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理由

第6章 第四章 鄰居

理由 宮部美幸 15773 2023-02-05
  命案發生後,千住北美好新城是如何迎接翌日的六月二日星期天呢?   夜間狂飆的暴風雨到早上就停息了,八點過後藍天露臉。社區綠地栽植的樹木被強風吹得東倒西歪,草坪上滿是散亂的殘花敗葉。管理公司的清潔人員正逢週口休假,沒來清理。這不合季節的颱風過後景趣,就原樣不動地維持了一天。   整個社區裡面,對命案消息掌握最多也最正確的,是西棟管理員佐野利明。在他腦中二○二五號屋內三具屍體和墜樓的那具屍體不是小糸一家人,這事情的重要性不下於社區綠地的慘重災情。身為管理員,接下來該做什麼,他真是無法判斷。   這天早上,荒川北警察署正式成立荒川區內公寓大廈一家四口命案特別搜查本部,正式展開偵查。為了確認二○二五號屋內的遇害者真實身分,必須查訪西棟全體住戶,警方要求佐野提供住戶名冊。

  可是這事佐野不能做主。當初要住戶登記時,管委會就承諾,為了保護隱私權,絕不對外提供住戶資料名冊。現在即使是警方要求,管理員恐怕也不能擅自做主交出名冊吧。   我說要先和公司方面商量。可是原則上公司星期天不上班,我打電話過去,請守衛用內線呼叫我所屬的大廈管理部或是營繕部、清掃部等部門。   可是這些部門都沒有人在,佐野只好請守衛利用公園房屋的緊急聯絡網呼叫大廈管理部長。   電話一直聯絡不上,我想讓警方在這裡乾等也不是辦法,於是打給母公司公園建設的大廈事業部。大廈事業部星期天照常上班,統籌負責千住北美好新城建設與銷售的田中部長這個人我見過,非常精明幹練,我想他可以提供一個好的建議。

  時間接近上午九點,雖然還沒拿到住戶名冊,但查訪住戶的作業已經展開。住戶不停打電話到管理室,想知道警察逐戶查問的詳細原因。有的住戶甚至直接跑到管理室,想跟坐鎮的警察打聽,可能是不滿意結果,竟然吵起來。   公園建設大廈事業部已經有人上班。佐野焦急地跟接電話的職員說明現狀,對方大驚,一直問事情上報沒有。佐野今天還沒看報紙,不知道有沒有登。那人要佐野等一下,他先去拿報紙,佐野真想吼他,先幫我解決這邊的問題吧!   不久,那人回到電話上,放心地說報紙沒登,然後叮嚀佐野,不論警察怎麼問,都不能隨便回答有關銷售或管理的資料。佐野好不容易逮到對方說話的空檔,一口氣說完有關名冊的事,對方根本不考慮佐野的立場,只堅持不需要交出這一點。

  我就說母公司命令不能交出名冊可以嗎?   對方立刻痛罵他說,哪有這麼清楚留人話柄的蠢蛋!你適當敷衍一下就好。   佐野還不放棄,說是已經呼叫了公園房屋的管理部長了,可是一直聯絡不上,事情實在嚴重,情況也緊急,如果大廈事業部長田中先生能來最好,請幫忙聯絡一下。可是對方不聽,只匆匆說你在現場適當協助警方,我們立刻派公關人員過去,說完就掛掉電話。   佐野不知如何是好。   我從沒那麼氣憤過,可惜那傢伙沒說他是誰。   佐野即使外行,也知道如果有名冊,訪查住戶會更有效率。但他想到萬一提供名冊,事後公司方面告他侵犯隱私就糟了。而且熟悉住戶背景的他,知道搞不好,有些住戶真的會控訴他的。

  什麼是適當敷衍呢?   佐野一籌莫展,去找東棟的管理員佐佐木和中棟的管理員島崎商量。兩人都說最好不要交出名冊,但又沒有其他好主意。佐野很過意不去,他實在很想協助警方查案。   佐佐木聽佐野說完和母公司公園建設職員的對話後,說母公司會這樣神經質,可能是因為目前正在銷售相模原超高層公寓大廈。佐野早完全忘掉這事,聽他說起,心想原來如此。   站在公園建設的立場,確實擔心當初風風光光推出的大型超高層公寓大廈住宅社區千住北美好新城,發生了住戶一家四口遇害的罕見慘案,會嚴重斲傷超高層公寓大廈的形象。各界對於超高層公寓大廈是否是合適的居住空間,看法較傾向負面。諸如超高層大廈的電梯犯罪發生率較高,高樓層住戶的心理負擔較大,有人嫌上上下下麻煩而懶得出門,容易形成繭居族,還有就是住戶之間不易產生一體感,彼此漠不關心,隔壁發生事情也不會察覺,即使察覺也不會插手幫忙。

  這件命案正是一個典型例子。在神不知鬼不覺中,二○二五號竟然換了人住!   公園建設的公關人員飛奔而來,自是當然。   不過,公園房屋的大廈管理部長井出康文倒是先趕到現場。他在品川區的自宅收到呼叫,知道事情後立刻奔往千住北美好新城。   井出康文四十二歲,和妻子及兩個女兒同住。他在公園房屋是少見的空降組,早稻川大學政經系畢業後,在大阪一家大都市銀行服務十年,被獵人頭公司挖角才轉到公園房屋。   我們是十點鐘左右看到井出部長吧。田中部長我見過幾次,至於井出部長,這是第二次看到他。   佐野對這位直屬最高上司,不如對母公司的大廈事業部長熟。其實也難怪,像千住北美好新城這樣大規模的社區,在建設期間、公開銷售期以及交屋時,母公司的大廈事業部長常到現場督導。但是掌控管理業務的管理部長,不見得會到每個社區露面。這時井出也把佐野的直屬上司科長叫到現場,他認為負責地區的科長理應更清楚現場的情況。

