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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四章 省軍區的大門竟由我們持槍站崗

青春無痕 陳益南 8172 2023-02-05
  中央專門下文件支持造反派、而批評省軍區,那省軍區怎麼辦?當時,的確至少有十天時間,省軍區大院不能正常運轉了。當然,這是在表面上,軍區實際還是會工作的,畢竟,中央軍委、廣州軍區還在運轉。只是我們不知道當時他們在哪兒指揮,那屬軍事秘密了。   中央關於支持湖南省造反派的決定,實際在七月二十七日,即正式下文的八.十決定前,便已作出了。消息傳來後,省軍區便成了造反派的眾矢之的。八月上旬一天,成千上萬造反組織的群眾,終於在喊著打倒龍、劉、崔!(省軍區司令員、副司令員和參謀長等三人的姓氏)的口號聲中,衝進了軍區大院,並將攻擊省軍區龍司令的大字報、標語,刷滿了大院內的每一堵牆。然後,又在寬闊的大院內舉行一個接一個的示威集會,人山人海,人來人往,省軍區大院頓時像一個熱鬧非凡的公園。當時,人們似乎忘記這是個省級軍事機關,也忘記了它是一級軍事指揮的司令部。

  省軍區警衛連的戰士,已沒有了武器,槍支都給收上去了,這是上面的命令。當時,中央對解放軍下了死命令,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唯恐帶槍的軍人同老百姓發生武裝衝突,也為防止老百姓來搶軍人手中的槍。徒手的警衛連,面對洶湧而來的造反派群眾,無可奈何。造反派已獲得了中央的首肯,連省軍區司令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普通的戰士還能幹什麼呢?於是,他們雖仍奉命堅守崗位,但已只是一個象徵,他們不能阻止任何進進出出的人,甚至,連盤問一下那些大搖大擺進入軍區大門的人,都已不可能。否則,新的衝突馬上會驟起。   中央關於湖南文革問題的決定正式公佈後,省軍區內部原來支持外面造反派的地下黨,便也公開亮相,相繼也成立了從中笑造反兵團、八一風雷革命造反兵團等軍區機關幹部的造反組織。不過,省軍區幹部造反可以,奪權可沒他們的份,省軍區的大權歸誰統領,決定權仍在中央,並未授給造反派,哪怕是軍區內的造反派。所以,軍區內的造反組織,其造反,頂多不過是可以發發聲明,貼貼大字報,批評、批判原來的軍區司令、政委們,而沒有什麼實質權力。甚至,對軍區警衛連,他們也沒有權力去掌握領導。

  由中央指定而新成立的臨時權力機構省革籌小組(省革命委員會籌備小組),大概感到省軍區大院這狀況實在太不像話,但是,任何地方上官方色彩的命令,此時已沒有什麼權威,連奉命支持造反派的解放軍四十七軍在長沙市城內都只能徒手活動,誰還有能力制止自稱為造反派,且手握武器的人流湧入省軍區大院呢?   有人想到了所謂被譽為鋼鐵戰士的青年近衛軍。   於是,大概在經過一連串的商議與命令後,總部頭頭易麻哥,讓我帶十幾個人,去協助軍區警衛連守衛省軍區的大門。   易麻哥給了我一道堅決異常的命令:今後,沒有省革籌小組和四十七軍發的通行證,任何不是解放軍的老百姓,不管是哪個組織的人,都一律不准進去!   我問:人家硬要衝進去呢?

  開槍!易麻哥毫不猶豫地手一揮。   我還楞眼望著他時,他又補充說:當然,先對天開槍警告,硬不聽,硬要衝,那就對不起了,你們可以開槍!   對也是造反派的普通老百姓開槍,這,能行嗎?   我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易麻哥連忙又說:這事你放心,這個規定是所有的造反派頭頭都認帳的,大家都要約束自己下面的人,不要再去衝軍區,軍區已敗了,還衝它幹什麼!硬有人不聽勸,還有一些流氓組織,可能會還要衝,那我們是執行省革籌的命令,堅決回擊,冒得(沒有)客氣!如果真是造反派,他們不會再去衝的。   有省革籌撐腰,有各大造反組織頭頭買帳,我陡然覺得,自己的腰桿子也硬起來了。   但,還有一個問題。

