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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追蹤

魔球 東野圭吾 18207 2023-02-05
  1     放學的鐘聲一響,教室內頓時充滿解脫的氣氛。前一刻在田島旁邊睡覺的同學,也雙眼發亮地開始收拾書包。   田島走出教室,在社團活動室換好球隊制服後去了圖書館。他之前借了很多學習參考書,早就過了借書期限。   接下來可能沒甚麼時間讀書了。   田島走向和校舍不同棟的圖書館時想道。須田武志死後,他就自動這樣的描述很貼切接收了王牌投手的球員編號。之前在正式比賽時,他從來沒有上場投球,但在以後所有比賽中,都由田島成為第一個上場的先發投手。這是因為武志的不幸而得到的,田島並沒有特別感到高興,但感覺並不壞。   圖書館員是一個戴著三角形眼鏡的女人,學生幫她取了一個綽號叫歇斯,她發現田島還的書已經逾期,就橫眉豎眼地說:

  如果不按時還書會增加我的工作,造成我的困擾,很大的困擾。而且你借的書,還有很多人等著要借。你曾經為他們想過嗎?   對不起。田島低頭道歉。   在道歉之前,希望你做好自己的份內事。真的是你是棒球社的吧?運動社團的人都是這樣,不愛惜書本,手不洗乾淨就摸書,走路又大聲,真的傷透了腦筋。   田島覺得圖書館員說得太過分了,但還是悶不吭氣。因為他擔心只要一回嘴,反而引來更加長篇大論的說教。   圖書館員突然住了口,田島以為她終於抱怨完了,沒想到她用比剛才溫和的表情看著自己。   既然你是棒球社的,應該認識北岡吧?   是啊。   突然聽到北岡的名字,田島有點不知所措,圖書館員從桌子下拿出兩張黃色的卡片。

  這兩本書是北岡借了沒有還的,可不可以請你幫忙聯絡北岡的家人?   聯絡意思是叫我去北岡家把書拿到圖書館來還嗎?   對,沒問題吧?   她的語氣似乎在說,你平時給我添了這麼多麻煩,這點小忙總要幫吧。   這   田島拿起借書卡,上面寫著借書人的姓名,但好像是不怎麼受歡迎的書,幾乎都沒有別人借閱過。書名是田島看了一下書名,立刻感到有點意外。因為是有點特殊的專業書,但隨即發現不值得大驚小怪,因為他覺得北岡或許會看這類型的書。   儘可能快一點拿來還。   好。   田島記住書名後,離開了圖書館。   當他來到運動場時,社團的成員幾乎都到齊了,一年級的成員正在整地、畫白線。抬頭一看,發現記分板也搬出來了,上面分別用紅色和白色寫著隊名。

  真是夠了。田島歪著嘴,歎了一口氣。今天又是紅白戰。須田被人殺害後,訓練暫停了一陣子,在重新開始後,就經常舉行紅白戰。而且並不是為了訓練一年級生或是練習配置,只是漠然地分成兩隊比賽。   紅白戰也沒甚麼不好,但我認為最好更有系統地練習。   田島一看到新主將宮本就對他說道。站在宮本旁邊的佐藤插嘴說:   昨天不是都在練習打擊?   田島心情頓時煩躁起來。   雖說是打擊練習,但其實就是各人按自己的方式揮棒而已,我認為應該增加基礎訓練,那些一年級生根本還沒有適應硬球。   我有考慮到一年級的事。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回頭一看,直井走了過來。今天比賽結束後,還要練一千次擊球防守。雖然我們的口號是快快樂樂打棒球,但該做的事不會偷懶。

  一千次擊球防守根本沒有意義,田島反駁道,一年級生根本連棒球的基礎都沒有,讓他們在像雨點一樣的球雨中疲於奔命,根本是在折磨人嘛。   反覆練習很重要。   讓他們累得筋疲力竭,還要滿場跑地練習接球防守,算甚麼反覆練習?太莫名其妙了,這根本只是揮棒的人想要抒解壓力。還是說,欺侮一年級生也是快快樂樂打棒球的環節之一?   田島的話音未落,直井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胸口。直井氣歪了臉瞪著他,但田島並沒有避開他的視線。   別鬧了,不要為這種無聊的事打架。   佐藤撥開直井的手,宮本也跑來勸架。   是田島在找麻煩。   直井火冒三丈地說。   我知道,你先別激動。   佐藤說完,走到田島面前把手放在他肩上,田島,你現在是王牌投手,不必在意這種小事情,只要專心練好球。紅白戰並沒有像你說的那麼糟,可以培養實戰能力,也可以提升投球能力。

  我並不是對紅白戰有甚麼意見。   我知道你說要更有系統地練習,我會好好思考,今天就不要再有意見了。   佐藤推著田島的背,好像要把他趕走。田島格外生氣,不願意就這樣作罷。他會這麼生氣,或許是因為這些人踐踏了北岡和須田所建立起來的一切,但是他也很清楚,繼續在這裏爭論也不會有任何進展。田島心灰意冷地走開了,這時直井在他身後說:   田島,我相信你應該知道,誰都可以當王牌投手,不是非你不可。我們球隊已經大不如前了。   田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直井不顧佐藤和宮本的勸阻,繼續大聲吼道:   其他學校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裏,沒有須田的開陽根本只是一個屁!你知道其他學校的人是怎麼談論這次的事件嗎?他們說,須田的右臂被人鋸斷偷走,開陽就甚麼都不剩了。失去右臂的須田即使變成幽靈現身,也沒甚麼可怕的。雖然聽了很不甘心,但他們說得沒錯。我們甚麼都不剩了,一切都結束了!

