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吉祥紋蓮花樓卷三:青龍

第4章 第三章 饕餮銜首金簪

  靜夜啼鴉,月照西廂。   一隻飛蛾在月光下飛舞,飛進了彩華樓的走廊,那地上有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吸引了它,很快地便撲了下來。   走廊上反射月光的是一枚金簪,金簪上花紋繁複,簪子雖不過一寸有餘,卻雕為饕餮之形,饕饕口中尚叼有一顆極小的明珠。   飛蛾在金簪上停了一下,撲打著翅膀又要飛起,卻飛不起來了,它不住撲打翅膀,最終漸漸無力,靜了下來,只偶爾觸角一動,過了良久,再微微一動。   它被黏在了地面上。   黏住牠的,是金簪下的一灘半凝的血。   金簪旁有一具被挖了眼睛、砍去雙手的,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一、鏡中女子之手   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本公子和別人出門吃飯,總是能遇見美女,而跟你出門吃飯,卻總是遇到死人?

  青天白日之下,彩華樓中,一位骨瘦如柴,衣裳華麗的白衣公子瞪眼看著另一位衣裳樸素,袖角打著補丁的灰衣書生。   你身上是帶著瘟神嗎?還是在拜觀音的時候心裡想著如來;拜如來的時候心裡想著關公;拜關公的時候心裡想著土地公   那灰衣書生嘆了口氣,喃喃的道:我只不過是拜菩薩的時候想著你而已白衣公子嗆了口氣,只聽他繼續慢慢的道:何況我們也沒有出門吃飯,這裡明明是你家的家業。   這位骨瘦如柴的白衣公子,自然是方氏的大少爺多愁公子方多病,而這灰衣書生,自然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神醫,號稱能令人起死回生的吉祥紋蓮花樓樓主李蓮花了。   昨夜方多病約李蓮花比賽喝酒,誰輸了誰就在百里之內尋個美人來陪酒,結果酒還未喝,還未有人醉,彩華樓便憑空生出個死人出來。

  大少爺,這人真的不是本樓的手下,你看我彩華樓上上下下百來號人,人人都在掌櫃手裡的名單之中,你看這人人都在,絕對沒有缺了哪個,所以走廊裡那玩意兒,絕對不是樓裡的人,肯定是不知這是誰從外面弄來,扔咱們樓裡的,定是想敗壞彩華樓的名聲!   彩華樓的掌櫃胡有槐苦著臉對著方多病點頭哈腰道:這萬萬不是樓裡的錯,這是意外,還請大少爺在老爺那裡多說說   我怎麼知這是不是你樓裡的人將哪位客倌謀財害命,殺死在彩華樓走廊之中?方多病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最好不是,否則本公子告訴老爹,說你管理無方,保管你吃不了兜著走。   胡有槐心中叫苦連天,臉上強裝笑容,連連稱是。   出去吧,這裡有我。方多病揮了揮衣袖,胡有槐如蒙大赦,連忙退下,方大少忖道就連這等狗屁,十幾年前都能在江湖上混出個什麼狂雷手的名號出來,真是奇怪也哉李蓮花看著腳下死狀奇慘的屍體呆呆出神,方多病不耐的道,看看看,看了半天,看出個什麼門道來了嗎?

  這是一個女人李蓮花喃喃的道,不過我真的沒見過死得這麼慘的女人方多病長長嘆了口氣:這女人一定被折磨很久了,雙目失明,雙手被斷,雖然我不想承認,但她原來被藏匿的地方,很可能就在彩華樓內受了這樣的折磨,跑不遠的。伏在地上的女子穿著一條裙子,除了染血之外,裙子很乾淨,上身卻未著衣,半身赤棵,身材頗高,她雙手齊腕而斷,雙目被挖,後腦流血,此外胸前雙乳也被人切去,手臂之上傷痕累累,不知受了多少傷。但雙手、雙乳和眼睛的傷勢早已癒合,可見此女慘受折磨絕非一天兩天,恐怕至少有經年的時間。李蓮花折斷一節樹枝,伸入女子口中微微一撬,只見她的舌頭也被剪去,牙齒卻仍雪白,若非雙目被挖,這女子容顏清秀,並不難看,但究竟是誰將一位妙齡女子折磨到如此地步?下手之人心腸狠毒,實是令人髮指!

  一定有人妥善的處理過她的傷李蓮花喃喃的道,但如果給她治傷的是個好人,為何她還要逃出來?可見   可見說不定給她治傷的不是菩薩,卻是要命的閻羅。方多病道,這下手的人不管是誰,真是惡毒殘忍至極!死蓮花你定要把這惡魔揪出來,然後把這些零零碎碎統統移到他身上去讓他試試滋味!   李蓮花道:胡有槐已將彩華樓裡裡外外都查過一遍了,若非他是惡魔的同謀,就是這女人藏身的地方非常隱蔽,閒雜人等難以發現我看那胡有槐相貌堂堂,年方五十,前途無量,不像是什麼喜歡割人肉挖人眼睛的人   方多病翻了個大白眼:誰知道?你和他很熟?   李蓮花連連搖頭:不熟、不熟,只是憑面相而言   方多病嗤之以鼻:既然是你看的相,那定是錯得不能再錯了。

  兩人一邊閒扯,一邊細看屍體,李蓮花以手帕輕輕拾起血泊中的那隻飛蛾,方多病則是拾起了那枚小小的金簪,看了看後,道:這是什麼玩意兒?饕餮?   李蓮花將蛾子輕輕放入草叢,回過身來,一起細看那金簪:這個饕餮,真的是很罕見的圖案,只有青銅器具喜歡用這種惡獸的紋樣,用在金簪上,寓意必定奇怪至極還有這粒珠子,你兄過饕餮口裡含珍珠嗎?   方多病涼涼地瞟了李蓮花一眼,道:不幸本公子小時候書雖然讀得不多,但也知道饕餮口中含的是人頭話說了一半,他突地微微一震,難道這珠子是代替了一顆人頭?   我想大概是吧。李蓮花皺眉看著方多病手中的金簪,這東西古怪得很,我看你還是找個地方把它收好了,萬一其中有什麼殺人割肉挖眼睛的鬼晚上爬了出來,豈非恐怖至極?

  方多病將金簪高高提起:這東西雖然稀奇古怪,卻是價值不菲,絕對不是彩華樓之物,我看要嘛是兇手的,不然就是這個死人的。他笑得很開心,像是絲毫不怕鬼,我想這種古怪的東西,在金器行裡想必很有名,一定是既有故事,又容易找的。   李蓮花欽佩的看著他,讚道:你真是聰明至極,那個我對金器不熟   方多病笑得更加狂妄:哈哈哈,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方大少對什麼不熟,就是對金器最熟,哈哈哈   李蓮花嘆了口氣,喃喃的道:但當要你請客的時候,你卻未必肯說和它很熟。   之後彩華樓封樓歇業,方多病和李蓮花被安排在彩華樓最好的房間裡休息,方多病不久後便已和城中各家金器舖掌櫃、老闆約好明日午時翠瑩居會面。

  夜裡,明月當空,皎亮異常。   方多病剛吃過晚飯,吃下了他平生最滿意的一隻大蝦,那蝦全身透明,比尋常所見幾乎大了五倍,彩華樓的廚子將它剝殼挑去背線,冰鎮之後,佐以小蔥、蒜茸、辣椒末、橙肉和少許不知名的醬汁下酒,生吃。那滋味真是令他滿意至極,若不是憑空出了件命案,他定會對彩華樓印象極好。   李蓮花正在洗澡,水聲不住響著,方多病有時候想不通,同樣是男人,為什麼李蓮花洗個澡就要洗這麼久?記得幾年前他還闖進過他澡房一次,想看清楚李蓮花是不是女扮男裝?可惜李蓮花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非但是個男人,而且還是那種渾身上下有許多傷疤的那種很男人的男人。   春風拂柳小桃園,誰家紅妝在花中間方多病哼著不知哪裡聽來的小調,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李蓮花的房間本安排在隔壁,不過死蓮花怕鬼成性,定要和他同住,幸好彩華樓的廂房既寬敞又華麗,加擺一張小床不成問題,否則哼哼!