  井出一到現場就聽取佐野的報告,對於是否提出住戶名冊,指示立即召集社區緊急理事會討論。幸好那天是星期天,理事多半在家。他判斷經過理事會討論後,如果多數同意交出名冊,就沒有問題,如果不同意,他們也可以獲得警方的諒解。   佐野等人遵照指示,分頭聯絡各棟的理事。直到人數足夠召開緊急理事會後,會議就在中棟的會議室舉行。   井出部長另外還下了重要指示,透過管理室的有線電視專屬頓道,向所有住戶播放通知:西棟二○二五號發生命案,目前大樓內並無危險,警方正逐戶訪查,請住戶不要驚慌,盡量配合警方搜查。他還讓管理室積極呼籲住戶,如有目擊或聽到任何有關命案的線索,請與管理室聯絡。由於這時已經有電視台的採訪車開到社區大門外,本來不知道發生命案的住戶也開始惶惑不安,井出的這個指示正是恰當之舉。

  緊急理事會在上午十一點開始,正午過後做出結論:不提供住戶名冊。   這時負責千住北美好新城管理業務的科長已經趕到,管理室就交給他和佐野處理,井出則參加理事會。   老實說,這個結論讓我很意外。井出說道,五、六年前吧,我們管理的港區內大廈也發生同樣的問題。那邊的住戶不到五十戶,規模大不相同,但是情況非常類似。當時是搶劫傷害案,警方要求提供住戶名冊做為搜查資料,住戶們也是召開理事會,只有一個人反對。   他說,大部分人都希望盡早抓到凶手,因此傾向全面協助警方。   我想,這一次千住北美好新城的住戶想抓到凶手的心情無異。但是,可以說是公民意識覺醒吧,他們認為縱使面對查案作業,仍不應該公布沒有直接關係的住戶個人資料。

  當然,理事之中、尤其年長一些的,認為應該協助警方,不要隱瞞,讓警方看到住戶名冊也沒什麼不妥。他們人數不多,但是態度強硬,為了說服他們,反對的理事強調下面這兩點。   第一是千住北美好新城不是普通的公寓大廈,而是相當一個村鎮規模的社區,住戶名冊等於戶籍名簿。有哪個村鎮發生命案後村鎮長會把整個村鎮戶籍名簿交給警方呢?這樣做是不是過頭了些?   另一個理由是,警方已經擁有相關的資料。一般,警察都挨家逐戶訪查管區內的住戶,在承諾不對外公開下,做成記載家族成員、戶長職業等資料的名冊,交由派出所保管。聽說阪神大地震時,這個居民名冊在確認市民安危時幫了很大的忙。警方有了這個,沒有美好新城的住戶名冊也無妨。

  這兩個合情合理的意見駁倒了贊成派,並很快表決通過。不過,這時的決定雖然和事件主軸沒有多大關係,卻又引發了另一個騷動,這事以後再詳述,在此我們再回到二○二五號和它周邊的情況。   搜查本部的刑警兵分三路,在東西棟和中棟同時展開住戶訪查作業。此外,也開始訪查社區周圍和車站的計程車招呼站。荒川北署自是總動員,警視廳本部和鄰近各署也都派人支援。隔天星期一上課時,社區及附近的小孩紛紛在自己就讀的中小學裡,興奮地談論昨天來的那些警察話題。   西棟二○二五號所在的二十樓是重要所在,尤其是緊鄰命案現場的二○二四號和發現電梯地板血跡的二○二三號葛西美枝子,查訪較費工夫。   警方真的是翻來覆去地問同一件事。

  葛西美枝子眉頭微蹙地說。   從我離開公司回到家裡,到電梯老不下來等得我心煩氣躁的過程,我都重複講了十幾遍。   警方尤其注重她說經過二○二五號前面時,看到有腿橫過正門微開的門縫間的證詞。警察詳細地追問她說,確實看見了嗎?是男人的腿還是女人的腿?那時聽到屋內有聲音嗎?她有點害怕起來。   我也沒撒謊,只是說出看到的事實而已,應該沒什麼好害怕的。警察的態度也很仔細,但很關切。可是當我知道是四個人遇害的重大命案後,想到我那時看到的說不定就是凶手,不由得感到自己有一絲絲責任,這才發覺自己牽扯上大事了。   她的先生葛西一之也同時接受查問。關於美枝子的回家時間和聽到救護車聲的時刻,兩人的證詞沒有矛盾。對於二○二五號住戶,兩人也幾乎沒有印象。   我和先生都喜歡公寓大廈生活,因為不必麻煩地和左鄰右舍打交道,所以我們對二○二五號、二○二四號和二○二二號都一無所知,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時候,搜查本部還不知道住在二○二五號裡的不是住戶名冊裡的小糸信治一家人,查訪主要問的是二○二五號家人的長相、年齡、人數、往來情形、最近有什麼可疑舉止、有無不尋常的動靜等。   