  直井吼完這番話,甩開佐藤他們的手跑向社團活動室。佐藤和宮本沒有追他,一臉尷尬地低下頭。   田島不發一語,繼續往前走。一、二年級的學弟擔心地看著他。   甚麼都不剩了嗎?   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田島心想。正因為知道,才不願意就這樣結束。一旦就這樣結束,自己的青春也會像須田的右臂一樣消失無蹤。   突然,一個想法閃過田島腦中。一個意想不到的念頭,隨即激發和聯結了各種記憶。   沒有右臂的須田   他猛然停下腳步。   圖書館沒錯,北岡向圖書館借那本書。   田島忘我地拔腿狂奔。     2     小野在深入調查武志的少棒時代時,找到了和須田武志一起練習投球的瘸腿男應該說是有可能是那個瘸腿男的人。據小野說,武志讀小學時曾經參加了一個名叫藍襪隊的少棒球隊,去年到今年期間,在那裏擔任教練的蘆原右腿不方便。

  去年到今年嗎?這麼說,和武志沒有直接的關係囉?   和高間一起聽取報告的本橋問。   據那藍襪隊的領隊說,須田武志最近不時去球隊,所以應該認識蘆原。   最近才不時去球隊這一點似乎有玄機。高間說。   本橋點點頭問:   蘆原到底是甚麼人?   小野用手指沾了口水後,翻著記事本。   原本是社會人士棒球隊的投手,因為發生意外導致一條腿不方便後,離開了公司,在當少棒隊教練那一陣子都遊手好閒。   社會人士棒球隊嗎?是哪一家公司的?   東西電機。小野回答。   東西電機嗎?在這一帶是首屈一指的公司。   他目前人在哪裏?高間問,但小野搖搖頭。   目前行蹤不明,只知道他之前的地址。

  這個人很可疑。   本橋靠在椅子上,重新蹺起二郎腿。他從甚麼時候開始失蹤的?   據說不是三月底,就是這個月初。   蘆原為甚麼辭去少棒隊的教練?高間問。   這一點也很有意思,據說是家長有意見,說不放心把小孩子交給沒有正當職業、遊手好閒的人。而且,一個球隊同時有領隊和教練兩個指導者,擔心會讓小孩子無所適從但真正的原因,恐怕是擔心他以擔任教練為由向球隊要錢吧。   是這樣嗎?本橋一臉無法苟同的表情。總之,要繼續追查蘆原的下落。   知道了。高間回答。   對了,我還打聽到一件奇妙的事。你知道有一個叫山瀨的男人經常出入須田家嗎?   山瀨?喔高間立刻想了起來。就是開鐵工廠的,之前曾經借錢給志摩子的那個人吧?

  對,聽鄰居說,他利用借錢這件事追求志摩子。   我也有這種感覺,高間回想起山瀨醜惡的樣子。我之前曾經在須田家見過他,當時他被武志趕了出去。   關鍵就在這裏,聽說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好幾次。所以,山瀨應該對武志恨得牙癢癢的。   有道理。   高間聽出了本橋的言外之意。   我針對這個問題進行了深入調查,那傢伙在案發當晚去了他熟悉的酒店喝酒,所以有不在場證明,真是太可惜了。   高間也有同感。   而且,聽那傢伙說,須田志摩子把向他借的錢還清了。之前志摩子都還不出錢,現在卻一下子還清,實在有點奇怪。於是我去問了志摩子,據她說,在葬禮的那天晚上,有一個之前受過須田正樹先生照顧的人上門,留下了三十萬的鉅款。那個男人說,他只是歸還之前向正樹先生借的錢,但當時留下的電話卻是假的。你們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送錢上門卻沒有留下真實姓名,實在太酷了。   如果只是耍酷當然沒問題。但在這個節骨眼,居然發生這麼奇怪的事,你們認為和命案有關嗎?   高間聳了聳肩,做出束手無策的動作。猜不透。   我也一樣。小野也說。   那就多留意這件事。   本橋一臉不耐地說。   高間和小野出發前往蘆原的公寓,如果時間充裕,他們還打算去一趟東西電機。他們在途中聊到了出現在須田家的神秘男子。   送錢上門卻不留姓名,簡直就像是義賊,真希望他也來我家。小野語帶羨慕地說,我想他應該錢多得花不完。   這個世上有人會錢多得花不完嗎?   當然有啊,就是住在東京田園調布那一帶的富豪。我上次在書上看到,那一帶的房子一百四十坪就要兩千萬圓。兩千萬喔!在這裏都可以蓋一座城堡了。   聽說那些有錢人都會用錢滾錢,很多人都是靠炒股票賺了大錢。   是啊,不過,這一陣子兜町【註:東京中央區的地名,東京證券交易所和多家證券公司、銀行都在那一帶。】也很冷清,聽說很多K線師都跑路了。   K線師就是根據K線圖預測未來股市,印成講義後賣錢的人。也有人在大馬路上架一塊黑板,高談闊論自己的預測。   反正出現在須田家的神秘男子絕對不是因為錢多得花不完,只希望真的是想回報以前的恩情。   因為高間知道,一旦和命案有關,又會牽扯出很多麻煩事。   蘆原的公寓離須田武志所住的昭和町不到五公里,周圍擠了很多不知道在製造甚麼的小工廠。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平房,但探頭張望,才發現裏面有穿著汗衫的男人正在操作車床或是銑床。再仔細看看,就會發現潮濕的地上散了很多鐵粉和鐵屑。   逢澤川的支流經過這個地區,垃圾、廢棄油和腐爛的臭味都混在一起,飄了過來。   