闖了進來。我們都聽到妳來了,他從樓梯飛奔到樓座,然後溜走了。我想快一步抓住他都無法抓住。他嚇壞了,慌亂中,他一刻也不能等就跑走了,就像隻受驚的貓。阿漢篤丟下一句話,晚上十一點,在藤懸島上見面。我當時氣得真想勒死妳,妳破壞了我們最初的一次約會。   你該警告我的,瑟若反駁道:那時,你又是在哪裡呢?   妳背後有許多沙發,我就坐在其中的一把。沙發背很高,所以妳沒有發現我。瑟若,好一陣子,妳實在令我感到十分尷尬麻煩。妳沒看到我,除非從那堆家具中間窺伺。我也沒看出妳,一直不知道是誰來了,害我動都不敢動,一直聽到妳的腳步聲走到樓梯那邊去,發現竟是妳,心上的大石頭才移了開去。   為什麼你不立刻告訴我呢?瑟若很憤慨。你該解釋的,我當時都嚇得僵住了。   那種地方,到處都是耳目!查禮說道。   難道有什麼特別的人?瑟若很好奇。   查禮俯視著她,搖了搖頭。這時,他們已經走入一個小村莊。在主要的街道兩旁,散落著喀什米爾人的房子。在月色下,顯得荒涼蒼白。   塵土路上橫著刺槐的樹影,空氣中也飄著香氣。兩人朝俱樂部的方向走去,瑟若又提起方才的問題。   這個嘛!查禮沉思著說:譬如說葛瑞吉,就是一個。   我想他還不至於是吧?瑟若全身緊張。對了,他曾經很想要我離開女巫號,可是噢,不!他絕不可能,絕不是的。他是英國人!   查禮乾澀的說:我親愛的瑟若,錢可通神啊!何況,這件案子牽涉到一大筆錢的問題。   那麼你認為葛瑞吉   瑟若才剛開口,就被查禮打斷了。   我不知道,查禮簡短的說:他只是有些嫌疑,但是我並不是說他是。他認得羅珍納,據我所知,他還相當喜歡她,不過,這還不能構成充分的理由,說明他希望妳離開女巫號的動機。葛瑞吉也曾一起去滑雪小屋,那天上午去卡迪爾的店裡,他也在場。當天有個非常重要的消息,預定傳給其中的某個人。   那是什麼?在月光下的道路,瑟若停下了腳步。噢,你是指那個麻子要告訴你的?   不,很多事情都在那店中祕密進行。那個商店就像郵局一樣,經常傳遞各種消息。如果妳注意,妳會發現那位上了年紀令人尊敬的店老闆,很小心不想涉入任何事件。今早似乎有什麼消息要傳給另一個人,可是我無法確定這事,我得好好查查。凡是今天進出卡迪爾店中的每一個人都有嫌疑。當然,還有葛瑞吉,他也是其中之一。   我也是啊。還有好些其他的人包括你在內。瑟若反駁道。   我知道。可是目前我對葛瑞吉的興趣最濃。這兒左轉就是俱樂部了。   門是開著。穿過門,走過樹影重重長長的車道,穿過果林,就是一大片草坪和整齊的花壇。納琴湖畔,就是俱樂部低矮的一排房子。快走到俱樂部時,瑟若沉默了好幾分鐘,沉思著說:   今早去過店裡的人,你都要一一去查證嗎?   當然。妳告訴我的一些消息,也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   我很驚訝,你竟然這麼相信我了。瑟若大笑。   查禮帶著她步入俱樂部,讓她在舞池邊的椅子坐下來。查禮為她點了番茄汁,告訴她過一會回來,就留下她一個人坐在那兒,旁邊放著一疊報紙。舞池一端的吧檯那兒,有兩個禿頭的俱樂部職員,正交頭接耳低語著。   舞池另一端有一排法國窗迎著湖面。窗外還有一排長廊,長廊上擺著桌椅。瑟若離了座,朝外走去,想看看浴在月光下的湖水。遠處的堤岸,排列著一排船屋。再遠處,就是白雪皚皚的插天高峰。   瑟若憑欄遠眺。她的目光越過湖面,更遠處是阿法瓦特山的雪坡,黑色森林的某處,就是奇隆馬格了。某處一個小白點,是滑雪小屋。下面,好幾哩的樹林旁,就是旅館的屋頂。