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女雕刻家

第4章 2

女雕刻家 米涅.渥特絲 8458 2023-02-05
  彼得.克魯的辦公室在南安普敦市的市中心,坐落於一條幾乎全是房地產仲介公司的街道上。蘿莎走過這些房地產公司時想著,這些公司反映了時代的潮流,如今大都人去樓空了。經濟不景氣像一團烏雲,籠罩在他們及其他行業頭上。   彼得.克魯瘦骨嶙峋,看不出是多大歲數了,兩眼昏花,戴著金黃色的假髮。他自己的頭髮是黃中透白,覆在假髮下像一張污穢的網子。每隔一陣子,他就將假髮撐起,伸一根手指頭進去搔頭皮。這種有欠考慮的舉止,難免會使假髮亂成一團。蘿莎想,那頂假髮看來就像一隻大雞蹲在他頭上。她很能體會奧莉芙為何會這麼看不起他。   她要求為他們的談話內容錄音時他笑了笑,嘴角很沒誠意地刻意揚了揚。悉聽尊便。他抱攏起雙手撐在桌上。蕾伊小姐,原來妳已經和我的委託人見過面了。她情況如何?

  她聽到她還有法律顧問時顯得很訝異。   我不懂。   據奧莉芙的說法,她已經有四年沒有你的消息了。你還代表她嗎?   他想裝出很錯愕的表情,不過和他的笑容一樣,騙不過人。老天。有那麼久了嗎?當然沒有。我去年不是寫了封信給她嗎?   這是你的說法,克魯先生。   他到角落櫃子裡翻找檔案。找到了。奧莉芙.瑪汀。天啊,妳說對了。四年。我要提醒妳,他油腔滑調地說,她自己也沒來信。他將檔案夾抽出來,擺在桌上。打官司是很花錢的,蕾伊小姐。我們沒事不會寫信的。   蘿莎揚起眉毛。那麼,是誰出錢?我以為是政府替她出錢的。   他調整他的黃色假髮。她父親出錢。不過,老實說,我如今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他死了,妳知道。

  我不知道。   一年前死於心臟病。死後三天才被人發現。很麻煩。我們還在設法解決房地產的歸屬問題。他點了一根菸,隨即將菸擺在已塞滿了的菸灰缸邊緣。   蘿莎在她的筆記本上胡亂塗鴉。奧莉芙知道她父親已經過世了?   他吃了一驚。當然知道。   誰通知她的?你們公司顯然沒寫信告訴她。   他忽然以狐疑的眼光望著她,像個漫不經心地在草地上散步的人忽然看到了蛇。我打電話到監獄,告訴典獄長。我想,這種事由他當面告訴奧莉芙會讓她好過些。他心生警覺。妳言下之意,是一直沒有人告訴她這個惡耗?   不是。我只是搞不懂,如果她父親留下遺產,為什麼沒有人與奧莉芙聯絡。受益人是誰?   克魯先生搖搖頭。那我不能透露。反正,當然不是奧莉芙。

  為什麼說當然?   他不滿地嗤之以鼻。妳認為呢,小姑娘?她殺了他妻子及么女,讓那可憐的老人在那棟凶宅中孤苦伶仃地度過餘生。那房子根本賣不出去。妳可知道他的生活變得多悲慘?他離群索居,不曾出門,也不接見訪客。後來是他家門口的牛奶一直沒拿進屋,鄰人才知道出事了。我剛才說過,他死後三天才被人發現。他當然不會把錢留給奧莉芙。   蘿莎聳聳肩。那他為何出錢替她打官司?很不合情理,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正就算要留給她,也困難重重。奧莉芙弒母殺妹,不能因此得利,取得財產繼承權。   蘿莎認同他的說法。他的遺產多不多?   多得嚇人。他炒股票進帳極為可觀。他伸手到假髮下搔頭皮時,滿臉遺憾。他不知是運氣好還是判斷正確,在黑色星期一股市大崩盤前持股已經全部脫手。他的遺產估計值五十萬英鎊。