蘆原所住的公寓剛好面向逢澤川的支流,這棟老舊的兩層樓木造房子,牆壁上有多次修補的痕跡。蘆原的房間是一樓的二號室,但門鎖上了,裏面似乎空無一人。   高間和小野在門口張望,一號室的門打開了,一個圓臉的中年婦女探出頭,問他們有甚麼事。小野出示了警察證,中年婦女立刻擺出低姿態。她是房東雇用的管理員,一臉貪婪,渾身散發著廉價化妝品的味道。   請問蘆原誠一先生從甚麼時候開始不回家的?高間問。   三月底之前還偶爾看到他進出,之後就突然離開,再也沒有回來。他在三月時已經繳了四月的房租,所以也沒有去清理他的房間。如果他再不回來,就要把他的行李搬走了。   女人咬著口香糖回答。   我們想看一下他的房間,可以嗎?   沒問題啊。之前我也看過了,裏面沒啥值錢的東西。   女人趿著鞋子走進自己的房間,又拿了一大串鑰匙走回來。   蘆原的房間內的確沒甚麼東西,只有吸收了大量濕氣的廉價被褥和一個大紙箱。紙箱裏雜亂地放著穿過的內衣褲、襪子、衛生紙、破布、槌子和釘子。   蘆原先生是甚麼時候搬來這裏的?   高間問女管理員。   呃,去年秋天我記得是十月。女人回答。   他做甚麼工作?   一開始沒有工作,後來好像在附近的印刷廠當排字工。   小野問了那家印刷廠的名字後記了下來。   有沒有人來這裏找他?   這裏嗎?我不太清楚   女人誇張地皺起眉頭,但立刻看著高間說:好像曾經有人來找過他。有聽過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但我沒看到他長甚麼樣子。   甚麼時候?高間問。   我記得是一、兩個月前。   高間認為很有可能是須田武志。   高間又問那個女人,蘆原是否曾經晚上出門?因為他應該會在晚上前往石崎神社,和須田一起練習。   但是女人冷冷地回答說,她不清楚。   離開蘆原的公寓後,高間他們又去了他之前工作的印刷廠。印刷廠老闆個子不高,戴了一副金框眼鏡。老闆說記得蘆原誠一,但不知道他去哪裏了,還說原本就是在年底生意忙不過來的時候才雇用他,正打算這陣子解雇他。   即使蘆原和武志有交集,仍然有很多疑問。他們到底在哪裏認識的?   前往東西電機的電車上,高間嘟囔道。   不是那個少棒隊嗎?小野說。   他們在少棒隊認識後,覺得彼此意氣相投嗎?   難道不是嗎?   我覺得應該不是。如果武志在神社練習是為了學名為魔球的變化球,他應該會慎選練球的對象。而且,他原本就已經有北岡明這個搭檔。他挑選蘆原做為練習對象,其中必定有原因。換句話說,武志需要蘆原,正因為需要他,才會去少棒隊的練習場找他。   原來是這樣,少棒隊的領隊也說,武志是最近才突然出現的。你剛才的推論應該很合理。   這樣的話,就代表武志之前就認識蘆原。蘆原並不是特別有名的選手,武志怎麼會認識他?而且,他需要蘆原的甚麼?   高間忍不住歎氣的同時,電車已經抵達目的地島津車站。   車站前有一個小型圓環,周圍有很多商店。最角落的是派出所,一名年輕警官正在打呵欠。兩個遊民躺在車站廁所前。   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即將前往的公司,因為站在遠處就可以看到TOZAI的牌子。   東西電機的大門前警備森嚴,除了訪客以外,就連員工出入也被警衛要求出示證件。   簡直就像車站的剪票口。小野輕聲說道。   可能是因為發生了那起案子,高間回想起來。之前不是有人在這家公司放置炸彈嗎?可能是受到那起案子的影響。   我想起來了,之後還發生了公司董事長遭到綁架的事件,不知道偵辦的結果怎麼樣?   不太清楚,我只覺得要求贖款,結果沒有拿錢,反而綁架董事長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   高間他們出示身分證明後,警衛露出緊張的表情說:   兩位辛苦了。   警衛一定以為他們來調查炸彈案。   高間向他們說明與爆炸案無關,而是為了調查其他案子,想找人事部的人。警衛似乎難以理解,但沒有多說甚麼,遞給他們出入許可證。   從正門進入後,向櫃檯小姐說明了情況,櫃檯小姐把他們帶到裏面的大廳。大廳內有五十張四人座的桌子,公司職員和訪客都在這裏熱烈地進行開會和商論。   高間他們在其中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小野立刻起身,不知道去哪裏拿了簡介回來。那是東西電機的宣傳簡介。   原來這家公司成立至今還不到二十年,沒想到去年的營業額高達一百五十億,成立時才七千萬圓,成長的速度太驚人了,目前的資本額有三十億。   小野看著簡介,語帶佩服地說。   成功人士都是這樣。   高間也把簡介拿在手上細看,第一頁有中條董事長的照片,想到他曾遭人綁架,不禁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不只如此,高間還感覺到有某個地方不太對勁,但又搞不清楚是哪裏有問題。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最初的直覺也漸漸淡薄。   怎麼了?小野問。   不,沒事。   高間擦了擦臉。   五分鐘後,人事部的一個叫元木的人現身。