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吉祥紋蓮花樓卷三:青龍

第3章 第二章 食狩村

一、骷髏湖   晚霞如醉,天空濃藍,亂石如林,花如美人。菊花山山高數百丈,山頂在冬季有雪,此時卻是初夏,景致豔麗多情,若是到了秋季,滿山金菊,煞是燦爛華美,世所罕見,可惜這裡是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說出名字十個有九個沒聽說過的地方,雖有美景,卻是無人欣賞。   陸劍池青衫佩劍,正在菊花山上信步而行,他是武當白木道人的二弟子,苦修十餘年方才下山,如今行走江湖不過數月,因為師父的名聲,他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氣。   明日他與崑崙派乾坤如意手金有道約戰八荒混元湖,以他的腳程,徐徐看過這片美景,明日午時到八荒混元湖應是不成問題,於是陸劍池走得很隨意,步履輕快。   草木青翠,菊花山頂上有個清澈純淨的湖泊,湖邊緊鄰懸崖,若非寥寥幾塊大石擋住,或許這湖泊早已成了瀑布,陸劍池行至池邊,只見湖水清澈至極,水氣氤氳,頗見清涼,伸手探入水中,湖水之涼遠在他意料之外,忍不住一掬而起,就想飲用。

  咯啦一聲微響,一顆石子自他身後滾過,陸劍池微微一驚,驀然回身,只見身後亂石叢中,有人探出頭來,見他目光凌厲,似乎有些畏懼,又往裡頭縮了縮:那個這位大俠   陸劍池見那人灰袍布履,相貌文雅,依稀是個窮困潦倒的讀書人,心氣一緩:在下陸劍池,敢問閣下何人?可也是同觀此片山水的有緣人?   那人搖了搖頭,忽而忙又連連點頭:正是正是,正是同觀山水的有緣人,這位大俠,那水最好別喝   陸劍池一怔,情不自禁又看了湖水一眼,湖水實在清涼動人:怎麼?這水中有?   那人自亂石叢中站了起來,陸劍池但見其人衣裳破而皆補,灰袍舊而不髒,雖然衣冠並非楚楚,卻也是斯文人,只聽他道,那個那個水中有好多骷髏

  骷髏?陸劍池訝然,這裡杳無人煙,哪裡來的骷髏?他定神往水中望去,只見清波之下,一片卵石,何處來的骷髏?   那人見他疑惑,又指指水中:許許多多死人成百上千的死人   陸劍池更是驚訝,走近湖邊,努力去看那湖底,但見水清無魚,的的確確沒有什麼骷髏,驀地想起莫非他說的並非指湖底   他目光一掠湖面,頓時大吃一驚,只見不大的一片湖面上,倒映著不計其數的骷髏頭像,成百上千雙黑黝黝的骷髏眼睛在水面上飄海,隨著波光閃爍著詭異的光彩,就像是他們正不停的在張口呼吶一般。   這哪裡來的倒影?   陸劍池抬頭四望,只見湖邊聳立的塊塊巨石之上,隱隱約約有許多凹凸不平的花紋,眾多大大小小的窟窿眼遍佈石上,正是這些陰影和窟窿倒映入水,產生了千百骷髏頭倒影的奇景。

  原來如此,此種天生奇景,倒真讓人嚇了一跳。他頓時釋然,這位兄弟如何稱呼?這些倒影只是石壁陰影之幻像,並非真實,切莫害怕,乃是天生奇景,世所罕見。   那灰袍人長長吐出一口氣,也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更加緊張了:我姓李那個   陸劍池欣然道:原來是李那哥李兄,幸會、幸會。   那灰衣人嗆了口氣,咳嗽了幾聲:好說好說,那他頓了一頓,不知突然想到了些什麼,硬生生把到嘴邊的一句話改為,那太陽快要下山了   陸劍池微笑道:不錯,天色已晚,李兄似乎並非武林中人?暮色已濃,為何在此停駐?   灰衣人李那哥目光仍在打量那山壁和湖水,慚慚地道:我本想拔幾顆薇菜下麵條,結果不小心迷路了   陸劍池道:不妨事,我帶你下山。