  如果打死了人,怎麼辦?   我問。   只要他是強行不聽警告衝軍區的,打死人,不要你負責,歸總部承擔,歸我負責!易麻哥挺自信拍了拍他的厚厚胸脯。   我領著二十來個弟兄,乘著一輛卡車,正準備向省軍區進發時,易麻哥又跑來找我,悄悄地湊在我耳邊說:還是儘量莫開槍打人,打死了人家組織的人,反正會惹麻煩的,我們犯不著為軍區去背這黑鍋,得罪其他造反派的朋友,你們還是堅持多做做工作算了,到那兒去嚇嚇人就行了。   我笑著問他:改變方針了?   海哥講,我們莫去做那得罪人的蠢事,軍區又不是我們的,幫他們維持維持秩序就蠻可以了。   大概,總部頭頭們經過深思熟慮後,覺得那個各大造反組織頭頭的公約靠不住。公約雖硬梆梆地說對那些繼續強行衝擊軍區的人將實行無產階級專政,可以開槍射擊,但,若真出現了那事,沒有哪個造反組織會聽憑自己組織的人被打死打傷而無動於衷的。文化大革命以來,有幾件白紙黑字的協議、文件真正起過作用?都是利益第一,自己組織利益至上。

  海司令統領長沙市造反派群眾組織中最強大的武裝力量,開初,在一片向鋼鐵戰士青年近衛軍學習!致敬!的讚譽之聲中,他無疑很有些飄飄然了,大概他也有過自己儼如真是一支軍隊的司令的得意之情。然而,後來,周恩來總理特地在武漢的一次接見中,當面告訴他:你這個海司令,總比不過人家(省軍區)龍司令吧!你總說人家不行,但人家經過幾十年革命戰爭的鍛煉,經驗畢竟比你豐富吧,如果現在把省軍區交給你,讓你當軍區司令,恐怕你還不行吧?!讓你去當軍區司令,起碼,我就不放心囉!我看,你用不了三天,就會垮臺!   自那以後,海司令大概冷靜多了,知道當司令的本領,不僅僅是敢於身先士卒不怕死,而那運籌帷幄、全面考慮、機智決策也都還不是一天二天可以學會的。可惜後來導致海司令被關進監獄的案子,是在此召見以前發生的,在那個事件中,海司令如能像以後那樣冷靜、慎重,就根本不會被真正的殺人凶手有咬上他而牽連的機會。

  隨同我們一行進駐省軍區的,還有解放軍四十七軍的一個排,這樣,警衛省軍區各個大門的任務,便由省軍區警衛連、四十七軍這一個排和我們青年近衛軍三方面的人共同擔負了。但是,對於四十七軍與我們青年近衛軍進駐到軍區協助守衛大門一事,軍區警衛連的官兵在開始時,卻是有反感的,大概,在他們看來,這守軍區大門的任務,天然是他們的,而現在讓四十七軍、特別是竟讓一個群眾組織也開進來把守大門,這顯然像是對他們的蔑視,是在奪他們的權。因此,在態度上開始時,也是不那麼友好,問他們什麼事,他們都說不知道,要麼,就說你去問中央吧!我們是二等兵,你問黎軍座(47軍軍長)去吧!。當時,在省軍區黨委按中央批評作了檢討後,警衛連很多戰士竟然就同時請假回家去了,以示他們對中央支持造反派的不滿。對此,四十七軍的官兵卻很為克制,對軍區警衛連的人說什麼,他們都不還口反擊,而只是微微一笑,而且,還囑咐我們,不要與軍區警衛連戰士頂牛。文革中如何對待失敗者,我早已有點經驗,就是所謂高姿態對待他們。這高姿態主要特徵,便是不計較失敗者的牢騷,任他們說什麼,只要不否定他們是錯了的大原則。