  嗒的一聲輕響,方多病驀然坐起,看向左邊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的左邊並沒有什麼異常,梳粧檯一個,牆上掛有銅鏡一個,梳粧檯下黃銅臉盆一個,椅子一張,沒有什麼會發出嗒聲響的東西。方多病詫異地看著那梳粧檯,檯上空空如也,並沒有什麼東西,今夜住的不是女客,女子梳妝的器具掌櫃的都收了起來,更沒有什麼好看的。他看了半天,不得甚解,躺下身去繼續哼那小調,那個紅菱脣啊手織纖突然,嗒的又一聲輕響,方多病整個人跳了起來,這不是什麼風吹草動天然的聲音,更不是什麼機簧暗器轉動的聲音,這聲音兩次發出的地點不變,但強弱有別,就像是一個人一個人用手輕輕摸了摸梳粧檯上的什麼東西一樣。   方多病瞪著那梳粧櫃依舊什麼也沒有,連鬼影都沒一個!正在他打算衝進澡房把李蓮花揪出來一起查看的時候,目光突然一抬,剎時他目瞪口呆,臉色青紫,一口氣吊在咽喉中幾乎沒昏死過去。

  鬼啊   那面掛在梳粧檯上的銅鏡之中,有一隻手,正在鏡中輕輕摸索,彷彿那手的主人看不見也聽不見這世上任何聲音,卻正在努力要穿過那面薄薄的銅鏡,自鏡中穿到人間來一般。   噹啷方多病慘叫一聲,澡房中一聲震響,好像摔碎了什麼東西,李蓮花微略打開了澡房的門,迷惑的探出半個頭來,那個鬼在哪裡啊他猛然看見那隻鏡中的手,瞠目結舌,呆了半晌,那真不是你的手在動?   方多病僵硬的站在鏡前,渾身冷汗淋淋而下,竟然還能擠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臉:你幾時看見我的手有這麼小?這是隻女人的手。他抬起手來對鏡子揮了揮,那鏡中也有影像晃動,但看得最清晰的,還是鏡中那隻白生生、織美柔軟的鬼手,在不斷摸索、移動。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後,那隻手便漸漸隱去。   銅鏡清晰照映出房中的一切,那詭異絕倫的一幕就如同從來沒有發生過,煙一般輕輕消敗。      第二天。   饕餮銜首金簪惡名鼎鼎的珠寶之一。嘯雲莊的何老闆拈起那枚金簪,各位請看,這是真品,饕餮的兩隻角有一隻缺了一角,口中珍珠乃是光澤明亮的夜明寶珠,不過時日久遠,這顆珍珠已經泛黃。   望海樓的畢老闆道:聽說每次這枚金簪出現時,都會出現離奇恐怖的慘案,次次都事關人命,最多死傷的一次聽說有三十三人同時斃命,因此行內人很少有人敢收藏此物。   他身邊玩月臺和數星堂的費老闆和花老闆不住點頭。   方多病乾笑一聲:不知道這饕餮金簪出現時,死的可都是不穿衣服的女人?   何老闆奇道:不穿衣服的女人?當然不是,聽說第一個因這枚金簪而死的是打造這枚金簪的金匠,傳說這金簪本是九龍之形,採意龍生九子,結果簪子造成後,金匠過於勞累猝死,簪子落入熔爐,熔去八龍,只餘一隻饕餮。   過於勞累而死,也不算什麼慘案。方多病道,猝死乃是世上最美妙的死法,不過各位見多識廣,博學多才,可曾聽說因為是金簪而死的,有什麼不穿衣服、被挖去眼睛舌頭的年輕女人?   眾人駭然相視,何老闆當先臉色慘白:原原來此次金簪出現,竟是要挖人眼睛、割人舌頭方公子,在下這就告辭,在下從未見過這枚金簪,金簪之事還請方公子另請高明、另請高明   當下幾位老闆紛紛告辭,離去之勢若逃狐之兔,又如避貓之鼠,甚至和那離弦之箭也有那麼三兩分相似。   方多病用筷子將那金簪遠遠夾起,嫌惡地將它放回八卦鎮邪木匣之內,心裡長長嘆了口氣,過了片刻,他瞪眼看著那金簪,又嘆了口氣。   待他回到彩華樓的時候,李蓮花卻不見了,方多病在滿樓上下到處找了一遍,又差遣胡有槐派人上下再找了一遍,也沒看見李蓮花的影子,方多病心中大奇,要說被鬼抓了去,現在可是青天白日,何況那見鬼的金簪在自己身上,為何鬼會找上他?要說不是被鬼抓了去,那死蓮花究竟哪裡去了?一直等到吃飯時間,方多病吩咐彩華樓的廚子做了一桌山珍海味,再開了一罈美酒,點著爐子在旁邊溫酒,自己拿著扇子搧啊搧的,果然未過一炷香時間,就見李蓮花一身灰衣,慢吞吞的從走廊那邊出現走進房內,又滿臉喜悅的在酒桌邊坐下。   你這人真的很奇怪。方多病嘆了口氣,我記得我在醉星樓煮過一碗素麵,你那狗鼻子也聞得到追來了;我在聞天閣吃百蛇大宴,發了請帖請你,你卻不來,後來等我請客請完了蛇都吃光了醉也醉得差不多了的時候,你非要我請喝茶;另一次我在牛頭鎮吃臭豆腐   李蓮花連忙道,吃飯時間只宜吃飯,不談俗事。   方多病瞪眼道,我有說要請客嗎?你到哪裡去了?半天不見人影。   李蓮花持筷,文質彬彬的夾了一塊雞脖子:我去到處看看,彩華樓內這許多花花草草,的確是美麗至極。   方多病呸了一聲:我去見了各家金舖的老闆,聽說那枚簪子上附著許許多多惡鬼,少說也有幾十條人命。   李蓮花嚇了一跳:有這麼多   方多病悻悻的道:就是這麼多,如何?你在樓裡看那具死人,看出什麼名堂沒有?   名堂名堂就是彩華樓裡沒有人認得她,她卻死在廚房外面李蓮花喃喃的道,挖去眼睛、割掉舌頭,顯然都是困住她的一種方法,如這世上真的有鬼,為何鬼非要困住這個人?   方多病抓起一隻雞腿,咬了一口:她明明是死在走廊,怎麼會是死在廚房外面?   李蓮花道:那條走廊是從廚房出來,通向花園的,我猜她是從廚房跑出來,沿著走廊往外跑,不知為何傷了後腦,就此死了。   方多病道:殺她的人多半不會武功,那後腦一擊差勁之極,若不是她倒在地上流血不止,半夜三更沒人救她,十有八九也不會死。   李蓮花嘆了口氣:嗯但你又怎知不是她看不見,摔了一跤把自己跌死的?   方多病為之語塞,呆了一呆:說的也是,不過廚房裡怎會憑空多了一個活人出來?   廚房我方才已經看過。李蓮花一本正經的道,廚房裡只有兩個灶台,架子不少,櫥子太小,水缸太潮,米袋太髒,菜籃太矮   方多病忍不住道:什麼水缸太潮菜籃太矮?   李蓮花瞇起眼睛:你那具死人既高又白,裙子如此乾淨,那些碗櫃水紅米袋菜籃什麼的怎麼裝得下他突然一怔,喃喃的順口接著道,你那具死人   我那具死人?方多病勃然大怒,本公子除了和你吃飯之外,從來沒撞過什麼死人!分明是你命裡帶衰,瘟神罩頂,那是你那具死人還差不多!   李蓮花卻抬起頭來,呆呆的看了方多病好一會兒,突然露出個羞澀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個重要的東西昨晚你那具死人哦不,那位淒涼可憐小娘子的貴體,你差遣胡有槐藏到哪去了?   方多病被他那羞澀的衣情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怪叫一聲:你想幹什麼?