對她來說,是一連串冒險的起始。如今再次凝視,望著這遠處的山脈,她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停留在喀什米爾。記得那一晚突然驚醒,月光映在臉上,從那晚之後,已經經歷過這麼多驚心動魄的事。   離開這兒時,她曾深深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謝天謝地,她希望永遠不要再回來了。可是,想到以前給珍納的允諾,又使她回來了,同時,還混合著強烈的好奇,和虛張的勇氣。這次回來,又恢復到以前那種害怕和緊張的境地。當初,為什麼沒去錫蘭呢?硬了心去,是再容易也不過了。雇輛汽車到洛瓦平弟,不到半日的車程,然後再搭車南下,踏上前往錫蘭之路。如此一走了之,也沒有人會有異議。可是,她知道自己無意這麼做。昨天晚上在女巫號上,她又感受到那種害怕、恐懼、不安。今天上午,在卡迪爾的店裡也是一樣。可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她仍然活著。年輕的生命,亮麗又興奮因為她正要和查禮共進晚餐。   月光下,瑟若陶醉的笑了,她心中想我必須承認,自己是為了查禮才留下來的。可是這個男人已經和金髮的辛西兒訂婚了!我已經享有這麼多美麗的時光,照說也該滿足,可是為什麼卻捻不斷一廂情熱呢?多少女人都想要查禮,自己一直有查禮作伴,夫復何求?   查禮這時走了過來,也倚在欄杆旁,打斷了她的思潮。他的手上端了兩杯雪莉酒。   瑟若,這杯是給妳的。   謝謝,瑟若啜了一口,隔著杯子望著查禮。誰是辛西兒?她突然問道。   辛西兒?聽起來好像一首歌:誰是辛西兒?她的情人們都在談論她。妳說什麼辛西兒?妳是指我妹妹?   你的妹妹?你有個叫辛西兒的妹妹?   我是有這麼個妹妹,妳會喜歡她的。   噢,瑟若粲然一笑,簡直有些頭昏。是的,她的生命真是又絢麗又興奮,因為她正要和查禮一道晚餐   俱樂部的餐廳,幾乎沒有什麼人。只看到一位沉鬱紳士,穿著蘇格蘭呢的衣服,戴著夾鼻眼鏡。還有一對年輕夫婦,在桌布下互握著雙手,低聲緊張交談。   查禮和瑟若找了一張靠窗的桌子,比較有私密性。從窗邊,他們可以望著外面的草坪、湖水和山脈。那位沉鬱的紳士最後離去了。沒有多久,那一對緊張的夫婦也跟著走了。可是查禮和瑟若正快樂的談論著   瑟若心花怒放。她的綠眼晶亮有神,在微暗的燈影下,她紅銅色的頭髮閃著光彩。兩人都有默契,絕口不提查禮工作上的事。一直到吃完晚餐,瑟若才想起告訴查禮她的房間被搜過,連那些剛買的東西也全被拆開了。   妳那兒有沒有什麼東西,會令人起疑的?查禮皺著眉頭問道。   還好,沒什麼東西。唯一令人起疑的,就是你給我的那把小手槍。好在我放在皮包裡,一直隨身攜帶,算是幸運了!   很好。查禮安了心,同意她的話。可是我真想不透,會有誰對妳今早買的那些東西有這麼大的興趣?照這樣看來,似乎是妳那位船主太好奇了。不管怎麼樣,讓我們就這麼想好了。   一位穿白衣的侍者出現了,手上端著咖啡。詢問他們要到舞池旁喝咖啡,還是到草坪上去喝。可是瑟若卻沒有動。   本地這種咖啡,涼了就很難喝。這種時間在外面喝,很容易就冷了。   瑟若說著,倒一杯酒遞給查禮,可是一不經心,潑濺到自己的衣服上。   天呀!瑟若叫了起來,趕忙打開皮包,抽出一條手絹。這時,有什麼東西也跟著掉落在桌布上。原來是混凝紙的小盒子,裡面可裝火柴,今天早上卡迪爾店中附送的小禮物。   我看看這個小盒子!