  我們與軍區警衛連的戰士進行過幾次交鋒,當然,雙方都還是很友好,畢竟他們是正規的解放軍,不像群眾組織那樣衝動。有天晚上,有些警衛連戰士在一個小會議室,召開他們的一個什麼會議,我與幾個夥伴因好奇到處在軍區大樓內遛達時,闖到了那會議室。那些戰士便邀我們幾個進去,還有戰士大聲笑著調侃說:熱烈歡迎革命左派青年近衛軍的領導來給我們上路線教育課!會議室裡頓時一派笑聲,搞得我們幾個很不好意思。但是,警衛連的戰士大概看我們幾個,也都不過是像他們一樣年齡大小的青年,所以,調侃歸調侃,對我們卻是真心友好,笑了之後,就是鼓掌歡迎,接著又是讓座,又是為我們倒茶。在半真誠半調侃的氛圍中交談,我向他們說了工廠裡面,自九.二四報告被抓的右派、到軍區鎮壓湘江風雷時被抓的人中,大多數是無辜的工人群眾,還向他們講述了我們機修廠楊金河被打成反革命的事。對此,警衛連的戰士們都靜靜地聽了,特別是當聽說楊金河也是復員軍人時,他們便向我詳細瞭解他的事及其結果。我不認為我這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有什麼能耐會給人做思想工作,我也不認為那些戰士就能被我說的話打動。但是,我卻相信,認真的對話,的確可以化解很多原有的誤解。我記得,在我說這些事後,有個戰士問我:照你這樣說,那湘江風雷被抓的人中,有很多就是真正的工人囉?不是壞人?還有個戰士說:聽說你們青年近衛軍全是由社會上無業的流氓阿飛組成,你真是一個工人嗎?當我說,我不僅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工人,而且,我的父親還是一個在解放前參加地下黨的老共產黨員時,所有的與會戰士的視線便都聚焦到我的身上。打那晚上交談後,軍區警衛連的戰士對我們這些青年近衛軍的人,便有了真誠的笑臉,打飯時,常常叫我們去他們那兒就餐。不管他們還是會如何認識當時的局勢,但,顯然,他們卻已接受了我們這些人,至少不再認為我們是一批壞人了。

  警衛連和四十七軍的戰士,都只能赤手空拳,這是上面的規定,他們要做的就是勸阻老百姓不要再進入軍區大院。而我們,則威風多了,手中有槍,全副武裝,對不聽勸阻的人不僅可以罵,而且還可以動武。我們本身就是造反派,對老百姓根本不用顧慮什麼軍民關係。所以,當我們一出現在省軍區大門,大門前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再沒有人敢同警衛大門的解放軍爭吵,鬧著強行衝進大院,也沒有人敢隨隨便便一隊隊人馬闖進大院內示威遊行了,尤其是那些來到軍區看熱鬧的人,看到我們臂上佩的是青年近衛軍袖章,更是不敢靠近軍區大門,而只敢遠遠地站著指手劃腳了。   我叫人將二樣可以起驅邪作用的東西擺在省軍區大門口。不用我們做什麼,許多人便自然悻悻離去,省去了我們不少口舌。這二種東西,一是寫的公告牌,上書奉省革籌命令,凡沒有省革籌、四十七軍、省軍區所發通行證的組織和個人,自即日起,不得任意出入此大門。這是我們把守大門的法律依據。雖然,我並沒有見過省革籌這道指示,也不知是否下過這命令,但既然總部頭頭同我講了這意思,我就不妨自作主張公而告之。第二,我們又將一面青年近衛軍紅色尖刀排的紅旗,展開橫掛在軍區大門口,使人一下子就曉得手執武器站在徒手的解放軍旁邊的是什麼人,以打消那些想憑藉武力闖進軍區大門的組織和人員的意圖。那時,誰都知道,鋼鐵戰士青年近衛軍是不好惹的。

  第一天,我們就像一個閘閥,迅速地切斷了軍區大門進進出出的熱鬧人流。幾天以後,軍區大門前,便已清清靜靜門可羅雀了,以至使我們站在那兒都感到了無聊。   不是所有的造反派都服從我們的勸阻和攔截,有少數從不曉得什麼叫大局和紀律的人,還是跟我們衝突了起來。   有次,一夥打著衛東彪造反兵團旗號的人,開著一輛嘎斯吉普和一輛大卡車,氣勢洶洶硬要衝進軍區,解放軍戰士上去好言勸說,根本沒有作用,汽車甚至駛到了大門之內。我與幾個正在執勤的弟兄,見這夥人這麼蠻不講理,氣焰囂張,便衝了上去,用槍指著他們,大聲喝道:任何人不准進去,不然,我們就不客氣了!   那夥人仗著兩輛汽車上的人多,又都是荷槍實彈,一下子並不買我們的帳,見我們用槍口對著他們,他們便也都迅速將槍口朝向了我們,頓時響起一片嘩嘩地子彈上膛聲。同時他們還惡聲惡氣地罵道:你們瞎了狗眼,敢攔你爺爺的車!他媽的,就算你們是近碼子又怎麼樣,想動武,來吧!