他瘦瘦的,長得很白淨,看起來有點神經質。   是不是炸彈案有甚麼新的發現?   元木用輕細的聲音問道。原來他也誤會了。但高間覺得情有可原。   不,不是的,我們是來打聽其他的案子,和炸彈無關。   聽到高間的回答,元木茫然困惑地移動著視線。   其他的案子是?   殺人案。   高間明確地告訴他,元木似乎一時不知道該說甚麼,閉上嘴巴瞪大了眼睛。   這起案件的關係人中,有一個人以前曾經在東西電機工作過,我們想調查那個人的情況不知道你還記得有一個叫蘆原誠一的人嗎?   甚麼?蘆原?元木驚訝地問。   高間感到他的驚訝很不尋常。   是棒球隊的蘆原,他怎麼了?   不,那個你剛才說,和炸彈案無關吧?   對,沒有關係,我們在調查高中生遭人殺害的案子。有甚麼問題嗎?   喔,那個元木猶豫了一下說:昨天也有刑警來公司,他負責調查炸彈案那位刑警也來問蘆原的事。   喔?真的嗎?   真的。他問了蘆原離職後住的地方,但沒有告訴我為甚麼要找他。   那位刑警姓甚麼?   我記得姓上原。   高間向小野使了一個眼色,小野立刻起身走向公用電話。高間也認識上原,他是桑名手下的刑警。高間想起那個小組正在調查炸彈案。   為甚麼炸彈案也和蘆原有關?高間不禁沉思起來。是偶然嗎?還是?   上原問了你甚麼?   就是蘆原離職後的地址,和他在職期間的經歷。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請你也告訴我?   好啊,我剛好有當時的紀錄。   元木打開印有TOZAI字樣的筆記本。   昭和三十年(一九五五年),蘆原從和歌山縣的南海工業高中畢業後,被分到電器零件製造部生產三課,該年十二月調至測試品質驗組。因為他參加了棒球隊,所以調到了時間上比較有彈性的職場。   他在棒球隊前四年的成績平平,之後逐漸成為王牌級投手。   昭和三十七年(一九六二年),他在工作時發生事故,右腿喪失了功能,並在同一年離職。   他在離職後的地址並不是高間他們剛才所去的公寓,是更早之前所住的地方。   你知道他在這家公司時的住家地址嗎?高間問。   知道啊。因為他參加了棒球隊,所以都住在青葉宿舍。青葉宿舍是公司運動隊成員專用的宿舍,就在往北走一公里的地方,宿舍旁有運動場和體育館。   元木在筆記本的空白處畫了地圖後,撕下來交給高間。   他當時發生了甚麼事故?   不值得一提的事故,元木說:他打算用瓦斯槍作業,但好像瓦斯漏氣了,突然噴出火,導致他燒到了腳。調查後發現事故原因是作業步驟疏失和安全確認不足,算是自作自受。   是喔   原本可能會導致重大事故,所以,照理說要做出停工處分,但當時公司只做出譴責處分而已,已經對他網開一面了。   元木闔上筆記本時,小野回來了。高間便向元木道謝後離開了。   我已經向本橋先生報告上原先生也在追查蘆原的事,他很驚訝。   當然會驚訝,原本以為是不同的案子,沒想到有了交集。   本橋先生說,會馬上和桑名先生打招呼。   辛苦你了。   查到蘆原的下落了嗎?   不,可惜沒找到任何線索。   高間向小野說明了蘆原的經歷。   棒球選手一旦腳受傷就完蛋了。小野歎了一口氣。   小野打電話去測試品實驗組這個部門,希望向蘆原的舊同事瞭解情況,但他很快就一臉愁雲慘霧地回來了。   不行嗎?高間問。他以為是上班時間,對方無法馬上抽身配合調查。   很奇怪喔,對方說蘆原和任何人都不太熟,所以無法提供值得一提的情報。我堅持說想要見面,對方說他現在很忙,就把電話掛斷了。   嗯,的確很奇怪。   要不要在公司門口等他們下班?   不,今天就算了。我們先去棒球隊的宿舍,那裏應該可以打聽到有意思的消息。   高間脫下上衣,掛在肩上。   東西電機北側是一大片高麗菜田,高麗菜田後方有好幾棟白色的房子,好像新建的社區。這幾棟房子用鐵網圍了起來,掛著的牌子上寫著東西電機有限公司第一宿舍。   宿舍旁有一個運動場,有三棟兩層樓的房子面對運動場,其中一棟就是青葉宿舍。   高間他們走進大門,立刻看到左側有一個大鞋櫃。這裏似乎住了二、三十人,數十雙鞋子雜亂地丟在那裏,散發出一股奇怪的臭味。   找哪位?   一個白髮男從右側的小房間探出頭,窗戶上寫著舍監室,他應該就是舍監。   高間他們自我介紹後,男人露出警戒的眼神說:   沒有人知道蘆原的下落。   從他的態度研判,上原似乎已經來過這裏。   白髮的舍監接著說:你們認為那孩子放了炸彈,但你們搞錯了,那孩子不可能做這種事。   不,我們不是來查炸彈案的,是為了其他案子來找蘆原,是一起和棒球有關的案子。   和棒球有關的案子?   男人充滿敵意的眼睛稍稍出現了變化。也許是因為他是棒球隊的舍監,所以對棒球這兩個字特別有感情。   您知道開陽高中的須田武志被人殺害的事件嗎?我們正在調查那起案子。   舍監皺了皺夾雜著白毛的眉頭,露出沉痛的表情。   須田嗎?真是太可惜了,這麼優秀的投手居然遭人殺害了。   您真瞭解狀況。   我當然瞭解,從以前就認識他了。他去開陽那種爛球隊就是錯誤的開始,他應該來我們公司的球隊,當時,我是這麼說的。   他似乎覺得自己有球探的潛力。高間不禁在內心苦笑起來。   您是在須田進入高中後才認識他吧?