查禮閒閒地拿在手上把玩。妳很喜歡?我的只是個盒子,裡面並沒有裝火柴。   我這個很可愛。瑟若說著,把手帕放在一邊,接過小盒子把玩著。不,不是這個的,我差點沒認清奇怪,這絕不是我原先那一個啊!看!和我那個設計的金色樹葉幾乎是一樣,下面的底色也是奶油色的,可是這上面還畫了小夜鶯。我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我去找皮包的時候,大家都把手上的東西放了下來,後來,我找到皮包,一定是拿錯了別人的盒子,這兩個盒子十分相似!   或許就是這個!查禮迫切的說:快給我看看!只有千分之一的機會,可是他急忙打開盒子,裡面有個小火柴盒,可是火柴盒中卻沒有火柴,裡面只摺著一張小紙條。   只有千分之一的機會,查禮嚴肅地又重複了一遍,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老天,真給我們碰上了!怪不得有人要搜妳的房間,每一個小地方都不漏過。   他小心地打開那張紙,放在掌中,紙條上只有一行字,以優美的字跡,寫著東方的文字。查禮皺著眉研究著。   到底是什麼?瑟若催促著問:你看得懂嗎?   我看得懂,只是思索不出到底是什麼含義,這是波斯詩中的一行。   這句詩說的是什麼?   意思是講故事的人,把美麗的字句串起來,就像珠子串在線上。   把美麗的字句串起來,就像珠子串在線上。瑟若慢慢的唸了一遍。怪了,這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是密碼。   天知道。查禮說:什麼樣可能的含義都有。或許是個口令。總之,我們一定要撥雲見日,弄個清楚,這張紙條原本是預計傳給某人的。   查禮摺起小紙條,放進上衣口袋。   上帝保佑,瑟若,我真希望妳能好好想一想,妳是在哪兒拿到這個小盒子?妳腦海中是否還有印象,這小盒子旁放著誰的東西?也許能找出一些線索。瑟若,妳好好想一想。   瑟若雙手支著頭,皺著眉,望著桌布,搜索枯腸,想了好幾分鐘。   實在抱歉,瑟若說:我怎麼想都想不出來了。有個人幫我找到了皮包雨果然後我看到那個盒子,以為是我的。我好喜歡這盒子,全然沒有心思去看其他人的盒子。想來我當時一定是順手一拿,就塞到皮包裡了。我是從木雕的桌子上拿起這小盒子?還是從沙發上拿起來?記不清。咦,不   怎麼啦?   你想想看,如果說這是一項情報,原來是預定傳給某一個人的,這麼說,這個人一定是我們中間的一個。這個人當時就在店中!顯然是歐洲人,而且是英國人!   也不盡然。查禮說,一邊在手指間把玩著那只小盒子。我們得考慮很多種可能性。除了我們,還有其他的人在上午去那店中,也許還比我們早到。也許有人離開時,遺落了這只小盒子,結果陰錯陽差,被妳拿了去。妳自己的盒子遺失了,卻拿了另外一個。在展示室的桌上,還散置著好幾只小盒子。   你不認為很相似嗎?瑟若問。   不,查禮慢慢的說:我倒不認為相似。   那你想   我想,愈快把這些蛛絲馬跡的小事聯想起來愈好。查禮嚴肅地說:在這種情況下,放了這個小盒在妳皮包裡,等於是枚定時炸彈。   我才不信!   不信?   我不是指你剛才說的話。我是說,不信那句波斯詩,會暗藏什麼玄機。我不認為那是一項情報。如果有人真要這麼做,不是太迂迴了嗎?看來太複雜又太傻氣了我就搞不懂,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妳不明白,東方總是迂迴隱微的?