那個那個萬萬不可!我斷不會讓胡有槐告訴你那死人在哪裡!   莫非死蓮花不愛他貌美如花的小姨子,是因為他那個癖好特殊喜好女屍?我的媽呀!我若讓你找到那死人,我就不姓方!   李蓮花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經的道:萬萬不是你想的那般,總而言之,我要盡快找到那個小娘子的屍體,確認一件事。   方多病渾身起雞皮還沒消退,一口咬定那具女屍早已被胡有槐送進了棺材舖,如今已是板上釘釘,埋入了地下,墓碑都已植了,請李蓮花不必妄想。   李蓮花無奈,只得做罷,改口道:呃廚房我剛才已經看過,絕無可能藏下那貴體,那貴體又那個不穿衣服,四周又不見衣服的蹤影,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從廚房東邊的那條小路過來的,穿過廚房,跑進走廊然後跌倒,流血而死。他朝廚房東邊指了指,悄聲的道,那裡。   方多病順著那方向一看,頓時汗毛直立李蓮花指的方向,正是彩華樓最好的客房,天字第一至第九號客房,而他和李蓮花昨晚正是入住天字第五號房,位居正中。   昨昨夜鏡子裡的那隻女人的手莫非正是那具女屍的冤魂,正在招人為她伸冤?   定了定神,方多病看著滿桌的美酒佳餚,胃口全無,滿腦思索今夜要到何處去睡方才安全,李蓮花說完了關於那具貴體之事後,倒似心神甚爽,舉起筷子就欣然開始吃飯,吃了兩口嫩雞,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溫酒,先對嫩雞大加讚賞,從雞頭的兩三根短毛到雞爪的鱗片無一不美,又對酒水不吝辭色,從酒缸到酒缸上封的那塊泥皮都是妙不可言。 二、天字四號房   那夜酒宴的結果自然是方多病大怒而去,李蓮花醉倒酒席,總而言之,兩人誰也沒去住那彩華樓天字第五號房。   第二日一早,李蓮花頭昏腦脹的爬起來,居然還回房洗了把臉,洗漱洗漱,換了身衣裳才出來,所以他面對著一夜未歸的方多病,姿態分外怡然,只恨身上不能生出二兩仙氣,以彰顯他與方多病層次之高下、膽量之大小。   不過方多病上上下下打量著李蓮花穿的衣裳,越看臉色越是奇異,接著便萬分古怪起來:死蓮花,你這是這是你的衣服?   李蓮花連連點頭,這是他剛從房裡換穿的衣裳,童叟無欺,絕對不假。   方多病滿臉古怪,指著他的衣角:你你什麼時候穿起這種衣服來了?   李蓮花低頭一看,只見身上一襲灰衣,衣上繡著幾條金絲銀線,也不知是什麼花紋,頓時一呆。   方多病得意洋洋的道:你向誰借了套衣服?穿在身上,冒充昨晚回到了見鬼的客房?可惜本公子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嘿嘿嘿嘿他拆穿了李蓮花的西洋鏡,等著看他尷尬。卻見李蓮花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不住拉扯身上的衣裳,頓時奇了,你做什麼?   天地良心,這衣裳真是我從屋裡換的李蓮花渾身不自在,酒醉醒來昏昏沉沉,他匆匆換了件外衫,也沒看仔細,但這萬萬不是他的衣服。   方多病嚇了一跳,失聲道:你從我們屋裡換了一件別人的衣服出來?若是如此,昨夜那屋裡豈非要有第三個人在?   李蓮花急忙把那外衣脫了,也不在乎穿著白色中衣站在廳堂裡,舒了口氣,拍著腦袋想來想去,輕咳一聲,慢吞吞地道:我可能是誤入了天字四號房。   天字四號房在天字五號的隔壁,門面一模一樣,只是昨夜天字四號房內似乎並無住客,又怎會憑空生出一件灰色鑲金銀絲的長袍出來?莫不是之前的客人遺下的?若是遺下的,彩華樓又怎會不加收拾,就讓它擱作哪裡?   方多病感到十分奇怪,摸了摸下巴:天字四號房?去瞧瞧。   彩華樓的天字四號房和天字五號房的確是一模一樣,而且樓裡並不掛門牌,極易認錯。兩人回到天字樓,光天化日之下,膽量也大了不少,方多病推開四號房房門,只見那房裡的桌椅板凳,方位佈置果然和五號房一模一樣。床上被褥並不整齊,桌上一枝蠟燭已經燃到盡頭,蠟油凝了一桌,兩邊的衣櫃半開著,裡頭空空如也,可見原先只掛了一件衣裳,和隔壁倒是一模一樣。   但看這屋裡的形勢,原先想必是有住人的,只是這房客一時不歸,竟連門也不鎖,才讓李蓮花糊裡糊塗的闖了進去。李蓮花小心翼翼的把他剛脫下來的灰色長袍掛回了櫥內,只見衣櫥內有包袱一個,那包袱做長條之形,看起來就像一柄短劍,外頭用紅線密密綁住,不知是什麼玩意兒。   方多病咦了一聲,把那包袱拿了起來:傳說西北閻王呂陽琴所用短劍名為縛惡,劍鞘外慣用紅線網繞,傳聞縛惡劍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披荊斬棘吹毛斷髮。連他的貼身婢女都死在那柄劍下。那呂陽琴不但以短劍聞名,他最最有名的是得了一份前往九瓊仙境的藏寶圖呃   他正興致盎然口沫橫飛的講述關於呂陽琴的種種傳說時,突然噎住,而李蓮花也惋惜地看著他包袱打開,裡面的東西烏溜光亮,上薄下厚,左右平衡,是一個烏木牌位。   只見那牌位上刻著愛妻劉景四個大字以及生卒年月,刻得銀鉤鐵劃,靈俊飛動,但筆劃深處卻依稀有一層濃郁的褐色,像是乾涸的血跡。   方多病拿著別人的牌位,毛骨悚然,連忙把那東西放了回去,老老實實纏上紅線,合十拜了幾拜,阿彌陀佛和觀世音菩薩各念了幾十遍,唯恐念之不足,佛祖菩薩與他這凡夫俗子計較,便不予保佑了。   等一下。李蓮花看過那牌位,往旁一指,這位客倌若是愛妻如此,隨身帶著她的牌位,怎會和其他女子同住?而而那那位夫人倒也心胸廣大,竟能和這牌位共處一室   方多病一怔,往旁一看,只見一件繡花對襟落在床下,粉紫緞子,銀線繡花,那顯然是一件女子衣裳。   只是這房裡,除了這一件對襟,再不見任何女子衣物,既沒有頭梳,也沒有繡鞋,更不必說胭脂花粉,唯見衣櫥中灰色長袍一件,牌位一座,門口灰色男鞋一雙,以及桌上一對點盡的紅燭。   天字四號房中,一股說不出的古怪撲面而來。李蓮花和方多病面面相覷,兩人的視線一起集中在了那繡花對襟上,抬起頭來,兩人不約而同道,難道李蓮花頓了一頓,方多病已失聲道:難道那具女屍的衣服就在這裡?難道她竟是從這裡跑出去的?   想起昨夜鏡中的那隻女手,方多病已不僅是害怕,而是陣陣發寒,冷汗都順著背脊流下。他本來不真信有鬼,但這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那慘死的女子就住在天字四號房中,天字四號房中昨夜並無人出入,那鏡中的女手若不是鬼,又會是什麼呢?   李蓮花在屋中四下一望,敲了敲桌上已然乾硬的燭淚:這蠟燭已凝固很久,絕不是昨夜點的,至少也是前夜便已燃盡。