那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小野調侃道,舍監憤慨地瞪大眼睛。   才不是呢,我在他讀中學時就認識他了,而且,搞不好他當時真的會進東西電機。   他說話的態度引起了高間的注意。您說搞不好的意思是?   他在國中三年級時,曾經來過這裏,說要來參觀球隊的練習。   須田武志來過這裏?高間驚叫出聲,便不請自來地從旁邊的門走進了舍監室。可不可以請您詳細說明一下當時的情況?   沒甚麼詳不詳細的,就這樣而已。他說可能會來東西電機上班,所以來參觀球隊的練習情況。很遺憾,他只來了那一次。   他一個人來的嗎?   不,我記得是舍監眯起眼睛看著天花板。對了,是三谷帶他來的。對,絕對錯不了。   三谷是誰?   是我們公司球隊的選手,他是外野手,臂力很好。他是須田中學時的學長,所以才會帶他來。   我們可以見到這位三谷嗎?   高間乘勝追擊地問。   可以啊,舍監看了一眼牆上的圓形時鐘。他們練習快結束了,馬上就回來了,你們可以在這裏等他。   舍監的態度漸漸親切起來,還為兩名刑警倒了茶。   對了,蘆原怎麼會牽涉到須田的案子,你們該不會在懷疑是蘆原幹的?   沒有、沒有,高間搖著手。我們得知須田在遇害之前曾經見過蘆原,所以想要向他瞭解一下情況,但不知道他的下落,所以有點傷腦筋。   接著,高間喝著茶,向舍監打聽了蘆原的情況,藉此和舍監搞好關係。   蘆原是怎樣的投手?   他是一位優秀的投手,之前是和歌山南海工業高中的王牌投手,在三年級的夏天打進了甲子園,很可惜在第一輪時就落敗了。   不知道是否充滿懷念,舍監的臉上露出笑容。他的球速並沒有很快,但做事很細心,幾乎沒有失控的情況發生。在他還理著大平頭的時候,我就認識他了,他身上有某種閃亮的特質。   他最擅長哪一種球路?高間問。   嗯,他會投很多種球,比較擅長曲球吧,還有落球。   落球?高間和小野異口同聲地問。   對,落球。像這樣直直地飛過來,舍監握起右拳當作是球放在眼前,在本壘板前突然飄落下來。他的拳頭左右搖晃後向下移動。   很有趣的球,大家都稱為蘆氏球,蘆原的蘆,事先沒有預警就突然投這種球,連捕手也說很難接到他的這種球,但威力很強。   高間和小野互看了一眼,也許正是所謂的魔球,須田武志接近蘆原,就是想學這種球。   所以,他是在身為投手最風光的時期遇到了事故囉?   高間問。   對啊,那起事故很莫名其妙   怎麼莫名其妙?   不談了,沒甚麼。   舍監趕緊拿起杯子喝茶掩飾臉上的慌亂,剛才蘆原的老同事又避談他的話題,高間覺得那起事故似乎有甚麼隱情。   不一會兒,大門口傳來嘈雜的聲音,棒球隊的球員回來了。舍監走到窗戶旁,把三谷叫了過來。一聽到刑警上門,原本吵吵嚷嚷的球員立刻閉了嘴。   三谷的個子不高、肌肉很結實,看他的長相,就知道個性很不服輸。一開始他很警戒地繃緊了臉,但聽到要問須田武志的事,表情便放鬆下來。   他真可憐,全心全意投入棒球,居然會遇到這種事請你們一定要抓到兇手。   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高間回答後,向三谷確認了當時帶武志來這裏的情況。三谷表示,當初的確是他帶武志來這裏。   那時候我偶爾會回母校看他們練習,須田說他可能不讀高中,想要進東西電機,所以想參觀一下公司,拜託我帶他來。我們球隊當然很歡迎須田進來,所以立刻請示了領隊,得到同意便帶他來參觀。   所以,是你帶他參觀的?高間問。   對,我先帶他參觀了這裏,解釋了宿舍的情況和設備,然後又帶他去運動場參觀練球的情況。   也去了投球練習場嗎?   當然帶他去看了,我們公司的設備很齊全。對了,那時候,須田參觀投球練習場很久。我記得因為有人參觀,投手投得特別賣力。   那時候的投手也包括蘆原嗎?   高間瞥了一眼舍監後問。   蘆原?有啊,他也在。那一陣子是他的顛峰時期,蘆原怎麼了?   聽說他最近見過須田。舍監在一旁插嘴說。   是喔?三谷露出意外的表情看著兩名刑警,似乎用眼神在問,你們在懷疑蘆原嗎?   蘆原在那一陣子有沒有投不尋常的球?比方說,蘆氏球之類的。   高間改變了話題。   對,那個球很奇特,飄過來就落地了。   飄過來就落地了   終於找到交集了。高間十分滿意。如果那時候,武志第一次見識到蘆原飄過來就落地的球,之後就牢記在心裏   你帶須田來這裏時,他有沒有和其他人聊天?   呃,我記不太清楚了,但好像沒有和其他人說話,但領隊一直希望他加入我們球隊。   他參觀這裏之後呢?   我帶他去了總公司那裏,三谷說,是須田主動提出的。我原本覺得只要帶他看棒球隊練習的情況和宿舍就好。   喔?是須田主動要求的?   高間感到有點意外。雖然如果他想進這家公司工作,參觀總公司是很正常的要求。他去了總公司的哪個部門參觀?   很多地方,像是工廠,還有辦公室。   他這麼熱心地參觀,但最後還是沒有進公司。   對啊,三谷露出有點惱火的表情。不久之後他告訴我,還是決定繼續求學。這也情有可原啦,我知道他的盤算,他一定覺得如果能打進甲子園受到矚目,更有利於日後進入職棒。話說回來,他居然相信那所高中也可以進甲子園,實在太了不起了。   