  老天!她沉默了片刻。奧莉芙知道嗎?   當然知道,如果她看了報紙的話。報上曾登過他的遺產總額,由於那件凶案的緣故,小報對後續消息也很感興趣。   受益人已經辦妥繼承了嗎?   他眉頭深鎖。我恐怕無權討論這個問題。遺囑上特別交代不得討論。   蘿莎聳聳肩,以鉛筆輕敲著牙齒。黑色星期一是一九八七年十月。凶案發生在一九八七年九月九日。你不認為有點蹊蹺?   怎麼說?   照理說他在凶案後應該震驚得沒有心情去關心股票的漲跌。   正好相反,克魯先生反駁,那使他必須設法找點事做,讓心思有事忙。他在凶案後已呈半退休狀態。或許當時他只關心財經新聞了。他看看錶。時間緊迫。還有事嗎?   蘿莎原本想問,如果羅伯.瑪汀在股票市場大有斬獲,他為什麼選擇住在一棟賣不出去的凶宅裡?一個身價逾五十萬英鎊的人,想搬到哪裡當然都可以隨心所欲,不用為那棟凶宅傷腦筋。那棟房子裡有什麼?他為何寧可滯留其間度餘生?她感受得出克魯先生對她不大友善,因此決定不要做無謂的冒險。他的同情心顯然偏向那父親而不是女兒,不過他卻是少數能提供她資料的消息來源之一,她日後仍會有求於他的,今天再問一、兩個問題就好。她親切地笑了笑,與他一樣皮笑肉不笑。我還在摸索,克魯先生。老實說,我還不確定這件凶案能不能寫成一本書。這麼說真是輕描淡寫。她根本就是什麼都不想寫。她想寫嗎?

  他將指尖合攏豎起,滿臉不耐煩。如果妳還記得,蕾伊小姐,這一點我在信中跟妳提過了。   她神色肅穆地點點頭,拍他的馬屁。我剛才也說過了,我不希望只以奧莉芙所犯下的恐怖案情來描寫她的故事。不過你信中提到的一點很值得深入挖掘。你勸她以精神狀況異常要求減刑。你建議她,如果這個策略奏效,她會被判殺人,然後接受無固定期限的監禁。你還估計,如果她接受精神治療表現良好,或許關個十至十五年就可以獲釋了。   沒錯,他同意。我認為這是很合理的估計。她大可不用被法官判處二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可是她拒絕你的建議。你知道為什麼?   是的。她對必須和瘋子關在一起有病態的恐懼,她也誤解了無固定期限的監禁的含意,她以為那是無期徒刑,我們費盡唇舌也無法說服她。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代表她提出無罪的申訴?她搞不清你的提議,這表示她無法為自己申訴。你一定認為她有機會辯護,否則不會提出這種建議。   他冷笑。我搞不懂妳為什麼會這麼想,蕾伊小姐,不過妳似乎認定了我們對不起奧莉芙。他在一張紙條上匆匆寫了個姓名與地址。我建議妳在獲得任何錯誤結論前,先與這個人談談。他將紙條朝她彈過去。他是我們原本打算請來替她辯護的律師,狄茲先生。不過她堅持己見,不肯答應,所以他後來沒有出庭替她辯護。   可是,怎麼會這樣?她怎麼能堅持己見?她蹙眉。如果我的口氣聽來像在雞蛋裡挑骨頭,我覺得很抱歉,克魯先生,請相信我,我並沒有預設任何對你不利的立場。她說的可是真心話?她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以一個困惑的旁觀者角度提出問題。如果這位狄茲先生有權對她的所謂精神狀態提出嚴重質疑,那麼無論她是否要法庭聽她的辯解,他都理當堅持才對。如果她精神失常,則即使她自認很正常,司法體系也應當責無旁貸地去鑑定這個是否屬實。