可是葛西美枝子不認識小糸信治一家,甚至連那間屋子裡有沒有住人、是不是空屋都不清楚。   我是個編輯,上班時間不規律。我先生是做成衣的,經常要跑國外的縫製工廠和客戶的服飾店,忙得差點就要過勞死了。我們的休假時間也說不準,每天大清早忙到半夜三更。哪有時間和鄰居打交道?我們根本就沒有輕鬆休閒的餘地。在大門口碰到人或同搭電梯時,頂多點個頭而已,但是對方是同樓層的人還是來訪的客人,我不得而知。在這裡,我確實認識的人就只有西棟的管理員佐野。   最近這層樓有人搬家嗎?有看到二○二五號搬運東西出去嗎?夜歸時看到有人不自然地抬出大件行李嗎?每個問題葛西夫婦都面面相覷,只能回答沒看到、不記得。   那時我只覺得幹麼問這些?可能和命案有關係吧!   警察再次確認美枝子看到橫過屋內的腿,抄下她回來時坐的計程車車號後,終於結束查訪,費時近兩個鐘頭。   我和先生說是因為我看到一些跡象,所以警方問得比較慎重吧。可是要打聽住在二○二五號的人,去看管理室的住戶名冊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至於二○二四號的情況如何呢?一如二○二五號的格局,它也是千住北美好新城社區中格局最寬敞的屋子,裡面住的是女企業家北畠敦子,四十一歲,離婚,撫養兩個小孩,分別是小學四年級和二年級。六十七歲的母親與她同住,幫忙照顧小孩和家事。他們一家本來預定六月二日星期天要去東京迪士尼樂園遊玩。   我們根本不知道晚上的騷動。一頭直髮、語調嚴謹的北畠敦子說道。   因為我們家計畫要去迪士尼玩,孩子從前一天就興奮不已,擔心萬一下雨就要打消計畫,忙著在家裡掛上用面紙做的晴天娃娃。即使二號清晨看到警察時,他們還是忙著到處掛,那樣子滿好玩的。   北畠家迫不及待等暴風雨過去的兩個小孩,在六點左右就知道隔壁鄰居發生事情了。   好像是老大叫醒我媽的,他清早起來上廁所時,聽到屋外很嘈雜,從門上的窺孔往外看,看到警察。我媽於是出去詢問情況,嚇了一大跳。警察說昨晚開始就鬧得那麼大,怎麼都沒察覺呢?我媽被說得臉紅。可是這棟建築隔音效果很好,幾乎聽不到左鄰右舍或是上下樓層的聲音。如果是我睡那個靠近走廊的房間,或許可以聽見一點動靜,偏偏是我媽睡那個房間,她耳朵有點背。   北畠敦子不安地觀看狀況時,社區專屬頻道播出大廈內發生命案的通知,不久,電視台也播出這個新聞。因此她不得不跟又哭又鬧的孩子說,迪士尼之遊必須延期。   我想警察一定會來問些什麼,畢竟我們就住在隔壁。   北畠敦子是西麻布的酒吧餐廳瓦爾康的老闆。瓦爾康是家有限公司,她和家人所居住的千住北美好新城二○二四號名義上也是瓦爾康所有。他們在去年十二月遷入。   我們家只有女人小孩,因此特別注重居家安全。我們也是很滿意千住北美好新城這一點才搬進來的,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我們家有小孩,當然會認識孩子朋友的父母,至於其他無謂的人際往來就一概免了。我媽也認同這一點。不過,畢竟是我媽在家打理一切,社區的事或多或少都聽過看過,應該比我熟悉社區的情形。所以警察還沒來問,我就先問她知不知道隔壁是什麼樣的人?   北畠敦子的母親,智惠子,和女兒正好相反,幾乎一輩子都待在家裡照顧家庭,自然能以不同的角度知曉鄰居的動靜。當女兒問起時,智惠子回答說隔壁是個大家庭,其中有個坐輪椅的老太太。   我聽了覺得好笑,就跟我媽說,你說是老太太的話,那她一定有相當歲數了。我媽就說,她的年紀確實比我老,而且很瘦,好像有病。她還說這一陣子看到幾次像是她媳婦的人,用輪椅推著她出去。   這對不久之後來查問的警察來說,是很珍貴的情報。二○二五號屋內確實有一具老太太的屍體,儲藏室裡也搜出一張摺疊式輪椅。北畠智惠子口中像是媳婦的那個女性的身材和穿著,也讓警方聯想到二○二五號屋內死亡的中年女性遺體。從智惠子的證詞可知,至少老太太和中年婦人並非昨夜來訪的外人,而是住在二○二五號已有一段時間的神祕住戶。   智惠子證詞饒富意味的一點,是她不斷強調隔壁是個大家庭、家中人口好像很多。前面說過,智惠子有點耳背,加上有點緊張,和警方對話時,不時需要敦子居間轉述。但是她腦筋很清楚,觀察力和記憶力都很敏銳,能一一舉出特徵說明隔壁眾人。   .坐輪椅的老太太。   .像是她兒子的中年上班族,近五十歲。這個人早上出門上班時,即使穿著西裝外套也不打領帶。而且,常在倒垃圾的地方碰到他。   .大概是那男人太太的中年女子,經常推著老太太出來,沒有化妝,身材臃腫,有點邋遢。   .