  李那哥欣然同意,兩人在天色全黑之前下山,李那哥說道他剛剛搬來此地,房子就在山下不遠處的一處村莊之內,陸劍池也正想找個地方落腳打尖,於是同往那村莊而去。   菊花山下的村莊只有寥寥十幾戶人家,山坳處坡緩草密,縱然是晚上也能看到滿野菊花,幾棵蒼勁大樹之下搭著幾間房屋,村莊之外並無田地,這個地方地處山巒深處,土質不宜耕作,故而村裡村外全是一派天然景象,十分怡人。   陸劍池和李那哥步入村莊,村裡日落而眠,極少有人走動,只有兩個皮膚黝黑的頑童蹲在家門口摸黑玩泥巴,驚奇地看了兩人一眼後,便躲回家中。   在泥巴土牆搭起的房屋旁,一幢兩層高的木樓赫然聳立,陸劍池凝目望去,只見此樓遍體刻有蓮花圖案,為風吹搖曳之形,心中一凜,這樓

  李那哥眼見他目瞪自己的房子,忙道:這屋子不是我的。   陸劍池走到門前,輕撫木樓之上的花紋:這樓好大的名氣,吉祥紋蓮花樓,武林第一神醫李蓮花之住所,李兄,你與那李神醫同姓,莫非你就是   李那哥連連搖頭:我對醫術一竅不通,萬萬不是什麼神醫,這屋子也不是我的,我是呃那個李神醫的親戚,我是他同村的表房的鄰居,李神醫在附近山頭尋到了一種稀世奇藥,正在煉丹,你也知道李神醫的醫術天下聞名,聽說他白天為人、夜裡為鬼,有時候也會跟一些蛇妖、女鬼,還有木石精怪往來   陸劍池灑脫一笑:傳言未免言過其實,原來李神醫正在山中煉丹,現在你暫住此屋,這可是江湖人士人人只盼一見的奇樓,你和李蓮花可是舊識?

  李那哥仍是連連搖頭:我和李神醫也不大熟只是住在這裡而已。他指指木樓,可要進去坐坐?   陸劍池微笑道:主人不在,還是免了,這裡何處可以打尖?   李那哥四處張望:我搬來這裡不過幾天,一向都在樓裡做飯,客棧好像村東有一家,不過這村裡的人從來不去客棧吃飯,而且山裡也很少有人來。   陸劍池道:無妨,李兄如果不嫌棄,和在下一同前去如何?   李那哥欣然答允。 二、無屍客棧   小村的東面,是一處池塘,池畔有一棟黑色小屋,跟一般泥巴土牆並不相同,是以黑色磚塊造就,綠色琉璃虎頭瓦,紅木大門,門上雕刻八卦之形,天色雖暗,但在陸劍池眼中,那門上沉積數寸的塵土,已是清晰可見。   看來這裡關門已久。陸劍池道,不過這客棧倒是奇怪。

  他行走江湖雖不甚久,卻從未見過門上雕八卦的客棧,況且以它黑色磚牆,綠色琉璃虎頭瓦來看,這間客棧建得堅固豪華,為何落得關門謝客的地步?如果是因為客人太少,此地偏僻至極,人丁稀少,有誰會在這裡投下許多金錢,建起這樣一處堅固豪華的客棧?   李那哥伸手叩門,只聽篤篤兩聲,大門微微一晃,卻是未鎖:這裡好像很久沒有人住了。   門內有動靜。陸劍池伸手輕推,大門緩緩打開,月光之下,只見門內吱吱低鳴的老鼠四處亂竄,黑暗之中一張張木質渾厚的桌椅仍舊擺在廳堂之中,桌椅的影子投在地上,依稀可以想像當年熱鬧的景象。這時突然傳來幾聲清脆的竹板敲擊聲,陸劍池一抬頭,只見客棧頂上懸掛著十來條三寸長的竹板,正被開門的微風吹動,輕輕一擊,竹板上雕刻著筆劃各異的同一個字,那就是鬼字,

  夜風清涼,客棧大門洞開,風吹入門內,客棧桌椅上積塵飄散,揚起了一股塵霧,李那哥和陸劍池面面相覷,心中不免都有一股寒意悄悄湧了上來,正在寂靜之間,客棧破舊的門簾略略一飄,隱約可見門後牆上的斑斑印記。   黑色的斑點印記,莫非是乾涸的血跡?陸劍池按劍在手,潛運真力,緩緩往裡踏入一步,李那哥在他背後慚慚地道:陸大俠何不白天再來?   陸劍池輕輕噓了一聲,凝神靜聽,偌大的客棧之中一直有動靜,卻聽不出來是不是人,好像有個沉重的東西在裡面某處移動,聲音很輕微,也可能是衣櫥、床鋪因年代久遠發出的咯啦聲。   他握劍在手,步履輕健,如貓兒般掠過大堂,以劍柄輕輕挑開那條在風中輕飄的門簾,李那哥本不欲進門,見他如此,猶豫半晌後,嘆了口氣,還是跟了進來。