  他的氣焰稍稍收斂了些。妳用的字眼非常情緒化,蕾伊小姐問題不在於提出她是精神失常的申訴,而在於基於她精神失常所減輕的刑事責任不過我了解妳的意思。我是刻意用她堅持己見這個字眼的。事實是,奧莉芙在她出庭應訊之前幾星期,寫了封信給內政部長表示她想了解,依據英國法律,她是否有權提出有罪的申訴,或是她無權擁有這項權利。她聲稱,承擔冗長辯論所帶來的強烈壓力對她毫無幫助,只會加深她父親的痛苦。她的出庭日期於是順延,被安排接受了幾次精神狀況診斷,以了解她是否適合提出這種申訴。結果她被認定精神狀況良好,有權自訴有罪。   老天!蘿莎緊繃著嘴唇。老天!她又叫了一聲。他們的認定有沒有問題?   當然沒問題。他注意到隨手擺著的那枝菸,這時已垂下一串菸灰,不耐煩地伸手將菸捻熄。她很清楚會有什麼結局。他們甚至告訴過她被判的徒刑可能會多重。她對坐牢也早有心理準備。出庭前她已被扣押了四個月。老實說,即使她願意替自己辯解,還是於事無補。要求減輕刑責的證據太過薄弱。我懷疑我們說服得了任何陪審團的成員。

  而你在信中說,你還是深信她是具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患者。這又是為什麼?   他比了比桌上的檔案夾。我看過吉宛與琥珀兩人的屍體,是在她們從廚房被移走前所拍的照片。那地方簡直像個屠宰場,血肉模糊,我沒見過這麼恐怖的景象。我不相信一個精神狀況正常的人會對別人如此殘暴,更何況是對自己的母親及妹妹。他揉揉眼睛。無論精神科醫師怎麼說妳也必須記住一點,蕾伊小姐,精神失常是否能診斷得出來,至今仍無定論奧莉芙是個危險的女人。我建議妳在與她相處時要格外謹慎。   蘿莎關掉她的錄音機,伸手去拿公事包。我想人是她殺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他瞪著她,像是她說了什麼髒話似的。當然毋庸置疑,他厲聲反詰。妳在暗示什麼?

  我只是忽然想起,精神科醫師診斷奧莉芙的神智正常,而這件凶殺案又是泯滅人性的不正常行為,兩者之間顯然有矛盾,一個簡單合理的解釋就是她並沒有犯下這件案子,只是在替人頂罪。她站起來,看到他臉色緊繃的表情,聳了聳肩。只是突發奇想罷了。我同意這不大合理,不過這案子中沒有一件事是合理的。我是說,如果她真是精神失常的殺人犯,她就根本不會在乎她父親是否會因審判而飽受煎熬。謝謝你提供寶貴的時間,克魯先生。我自己出去。   他伸手拉住她。妳讀過她的自白書了嗎,蕾伊小姐?   還沒有。貴公司已經答應要寄一份給我。   他在檔案夾中翻找了一陣子,拿出幾張用釘書針釘起來的文件。這一份可以給妳,他告訴她,將文件擺在桌上。我勸妳在進一步追問前先讀一讀。我想,這份文件可以說服妳,就如同它說服了我,奧莉芙的確罪證確鑿。