說起話來,不會開門見山,總要繞上幾個彎子。我們西方人到此旅行,經常不能夠瞭解到這一點。此外,我也要告訴妳,卡迪爾的店,就像郵局一樣,許多情報在此傳遞。卡迪爾本身則盡力避免,置身事外,不和任何一方沾上邊。有些情報,可能轉了幾手,只是想掩蔽情報的來源。這張條子,我相信一定有所指好了,瑟若,我們去跳舞吧!   他站起來挽著她的手,迅速走出了房子,走在月光下的小徑,可以聽到那部大型的留聲機中瀉出音樂,舞會剛剛開始。   俱樂部看來又充滿了歡樂的人們。吧檯的高腳凳,坐滿了沒有女伴的男士。有八到十對男女,伴著音樂,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其中有些人是瑟若認識的   佛普絲就穿了一身淺藍的絲質禮服,和麥凱少校跳著舞。高家雙胞胎中的一個,和一位不認識的金髮女郎起舞。葛瑞吉也在那兒,還有華海倫,她的衣服上釘了許多綠色的亮片。如此盛裝,似乎不適合在這小俱樂部裡跳舞。她的舞伴是個高個子,弓形腿,蓄著一把稻草色的鬍子,查禮說那是吉上校,以前也打馬球。   華強尼來了嗎?是不是在酒吧那邊?瑟若問道。   我想是吧!這可憐的傢伙,是個不折不扣的酒鬼。   唱片停了,跳舞的人都站在舞池中拍手。這時查禮走去,向佛普絲招呼。   嗨!佛普絲!查禮站在麥凱少校身邊。妳姨母今晚也在這兒嗎?   佛普絲看起來非常緊張。   咦查禮你好呃,沒有。姨母今天的身體不大好我的意思是佛普絲又緊張、又笨拙的回答。她的手上掛著一個小提袋,是用各色珠子和亮片綴成,一緊張,小提袋不慎滑落到地上。   正想彎腰去撿,查禮已先一步拾起交給她,嘲弄著說:   妳那位姨母恐怕還認為你們兩個現在正乖乖的坐在什麼正經的地方。   呃呃佛普絲囁嚅著,不知該怎麼接口。   查禮看到麥凱少校脹紅了臉,他也不放過。麥凱,你著實令我吃驚哩!看你那麼老實,都沒讓我瞧出你還有這麼大的勇氣。如果這事讓老母龍知道了,你承擔得起嗎?你竟然私約了佛普絲,帶她出來狂歡!   呃呃事實上麥凱少校支支吾吾的說:我   是我要求他帶我來的!佛普絲打斷他的話,態度變得很果決,兩頰泛起了兩朵紅暈,不似她平日的蒼白。瑟若注意到,心頭一驚,她這時看來真是漂亮。   我不喜歡去教會,聽那正經八百的宣道。誰說我不能來這兒跳舞呢?姨母上床休息了,她未必知道。   我想,該不會是麥凱少校在她的咖啡裡放了什麼安眠藥之類的東西吧?查禮愉快地說:妳得看緊他些!這些醫生們,可是很危險的朋友喲!   親愛的查禮,麥凱面有慍色。這可是玩笑,你可不能他望著查禮的眼睛,笑了笑,突然他說: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記在心裡的。   查禮大笑,拉著瑟若轉回舞池。   我真錯看了麥凱。查禮說:或許他能鼓勵佛普絲,讓她成為一個自立又堅強的女人。   依我看,瑟若說:佛普絲未必就是個心志軟弱的女人,她也有堅強的本質。我敢和你與法姬,或是其他有興趣的人打賭。   妳這話很難令我信服,佛普絲就是那種不知所措,沒一點主見的女人。妳沒見到她姨母氣燄凌人的樣子?   我也很怕自己變成一個軟弱的女人!   所以妳參加婦女皇家空軍隊,穿上了制服,是嗎?查禮笑著說:可是,第一眼看到妳,就發現妳是一個非常女性化的女人,那麼緊張、膽小、沮喪,更別提有時害怕得像隻老鼠。   現在都是原子時代了,女人不該再軟弱無骨。像佛普絲這樣的女孩子,簡直像維多利亞時代小說中的人物。不過,她敢私下溜出來跳舞,還是有藥可救的。