  兩人凝目望去,只見通向客棧後院的那條走廊牆上,濺著數十點暗色斑點,形似血跡,彷彿曾有什麼帶血的東西對著牆壁揮舞過。   陸劍池是刀劍的大行家,心中忖道:這痕跡短而零亂,並非刀劍所留,但濺上的速度極快,如果真是血跡,這受傷的人恐怕難以活命。這間古怪的客棧之中,究竟發生過什麼離奇的故事?   李那哥湊上前對著那牆壁看了看,道:這是什麼?   陸劍池聞聲細看:這是只見牆上斑點之中黏著一小塊褐色的硬物,陸劍池看了半晌,不知所以,李那哥喃喃地道:這好像是一塊碎片。   陸劍池點了點頭:卻不知是何物?   李那哥瞧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甚是奇怪,欲言又止,又嘆了口氣:不管這是什麼斑點,總而言之走廊裡什麼都沒有。

  的確,在這走廊之中一片空蕩,除了牆上數十點斑點外,什麼都沒有。   陸劍池當先而行,通過走廊後,是一個甚大的庭院,陰影迎面而來,卻是院中兩棵甚大的枯樹,幾絲微露的光線透過樹杈而來,映在人身上就如同一張巨大的蛛網。   枯樹之旁有一口水井,井上的吊桶完好無損,院中八扇大門,樓上四扇大門,一共十二個房間,樓上的第四扇門半開,彷彿已經這樣開了很久了。   奇怪這個地方人煙稀少,為何會有這樣一處客棧,十二個房間,花木庭院皆是青磚碧瓦,絕非偶然能成。陸劍池不得其解,李那哥順口道:說不定幾年前這裡住著很多人,比現在熱鬧十倍。   陸劍池搖了搖頭:若真是如此,這許多人到哪去了?而且既然是客棧,必定要有許多人來來往往才是,這裡是大山深處,怎會有諸多行人?   李那哥道:說不定許多年前這裡確實有許多行人   陸劍池又搖了搖頭,仍舊覺得這間客棧處處透著詭異:明日得要尋些村民問問。他在院中繞行一周,未見異常,緩步走到第一扇門門前,劍柄一推,門緩緩打開,一股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只見門內窗戶半掩,紗縵垂地,桌椅板凳俱在,都積滿了厚厚的灰塵。   李那哥往房中一探,頓時一呆,陸劍池大步走入房中,看著房中奇異的景象,饒是他一身武功,也有些寒毛直立。   房內床榻之前倒著一塊板凳,屋樑上懸著一條灰色布條,布條上打著個死結,靜靜不動。陸劍池伸手一扯那布條,雖是經過多年,布條仍很結實,李那哥跟在他身後,仰看那屋樑,陸劍池一縱而上,輕輕一撥那布條,只見樑上一道印痕,這條灰色布條吊過重物,難道在這房中,竟真的吊死過一人?   他躍身下來,呆呆出神,腦中千百疑惑,不知如何解答。   李那哥凝視那灰色布條,那布條雖然盡是灰塵,卻並未生蟲,本來顏色似乎就是白色,正是一條白綾,但看邊緣剪刀之痕,卻又似乎是從女子裙上剪下,如果這房中確實吊死過一個人,那屍體何在?   如果是有人收殮了屍體,為何他不收拾這條白綾和地上這塊板凳呢?轉目看去,桌上紙鎮尚壓著一張碎紙,陸劍池取出火摺子一晃,只見紙上留著幾個字:夜鬼出於四房,又窺妾窗驚恐悚厲僅君為盼   這似乎是一封遺書,或者是一頁隨記。陸劍池眉頭深蹙,這客棧中的情況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看來吊死的是一名女子,並且她的夫君並未回來。   