他在屋裡踱了幾步,轉了兩圈,繞過桌子,慢慢走到一幅畫前。   那幅畫在天字五號房中也有,四號房中掛的乃是梅花,五號房中掛的卻是蘭花,在這幅圖懸掛的位置,對過去便是五號房的銅鏡。   在那幅畫旁邊,牆上有一道極細的破口,深入牆內。李蓮花對著那細縫看了好一陣子,輕輕捲起了梅圖,梅圖後露出的竟不是牆壁,而是一面半透明的琉璃鏡。方多病大為驚奇,湊過去對著琉璃鏡一看那鏡中正對隔壁的大床,雖然不甚清晰,卻仍舊依稀可辨,若是隔壁住了對小夫妻,做了點什麼趕樂子的事,牆這邊的客人可就大飽眼福了。   這分明是個專用於偷窺的設計,在牆中鑲嵌一面琉璃鏡,再蓋上一幅畫,因為鏡後光線幽暗,對牆的人看不到鏡後的東西,對牆屋內窗戶正對床鋪,即使滅了燭火,也會有月光投映,牆這邊的人卻可以通過琉璃鏡偷窺隔壁的大床。這面琉璃質地算不上好,嵌在銅鏡框內不留心也難以發覺銅鏡框中之物並非銅質,而是雜色琉璃。   方多病大怒:胡有槐這老色鬼!平日冠冕堂皇,彩華樓是什麼地方!竟用這等卑鄙手段招攬生意!   李蓮花敲了敲琉璃鏡,摸了摸那質地,嘖嘖稱命:真是奇思妙想,天縱奇才   方多病怒道:這也算奇才?   李蓮花正色道:等你討了老婆也就懂了。   方多病一呆,臉都綠了:老子怎麼不懂?   李蓮花正色道:我知道你並非不懂,不過害羞而已。   方多病的臉色由綠轉黑,還沒來得及想出什麼話來罵他,卻見李蓮花施施然轉過身去,用手在琉璃鏡上敲了幾下。   那琉璃鏡十分結實,的確是死死嵌在牆內,並無其他花槍。李蓮花沉吟了一會兒:昨晚你我看到那隻手時,這鏡子後面是亮的。正是因為鏡子後面太亮,才會讓你清楚的看到鏡子裡有一隻手。   李蓮花繼續道:若住進來的是胡有槐的知己,對於這鏡子的妙處想必是爛熟於心,萬萬不會舉著燈火來看的。   方多病鬆了口氣接下去:所以昨天晚上鏡子裡那隻手不是女鬼,而是有個人發現了牆上奇怪的鏡子,舉燈過來查看了一下,從我們那邊模糊的看過來,就只看到了一隻手。   只要不是女鬼,方大少便頓時來了精神:但住在這屋裡的女人前天晚上就死了,酒樓裡傳得沸沸揚揚,如果昨天晚上還有人住在道屋裡,他怎麼還有心情看牆上的洞?   他一字一字的道:除非將那女子挖眼斷手的惡魔,就是昨晚住在這裡的人!他根本不在乎那女人的死活,只怕暴露自己,所以即使那女人逃了出去死在外面,他也漠不關心。   李蓮花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放下那卷圖畫,方多病仍在咬牙切齒:這惡魔必定是一早藉機逃了,否則我定要親手將他擒獲!對女人下手算什麼英雄好漢   李蓮花又轉過去敲了敲那塊流了一桌的燭淚,突然咦。一我:這裡面有東西。   方多病低頭一看,那塊紅色燭淚中間隱約凝著一塊黑色的小東西,他伸手在燭淚上輕輕一拍,只聽咯的一聲微響,燭淚應手裂開,露出其中的黑色小物。   那是一枚不長的黑色髮簪,方多病將它輕輕地拿了起來細細看過,這髮簪依稀是犀角所製,款式簡單,並無花巧。   這東西落下之時,燭淚還未凝固,所以才會深陷其中,可見這東西很可能就是前天夜裡出現在屋裡的。   李蓮花也皺著眉頭看那犀角簪。方多病將它拿出後,桌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淺淺的小洞髮簪並非跌落在桌上的,而是斜斜射入桌面,釘在裡面的。顯而易見,那位被砍了雙手的女子絕不可能自行將髮簪射入桌面,這樣一來,將這犀角簪子射入桌面的人是誰?   是已經逃走的兇手嗎?   方多病和李蓮花相視一眼,舉燈查看琉璃鏡的手、慘受凌虐的女子、不見蹤影的天字四號房主人、衣櫥中愛妾的牌位、以及這枚射入桌面的犀角髮簪前天深夜,在天字四號房中,必然有過一場神秘的變故。   至少天字四號房的主人帶著一名慘受凌虐的女子,又隨身帶著愛妻的牌位,本身就充滿了神秘感,但此時此人究竟身在何處?   死蓮花。方多病看了這屋裡種種詭異之處之後皺眉,雖然那女子的外衣掉在這裡,但她當真是住在這裡嗎?這屋裡除了這件衣服,根本沒有其他女用之物。會不會會不會呃他悄聲道,這件衣服是那女鬼來此顯靈的時候,落下的?   那個那個其實李蓮花看著那枚犀角髮簪,嘴裡喃喃自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麼。沿著犀角髮簪射入的角度望去,那髮簪射去的方向,除了木桌,就只有一張大床,也別無他物。床上空空如也,一床紅色錦被蓋在床褥上,就在紅色錦被之上一點點的地方,有一條極為細碎的小小血線,灑在灰白色牆壁之上。   李蓮花睜大眼睛細看,床上錦被雖為紅色,但再無其他血跡,床下沒有鞋子,窗戶打開,床側的垂幔卻是一團混亂,轉過身來,身前除了桌子衣櫥,再無他物。   突地咚咚咚腳步聲響,少爺少爺門外有人驚慌失措的呼喚,一人連滾帶爬衝入天字五號房,淒厲地道:少爺,在在外面井裡,又又發現一個死人!又又有一個死死死死人啊!   方多病破口大罵:他奶奶的!死死死,這裡住了個瘟神是不是?哪來那麼多死人?   一面說,他一面如旋風般衝了下去,直撲院外古井。李蓮花卻拉住那嚇得七魂散了六魄的店小二,溫言問道:小二莫怕,敢問住在這間房裡的,究竟是什麼人?他指了指身邊一扇房門。   店小二瞟了一眼,驚慌失措地道:就就是古井裡的那個死人   李蓮花耐心地扯著店小二,溫和地指著他方才所指的那扇門,正色道:你看錯了,我問的是這一間。   店小二一呆,才發現自己的確是看錯了房門,李蓮花指的是天字三號房,他想了好一會兒,才依稀想起:這間房裡住的是位姑娘,叫什麼名字,小的就不知道了。   彩華樓天字號房裡住的多半都是熟客,但偶爾也有幾個不是衝著那琉璃鏡而來的客倌,偏偏三號房四號房都正好不是熟客。   李蓮花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頭,指了指天字三號房,正色道:你家少爺夜觀天象,心有所感,算得三號房的姑娘已逃了房錢而去,你若有空,不如莫去看那死人,去看看這房裡姑娘可還會付錢否?   店小二看了他半晌,呆呆的去開三號房房門的鎖。   打開房門,店小二尖叫一聲,兩眼翻白,竟直接在大門口昏死過去!   李蓮花嚇了一跳,趕到門口一看,只見一具女屍橫倒在地,頭髮披敗,兩眼瞪得滾圓,脖子向上仰起,似乎是被人活生生捏斷了頸骨,但見她全身扭得像條麻花,五指猙獰,雙手俱作虎爪之形,身上穿的白色中衣凌亂不堪,胸口有一片白布碎裂,可見臨死之時,她曾拚死反抗,奈何不敵兇手巨力,被勒身亡。   又是一具屍體!   如今在彩華樓中,已出現了三具屍體。