我想,她應把自己灌醉,回家後背誦   瑟若止住了話,皺著眉頭,腳下的舞步也踩錯了。   怎麼啦?查禮問道。   沒什麼只是我突然想到,剛才引用了誰的話說這話時,她想起來了。   對了,是珍納。在滑雪小屋,她很不耐煩地說道佛普絲,妳需要的就是把自己灌醉,回去對妳那位老姨媽背誦獨立宣言。   可是,今晚她拒絕去想珍納,她要抹去那段記憶。唱片適時停了,瑟若心中一鬆,正好有藉口換個話題。俱樂部祕書又換了唱片,中間有短暫的休息。方才跳舞的人,紛紛回到舞池旁小桌落座,有的走向酒吧或外面的迴廊。   查禮帶著瑟若到外面的草坪上,向侍者點了飲料。來了兩部車,帶來遲到的客人。賓客來來去去,人影綽綽。這時,又有人往停車場那邊走去。   會是誰?查禮問道,說著轉過椅子。   我猜是葛瑞吉,瑟若說著,從月光下重重樹影中望了過去。可是我也看不真確。到底是怎麼回事?   查禮沒有回答,聽到車子發動引擎開走了,聽車子的聲音,是朝左轉,開到納琴方向。他倆一直聽到聲音遠去消失,查禮才站起身子。   我們去跳舞吧!還有一小時又一刻鐘呢。   兩人路過草地,回頭走去。再進入舞池時,他瞥了她一眼說:   妳難道不能裝著興致勃勃,沉醉在愛情中的模樣嗎?還有一小時又一刻鐘,我們才要離開俱樂部。試著對我含情脈脈,好嗎?   查禮說著,把手搭在瑟若的肩上,移步入舞池。電唱機中帶磁性又洪亮的男高音宣稱下一首曲子是人們會說我們在戀愛。   希望如此,查禮說道。他的舞跳得極好,瑟若垂著她的長睫毛,隨著他踏著旋律,滿場飛舞。     望著我,別再嘆息     人們會說我們在戀愛   妳裝得很好。查禮鼓勵著說。他的唇就貼在她的耳畔。音樂一停,瑟若才睜開眼,四周響起一片掌聲。   舞會又繼續了一個半小時,已有好些人離去了。四下看看,瑟若發現葛瑞吉和華海倫都不見人影。高家雙胞胎坐在外面的迴廊下,和一個瑟若沒見過的女郎談話。在門口看到藍色人影一閃,想必是佛普絲。其中,又有一些人是新到的,除了米爾罕外,大部分是陌生人。米爾罕朝瑟若鞠躬微笑,可是沒說什麼。   華強尼仍坐在吧檯旁,酒喝得愈多,言詞也變得愈來愈粗野。他的聲音透過嘈雜的人聲和唱片的聲音,仍然十分清楚。   海倫?華強尼渾厚的嗓音大聲叫道。海倫這婆娘跑到哪去了他醉眼迷濛,嘴裡罵個不停。突然,一翻身,整個人滑落下高腳凳,手上的杯子也跌得粉碎。鄰近的人忙把他扶起來,他蹣跚地離開了房子。   音樂又換了一首,瑟若一聽,嚇得全身顫抖。   怎麼啦?查禮問道:冷了嗎?   不,聽!那曲子,像是陰魂不散跟著我。     明月高懸,     月色醉人,     每一首歡樂可愛的曲子,     都是為妳吹奏   這又怎麼了?查禮溫和的問。   這是珍納在奇隆馬格滑雪小屋外唱的,當時她正在綁她的冰鞋。可是從那以後,又突然響起這曲子。上回是在白夏瓦那晚,我讀她的信   是的,查禮說:我記得。   現在又來了。   或許是個預兆,希望是個好預兆。   壁上的大鐘叮叮噹噹敲著。   快!查禮說:我們這時該走了。他低頭看了看腕錶,十分生氣地大叫:該死!他怒沖沖的說,抓著瑟若,急忙步出舞池。   怎麼了?到底怎麼回事?   我真該死!查禮表情嚴厲。我不該看鐘的,那個鐘整整慢了十五分鐘。快,瑟若,我們得趕快!   抱歉,我得去妝室一下。   一定得去?好吧,得快一點。我去招呼客船,就在水邊等妳了。待會兒朝右轉,到河邊就是了。快點!   他消失在夜色中,瑟若迅速走到女化妝室去。她先穿過一個小廳,隨手帶上女化妝室的門,把皮包放在梳妝臺上,在鏡中瞥了一眼。