  我見這陣勢,真打起來,這班傢伙人多勢眾,我們肯定會吃虧。   我壓住了火,朝那嗄斯吉普車上的人問:請問你們哪一個是負責的?   老子就是,怎麼樣?一個留著小鬍子的矮胖子,瞪著圓眼對我說。他神氣十足地坐在車上,並未像其他那些人一樣端起了手中的槍,他的手槍仍別在腰上。看樣子,他是這班人的頭。   不是我們不讓你們進去,這是省革籌的規定,你們去辦個通行證來,就隨你們進進出出。我仍耐煩地平心靜氣對他說。   辦個鳥通行證!老子又不在這裡留歇,只進去看看,兜兜風,那個矮胖子不屑地朝我翻著白眼說。   那對不起,沒有通行證,就請退出去!我口氣慢慢轉硬。   喂,近碼子,你莫不懂味呵,我們低頭不見抬頭見,說不定你什麼時候會撞到老子手裡來囉。矮胖子冷笑著威脅。   懂味或不懂味,是當時長沙的流行語,即識相或不識相的意思。   忽地一下,矮胖子的話音還未落,站在我身旁的小劉,突然衝到吉普車邊,用他手中的衝鋒槍,幾乎頂著矮胖子的圓腦袋,同時大聲吼道:媽的,你找死呀!退不退出去?!不退,老子就了你!   矮胖子被小劉這一手,嚇得好半晌沒能開聲,而只是楞楞地看著小劉。   汽車上那班人也一時沒反應過來,都呆呆地望著小劉。   我見此情景,便心生一計,轉臉朝站在另一旁的小黃,用命令的口吻大聲說:快!到裡面去,喊閃電兵團的馬司令來,咯班人要同我們動武。   小黃楞了一下。   我又催他:快去呀,喊閃電兵團的人快點來!   小黃一下子明白了。他一邊指著車上的人大喊:有種,你們在這裡等噠!一邊轉身迅速朝大院裡跑去。   閃電兵團是青年近衛軍屬下最有名氣的一支隊伍,他的頭頭姓馬,社會上那些下三爛的二流子都怯他的火,這位馬司令對付他們最拿手,平日動不動,他就敢隨意用手槍指著別人,同時一口江湖腔,左右開弓鎮住對方。   不過,此時,軍區大院內並沒有閃電兵團的人,我看矮胖子那流腔流調,心想,只有拿閃電兵團來嚇他,他才會識相。   閃電兵團是青年近衛軍的一部分,矮胖子當然明白這一點,果然,他畏怯了。   兄弟,何必這樣呢?他居然嘻皮笑臉起來,對我和小劉說。   你自己要找麻煩嘛。我開始板起了臉。   你退不退?再不退,我這槍走火,就莫怪我了!小劉乘勢威脅。   好,我們不進去了,咯總可以了吧?矮胖子維持住尷尬的笑臉說。   你馬上退出去!小劉卻仍不放鬆。   算了,我們到別的地方兜風去!矮胖子回頭朝車上的人揮了一下手,又轉身對旁邊的司機說:倒車,走!   小劉的衝鋒槍,一直待矮胖子的吉普車退出軍區大門,他才突然一下放下,迅速跑進軍區大門的值勤崗內。   那班傢伙乖乖地走了後,躲在遠外的小黃才吃吃笑著走了回來。我們都很高興這場戲的演出成功。尤其,我欽佩小劉的膽識。   站在一旁的四十七軍姜排長高興地對我說:你們還真有一套囉。   軍區警衛連的一個戰士也笑著說:這叫一物降一物,沒有你們在這裡,我們這些白手板,來一個營,恐怕都堵不住這大門。   姜排長說:就是我們手裡拿了槍,也沒有用,誰敢開槍?現在,槍只有在你們手裡,才能起作用囉。   聽到他們的誇獎,我們自然很高興。   我們進駐軍區大院後,就由四十七軍的姜排長安排我們同他們睡在同一棟樓裡。反正天氣熱,有張草席就解決問題,吃飯也由他們負責供應。並且,由姜排長安排我們這二十來個人的值勤班次,與四十七軍與軍區警衛連的戰士配套,白天,兩小時一換,晚上一個小時一輪,誰該值勤了,由他們負責來喊。但是,早上,他們要出操,我們可沒有人願意去,嫌那做操太枯燥、無味。   頭幾天,大家對在軍區大門站崗,都還興致勃勃,勁頭十足,省軍區這平日何等榮耀威武的地方,現在居然由我們這些人來守衛,這本身就很有新鮮感,很令人高興。尤其是當我們看到一般老百姓遠遠在指指點點我們時,愈加感到了自己的神氣。加上,間或還要與想衝進來的造反派們調調口味(即調侃調侃),對他們頤指氣使一番,心裡更覺得意。   但,搞了幾天後,新鮮感沒有了,也沒有人敢來衝軍區與我們發生爭執了,軍區大門真出現了門可羅雀的清靜境況,我們對這守衛工作便也有些乏味了。