聽了三谷的話,高間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武志很早之前就決心加入職棒,也為此設計了藍圖,為甚麼在中學三年級時,曾經猶豫到底該工作還是繼續求學?難道是因為想早一點分擔家計嗎?   須田來參觀後,你沒有再和他見面嗎?   不。我回學校時曾經見過幾次,但他沒有聊到要找工作的事。我也不想一直找他談這件事。須田中學畢業後,我們就沒再見過。   是嗎?   姑且不追究武志想要參觀東西電機的原因,但高間希望進一步瞭解蘆原的情況。   我再問一下蘆原的事,高間打了一聲招呼。蘆氏球具體來說,到底是怎樣的球?是曲球之類的嗎?   不,不是曲球。可以算是蝴蝶球或是掌心球,只不過握法和這兩種球都不一樣。蘆原不願公開投球方法,但聽說有人曾經用八毫米的攝影機拍下來研究,發現和投直球時的握法幾乎一樣,搞不懂到底有甚麼不同,但投出的球卻是變化球,飄啊飄的。   三谷輕巧地搖動手掌來形容蘆原的球。   沒有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嗎?高間問。   沒有人知道。蘆原不告訴任何人,搞得神秘兮兮的,所以還出現了奇怪的傳聞。   甚麼奇怪的傳聞?   只是一些出於嫉妒的無聊傳聞。   三谷說完聳了聳肩膀。有人說,蘆原在球上動了手腳。他的手指可能沾了口水或潤滑劑,所以在投球的瞬間指尖會打滑,球會出現不規則的變化。還有人說,他可能故意刮傷棒球。   刮傷棒球?   在投球前快速地用砂紙把球刮傷,投出去的球就會因為和空氣之間的摩擦,使球路發生變化,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高間不由得佩服起來,原來投球還有這麼多學問。之所以有人這樣懷疑,代表以前曾經有投手這麼做過。難道為了投出屬於自己的魔球,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蘆原的球應該沒有違規吧?   我相信沒有,三谷斬釘截鐵地說,有好幾個人查過,但蘆原是清白的。   既然受到他人的諸多懷疑,蘆原為甚麼繼續保守秘密,不願公佈呢?   他可能希望成為永遠的秘密吧?我們至今聊到他投的球,仍然覺得很厲害。   也許棒球的世界是這麼一回事吧。高間不禁想道。   高間問三谷是否知道蘆原的下落?三谷回答不知道,看起來不像在說謊。但問到造成蘆原腿受傷的事故時,他開始吞吞吐吐,看來的確另有隱情。   臨走時,高間問他有沒有看開陽參加今年選拔賽時的比賽?三谷回答說:   我看了。太可惜了,他向來不會那樣暴投。   你對那個球有甚麼看法?   我不太清楚,應該是太緊張導致控球失誤吧?傳說甲子園有魔鬼,即使是天才投手須田,也敵不過魔鬼。     3     高間他們回到搜查總部,發現上原也在本橋的辦公室一起等他們。上原比高間小兩歲。   聽說蘆原也牽涉你們手上的案子,嚇了一大跳。   上原露出親切的笑容說。   我也嚇了一跳。高間也面帶笑容。你好像為炸彈案四處調查了蘆原,搞得我們無論去哪裏都惹人厭。   我認為蘆原很可疑,託你們的福,找到了他最新的落腳處,幫了很大的忙。我們去了工廠附近的公寓,把他房間內的紙箱帶了回來,目前正由鑑識課的人在調查。   到時候記得分享啦。高間點了一支菸。你為甚麼覺得蘆原可疑?   說來話長。   上原抓著耳朵,看著手上的報告,那似乎是偵查會議用的資料。   我們一開始就研判設置炸彈的是和東西電機有關的人員。尤其根據作案手法,懷疑是前員工所為。而且,我們也注意到炸彈放在廁所三樓這一點。三樓是資材部和宣傳部,我們研判歹徒可能和其中一個部門的人結怨,徹底追查了以前屬這兩個部門的離職人員,卻反而繞了一個大圈子,這些調查全都是白費工夫。   甚麼意思?   過了一陣子後我們才發現,那棟建築物內的部門曾經在前年年底調動過,之前在三樓的是健康管理部和安全調查部。   如果歹徒是在前年之前離職,很可能並不瞭解這些情況。   沒錯。因此,歹徒很可能鎖定的是健康管理部或安全調查部。我們從這個角度重新展開調查,發現安全調查部負責調查公司內的事故。當事故發生時,必須判斷是否人為疏失所造成的,一旦被判斷為人為疏失,之後就無法升遷,甚至有不少人不得不離職,我們懷疑是因此結怨。   結果就在調查之前的事故時,查到了蘆原   我是因為一些小問題,注意到那起事故。關於那起事故的報告很簡單,而且內容很模稜兩可,我問了相關人員,仍然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   我今天去調查時,也遇到相同的情況。高間說。   最後,我們抓了蘆原的老同事逼問,他一臉哀戚地拜託我們,絕對不能透露是他說的。那起事故果然有隱情,你應該知道事故的內容吧?   高間點頭說:我知道。   據說是操作瓦斯槍疏失,但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其實是橡皮管老化導致瓦斯外漏,才會起火燃燒。   是喔。   高間剛才聽到事故原因是瓦斯槍操作步驟疏失時,就覺得事有蹊蹺。   但安全調查部的人巧妙地隱匿事實,所幸在一旁作業的職員滅了火,沒有釀成大禍,只有一輛救護車到場。