像是這對中年夫婦的妹妹的女子,三十五歲不到,穿著時髦,化妝很濃,給人印象不太好,跟她打招呼都不搭理。   .像這中年夫婦的兒子的年輕男子,二十歲左右,常常穿西裝,不像是學生,也不太理人。   .像是中年夫婦的小兒子的男孩,中學生,很有禮貌,給人印象良好。學校好像很遠,很早就搭電梯下樓。   另外還有一個只在走廊見過一兩次的四十歲左右男子,有時早上看到他穿西裝上班,有時候看到他穿著家居服在電梯間拿傘當高爾夫球棍揮,可能是中年夫婦的親戚吧。   智惠子的細膩觀察,不但警察驚訝,連北畠敦子也訝異不已。   我差點說,媽你實在太閒了。敦子笑著說。   可是我不能笑她。說我媽的世界狹窄,這就是證據。也多虧我媽能忍受這個狹窄世界,我才能放心出去工作。   智惠子不是對二○二五號特別有興趣而仔細觀察他們,只是平常買東西、掃除、倒垃圾,或是為其他瑣事出出進進時看到,或是同搭電梯,或是在倒垃圾時擦身而過,只是這樣而已。   之後,敦子想試探一下,便問她二○二三號葛西家是什麼情況。   那家好像就只夫妻兩個,回來都很晚。太太比你還晚,而且常常叫外賣。   於是我就跟她說,多虧有媽媽在,我不用靠外賣。啊呀!抱歉,這和命案主軸沒關係。   話說回來,如果二○二五號裡真如北畠智惠子說的是住了七個人,確實是現在少見的大家庭。而且其中四人老太太、中年夫婦和年輕男子和這次發現屍體的四個人重疊。   不過,警察更仔細問過後,發現智惠子的證詞還有需要補強的地方,那就是她從來沒有看到隔壁這個大家族全員到齊。   一般家庭孩子大了,就少有全家一起外出的機會,但是從沒看過全家人齊聚門口或是電梯間,也很不可思議。警方再問下去,又發現另一個問題,就是智惠子看到這七個人的時間有落差。   北畠家是一九九五年底搬進二○二四號,距離命案發生只有半年。空揮高爾夫球的四十歲男人、時髦的三十多歲女子和給人好印象的中學生,是剛搬進來不久時看到的。但是五十歲的中年人、坐輪椅的老太太、推輪椅的中年婦人和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則是九六年初春以後看到的。   警察問我們去年搬來時有沒有到隔壁拜訪,如果有去,肯定比在走廊上看到的還要清楚,可惜我沒去,我只去了管理室。我說過,我們家和外人交往非常慎重。   北畠敦子說她會這樣,也是出於過去的痛苦經驗。   我離婚後和媽媽同住,在最初搬去住的公寓大廈就吃到苦頭。那已經是六年前的往事了,當時我也因為我們家只有女人小孩而緊張,而且我常常不在家,只是想拜託鄰居幫忙照應,沒想到卻引狼入室。   隔壁的先生發現北畠家沒有男人,敦子又頗有財產後,便露骨地伸出魔爪。   那人自稱是建築師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家工作,太太在外面上班。起初覺得他人不錯,我媽個性也很好,就很自然地相互往來。可是他臉皮漸漸厚起來,沒事就到我們家裡打轉,籠絡我的孩子後來更是藉口老婆不在家,想和我們一起吃晚飯,逕自買了東西帶到我們家吃。我店裡打烊回家時都過了午夜兩點,他一聽到我的腳步聲,就按對講機,邀我喝一杯。他總是笑吟吟的,又會奉承人,可是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就在她想跟他說明白,不要再做這種無謂的交際時,他倒先露出馬腳了,說是為了擴張事業,還差一點資金,正在煩惱,可不可以看在鄰居的交情上通融一點。   他說要一百萬哩!他以為我是傻瓜嗎?真把我看扁了。   北畠敦子當面乾脆地拒絕,還說以後也不必這樣殷勤來往。身為女人,這是果斷的行動,但是對方並不善罷甘休。   從那天以後,他不斷騷擾我們。有時打無聲電話,有時弄壞我們的信箱,甚至等我回家或孩子放學時故意跟在後面,或者偷竊、弄壞孩子的腳踏車,什麼都做得出來。不巧,他又是管理委員會的理事,在理事會上捏造一些子虛烏有的事情,說我們家孩子吵得他晚上睡不著覺,說我常帶不同的男人回來,搞壞大廈的風氣。我也找了律師對抗,可是這樣相持下去,我也很累。結果不到一年,我搬離那棟大廈。   那時瓦爾康的經營剛上軌道,搬家費很傷,還給兩個幼兒期的孩子在精神上留下不好的後遺症。   從此以後,我決定不做沒必要的睦鄰工作,搬新家時也不跟左鄰右舍打招呼。只有女人小孩的家庭,可能遭遇的危險比想像的多,我不在乎人家怎麼看我們,只要和管理員和管理公司聯繫良好就好。我現在還是這麼想,在現代啊,鄰居不是可以依靠的,而是必須提高警戒的,最好保持一點排他心理。   敦子向警方說明,因為這個緣故,北畠家沒能掌握二○二五號的正確情報。警方能夠理解,也對他們過去的遭遇寄予同情,但是對於智惠子的證詞細節部分,依然再三查問。   