李那哥頷首:這客棧似乎發生過什麼非常可怕的事,逼得她不得不上吊自殺。陸劍池沉吟道:她提到了鬼,外面大堂上也吊著許多鬼字的竹牌,不知這客棧裡所說的鬼究竟是一件什麼事物?   李那哥瞪眼道:鬼就是鬼,還能變成什麼其他事物?   陸劍池頓了一頓:雖是這樣,但總是令人難以相信   李那哥嘆了口氣:說不定看完十二個房間,就會知道那是什麼。   陸劍池點了點頭,往第二間房走去,   第二間房一片空闊,比之第一間房,少了一張大床,地上床的痕跡宛然,床卻不知去向,放在門邊的梳妝銅鏡之下,放著一個銅質臉盆,房內事物簡單整齊,雖然積塵卻不凌亂,唯有銅盆之中,沉積著一圈黑色的雜質。   李那哥瞧了一眼,喃喃地道:這難道又是血?   陸劍池搖了搖頭:時過已久,無法辨識了。   房中再無他物,兩人離開第二間房,進入第三間房,第三間房卻是四壁素然,可見當年並未住人,紙窗上破了一個洞,質地良好的窗紙往外翻出,風自高處的縫隙吹入,這房間灰塵積得比其他房間都多,也更荒涼。   第四個房間位處庭院正中,房門半開半閉,兩人尚未走到門口,已看見房門處斑斑點點,又是那形似血跡的黑色汙痕,陸劍池膽氣雖豪,此時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推開門後,李那哥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縮頭躲在他背後:那是什麼東西?   陸劍池呆了一陣,只覺自己手心冷汗直冒,幾乎握不牢劍柄,過了好一陣子,才勉強道:那是一個人影   李那哥仍裡躲在他背後:人影怎會是白的?   陸劍池道:他本來靠在牆上,一蓬黑色汙痕潑上牆壁,這人離開之後,牆上便留下一個人影。   原來第四間房間桌翻椅倒,一片凌亂,就像是遭遇過一場大戰,對門的牆壁上一個倚牆而坐的白色人影赫然醒目,周圍是一蓬飛濺上去的黑色汙痕,酣罩了大半片牆壁。   陸劍池踏入房中,地上滿是碎裂的木屑,糾纏作兩件黑色斗篷之上,就像是地上匍匐著兩隻怪獸,其中一件特別的長,上面有許多撕裂的破口。   他心中一動,要將木頭弄成這般模樣,實在需要相當強的力道,若非此房的主人拳腳功夫了得,便是闖入的人勁道驚人,這屋子主人不知是誰?游目四顧,只見李那哥彎腰自地上拾起了一樣東西,陸劍池燃起火摺子,兩人在火光下仔細端詳,那是一個薰香爐,爐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跡,凹痕又直又窄,絕非裂痕。   這是刀痕、還是劍痕?李那哥問。   陸劍池略一沉吟:這應是劍痕,能在銅爐上斬出這一劍,出手之人武功不弱,如果連此人也死在這裡,這間客棧所隱藏的秘密,恐怕十分驚人。   李那哥微微一笑:如果是陸大俠出手,能在爐上斬出怎樣的一劍?陸劍池哈哈一笑,凝神定氣,唰的一聲長劍出鞘,目光閃動直往李那哥手中銅爐落下,李那哥嚇了一跳,啊的一聲銅爐脫手跌落,陸劍池劍勢加快,叮的一聲斬在銅爐之上,隨後袖袍一揚,在銅爐落地之前快逾閃電地抄了回來。   只見銅爐上生出了另一道劍痕,與原先的劍痕平行,比之原先那道凹痕略深了半分,長了兩寸。   看來此人的武功與我相差無幾。陸劍池輕輕一嘆,他自覺已盡全力,劍上銅爐韌性極強,若是石爐,他這一劍已將其劈為兩半。   李那哥搖了搖頭:他的劍痕比你短,表示入劍的角度比你小,他揮劍去砍的時候,銅爐多半不是在半空中,有處借力,既然出劍的手法全然不同,結果自然也不一樣。   