李蓮花走到欄杆邊,看了一眼底下院子,方多病站在水井旁指手劃腳,不由得嘆了口氣,召喚道:這裡還有一具女屍。   方多病愕然抬頭,什麼?   李蓮花正色道,在你隔壁的隔壁,地上躺著一具女屍,我看那那貴體的模樣,還很新鮮。   方多病頓時全身一震雞皮疙瘩,失聲道,什什麼?   李蓮花十分同情的看著他,這幾天,你家酒樓裡出的不是一條人命,是三條人命。 三、金簪   方多病猶如一陣狂風,從院後水井旁又殺上了天字三號房,見了那被勒死的女屍,終於忍不住變了臉色,厲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彩華樓裡莫非出了殺人狂不成?怎會有人無緣無故連殺這麼多人?到底是到底是為了什麼?   李蓮花將他拉住,悄聲道:之前你去請教關於饕餮銜首金簪的來歷時,可有問清楚上一次這金簪鬧出人命後,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方多病又驚又氣,餘怒未消,不耐煩地道:問了,忘了。你別盡問那些不相干的,反正金簪總是突然出現   李蓮花連連搖頭:非也非也,即使是說故事,也斷不可能沒說清楚壞人的下場,這金簪的去處故事裡一定是有的。   方多病對著他怒目而視,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好像是聽說給被它剋死的那個王爺還是皇帝做了陪葬。怎麼了?   李蓮花上下看了他一陣,突然露齒一笑:你可知道,有個地方,叫做九瓊仙境?   當然知道。方多病理所當然的道:江湖傳說,極南蠻荒之地,有深山小國,名為大希。大希國礦脈豐富,盛產黃金珠寶,國君富甲一方。他們歷代君王的墓地都修建在一個神秘的地方,據說那地方聚天地之靈氣,盛產稀世藥材,皇陵就修建在高山之上,富麗堂皇,內藏隨葬珍寶無數,遠遠望之寶光閃耀,金碧輝煌,稱為九瓊仙境。但傳說歸傳說,到現在也沒人見過大希國的皇陵重地。說起江湖軼事,武林傳說,方多病自是如數家珍。   大希國和我朝可有通婚?李蓮花微微一笑,看著方多病不假思索隨口而談,他的神色頗為愉悅。   有。方多病大笑起來,一掌拍在李蓮花肩上,這種問題要考你方少爺,真是大錯特錯。大希國和我朝三十年前曾經互通婚姻,由大希國向我朝進貢黃金,我朝則指派一名公主下嫁大希國國君,那個時候,我爺爺已經生出我爹來了。   他對李蓮花眨眨眼,非常得意。   李蓮花遺憾地道:若非公主下嫁之時,你爺爺已經生出你爹來了,說不定那位公主便要嫁給你爺爺,而日後生出來的既然不是你爹,自然也不會有你了。   方多病怒道:死蓮花!你說什麼?   李蓮花正色道:我沒說。   方多病大怒:你明明說了!   李蓮花表情更加認真的道:那是你聽錯了。   隨即微微一頓,接下去說道:你可知道,當年公主下嫁時,有些什麼嫁妝?   方多病一怔,想了半日,恍然道:是了,我想起來了,最後被那金簪剋死的就是大希國國君和他的八個老婆,這枚饕饔銜首金簪是大成公主下嫁大希國的嫁妝之一。   所以李蓮花期待地看著方多病,眨了眨眼睛。   方多病瞪眼回去:所以什麼?   李蓮花頓時噎住,十分失望的嘆了口氣:所以金簪是大希國國君的陪葬之物,且大希國的皇陵所在名為九瓊仙境,是人間寶庫,而現在饕餮銜首金簪在這裡。   他指了指那第一具貴體倒下的地方:這說明,有人找到了九瓊仙境,並從那裡得到了東西。   方多病聽著,漸漸又變了臉色:九瓊仙境?他失聲道,若是得了那裡的財寶,豈非富可敵國?   李蓮花道:若是當真得到了,自然是富可敵國。   方多病的目光在地上那具貴體與天字四號房房門之間掃來掃去,終於忍不住道:這些人都是因那九瓊仙境而死?有人得到了那裡的財寶,所以引來其他人的追獵?   可能也許大概是這樣。李蓮花一本正經的道,至少戴著金簪的人,一定和九瓊仙境脫不了關係。   方多病茫然道:但那前往九瓊仙境的藏寶圖不是在呂陽琴手上嗎?呂陽琴握有藏寶圖那麼多年,沒聽說他找到了寶藏,可也沒聽說他丟了藏寶圖,怎麼突然就有人找到了?   李蓮花慢吞吞地道:呂陽琴是找到了寶藏或是丟了藏寶圖,為何要告訴你?莫非你和他很熟?況且聽說那九瓊仙境就在大希山巒之上,五顏六色,瑞氣千條,日出有紫氣東來,夜裡有月華灌頂,非常顯眼,若有人喜歡爬山,大希國域天既不冷,山又不高,爬個十年八年說不定也就找到了。   方多病瞠目結舌,心裡只覺九瓊仙境若是如此輕易就讓人找到,未免也太令人失望了,但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新道理反駁。   可是這些人都死了,那寶藏呢?他東張西望,寶藏在哪裡?   總而言之,必定是有個兇手的,既然這些人都死了,顯然寶藏便是被兇手給拿走了。李蓮花一本正經地道,彷彿自己講的是什麼真言妙理一般。   方多病一張黑臉:那兇手呢?   李蓮花搖了搖頭,突然又露出小心翼翼的神色,看了看方多病後道:我要見前夜那位悲慘可憐的小娘子。   方多病一張臉黑上加黑:不准!   李蓮花正色道:你再讓我見一次那位小娘子的貴體,我便告訴你寶藏在哪裡。   方多病眼睛一亮:你知道寶藏在哪裡?   李蓮花連連點頭:當然,顯而易見   方多病招了人過來,問了幾句,轉頭對李蓮花道:那具屍體還在後常,等著義莊的人來收。他的精神來了,神采奕奕地看著李蓮花,屍體你可以過會兒再看,先告訴我寶藏在哪?   李蓮花正色道:在兇手那裡。   方多病勃然大怒,李蓮花摸摸鼻子,轉了個身:我去看看井裡那具貴體   方多病只來得及咆哮兩聲:死蓮花!連老子你也敢騙   李蓮花早已逃下樓去,去看那具塞在水井中的貴體。   顯而易見,這具貴體是個男人,還是個體格魁梧,四肢修長的偉岸漢子,胡有槐在巡查時之所以會發現他,便是因為他骨骼粗大,皮肉紅腫,卡在了水井口,頭頂距離井口不到二尺。這人穿著一身極簡單樸素的褐色衣裳,全身濕淋淋的,肩頭有一個血洞,似乎曾被利器刺穿。但致命之處在於咽喉被人捏碎,倒與那利器無關。   他的身上沒有任何東西,連銅錢都沒有。   李蓮花抬頭望向天字樓所有的人都在抬頭看天字樓這人塞在水井之中,莫非是從天字樓上摔了下來?否則怎會如此?   從天字樓上掉下來,正好跌進井口,然後卡在裡面。   真有如此剛好?   李蓮花眨了眨眼,東張西望了一番,只見這處後院是天字樓的小花園,院內只有水井一個以供打掃之用,地上鋪的是一層鵝卵石,四下並無異樣。   他拉了拉身邊小二的衣裳,道:後堂在哪裡?   店小二道:後堂在酒窖旁邊,那院子裡只有柴房和酒窖,偏僻得很。   李蓮花非常滿意,點了點頭,背著手走了。   