安全調查部的人就乘機換掉有問題的瓦斯槍和橡皮管,推說是蘆原的作業疏失。   為甚麼要這麼做?   理由很簡單,那支有問題的瓦斯槍才在一星期前做過定期檢查,被認為沒有問題。而且做定期檢查的不是別人,正是安全調查部。所以一旦器具有問題,就代表他們的檢查工作有疏失。   原來如此。高間心想,安全調查部的人為了隱匿自己的疏失陷害蘆原。   但不是有目擊者嗎?滅火的員工應該知道真相。   聽說當時有三個人在場,可是三個人都承受了來自高層相當大的壓力,推說不清楚事故原因,因為公司方面擔心影響到安全調查部的權威。蘆原一再主張自己沒有疏失,公司方面卻不理會。奇怪的是,雖然公司把事情壓了下來,但有幾名員工隱約察覺到真相。雖然他們察覺了真相,卻沒有張揚,因為擔心自己的飯碗不保。   工會怎麼沒有出來力挺員工?   東西電機的工會根本是公司的爪牙,完全沒有作用。   高間歎了一口氣,內心湧起對蘆原的同情,似乎也能理解他想用炸彈炸掉一切的心情。   根據目前的調查,沒有人比蘆原更有強烈的動機,但還有幾個疑問。首先是炸藥的來源,其次是不良於行的蘆原怎麼可能潛入東西電機?另外,威脅、綁架中條董事長是不是蘆原的所為也是問題。從以上這些問題來看,總覺得還有共犯的影子。   共犯嗎?   高間和小野互看了一眼,腦海中浮現出須田武志的臉龐。   有沒有找到蘆原和須田武志的交集?   本橋問道,似乎察覺到高間的想法。   找到了。   高間報告了今天的情況,上原也在一旁聽取。   是嗎?這麼說,幾乎可以確定在石崎神社陪武志練習的就是蘆原。本橋滿意地說:接下來要查武志是否和炸彈案有關。   蘆原殺了武志嗎?   年輕的小野問道。   目前還無法判斷,本橋回答,他是可疑人物,動機應該和炸彈案有關。   但須田武志和炸彈案有關的可能性相當低,上原說,不可能因為他們一起練球,就協助蘆原犯罪。而且中條董事長說,歹徒是肥胖的中年男子。   肥胖的中年男子,的確不像是須田武志。   小野在一旁嘀咕。   總之要先找到蘆原的下落,對兩起案子來說,這都是首要問題。   本橋總結,高間和上原一起點頭。     4     翌日早晨,高間起了個大早,前往位在近郊的縣營運動場,看蘆原曾經擔任教練的少棒隊練習的情況。   雖然是大清早,但運動場上很熱鬧。有人在跑步,有人在做運動,也有業餘球隊的人在打棒球。高間沒有想到居然有這麼多人一早來運動。   少棒隊在業餘棒球隊的對面練習,他們的制服上用片假名寫著球隊的名字藍襪,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隊的男人正在擊球,少棒隊球員接球練習防守。他們的口令聲和動作都很有精神,旁觀的人心情也跟著爽快起來。   不一會兒,少棒隊球員排成兩列開始跑步。今天早上的練習似乎已經結束,剛才擊球的男子也離開了運動場。   請問是八木先生嗎?   男人聽到高間的聲音驚訝地停下腳步。高間從小野口中得知,少棒隊的領隊姓八木。虎背熊腰的八木四十多歲,理了個五分頭。   高間自我介紹後,說想打聽一下蘆原和須田武志的事。八木神情嚴肅地答應了。   蘆原很熱心,接球姿勢和揮棒動作都會親自示範,他不是有一條腿不方便嗎?小孩子似乎感受到他的用心,都很聽他的話。   蘆原怎麼會來這裏當教練?   他主動上門,說希望在這裏當教練。他的資歷齊全,也可以感受到他的積極熱心,所以就請他幫忙了。   關於他的資歷,他有沒有提到在東西電機時的事?   不,他很少提到,我也沒有多問。   這麼優秀的教練,為甚麼家長不滿意他?   嗯,其實也不是那麼不滿意。   八木開始吞吞吐吐,然後用力抓著平頭。家長中,有一個帶頭的人,或者說是實力人物。在那名家長的強烈要求下,其他家長也無法反對。因為擔心小孩子之間不和,所以並沒有告訴他們實情,但無論到哪裏,都有這種腦筋不清楚的家長。   的確是。高間也表示同意。   少棒隊球員已經跑完一圈,開始跑第二圈。八木要求他們更大聲地喊口號,他們立刻大聲喊了起來。其中有幾個人看著高間。   聽說須田武志最近也經常來這裏。高間說。   對,但很快又沒來了。   八木苦笑起來。   須田和蘆原有交談嗎?   好像有,但他們不像是舊識。   八木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聽到高間這麼說,八木露出緊張的表情問:甚麼事?   有些事想要問這些孩子。我想知道蘆原在這裏當教練時,是否有人把這件事告訴須田?   喔是嗎?   八木想要發問,但似乎又覺得不便多問,閉嘴想了一下,便對著那些孩子舉起大聲公,要求他們來這裏集合。那些孩子排著整齊的隊伍跑了過來,在八木面前列隊。高間覺得他們太有紀律了。   八木代替高間發問,那些少年紛紛露出訝異的神情。八木又問了一次,隊伍後方有一個少年舉起了手。他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孩子。   安雄,真的嗎?安雄用力點點頭。   果然是這樣。高間對少年點了點頭。須田之所以會來這裏找蘆原,一定是有人告訴他,蘆原在這裏當教練。   好,那安雄留下,其他人繼續跑步。   八木說完,那些少年繼續跑向運動場,這支少棒隊真是訓練有素。   高間請安雄告訴他當時的情況。