  蘿莎拿起那份文件。你真的很不喜歡她,對吧?   他的眼神嚴峻。我對她毫無感覺,沒好感也不厭惡。我只是對能讓她繼續苟活的這套社會制度提出質疑。她殺了人。別忘了這一點,蕾伊小姐。再會。      蘿莎開了一個半小時的車才回到倫敦住處,這期間克魯說的話她殺了人盤踞了她的心思。她將這句話抽離出來,在腦海中放大,不斷想著這句話。   稍後,等她回家蜷縮在椅子內,才發覺剛才回家的這段路形同一片空白。她甚至想不起是怎麼離開南安普敦這個她不是很熟悉的城市。她或許也殺了人,開車撞死了他們而絲毫未覺是何時發生或怎麼發生的。她隔著客廳窗戶,望著對面沉鬱的灰色大樓,認真地思索著減輕刑責這句話的本質。   奧莉芙.瑪汀自白書   一九八七年九月九日晚間九點三十分   列席者:霍克斯里警官、瓦特警官、彼得.克魯(法律顧問)   我叫奧莉芙.瑪汀。生於一九六四年九月八日。住南安普敦市道林頓區列凡路二十二號。我在位於道林頓上街的社會福利處擔任櫃台人員。現年二十三歲。一直都住在家裡。我與母親和妹妹的關係一向不睦。我與父親相處融洽。我的體重將近一百二十公斤,母親與妹妹總是因此而譏笑我。她們替我取綽號叫肥姬。我對自己的身材被嘲笑很敏感。   我過生日時沒有人替我慶生,我覺得很不滿。我母親說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想慶生就自己去張羅。我決定讓她知道我可以獨立自主。我安排今天不去上班,打算到倫敦去遊覽。我沒有安排在昨天我生日時為自己慶生,以免她在晚上替我安排一場驚喜的慶生會,她在我妹妹七月過二十一歲生日時就是這麼安排的。我們晚上默默地看著電視。我就寢時覺得很氣憤。父母送我一件粉紅色套頭運動衫當生日禮物,那根本就是在敷衍我,我也不喜歡那件衣服。我妹妹送我幾雙拖鞋,那我倒很喜歡。   我一早醒來對獨自到倫敦遊覽還有點憂心忡忡。   我要求我妹妹琥珀打電話請假,陪我一起去。她在道林頓區的格里吉服飾店工作了一個月。我母親知道後大為光火,不准她請假。我們在早餐時發生口角,然後我父親出門工作。他現年五十五歲,一星期工作三天,在一家貨運公司擔任記帳員。他原本擁有自己的汽車修理廠。一九八五年他將修車廠賣了,因為他沒有兒子繼承衣缽。   他出門後,我們的爭執越來越激烈,我母親責怪我帶壞琥珀。她一直叫我肥姬,還嘲笑我那麼懦弱,不敢自己去倫敦。她說我一出生就令她很失望。她的大吼大叫令我頭痛。我仍為了她沒替我慶生而不滿,也因為她替琥珀辦了一場慶生會而嫉妒不已。   我拿出抽屜內的擀麵棍,用棍子打她,叫她閉嘴,她高聲尖叫,我於是又給了她一棍。我原本會就此停手的,但這時琥珀看到我打母親後開始尖叫。我只好連她一起打。我一向很討厭噪音。   我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等了一陣子。我以為自己將她們打昏了。她們都躺在地板上。一個小時後,我懷疑她們是不是死了。她們臉色蒼白,一動不動。我知道如果拿鏡子到一個人嘴巴前,而鏡面不會起霧,那麼他可能就是已經斷氣了。於是我拿出皮包內的鏡子。我將鏡子擺在她們面前許久,可是沒有起霧。什麼都沒有。   我開始感到驚慌,也不知要如何藏匿屍體。我原本想將她們藏到閣樓,但她們太重了,我抬不上去。然後我決定將她們丟入海中,因為我家距海邊只有兩哩路,可是我又不會開車,就算會,我父親也將車子開去上班了。我覺得如果能將她們切小一點,便可以將她們放在旅行箱內帶走。我曾切過數次雞肉。