尤其,對於在半夜三更被從夢中叫醒,背著槍,去無聲無寂地陪著解放軍戰士待在那冷靜黑暗的門崗內,已有十二分不耐煩了。特別是晚上在軍區那個側小門站崗,更是深覺時間過得慢,二個小時,似乎比一個星期還要長。   大家對守衛沒有了興趣,按時上崗的勁頭也就淡了,常常有人該到上崗值勤時,卻找不到他的人,使我只好無可奈何地臨時找人頂替,或自己去頂班。心想,總不能讓在大門口站了兩個小時的人,繼續呆呆站著,也不能讓那大門口,沒有了我們的人吧。   我也感到了煩躁。   有天,易麻哥來了,我趕忙向他訴說這裡的弟兄們不想幹了,希望他另調一批人來換班。   易麻哥想了一下,說:明天,你們就回總部去,我派車來接你們,這兒,就算了,我們青近幫他軍區守了這麼久,也夠了。   我們很高興,歡歡喜喜站了最後一班崗。   姜排長卻捨不得我們,他說:怎麼?不想幹了?嘿,莫走囉,有什麼困難,我給你們解決。   我不好意思地說:我們搞煩了,大家都想回去。   那,你們會不會再調人來?有你們配合,這裡的安全度會大些。姜排長很認真的問我。   我說:冇得人來了。   那怎麼行?這是你們的司令決定的?姜排長眉毛一揚,說。   是的,你硬要我們來人,我可以幫你同總部海司令講。我也挺認真地說。   想了一會,姜排長手一揮,說:算了,我不好向你們的司令去說什麼,我去向我的上級反映反映,隨他們怎麼辦。   姜排長是個很友善的軍人,我們同他一起生活了十來天,他一直將我們當成他的兄弟和客人看待,生活上儘量滿足我們,晚上查鋪查哨時,經常關注我們這班人,壓好蚊帳羅,點蚊煙羅,無微不至。那十來天,是極為愉快的一段美好日子。   有天,姜排長找我說:奉上級命令,省軍區的圖書館要全面清理一下,將劉小奇、鄧小平、陶鑄等人的書,一切有問題的書和一切有問題的人寫的書,都清除出去。他讓我代表群眾組織,也一道去參加清理,或監督清理。   省軍區和四十七軍的人,共有七、八個,加上我,將那圖書館的書,一本本一冊冊翻了個底朝天,搞了整整兩天,終於清理出一大堆有問題的書。   看到圖書館內成千上萬令人眼花繚亂的書,我很激動,真想背他一捆回去。但我不敢,我帶頭一背,我們那二十來個弟兄也絕不會等閑視之,這一來,圖書館的藏書肯怕又會在已遭清理的基礎上,再受到一次劫難,我也會成為一個首惡。   姜排長問我:愛不愛看書?   我點點頭說:愛看。   姜排長說:那你選一點去看吧,我幫你打借條。   我沒有找姜排長去借,通過他,一切都將麻煩。我趁大家不注意時,選了二本書,偷偷帶出了圖書館。   一本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本書,我上中學已讀過二遍,都是借閱的,但我很想擁有它。   另一本書,是法捷耶夫寫的蘇聯小說《青年近衛軍》;純粹是好奇,覺得好玩,自己是青年近衛軍,來讀讀這同名的書。   這二本書,是我唯一從省軍區大院中撈的油水。但,我並未保住它們,撤回總部第二天,就讓人給偷走了,而且沒有一個人認帳。我也無可奈何,偷書不算偷,中學課文上的孔乙己早有言在先,我偷了軍區的,別人又偷了我的,誰也不感到不好意思。   易麻哥同我講話的第二天,果真派來汽車,接我們撤回總部,大家如同獲得大赦一般,連忙爬上了車,告別了十來天的軍營生活。   姜排長在我臨走前,把我叫到他的寢室,很鄭重地送給我一副真正的解放軍的紅領章和一個紅五星帽徽,還有一根帆布軍用腰帶,他握住我的手說,真捨不得我們走,但他會記著我們的,特地向我贈送這一套當時我們年輕人都羨慕不已的東西,給我留著紀念,紀念這一段愉快相處的難忘的日子。   此情此景,我好感動。   而且,至今不忘。   我以後幾經磨難,紅領章與軍用腰帶已不知去向,但那個鮮紅的五星,至今仍保留在我抽屜裡。   尊敬的姜排長,你此時在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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