陸劍池點了點頭,心中一凜這位李那哥談及劍理,一派自然,並非尋常漂泊江湖的讀書人,李蓮花的親戚,難道竟是另一位隱世俠客?   李那哥一回頭,乍見陸劍池目光炯炯盯著自己,他在自己身上東張西望,茫然地回望陸劍池:看什麼?   陸劍池斂去目中光華,微微一笑:沒什麼。   目光自李那哥臉上移開後,突地發現窗外有白影一閃,他乍然大喝:什麼人在外面?   李那哥急急探頭,只見窗外確有白影飄忽,有聲音尖聲道:哩   陸劍池劍光爆起,如蓮花盛放,青蒼擎天,破窗而出,對窗外白影罩了個通透。   李那哥連忙奔到窗口去看,只見門外庭院中一道白影乍然遇襲,哀號一聲,揮起一道白影招架,只聽噹的一聲是劍擊玉石之聲,那白影大吼:哩嘯   一怪叫尚未說完,陸劍池劍勢再到,白影受制,聲音戛然而止,陸劍池這一劍挽起一個劍花,其中尚有十來招後招,但聽叮叮噹噹一陣脆響,那白影竟然能和他連對十來手後招,一一拆解,毫不遜色。   陸劍池心中一奇,這白衣妖怪施展的不是妖術,難道鬼也會武功?但見他手上的兵器,分明是一隻玉笛。   正當他遲疑之際,那白衣妖怪已經緩過一口氣來,破口大罵:該死的李小花!李瘋子!李妖怪   陸劍池心中大奇,倏然收劍,問道,你   只見門外那個白衣妖怪身材削瘦形如骷髏,錦衣玉帶,手中握著一支玉笛,滿面黑氣的指著站在窗口看的李那哥破口大罵:千里迢迢叫我到這種鬼地方來,卻安排了武當高手要我的命!你謀財害命啊?   窗口的李那哥歉然道:那個我以為是白衣吊死鬼   那白衣妖怪勃然大怒:他媽的誰是吊死鬼?本公子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為江湖美男子排名前十名,你竟然說我是白衣吊死鬼?你他媽的才是王八大頭鬼!   話說到這份上,陸劍池恍然大悟:原來閣下是方氏的少爺,多愁公子方多病!怪不得下一句及時止住,他心道:怪不得瘦得如此稀奇古怪,方才我才會真的將他當成了妖怪。   眼見方多病怒目瞪著李那哥:他媽的你躲在這種鬼地方做什麼?這人是誰?你新招的   李那哥忙道:誤會、誤會,這位是武當派的高手,我們在路上相遇,志同道合,一見如故,才會同在此地,絕非殺手。   方多病聞言一怔,瞄了陸劍池一眼:你是   陸劍池抱拳道:在下陸劍池,武當白木道長是在下師尊。   方多病點了點頭:你是白木的徒弟?武當弟子果然名不虛傳。   陸劍池知道他是名門之後,言語客氣:方少也是李那哥李兄的好友?   方多病道:李那哥?李啊正是正是,李蓮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我本是要來找那一代神醫李蓮花的,結果蓮花沒有找到,樓裡只有他的那個啥?   他瞪了李那哥一眼,李那哥道:李蓮花的同村的表房的鄰居。   方多病連連點頭:正是,我和這位李兄也並不怎麼熟。   李那哥連連點頭:正是、正是。   陸劍池道:不知方少是如何找到此地的?   方多病涼涼地道:這破村子來來去去不過二十幾家,每家都找過一遍,待到半夜三更,自然就尋到這裡來了。他瞪了李那哥一眼,你們兩個,半夜三更是在這裡找女鬼嗎?   我們原本是要來吃飯的。李那哥道,結果客棧關門了,房內更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痕跡,好像有鬼。   方多病道:這裡本來沒鬼,有你這個大頭鬼在,自然就有鬼了,本公子一路進來,什麼也沒看見。   李那哥正色道:鬼這種東西,自然不是凡夫俗子隨隨便便就可以看見   方多病哦了一聲:莫非你看見了?   