我想切割琥珀與母親應該也不難。我使用一把放在車庫內的斧頭及廚房抽屜內的一把大型切肉刀。   那和切雞肉完全不一樣。到兩點時我已經筋疲力盡了,卻只能割下頭與腿及三隻手臂。那時血流滿地,我的手也很滑溜。我知道過不久我父親就要回家了,我一定趕不及完成,因為還得將屍塊丟入海中。我知道最好還是報警,承認犯行。我做了這個決定後,心情舒坦了些。   我從沒想過要離開房子,故布疑陣裝成是別人所為。我不知道是為什麼,腦中只想要將屍體藏起來。我當時只想到這一點。我不喜歡將她們分屍。我必須將她們的衣服脫掉,才能知道關節在哪裡。我不知道我已經將她們的屍塊搞混了。我想將她們的屍塊重新歸位,但因為血肉模糊,分不出是誰的屍塊。我可能錯將我母親的頭擺在琥珀的身上。我是獨自犯案的。   我對自己的行為覺得很懊悔。我情緒失控,做出愚蠢的舉止。我承認以上所述完全屬實。   簽名 奧莉芙.瑪汀   這份自白是影印稿,共三張A4紙。最後一張的背面或許是節錄自法醫驗屍報告的影印本。很短,只是一段結論,也未註明是誰寫的。   頭部的傷勢是以笨重而堅固的物體敲擊或連續敲擊造成的。這些傷勢是死前造成的,不是致命傷。雖然沒有明確證據可以證明擀麵棍就是凶器,但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不是。兩具屍體的死因都是在頭部被支解時頸動脈被切斷。經過檢驗後顯示,沾滿血跡的斧頭早已生鏽。很可能在被用來分屍前斧刃已經很鈍。琥珀的頸部與肢體上的瘀痕顯示,她的頸部在被切肉刀割斷前,曾先被斧頭劈了三四次。她不大可能曾恢復意識。至於吉宛.瑪汀女士,她的手與上臂之傷痕是死前造成的,顯示她曾恢復意識,並試圖舉臂自衛。下顎部的兩處傷痕則可能是在她的頸部被切斷前,曾兩度被割傷。這些攻擊都是喪心病狂的暴行。   蘿莎讀畢後,將文件擺在她身旁的桌上,茫然望著前方。她渾身冰涼。奧莉芙.瑪汀拿了把斧頭噢,天啊!怪不得克魯先生說她是具暴力傾向的精神病患者。琥珀仍活著時被鈍斧刃砍了三四下!她覺得一陣噁心。她不能再想這件事了。可是,當然,她身不由己。金屬撞擊柔軟的身體發出的悶響在她腦中轟隆作響。這住處好暗,陰森森的。她忽然伸手打開桌燈,但光線並不能驅走她腦中的景象,一個瘋女人因嗜血而發狂。還有那些屍塊   她對寫這本書是否已經做出承諾?她是否已簽署了任何文件?她是否已收下訂金?她都不記得了,她內心一陣惶恐。她住在暗無天日的世界,過一天算一天,什麼都無關緊要。她站起身,在地板上踱步,詛咒著艾黎絲威脅利誘害她陷入此等絕境,也咒罵自己的愚蠢,咒罵克魯先生沒在她首度去函時就將這份自白書寄給她。   她拿起電話,撥給艾黎絲。奧莉芙.瑪汀那本書,我是不是已經簽了任何約?為什麼?因為我根本寫不出來,這就是為什麼。那女人把我嚇壞了,我再也不要去見她了。   我還以為妳喜歡她。艾黎絲邊吃晚餐邊平靜地說。   蘿莎沒搭理她的風涼話。我有一份她的自白書與法醫的報告或者是結論。我應該先讀這些文件的。我不幹了。我可不想寫一本書來歌頌她的所作所為。老天,艾黎絲,她們還活生生時頭就被割下了。她可憐的母親還試圖擋住斧頭。光想到這件事就讓我作嘔。   好。   好什麼?   不要寫。   蘿莎狐疑地瞇起眼。我還以為妳至少也要爭論一番才肯罷休。   何苦?我進入這行學到了一點,就是沒辦法逼人寫出什麼東西來。更正一下。如果能窮追不捨,是可以逼稿成篇,不過成品總是乏善可陳。蘿莎聽到她喝東西的聲音。反正,珍妮.亞瑟登今天早上將她新書的前十章寄給我了。