他們最想知道的是,智惠子年前看到的三個人和初春後看到的四個人是否在一起過?   在整個命案已經釐清的現在回頭來看,很清楚警方這個問題的意圖。   年前看到的三個人可能是小糸信治一家,初春後看到的四個人,就是被發現遺體的四個人。這兩家人以春初為界線,不知什麼原因和以什麼方式替換入住。   警方無法立即判斷房子換人住的理由是否是兩個家族之間有關係,但從小糸家沒有知會管理員而偷偷搬走,這家人也悄悄搬進來住的情況來看,很可能有不能公開的隱情。那麼這兩家人之間有什麼關聯呢?   北畠智惠子把兩家人看成一家人,是因為看過他們三三兩兩地出入過二○二五號。問題是這三三兩兩是怎樣的組合?   智惠子的記憶雖然很好,但還是不容易一一正確想起看到時的情況。在警方循循善誘下,本來清楚的細節反而變得模糊散亂,唯一清楚記得的,是上個星期的事。   我媽說她看到隔壁的媳婦和那個穿著時髦的女人在電梯間講話。   那天,北畠智惠子買東西回來,一個人坐電梯上樓。電梯門打開她走了出來,二十樓的走廊裡有兩個女人面對面。啊呀!不是隔壁的太太和她妹妹嗎?她心想。時間是下午三點左右。較年長的太太穿著襯衫長褲,套著圍裙。妹妹穿著亮粉色長袖套裝,挽著手提包,妝化得很整齊,但智惠子走近一看,才有點訝異她不止三十多歲,而像是有四十多歲了。智惠子自在地跟兩個人點個頭便走過去。   警方問智惠子,當時那兩個人是什麼樣子?   我媽不願意說人家壞話,有些為難。我告訴她你說出你的感覺就好,她才肯說。   智惠子說總覺得她們像在吵架,妹妹的臉色帶怒。   這時警方已確信這個妹妹是小糸靜子。搜查本部已派人到她娘家,相信只要問清楚小糸家人,也就可以查清遇害四個人的身分。   我媽很擔心,怕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我安慰她說,這是協助辦案,是件好事,沒什麼好擔心的。   警察要走時,北畠敦子問說天氣變好了,可不可以照預定計畫帶小孩去東京迪士尼樂園?警察笑著說無妨。   我們這才放心出門,但也不無逃離現場的感覺。我們就住在隔壁,雖然和命案毫無關係,可是就是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北畠敦子說隔壁一家四口遇害,起初她還不覺得很恐怖,即使在二號這一天裡,還完全不知道二○二五號的命案緣由是強盜殺人或是挾怨報復亦然。   我們一家以前就經歷過鄰居的可怕。所謂的鄰居可怕就是人心可怕,結果連社區也變得可怕了,所以發生任何怪事都不覺得奇怪。   她說沒有什麼比人還可怕的了。我做生意,當然以客為尊。可是當我回復普通人的身分時,帶著幼兒和老母的我,真是瞬間都無法呼吸。關於二○二五號的命案當時還不清楚情況我彷彿有死神降臨隔壁的感覺。從過去的經驗中,我學到一個教訓,即使沒做虧心事,也會因為一點點疏忽、一點點鬆懈就招來無謂的災厄。因此我能冷靜接受我家平安無事、隔壁全都遇害的事情。我媽雖然玩得有點累,但我覺得那天出門走走還是對的。   我們跳過前述,把時間往後退一點。那天晚上八點左右,就在北畠敦子和母親孩子暫時忘記隔壁的慘案、為灰姑娘城堡上空七彩繽紛的煙火歡呼時,命案的重要關係人石田直澄的名字冒了出來。   至於西棟二十樓其他住戶的證詞如何呢?   正如北畠敦子所說,千住北美好新城建築的隔音效果極佳,這個大型集合住宅最理想的生活要素在警方查案時卻是阻撓,住戶即使緊鄰而居,也不太清楚隔壁的情況。   這裡,我們再聽公園房屋的住宅管理部長井出康文怎麼說。   根據我的經驗法則,集合住宅的居住品質越高,住戶彼此交流的情況越差。當然也有一些豪宅住戶彼此交情不錯,常常舉辦家庭烤肉派對聯誼,但是一般來說,高級住宅的睦鄰意識很淡。   怎麼說呢?   最確切的理由是隱私問題。舉個最容易了解的例子,就是演藝人員,他們重視住宅隱密性甚於鄰居的友善。財經界人士也一樣。有能力買上億豪宅的人當然傾向住獨門獨院,實際上他們很多都擁有獨門獨院式的別墅住宅,大廈公寓只是他們的第二棟房屋,或是用來金屋藏嬌   他笑一笑。   唉!他們多半就不是以家的概念來購買或租住大廈公寓。再說,這些有相當資產的人士,在企業或組織裡多數身居要職,生活必然忙碌。因此他們寧可多捐一點錢,以迴避管理委員會理事之類的工作。有這樣的住戶,彼此的交流自然很少。   想想還真可惜,井出部長說道。   像我,只是一個上班族,偶爾由公司出錢,支付大筆會費去參加不同業種的交誼派對或活動。可是看看我的鄰居,隔壁的先生是製造業的副總,對門的先生是物流業界的人,前面數過去第三家的太太經營一家餐飲外燴公司,他們都難得出來交誼。   