方多病在二樓大發了一頓雷霆,胡有槐顯是掐指算過時辰,恰好有事不在,方大少身邊盡是一些垂頭喪氣的店小二們唯唯諾諾,不知該如何是好,方多病越看越是不耐:胡有槐呢?   掌櫃的去報官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門外一陣喧嘩,胡有槐引著一位官服圓腰的胖子走了進來。那胖子兩眼翻天,左右各有一位粉衣女子為他打扇,一進來就生悶氣地問:這是哪裡啊?   稟知縣大人,這裡是彩華樓,您早上才剛在這裡用過酒菜的,不記得了?胡有槐小聲提醒。   方多病從二樓下來,狐疑的上下打置這位知縣大人,這就是本地知縣?他奶奶的真是腰較水缸寬一尺,油比母豬勝三斤。他心裡罵完,又喜孜孜覺得自己文采風流,讀書有術,竟做出如此佳句。   哦,是你這兒啊。知縣站著喘得慌,胡有槐招呼人給他抬來一塊椅子,肥如母豬的知縣顫巍巍的坐了下去,那椅子咯吱一聲,所有人的心為之一懸,幸而彩華樓內的桌椅皆是堅固非常,倒也未四分五裂。   我聽說你這裡死了人,屍體呢?知縣又抬高兩眼,望著天說話。   屍體就在此處。胡有槐指了指水井,昨夜小民還曾發現一具斷手目盲的女屍,但不知和那水井中的有何關聯,一切待大人明察。   一男一女,死於此地,那就是與情有關了。知縣掐著嗓子說,本縣看來,定是癡情男女相約殉情,選中了你這享樂之地,唉,還真是可憐啊。   這胡有槐點頭哈腰,是是是   本縣忝為民之青天,這對殉情男女真是可憐,明兒便將他們厚葬吧。還有什麼事嗎?知縣大人扶著椅子扶手,便要起身,若是無事,本縣就   他還沒說出回衙門三個字,身邊有人冷笑一聲:真是青天,一男一女死於此地便是殉情,那樓上還有另一位女子的屍首,難道她也是殉情不成?冷笑的自然是方多病。   二樓還有?知縣又坐了下來,又是何人啊?   還待大人明察。方多病涼涼的道,草民也不知是何人。   她是如此死的?知縣又問。   被人捏碎了頸骨死的。方多病冷冷的道,就如水井裡殉情的那位,要捏碎自己咽喉,等死透了再把自己塞進井裡,這般殉情,倒是不易。   知縣兩眼半睜半閉:如你這般說來,那就不是殉情了。既然二樓的女子和水井中的男子都死於咽喉之傷,那便是他們互相鬥毆,失手將對方殺死。這般意外,本縣也是十分惋惜。   方多病為之氣結,這兩人難道會是互相掐著脖子,互把對方掐死之後,一個跑去跳井,一個回自己房裡躺著,這種死法嗎?他和這胖子知縣語言不通,東張西望一番,卻不見李蓮花的影子,不免大怒。   既然這三人乃是互相鬥毆,意外而死,本縣就知縣大人回衙門三字還是沒來的及說出口,又有人微笑道:知縣大人,請留步。   知縣一雙細眼一直翻眼望天,這下好不容易往下瞄了一眼,只見那拖著一個偌大布包,施施然從後院走來的灰衣人容色文雅,倒也不是很生氣,掐聲掐氣地問:什麼事啊?   大人,彩華樓內有寶物。李蓮花用力將身後拖著的那袋東西扯到院內眾人面前。   哦?什麼寶物?知縣聽到有寶物,一雙細眼微略睜了睜,酒似乎也醒了,從實招來。   李蓮花正在努力把那袋東西擺正,一邊道:大人可曾聽說過九瓊仙境?   聽說過。知縣又瞇起了眼睛,那是傳說中的藏寶之地,與彩華樓的寶物何干?   因為九瓊仙境藏寶圖的答案,如今就在彩華樓內。李蓮花施施然回答。   可有證據?知縣不動聲色,那雙細眼瞇得更細了。   有。李蓮花慢慢撕開他辛苦拖來的這團東西這團東西人人都知這是什麼,方多病看得整個人都變了臉,不知為何李蓮花要把這東西拖過來這就是大前天發現的那具被斷手挖眼的女屍!   屍體暴露在外,知縣倒也冷靜,並不驚慌失措:這具女屍,如何能證明九瓊仙境之所在?   李蓮花微笑道,這具屍體,就是證明彩華樓有寶物的最佳證據。   眾人皺眉,方多病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只見李蓮花伸手向他,一個字:刀。   刀?方多病手邊無刀,順手從陪同知縣大人來查案的衙役腰上拔了一柄,揮手擲了過去。白晃晃的刀光掠過半空,那衙役大吃一驚,嚇得臉色慘白。李蓮花伸手接刀卻是渾若無事,一刀向那女屍的裙子劃去。   唰的一聲,裙子被從中割開,方多病嚇了一跳,暗忖死蓮花果然戀屍成癖,連死女人的裙子都要剝下來卻見李蓮花將手中刀一拋,身邊人一片驚呼,方多病定睛一看,忍不住咦了一聲。   地上那具穿著裙子挽著髮髻、被斷去雙手、挖了眼睛又挖了雙乳的女子居然不是女子。   他是個男人。 四、呂陽琴   這並不是什麼和情人相約殉情的小娘子貴體。李蓮花施施然道,他只不過是刮了鬍子、塗了胭脂、又被人挖了眼睛割了胸口斷了手,我等不住關切他的傷口,卻忘了細看他的喉結。他是個男人,還是個生前容貌俊俏、扮起女人來也挺像的男人。   他是誰?方多病忍不住問,他竟沒看出來那是個男人,真是奇恥大辱。   李蓮花對他露齒一笑:你想知道?   當然。方多病皺眉,難道你知道他是誰?   我當然知道。李蓮花正色道,他就是呂陽琴。   方多病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什麼?   李蓮花指著地上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我說,他便是呂陽琴。   聽說那九瓊仙境的藏寶圖的確是在一個叫呂陽琴的人手裡,但你又怎知,地上這具屍首就是呂陽琴呢?知縣大人尖聲細氣地問。   因為這枚金簪。李蓮花指了指地上呂陽琴頭上戴的饕餮銜首金簪,這枚金簪出自於九瓊仙境,這世上除了呂陽琴,還有誰更能合情合理地拿到九瓊仙境裡的東西呢?   但世上並非只有一種合情合理。知縣居然也能說出一句略有道理的話。   不錯。李蓮花微微一笑,如果還有一件和九瓊仙境相關,又與呂陽琴相關的證物,就更能證明地上這具屍體便是呂陽琴了。   他的目光流動,在周圍所有的人臉上都看了一遍,方多病瞪眼問道:有那樣的東西?他和李蓮花是同時看到這幾具屍體的,怎麼就從來沒發現有這樣的東西?   有。李蓮花道,那樣東西大大的有名,叫做縛惡劍。   縛惡劍?方多病大為詫異,你在哪裡看到縛惡劍的?老本公子怎麼沒有看到?   李蓮花歪頭想了想,欣然道:我猜那東西現在正藏在胡有槐房裡,你和他比較熟,要不你去他房裡找找?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連一直穩如泰山的肥豬知縣也微微一震,胡有槐更是變了臉色,但臉色變得最多的還是方多病,只見他雙目圓睜的喊道:什麼?   