是關於為了維護自我形象所可能帶來的危險,把肥胖當成扼殺信心的頭號殺手,這個題材不錯。她顯然挖到金礦了,採訪到一些因為肥胖而被迫退出影壇的電影及電視名人。當然,和她的其他作品一樣沒什麼口味,不過可以大發利市。我想妳應該將妳的資料都寄給她。奧莉芙可以當極為戲劇化的壓軸,妳不認為嗎?尤其如果我們能取得她在獄中的照片。   不可能。   不可能取得照片?真可惜。   我不可能將資料寄給珍妮.亞瑟登。老實說,艾黎絲,她情緒失控,開始咆哮,妳真是令人不齒。妳該到那些不入流的小報去工作。只要能賣錢,妳什麼人都想壓榨。我絕不會讓珍妮.亞瑟登靠近奧莉芙。   何必呢,艾黎絲說著,同時口中不知在大嚼什麼食物。我是說,如果妳不想寫她的故事,又因為她令妳作嘔而不願再去見她,何妨放手讓別人去做?   是原則問題。   那我就不懂了,老掉牙的問題。我聽來覺得像是佔著茅坑不拉屎。聽著,我沒閒功夫跟妳蘑菇了,我有客人。妳至少讓我告訴珍妮,她可以去利用奧莉芙大撈一筆。她可以從頭開始。反正妳也才剛起步,對吧?   我改變主意了,蘿莎忿然說。我寫定了。再見。猛然掛上電話。   在電話另一頭,艾黎絲向她老公眨眨眼。你還指責我沒有愛心,她低聲說。你看,還有什麼比我這麼做更有愛心?   奪命判官。傑利.費爾丁尖酸刻薄地回嘴。      蘿莎重讀奧莉芙的自白書。我與母親和妹妹的關係一向不睦。她拿出錄音機,倒帶尋找她要的那一段。我叫她琥珀,因為在兩歲時,我仍咬字不清,不會念她的名字。叫她琥珀也滿貼切的。她有一頭金黃如蜜的秀髮,她長大後,也只在別人叫她琥珀時才會回應,叫她愛莉森她就相應不理。她美極了。   當然,這段話本身沒特別含意。沒有人說精神病患就不會裝模作樣。事實上,正好相反。不過她在談起她妹妹時語氣溫柔,若是別人說的,蘿莎必會認為那是出於關愛。她為何沒有提起和母親的爭執?真怪。那原本可以當做她當天行為的辯解。      入監傳道的牧師不知道奧莉芙就在他身後,待一隻大手搭在他肩上時才嚇了一大跳。這不是她第一次偷偷靠近他,他與上回一樣,仍然搞不懂她是怎麼接近他的。她平常的步伐總是痛苦地拖著走,他每次聽到她的走路聲總會覺得難受。他打起精神,面帶親切的微笑轉過身。嗨,是奧莉芙,真高興見到妳。妳怎麼會到禮拜堂來的?   她眼中帶著笑意。我嚇到你了?   妳是嚇到我了。我沒聽到妳的腳步聲。   或許因為你沒注意聽。牧師,如果你想聽到,就得先聆聽。當然這個道理你在神學院就學過了。上帝說話時經常是低聲細語的。   他有時候會想,如果他能夠瞧不起奧莉芙,或許會好辦一些。可是他做不到。他怕她,也不喜歡她,可是他無法瞧不起她。我能效勞嗎?   你今天早晨發送了些新的日記本。我想要一本。   妳確定嗎,奧莉芙?這些日記本與以前的沒什麼兩樣。每本日記上的每一天仍然有一段經文,我上次給了妳一份,結果妳撕掉了。   她聳聳肩。我需要一本日記,所以我準備容忍那短短的經文。   都放在辦公室裡。   我知道。   她不是為日記本而來的。他猜得出來。不過她是打算趁他不注意時,從教堂內偷走什麼東西?除了聖經與祈禱書外,還有什麼好偷的?   一根蠟燭,他事後告訴典獄長。奧莉芙.瑪汀由聖壇帶走了一根六吋長的蠟燭。不過她當然否認了,而且經過徹底搜查過她的囚房,仍然搜不出那根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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