李那哥道:這個自然也沒有。   陸劍池道:方少剛剛進來可能不曾細看,這客棧留有許多古怪痕跡,好像曾經發生過一樁慘事。   方多病東張西望:什麼慘事?   陸劍池托起手中的銅爐:這裡發生過一場武鬥,而且每個房間的人似乎都突然不見了。   方多病道:打架不管是輸是贏,自然打完就走,難道打完還留下吃飯?又不是李蓮花   李那哥道:但這裡是客棧,如果不是客棧裡全部的人都突然搬走,怎會有痕跡留下?要不然就是在某年某月某日,這客棧裡所有的人,不論男女老少、武林高手或江湖百姓,突然之間統統死了。   方多病張大嘴巴:這個有誰能在短短時間內殺死這麼多人,屍體呢?你說人死了,屍體呢?   沒有屍體。李那哥道。   陸劍池點了點頭:或許等我們看完所有的房間,就能知曉究竟發生何事。   方多病道:呃一定要看?   李那哥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問:你也怕鬼?   方多病嗆了一口:咳咳,陸劍池,前頭開路,我們這就去搜查房間。   陸劍池微微一笑,手持劍柄走在前頭,此地雖然陰森恐怖,說不出的詭異,但他堂堂武當弟子,自幼受道門薰陶,心氣清正,並不畏懼。   方多病和李那哥走在他背後,待陸劍池走出三五步,方多病悄悄撞了李那哥一下,低聲道:死蓮花,好端端的天下第一神醫不做,裝什麼李那哥?   李蓮花低咳一聲:那個我名字還沒說完,陸大俠便把我當作李那哥,我也沒有辦法況且,他想像中的那位李神醫我本也不大熟   方多病瞪他一眼:原來你是怕他發現你是個不通醫術的偽神醫。   李蓮花嘆了口氣,目光自身周看了一遍,突地悄聲道:你信不信這世上有惡鬼?   方多病搖頭:不信。   李蓮花喃喃地道:我本也不信,不過看這客棧如此離奇古怪所有本該留有屍體的地方,屍體全都不見了也許   方多病為之一抖,全身寒毛直立:你說這裡本該留有屍體?   我的直覺是這樣判斷的。李蓮花搖了搖頭,這裡有死過人的氣味。   方多病呆了一呆,他和李蓮花相識這麼久,這個人還從來沒有說過這種不著邊際的話:死過人的氣味?   李蓮花的目光不住往四周看去:嗯死過許多人的氣味並且他的腳步微微一停,往東邊走廊上的空隙往外看了一眼,要凝神小心,這客棧裡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在跟著我們。   方多病臉色頓時變了:有什麼東西?   李蓮花仍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一個腳步很輕、體積卻不小的東西,我不知道它是個子很高或者是飄在半空,總而言之,它要比我們高上兩個頭。   方多病乾笑一聲,心中一股寒氣冒了出來:那會是人嗎?被你越說越像鬼了。你怎會知道?   李蓮花嘆了口氣,喃喃地道:你和那位陸大俠這般勇氣可嘉、專心致志、毫不防備,自然留意不到房間以外的其他動靜,你聽到外面樹上的風聲沒有?   方多病點頭:自然。   李蓮花瞪眼看他:那現在我們在樹對面,這麼大的風聲,那棵樹不生樹葉,中間也沒有什麼間隔,為何沒有什麼風吹到走廊裡來?   方多病張口結舌:這個   李蓮花道:什麼這個那個?   方多病苦笑:那自然是有東西擋住了風。   