她聽到窗外的小徑響起十分輕微的步伐聲,然後像是走到化妝室門口,那聲音,不知是打開還是關上化妝室的門。   瑟若在鼻子上撲了點粉,連忙去開化妝室的門,可是那扇門怎麼也打不開了。她這才想起,剛才順手關上門時,聽到外面有人在竊笑,瑟若當時並沒有在意。可是現在她想離去時,這扇門卻再也打不開了。這下真麻煩了,瑟若慌了手腳。或許是卡住了,她不斷拉著門鈕,費上九牛二虎的力氣,仍然徒勞無功。   在喀什米爾,廁所通常都有兩個門,後門是給清潔人員進出的。瑟若忙奔到後面,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倖,可是一拉才知道,門從外面反鎖住了顯然,有人蓄意把她鎖在裡面,難道,只是惡作劇跟她開玩笑?瑟若又想起剛才有人竊笑。查禮還催她快點!他正在水邊等著她,她一定要設法出去才行!   她拼命大聲吼叫,用拳頭捶著門。小室中迴響著她的聲音。她靜下來諦聽,只聽得門外一片靜寂,唯有大廳傳來模糊的音樂聲。沮喪中,她真希望還有女賓會進來,現在叫破了嗓子,都沒有人能聽到,舞池的音樂太大聲了,這兒的位置又僻遠。現在,只有等著有人進來,此外做什麼都沒有用了。   竟然被鎖在女化妝室裡,瑟若憤憤的想。真恨自己這麼傻,這麼笨!   學生時代,聽過一首流氣的歌,這時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噢!親愛的!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     三個老女人被鎖在廁所裡!     從星期一到星期六,     都無人知曉   瑟若歇斯底里笑了起來,突然心中一刺。都無人知曉,這是多可怕的事!她心頭又是一陣慌亂。查禮知道,至少查禮知道她在這兒,也許他會來找她。他正急如星火,事情迫在眉睫,他或許就顧不得禮儀,打開女化妝室的門。   她聽到有人疾步走來,瑟若又開始大叫。是查禮的聲音:   妳到底在什麼地方?   在這裡!瑟若叫道:我被鎖住了!   查禮很快過來,打開門閂,門猛然被打開了,瑟若一頭撲進了查禮的懷裡。   妳還好嗎?查禮很著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瑟若什麼也說不出,突然放聲狂笑了起來。   別再笑了!查禮斥道。   我我控制不住,瑟若一口氣還沒回過來。真傻,像個老女人,竟然被鎖在廁所裡,噢!   查禮抓住她的肩膀,猛力搖晃著她,搖得她髮上插著金紅色的日本菊花髮飾,都搖落了下來。   瑟若,振作起來。他好著急。到底是怎麼了?   我不知道。瑟若說道,揉揉眼睛。我走進來時,聽到有人輕聲竊笑,等我想出來,才發現自己被鎖住了。我拼命大叫、捶門,可是外面一個人也沒有。過了一陣子,你就來了。   會是誰幹的?   告訴你,我不知道。我只聽到有人在竊笑。一定有人尋我開心,可是開這種玩笑也實在太惡劣了。   希望只是個玩笑,查禮說:快,我們得快離開這兒,從後門走!   他拉著她匆匆離開。兩人走至碎石鋪路的小徑。   經過女化妝室的窗旁,浴著月光的碎石路上,有一個綠色的小東西閃著光。不假思索,瑟若就彎下腰拾了起來,發現那原來是片綠色的亮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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