李蓮花對著胡有槐招了招手,胡有槐面色鐵青,哼了一聲:枉費胡某奉公子為上賓,沒想到公子竟是冤枉好人、信口開河之輩   李蓮花也不生氣,上下看了胡有槐幾眼,突然道:你可知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種東西,叫做人彘?   胡有槐臉色抽搐了一下,眾店小二兩眼茫然,方多病忍不住道:西漢呂后因劉邦寵信戚夫人,將戚夫人剁去四肢、挖出眼睛、灌銅入耳、割去舌頭,扔在廁所之中,稱作人彘。他看了看地上的屍體,恍然大悟,這   這也是一種人彘,只不過比起戚夫人,他還有腳。李蓮花道,很顯然的,若非恨之入骨,一般人是做不出這種事的。   眾人聽說這等慘事,都是噤若寒蟬,遍體生涼。   只見李蓮花又看了胡有槐一眼,突然又道:你可知道呂陽琴幾年前殺了他貼身婢女?   胡有槐張口結舌,莫名其妙,一口氣活活忍住,差點沒把他自己給憋死:胡某退出江湖多年   李蓮花欣然打斷他:沒錯,因為你已經退出江湖好多年了,所以不知道呂陽琴用縛惡劍親手殺了他的婢女景兒。那是因為景兒既是他的婢女,又是他的禁臠,可這景兒突然移情別戀,愛上了瀘州大俠劉恒。黑道中人拐帶白道女俠,那便是作奸犯科,白道大俠拐帶黑道妖女,那便是棄暗投明,總而言之,景兒棄暗投明那日被呂陽琴發現,然後給一劍殺了。   他突然說起江湖軼事,沒聽過的聽得倒還津津有味,早聽過的面面相覷,不知為什麼提起此事?   胡有槐倒是沒聽過,一直到故事聽完方才醒悟,冷笑道:這和胡某有何關係?為何你要栽贓說縛惡劍在我房裡?   大大的有關。李蓮花正色道,你若知道這段故事,便不會把那靈位留在屋裡,你若不把靈位留在那屋裡,我如何猜得出天字四號房內住的是誰?他拍了拍身邊一位店小二,吩咐他去把四號房裡的牌位拿出來。   那店小二像是怕被冤魂索命般,來去如風。李蓮花解開紅線,露出裡面的牌位愛妻劉景,道:景兒若是嫁給了劉恒,自然也是要姓劉的。這是景兒的牌位,而那位慘死在水井之中的大俠,便是劉恒了。   他又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可想而知,呂陽琴殺了景兒,劉恒恨他入骨。於是劉恒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抓到了呂陽琴,廢了呂陽琴的武功,奪了他的劍,又用他裹劍的紅線來包裹劉景的牌位,再將他弄成人彘,綁到此處。李蓮花想了想,此地是西北往南的必經之地,或許劉恒留下呂陽琴的腳,就是要呂陽琴帶他找到九瓊仙境。   這倒是有道理,前提是,地上這具屍體當真是呂陽琴的話。   大前天夜裡。李蓮花道,劉恒將呂陽琴男扮女裝,綁到此處,住進了天字四號房。本是天衣無縫,沒有人發現呂陽琴變成了這副模樣,西北閻王的追兵也沒有找到這裡,但即使是大俠,下手過於毒辣,也是會遭天譴的。   他指了指樓上:彩華樓的天字房內有機關,裝著專供窺視之用的琉璃鏡。那天夜裡住在天字三號房內的女客偶然發現了畫軸後的琉璃鏡,她看見了隔壁的劉恒和呂陽琴,或許她以為呂陽琴是個可憐的女子,或許她以為劉恒是個手段殘酷的魔頭,總而言之,她破門而入,向劉恒發出了暗器。   方多病想起天字四號房桌上那枚犀角髮簪,點了點頭,那若是作為暗器,便可以解釋它為何插在桌上。   只聽李蓮花又道:於是她和劉恒動起手來。而劉恒擒住了呂陽琴之後,呂陽琴的縛惡劍便落到了劉恒手上,若縛惡劍在劉恒手上,那女客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他又指了指樓上,但天字四號房中,牆壁上有一道細如毫髮的破口,表示曾有東西貫牆而入,插得很深,而三號房的女客身上沒有劍傷,只有掌傷,我猜在女客和劉恒動手的時候,呂陽琴將縛惡劍踢到了牆上,導致劉恒無劍在手,和那女客硬拼掌力。   然後?方多病摸了摸鼻子,他很想說李蓮花根本就是在胡扯,但除此之外,他又想不出什麼新鮮花樣,心下甚是惱怒。   李蓮花瞪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然後我們便活見了鬼。   啊?方多病又摸了摸鼻子:你是說那個鏡子裡的手?他驀地想起,不對啊!我們在鏡子裡看到女鬼是前天夜裡,你說劉恒和隔壁的女客動手,那是大前天夜裡,時間不對!況且昨日你我都沒有聽到任何人出入,劉恒分明前天夜裡就已經死了,劉恒若是沒死,怎能容許呂陽琴就這樣逃了出來?   劉恒和隔壁女客動手之後。李蓮花一本正經地道,那女客中了一掌,暈倒房內,劉恒被震出窗口,摔進了水井之中。方多病猛抓自己的頭髮,越聽越糊塗,按照這種說法,這事情和胡有槐確實沒什麼關係,為何李蓮花要說縛惡劍在胡有槐手中?這倒是越聽越像肥豬齊天知縣斷的互毆、意外而死。   眾人質疑的目光紛紛而來,李蓮花不以為忤,繼續道:然而劉恒和那女客兩敗俱傷,卻都沒有死。   方多病失聲道:但劉恒死在了水井之中。他若是摔下去後沒死,現在又怎會在水井之中?   李蓮花施施然站著,又悠悠環視了眾人一圈,突然目光落在知縣身上,一本正經地問:敢問知縣大人出門住店,喝酒吃飯,看鏡子摸姑娘,可都是帶荷包付銀子的?   知縣尖聲道:那是當然。   李蓮花轉過身來:連知縣大人吃飯都是要付銀子的,這住在天字四號房裡的兩個大活人,不但渾身上下沒有一個銅板,連他們的房間之內都沒有一個包裹一兩銀子,敢問他們是如何住店、如何吃飯的?   所以?知縣居然接腔了。   李蓮花很是捧場,微笑道:所以劉恒身上的東西,必定是被人拿走了,劉恒的屍身還在井內,大家可以過去看看,他全身紅腫,皮膚鼓脹,所以卡在井口,可是他的頭髮、衣服卻是濕的,那是什麼道理?   可見他皮膚受傷之時,人還活著,還活了不短的時間,傷處遇水紅腫,他才整個人腫了起來。知縣若無其事的道,   李蓮花微笑道:大人果然明察秋毫。他很愉快地看著其他人既釋然、又疑惑的臉,繼續道,從劉恒的屍身可以看出,他曾一度墜入了井中。他全身的擦傷都是因為與井口摩擦而來,全身濕透,是因為他掉進了井底的水中。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所以劉恒當時並沒有死,也就是說,殺死劉恒的另有其人。   而三號房的女客也是如此,她與劉恒對掌,暈了過去,等她醒來之時已是夜晚。她爬了起來,去找牆上的那柄劍,於是點了火摺子去看。李蓮花微笑道,然後順便翻了翻畫軸,看了一下畫軸後面的琉璃鏡。這個時候,便是我和方大少在房間裡見鬼的時候了。   方多病鬆了口氣:所以那真的不是女鬼   李蓮花點頭,喃喃地道:然而她醒的不是時候,她晚醒了一天   方多病道:什麼叫做晚醒一天?   李蓮花瞪眼道:我說得很清楚,她是在晚上暈倒的,又是在晚上醒來的,自然是昏了一十二個時辰,那便是一天了。   