他說,像這樣,日本人形成的現代社區完全是以自家公司為單位。   男人的情況尤其如此。但是女人則稍有不同,這倒不是說因為女人擅長聊天交朋友,而是因為孩子的關係。女人會以孩子為主軸,形成一個人際社區。   井出部長的看法或許是個異論,沒想到千住北美好新城二○二五號的情況卻印證了他的說法。有關二○二五號更豐富而具體的資訊,也確實來自住在西棟的小孩子們。   即使在彼此疏於往來的高樓生活中,小孩子仍然感覺得到朋友的存在。一般青春期間的青少年未必覺得有朋友就好,他們的交往接觸很多也未必都是友好的,幸好小糸信治在平成四年搬進二○二五號時,他的兒子孝弘才十歲。根據北畠智惠子的證詞,孝弘在今年春初以前應該還住在西棟,那時他十四歲,還是個性較為柔和的年紀。   警方繼續查問後,發現同樓層的二○一○號有小糸孝弘的朋友宮崎信吾,十四歲。他在社區交屋時就搬進來了,他和小糸孝弘同搭電梯幾十次,而且主動招呼孝弘。   感覺他有點不對盤,是個沉默的人。   宮崎信吾是少年足球隊的一員,經常忙於集訓或遠征,朋友也多,不覺得有必要和小糸孝弘交朋友。尤其是第一次看到孝弘時,覺得他蒼白、對足球毫無興趣、只會死讀書,便對他沒什麼興趣。   雖然這樣,他還主動招呼小糸孝弘,是因為看見孝弘穿瀧野川學院的制服。他足球隊裡的一個好朋友就唸瀧野川學院。   那傢伙叫市川,我問他認不認識,他說不認識。那是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吧。   宮崎說雖然他們住同一層樓,但是他和孝弘在走廊或大廳碰到的機會不多。   這也難怪,這裡到瀧野川學院少說也要坐一個半小時的車。   宮崎最近一次看到小糸孝弘,是今年二月初或中旬的時候。他看見孝弘走過綠地。   他拿著一個大手提袋,低著頭慢慢走。   宮崎好一陣子沒看到孝弘,但是也沒看到二○二五號有搬家的樣子,以為孝弘還住在裡面。當時他的足球隊要選拔代表在暑假時去歐洲比賽,他忙著練習,無暇顧及周遭如何。照井出部長的說法,就連高級大廈公寓的兒童也行程滿滿,忙得沒有時間關心四周。   二十樓的其他住戶也證實說,看過坐著輪椅的老太太和推輪椅的中年婦人,有人還嫌她們一副窮相。也有人覺得奇怪,這層樓哪來這麼老的人?不過,實際上和輪椅老太太說過話的還是小孩子,就是住在十九樓的高一女生木暮美佳。   她忘記確實的日期,只記得當時還穿著厚重的冬衣。她和輪椅老太太和推輪椅的阿姨搭同一部電梯下樓。電梯到一樓時,她禮貌地按著開的按鈕讓她們先出去。可是輪椅卡住了,她看阿姨推不動,就上前幫忙。老太太非常瘦,體重很輕,她和阿姨兩人輕輕一抬,輪椅就順利滑出去。   那個阿姨很客氣地跟我道謝。   接著,她問美佳這附近有沒有郵局。美佳告訴她說出東門向左轉,過兩個十字路口就是。阿姨沒把握地複述一遍,才再次向美佳道謝離去。   坐在輪椅上的老婆婆一直笑咪咪的,可是沒說話。她眼眶滲淚,好像看不太清楚。   木暮美佳要去的地方正好和郵局反方向,她擔心她們不會走,不由自主地跟在她們後面,看到她們確實穿過東門向左轉後才放心。   我心想她們是剛搬來的吧!   彙總搜查本部查訪的資料可知,社區住戶在今年三月以後,常常在電梯周圍和綠地的散步道看到輪椅老太太和推輪椅的婦人。她們果然很醒目。其他人都說時間是三月初或中旬,木暮美佳說是還穿冬衣的時候,時間上有點落差。不過,三月的天氣乍暖猶寒,也有穿冬衣的可能性。再把北畠智惠子說的春初考慮進來,可以判定二○二五號是在三月換了人住。   另外,在西棟這邊,八一○號的中學二年級少女篠田泉也說她接觸過,二○二五號的小糸家。   她記得是今年的新年,一月五日那天,遇到小糸孝弘和他媽媽靜子,還說過話。   她第一次看到小糸孝弘,是在垃圾堆置場。那裡並排著幾個以顏色區分可燃垃圾和不可燃垃圾的大箱子,整個社區的垃圾都集中丟在這裡,因此面積頗大。   社區管理處是一月六日開始清運新年期間的垃圾。五日下午,篠田泉聽媽媽的話去倒垃圾時,多數垃圾箱都已裝滿,臭氣薰人。她放下垃圾就要走開時,發現最裡面的大型垃圾堆置處有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她很好奇他丟什麼東西便瞧了一下,只見他放下一台大型收錄音機就要離開。   篠田泉遠遠看著,覺得那收錄音機還很新。她跑過去確認,幾乎就是全新的收錄音機。她立刻衝出去追趕男孩。他走得很慢,一下子就追上了。   喂,等等!   男孩聽到後面有人叫他,停步回頭。他的兩頰瘦削蒼白。   看起來病厭厭的。   