據安雄說,他家就住在須田家附近,去年年底時,他在澡堂告訴了須田這件事。   須田哥問我藍襪隊的情況,我就告訴他,來了一個很厲害的教練。須田哥問我是誰,我就說是蘆原教練,以前在東西電機當投手。   須田當時說甚麼?高間問。   沒特別說甚麼   安雄的語氣開始含糊不清。   高間認為,武志絕對是在那個時候知道蘆原在這裏。聽到蘆原的名字,便回想起三年前在東西電機的練習場見識過蘆原的魔球。於是,他來到這個運動場向蘆原拜師,之後就在石崎神社接受特訓。   問題是魔球和這些事件有甚麼關係?但是   高間已經問完了,安雄回到隊伍中跑步。高間目送著他的背影問八木:   須田武志小時候是怎樣的孩子?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八木苦笑著。簡單地說,他是天才。比方說,在正式開始練習投球時,他的姿勢還七零八落的,但不可能一次全都糾正,於是我先糾正他一個缺點,結果第二天他就改正了。我再糾正另一個問題,翌日他又改正了。每次都是這樣,所以轉眼間,他就掌握了正確的姿勢。我問他是怎麼辦到的?他告訴我,每次糾正過後,晚上去澡堂洗澡時,都會在鏡子前徒手練習,很快就學會了。那時候他才國小三年級,我覺得他是個不同尋常的孩子。   太了不起了。高間說道,他甚至覺得這樣的孩子有點可怕。   還有其他事可以證明那孩子是天才。比方說,他在比賽時的控球比在練習時更穩,可以憑直覺破壞打者的步調,當然他的球速也屬於天才級的。   他的性格呢?   性格嗎?   八木沉默不語地想了一下,小聲地說:老實說,他不算是開朗的孩子,平時很少說話。除了練習時以外,通常都獨來獨往。搭巴士去比賽場地時,甚至有小孩子提出,不想坐在須田旁邊,因為很無聊。不過,須田內心有一種很強烈的東西,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不能說是鬥志,也不是反叛,有一種更異常的感覺。   異常?   高間沒想到八木會這麼形容,忍不住問道。   曾經發生過所謂的手套事件,八木說,有一個孩子的手套被割得稀爛。那個孩子稍不留神,手套就被人割爛了,當時不知道是誰幹的。幾年之後,才知道是須田下的手。   須田嗎?高間皺著眉頭。他為甚麼要這麼做?   於是,八木告訴他當時的情況。   那是須田五年級的時候。為了加強球隊實力,決定晨訓要提前三十分鐘開始練習。沒想到提早晨訓後,有一個學生每天都遲到,就是武志。他每次都遲到五分鐘,而且每次都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每天的理由都是睡過頭了。   八木一開始都會斥責他,幾天之後,覺得其中一定有隱情,問他是不是隱瞞了甚麼事?但武志只是一味道歉,並保證第二天絕對不會遲到,請領隊不要去告訴他媽。   手套事件差不多就在那個時期發生。手套的主人次郎住在武志家附近,他家也不富裕,對他來說,手套是他的寶貝。   最後還是查不出是誰割壞了手套,武志也不再遲到,這件事漸漸被八木遺忘。   直到最近,八木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當時也是球隊成員的阿守告訴了他真相。   也許是為了幫忙家計,當時武志在練球前都會先去送報,成為他每天都遲到的原因。因為早報送到派報社的時間都是固定的,無論武志起得再早都沒有用。   只有一個學生知道這件事,就是次郎。因為他曾經好幾次看到武志在清晨送報。   武志對次郎說:   不許告訴別人,一言為定喔。   武志在球隊雖然不受歡迎,但實力無人能出其右。次郎向他保證,絕對不告訴任何人。   但由於武志頻頻遲到,領隊為這件事斥責武志,次郎開始覺得隱瞞真相很痛苦,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的好朋友阿守。如果阿守守口如瓶,也不會引起問題,但阿守去向武志確認。   須田,聽說你在送報?   武志很驚訝,隨即惡狠狠地問:   誰說的?   次郎啊。   沒錯,武志點了點頭,隨即瞪著阿守叮嚀:   但你不許說出去。   不久之後,就發生了手套事件。次郎和阿守當然知道是誰幹的,但次郎有錯在先,不敢說出口,阿守也擔心自己會有相同的下場,所以也沒有說出來。   那兩個人都怕須田。   雖然提起這件負面的往事,但八木露出懷念的眼神。   他為甚麼隱瞞送報的事?   高間問。   應該是不希望因為這個原因被人同情吧?他就是那樣的孩子。   看起來的確是這樣。高間也很認同領隊的分析。   須田之後不是不再遲到了嗎?他送報的工作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八木回答,聽說他在送報時跑得更快,練球時就不會遲到了。   原來如此   沒錯,高間心想,須田武志一定會用這種方法解決。   高間向八木道謝後,聽著那些學生的口令聲,離開了運動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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