方多病怒道:胡說八道,以你這般口齒不清,能有幾個聽懂你說的等她醒來之時已是夜晚就是說她暈了一十二個時辰?你又怎知她不是暈了半個時辰?   她若只暈了半個時辰,我倆就是活見鬼了。李蓮花正色道,她若只暈八個時辰,只怕也不會變成二樓的一具貴體,所以她非暈上一十二個時辰不可。   方多病怒道:什麼叫做非暈上一十二個時辰不可?   李蓮花不再理他,欣然看著知縣,彷若只有知縣是他知音:我和方公子住在天字五號房那夜,雖然在琉璃鏡中看到人手的影子,卻沒聽到有人出入,所以她若不是女鬼可以出入無聲,便是在我等入住之前便已在房中,而在我等離開之後方才出來,只有這樣,才聽不到她出入之聲。   方多病這才聽懂為何那女客非要暈上一十二個時辰不可,她若沒有暈這麼久,便不會一直留在天字四號房中,早就自行離開了。   所以劉恒和三號房的女客在對掌之後,各有受傷,卻並沒有死。李蓮花道,但他們為何最後卻都死了呢?這便要從那天夜裡說起。那夜劉恒和人動手,然後一起沒了動靜,呂陽琴口不能言,目不能視,也許他還能聽,但是顯然沒有自保之力,所以他從天字四號房逃了出來,沿著小路,穿過廚房,跑到了花園裡,然後摔了一跤,後腦著地,因為是深夜無人發現,所以他便把自己跌死了。他微微一笑,而這便成了一切的起點。   起點?呂陽琴把自己跌死了,這才是起點?方多病奇道,那難道不是個意外?   呂陽琴把自己跌死那當然是個意外,反正就算他不跌死自己,變成這樣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李蓮花道,但你莫忘了,他死的時候,頭上戴著饕餮銜首金簪。   方多病慢慢地皺起眉頭:你是說有人從這一點發現了   發現了他和九瓊仙境的秘寶有關。李蓮花道,我們發現了呂陽琴的屍體後,方大少差遣胡有槐去確認死者可是彩華樓的人,於是胡有槐見到了死人,奉命前去搜查。他微笑道,你還記得胡有槐回來的時候是怎麼說的嗎?他說:大少爺,這人真的不是本樓的手下,你看我彩華樓上上下下百來號人,人人都在掌櫃手裡的名單之中,你看這人人都在,絕對沒有缺了哪個,所以走廊裡那玩意兒,絕不是樓裡的人,肯定是不知道誰從外面弄來,扔咱們樓裡的,定是想破壞彩華樓的名聲!可見,他那時候已經去查過了,他說不是樓裡的人。   他又笑笑:可是,他那天又親自準備了天字五號房給我們住,一個已經檢查過全樓的掌櫃,一個在天字五號房整理東西的掌櫃,就算他沒有發現四號房裡多了一個女人,至少也會發現水井裡有一個傷者。他補充了一句,別忘了劉恒還沒死,只要沒撞傻,他就會呼救。   所以其實在我們發現呂陽琴的那天早上,胡有槐就發現了劉恒,然後從他那裡聽說了九瓊仙境的線索。方多病聽到此處,已經恍然大悟,然後呢?   然後一切就很清楚了,劉恒為了求救,告訴了胡有槐關於呂陽琴的真相,而胡有槐將他從井裡撈了上來,捏碎了他的頸骨,再將他塞回井裡。不料劉恒受傷後傷處腫脹,最終卻卡在井口。李蓮花道,胡有槐殺了劉恒之後,趕到天字四號房,匆忙將縛惡劍帶走,為了盡早趕回,他沒能在四號房裡徹底搜查,我猜他那時並沒有找到劉恒所說的有關九瓊仙境的線索。   那他為什麼不等有空的時候再去?方多病瞪眼。   李蓮花喃喃的嘆了口氣:但等他有空的時候,我們倆已經住進去了,你說胡有槐有天大的膽子,敢在你方大少的臥榻旁抄家劫財嗎?   方多病不禁聽得有些受用,咳嗽兩聲,這就是為什麼鬧鬼的那天晚上他沒有來?   李蓮花想了想:我猜他那天晚上沒來,一是怕被我們發現,二是他以為暈倒在地上的那位女客已經死了。   方多病道:結果那女人半夜詐屍,又爬了起來。   對,那女人清醒過來,也在屋裡翻找,這可能就是她為什麼沒有即刻離開四號房的原因。李蓮花道,她在屋裡找了一夜,找到了一個東西。他比劃了一下,能抓在手裡的一個東西。   方多病看著他的手勢,突地想起二樓女屍那佝僂成虎爪的手指,她臨死之時一定是正死死地抓著什麼東西不放。   難道九瓊仙境所謂的寶藏,就是一個一、二尺大小的盒子?   那裝得下多少金銀珠寶?方多病不禁覺得大為掃興,他從小到大的壓歲錢,裝在盒子裡也能裝個十幾二十盒的,九瓊仙境這也太小氣了點。   然後第二天,因為我倆撞鬼,不敢再回天字五號房,胡有槐就進四號房去找東西。李蓮花道,然後他發現了女客沒有死,不但沒死,還找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東西,所以又捏碎了女客的咽喉,奪走了那個東西,然後把女屍匆匆藏進三號房,想等著日後處理。   他悠然看著知縣:胡有槐以為知縣大人昏庸,必會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故而千方百計邀請大人來此斷案,卻不知大人明察秋毫,豈能看不穿這其中的奧妙?只消派人在胡有槐房中一搜,看有沒有搜出縛惡劍或是其他來歷不明的金銀珠寶,便知草民所言,有幾分真,幾分假了。   肥豬知縣牢牢盯著李蓮花,李蓮花如沐春風,含笑以對。   知縣狠狠地多盯了李蓮花幾眼:來人啊!給我搜!   不過片刻,便從胡有槐房中尋到縛惡劍與一些金銀細軟,胡有槐竟連碎銀和銅板都不放過,不愧是生意人。此外,還有一個光可照人的木頭盒子,饒是胡有槐使盡各種方法,卻還是無法打開這個木頭盒子。   或許九瓊仙境的秘密,就是不許世上俗人伸手染指,所以數百年來,從沒有人找到過它所在的地方。 五、掠夢   你說胡有槐自己又不使劍,花那麼多力氣冒那麼大風險,偷一把劍回來幹什麼?方多病在把胡有槐捆起來,吩咐人快馬送回方家給他親爹伺候以後,感慨的說道。   李蓮花嘆了口氣,喃喃地道:他又不如你這般懶   方多病瞪眼道:你說什麼?   李蓮花正色道:胡有槐去奪劍,是因為他勤勞。   方多病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只聽李蓮花悠悠的道:他會為了這把寶劍,改行去練劍;換作是你,就算給你一百把寶刀,殺了你的頭你也不會去練刀。   方多病突然嚴肅起來:這倒未必,聽說在九瓊仙境,有一把刀名為掠夢,聽說刀影如虹,刀身如冰,施展起來光影繚繞,美妙至極   李蓮花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   曾有一刀名為掠夢,刀出飛虹貫日,影落百里千秋,一動山河千秋夢,漫江春色一吻紅。   那把刀後來斷了,被加上一塊冰晶,淬成了另一把劍。   叫做吻頸。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