篠田泉氣喘吁吁地問他,剛才在大型垃圾堆置處丟掉的收錄音機壞了嗎?男孩不安地踱著腳尖沒回答。   我看還很新,瑕疵品嗎?你真的要丟掉嗎?   男孩更慌張,扭扭捏捏的。篠田泉氣起來說道:   你真的要去掉的話,我可以撿走嗎?即使是瑕疵品,修理一下就好了。這樣丟掉好可惜,還那麼新!   篠田泉的姊姊有一台立體音響的收錄音機。篠田泉也想要一台,可是壓歲錢拿去買最新型的隨身聽了,手邊錢不夠。如果只花些修理費就有一台和新的差不多的收錄音機,不是很划算嗎?   可是那孩子一臉為難的樣子,咕咕噥噥地說還是不要撿吧。   篠田泉耐性盡失,心想管他呢,逕自走回垃圾場要去撿收錄音機。她想,撿別人丟掉的東西是個人的自由,無須說明理由。   可是男孩反而追過來,緊張地說,是我媽生氣叫我丟的。   好奇怪的母親喔!這樣命令人家隨便處理東西。   不是這樣啦!   男孩一副快哭的樣子說,其實那不是我的。篠田泉嚇一跳。   她大聲說,不是你的,那是誰的?你偷的?   這時,小糸靜子正好走過來。篠田泉起先以為是哪家的阿姨來丟垃圾,可是她一看到男孩便衝過來,抓住他的手臂罵他。篠田泉這才知道她是男孩的媽媽。   她劈頭就罵他,你在幹什麼?丟掉沒有?男孩已經流淚發抖,什麼也沒說。   不怕事的篠田泉對她說:   阿姨,你是他媽媽嗎?他剛才丟的收錄音機我可似撿走嗎?   男孩的母親咬牙切齒地瞪著她說,撿別人去掉的東西真噁心,你到底是誰家的小孩?篠田泉毫不畏縮地回她說,西棟八一○號的篠田。   男孩的母親氣勢洶洶地罵她說,在垃圾場撿東西的小孩不可能住在這棟大廈,你撒謊!   我沒騙你,等一下我就帶我媽媽去你們家。你們住幾號?   篠田泉當面問她,她沒回答,拖著男孩就走。少女自尊受傷而燃起戰鬥意志的篠田泉追在後面喊,等一下!被拖著走的男孩成了累贅,拖慢了母親的腳程,篠田泉很快就追上他們。   真過分!罵人家騙子就跑,真狡猾!   如果對方是男人,篠田泉多少會退縮些。但是,同是女性,對方又是歐巴桑,她才不怕,緊纏著不放。來到社區綠地前面時,男孩的母親歇斯底里起來。   我不知道,隨便你啦!   她邊喊邊放開男孩的手,衝向西棟那邊。男孩突然被放開,差點摔倒,難為情地看著篠田泉。   篠田泉怒氣頓消,愣在那裡,好不容易才開口說,你媽好奇怪哦!   男孩道歉說,我媽剛好不舒服。   看不出來啊!   男孩的母親穿著舊毛衣、裙子和涼鞋,頭髮蓬亂,看起來是有點邋遢,但看不出來身體哪裡不對勁。   她有病。男孩小聲說,然後語帶懇求地說,你別撿那個收錄音機好不好?我想撿了也不會有好事。   他這麼一說,篠田泉也覺得有點怕怕的,雖然有些不捨,還是點頭答應他。他那認真又很悲慘的樣子引起篠田泉的同情。   我也住在西棟男孩說。   幾樓?   二十樓。二○二五號,我姓小糸,不過我們就快搬家了。   篠田泉述說這段對話時,警察數度問她,小糸男孩確實有說搬家嗎?   篠田泉清楚記得,他確實這麼說。   她和自稱是小糸的男孩一起搭西棟的電梯上樓。她在八樓出電梯時,垂頭喪氣的男孩跟她說對不起。   她回家後,把垃圾場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母親。母親先痛罵她要亂撿垃圾場的東西,跟著也很納悶那個叫小糸的男孩和他母親的態度。   會不會那個收錄音機裡裝了炸彈?   姊姊半開玩笑地說。母女三人左猜右想了半天,還跑去垃圾堆置場查看。   收錄音機還在。可是,CD再生匣蓋裂了,把手脫落,錄音帶匣蓋也破掉,情況很糟糕。距離剛才不過三、四十分鐘,好像是這期間有人過來特地毀壞,以防止有人會像篠田泉一樣撿回去。   那之後有好一段時間,二○二五號的小糸家成了篠田家母女三人的話題。篠田太太期待在電梯、大樓門廳或社區裡面遇到古怪的小糸太太,篠田泉說她看到了一定趕快通知母親。   可惜她們沒再看過小糸家人。   篠田泉的事情發生在一月初,顯見一月初時小糸家還住在二○二五號。值得注意的是,小糸靜子這時候穿著家居服、頭髮蓬亂。可能是因為年假在家,所以穿著也邋遢些吧!   和其他住戶很少接觸,連管理員佐野也印象很淺的小糸家,和篠田泉的遭遇很戲劇性。這個時候小糸家是不是已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靜子為一點點小事就那麼激動地對待自己的小孩和鄰家少女?為什麼要丟掉新的收錄音機?孝弘說撿了也不會有好事是什麼意思?   警方認為只要問清楚在靜子娘家的小糸家三人,就能明白這些問題和遇害四人的身分。負責的刑警一早就前往日野市。可是近中午時分,查案刑警在千住北美好新城集合時接獲意外的消息,小糸一家三口已經逃亡,目前下落不明。   我聽到消息是正午過後,開完緊急理事會回到西棟管理室時,佐野告訴我,早上聯絡上的小糸一家不見了。井出說。   小糸一家是不可能回千住北美好新城的。他們雖然是逃亡,但帶著孩子,大概也不難找到。於是,警方要求佐野提供有小糸一家三口的社區活動照片。   很不巧,完全沒有這些可供指認小糸家人的東西。   我安慰佐野別介意,警察對管理室的期待也沒那麼高。   井出部長雖然說得輕鬆,其實內心也不安起來。   聽說小糸先生躲起來了,我看這傢伙這下有雙重麻煩了。   這次的命案不只是住戶變成遇害人,住戶也是加害人的可能性雖然微乎其微,但不能說沒有。小糸家如果和命案完全無關,應該不必逃避警方問案。一定有什麼隱情才拚命躲起來吧。   當然,命案本身很慘,我們也不希望它發生。站在售屋業者和管理公司的立場,這個案子中,我們的物業出了被害人,造成的損害衝擊是一百分,出了加害人,損害衝擊又是一百分。而且這兩者不是相加,是相乘的效應。   從安全面考量,出現了被害人的負面影響較大。但是以居住水準來衡量,有加害人的形象損失更嚴重。如果凶手也是住戶之一,則不僅對千住北美好新城,對公園建設的所有公寓大廈形象也都有嚴重的影響。   賣房子的時候,建設公司和賣主只注意買方的自備款和貸款額度,不管買主的人品風範,一旦出事,受打擊的就是賣方的企業形象。   這正是不能把商品單純切割成不動產,而須企畫成家來銷售的企業難處。   此外,現代又是講究心情的時代,他說道。   細密的資料規畫還在其次,重要的是感覺好,這也是公寓大廈管理的要素。只是打掃清潔、代收宅配信件、整理中庭花園等等已經不夠看了,住戶花了高額管理費住進來,必須讓他們有稱心滿意的特權感受不可。   我們在前面的<命案>一章已提過,千住北美好新城號稱高級超高層公寓大廈,實際上換屋率和空屋率很高,這點對一個永住型的公寓大廈住宅社區來說是很糟糕的成績。公園建設為了隱藏這個劣勢,必須堅持千住北美好新城的高級形象不可。本章一開始也說了,公園建設這時正在相模原推出類似千住北美好新城的超高層公寓大廈住宅社區。千住北美好新城這邊即使有諸多紛擾,畢竟是銷售完畢的物業,相模原那邊才剛開始,問題就大了。   正午過後,緊急理事會結束時,公園建設的大廈事業部長田中琢己也趕到現場。他比井出小兩歲,但一手撐起公園建設的開發口碑,非常能幹。他目光嚴峻,聆聽井出述說目前所知的狀況,表情更加陰沉。面對他這個模樣,連井出也顯得氣勢弱些。   田中說相模原工地那邊的銷售業務一團泥亂,他定好緊急應對手冊後才趕過來。雖然相模原和荒川區的情形完全不同,兩地也一東一西,其中一些有意購屋的人還確實有些動搖了。這也難怪,又不是便宜的東西。   公園建設的相模原銷售處有顧客對售屋小姐痛罵說,發生那種事情,你們這萬全的保全設備根本是騙人嘛!小姐都被罵哭了。本來假日都找不到人的公司大老也一一聯絡上,總公司也成立對策本部。井出奉命擔任現場和對策本部的聯絡人,坐鎮在西棟的管理室。   井出和田中兩人愁眉深鎖時,警方的查案動作馬不停蹄。社區專屬頻道播出的通知發生作用,有些住戶陸續通知管理室他們所知的消息,管理員逐一記下後通知警方。   這些消息雜亂散漫,有些乍看是和命案沒有關係的目擊或流言,但其中有一項引起警方的注意。在今年二月到三月間,有一兩個流氓調調的男子在社區內走動或在西棟周邊徘徊,而且多半是晚上十點鐘以後。也有一次是在白天,狀似黑道的男子開車進入社區,因為正值社區對外關閉,路口設有欄柵。那人大吼大叫地加速衝斷欄柵,但很快就開走了。這些消息來自多位提供者,衝撞欄柵的事情發生在東側門,看到黑道男子的都在西棟周邊。   井出聽著佐野彙集的消息,腦海裡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雖然不能輕易認定這些流氓和這次命案有關,但是高級大廈公寓、悄悄搬出者、黑道男子開始出沒的時期與二○二五號換人住的時期重疊,把這些加在一起考量,似乎可以成立一個推測。   我怕自己想得太過,心想還是等到小糸家人、更了解真相再說吧,就這樣一直憋到下午。   下午四點左右,有消息傳來說小糸一家三口從八王子市內的旅館打電話到靜子娘家時,守在那裡的警官說服他出面到附近的派出所接受偵訊。   那時我才說出來,說不定二○二五號是法拍屋,小糸家繳不出貸款,趁夜搬走,銀行向法院聲請拍賣房子。我懷疑三月以後住進二○二五號的是熟知法拍屋作業的海蟑螂,或是單純被海蟑螂利用來佔住房屋的外行人。   真是一語中的。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