李蓮花又嘆了口氣:那就是了,從外面那棵不生樹葉的樹到這裡,樹上、轉角、走廊的縫隙、窗戶,總之這一條直線上必定有什麼東西擋住了風,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必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兩人正在悄悄談話時,前面的陸劍池已走到二樓第一間房門口,房門掛著一把大鎖,陸劍池出指捏住大鎖,指上運勁,只聽咯啦一聲碎響,腐朽的鎖芯斷裂,他伸手去推,竟然還是推不開,心中奇怪。   方多病一晃身溜到窗戶旁,伸出玉笛嘩啦一聲搗碎一扇窗戶,往裡一看:裡面有床頂住門,過來這邊瞧瞧。   陸劍池劍柄一撞,敲開門邊窗戶,三人一起往房中看去。   二樓的第一間房間中飄滿了破碎殘落的符咒,床鋪推到門邊,頂住了大門,所有的窗戶都以木板釘死,屋樑上懸掛著七、八個八卦,屋裡有兩個佛龕,佛龕上供奉著許多尊佛像,有些佛像竟是三人見也未曾見過的。   縱然房間受如此多神佛保佑,封閉得如此嚴密,房中依舊無人,不知原來的房主是如何從這房間裡出去的,徒留一屋子無法解釋的秘密。   三人翻窗而人,陸劍池道:屋主看起來好像在防備什麼東西進來。   李蓮花自地上拾起一張殘破的符咒:這裡也有許多鬼字。   方多病點起火摺子一看,那半張符咒上大大小小寫了十幾個鬼字,奇形怪狀,不知是哪門哪派的道符。   陸劍池在房中轉了一圈,輕輕跺了跺腳下,只聽腳下地板發出空空之聲:下面恐怕有暗道。   李蓮花和方多病將地上符咒掃去,地上露出一個四方暗格,正好容一人進出,兩人合力提起暗格上的木板,木板一提,底下一片黝黑,方多病將火摺子擲下,頓時呼的一聲火焰熊熊燃起,三人同時啊了一聲,連退三步。 三、鬼影幢幢   那地下暗格之中,仍舊貼滿符咒,火摺子擲下之後立即起火,然而駭人的不是起火的符咒,而是這地下暗格並非如大家所想像的是一條暗道,而只是一個僅容一人在內的狹窄密室,密室中一具乾屍仰天而坐,手臂腳趾都已乾燥貼在骨上,卻未腐爛,乾屍無頭,那頸上的傷口層層片片,似是有什麼力大無窮的事物一把將他的頭拽了下來。   方多病張大了嘴巴:他他   陸劍池亦是吃了一驚:怎會如此?   李蓮花輕咳一聲:有人把他的頭拽了下來,你沿那些撕裂的痕跡,好大的力氣。   方多病牙齒打顫:什麼人有這樣的力氣?誰可以穿過木板拽掉他的頭?   陸劍池凝視著那無頭乾屍:這具屍體似乎有些古怪。   那乾屍衣裳整齊,雖然落滿灰塵,卻並沒有多少血跡,斷頭之處撕裂的形狀清清楚楚,陸劍池沉吟道:好像是死後斷頭。   李蓮花道:死後斷頭哎呀,死後斷頭胸口怎會如此一片一片像撕破的紙片一樣?   陸劍池被他一言提醒,恍然大悟:對了,他不是死後斷頭,他是死後化為乾屍之後,才被人拽下頭顱,所以斷口處猶如碎紙。但是誰把一具無頭乾屍藏在這裡?他究竟是誰?   李蓮花道:說不定他和樓下那女子一樣,受不了這裡的惡鬼,所以藏在這裡自殺了事,而山上氣候乾燥,要是他服毒自殺,而服下的毒藥能令屍體不腐,變成乾屍也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   方多病搖頭道:胡說、胡說!你怎知他是服毒自殺?自殺方法有千萬種,難道他不能上吊、不能跳河、不能拿刀子刎頸、不能絕食餓死、也不能吞老鼠噁心死?   李蓮花乾笑一聲:這個   陸劍池在那乾屍身上一摸,沉吟道:身上無傷,似就算一個人已經變成了乾屍,要把他的頭從身上這樣拽下來,也要相當的腕力,是誰把他的頭拽下來,為何要將身體留在密室裡?他又是如何進來、怎麼出去的?   莫非真的是鬼?方多病喃喃地道,走吧,這裡陰風陣陣嗯?話說到一半,方多病霍然轉身,看向身旁那片剛才被他打破的窗戶。   陸劍池跟著看去,窗外一片漆黑,月光已偏,枯樹影下,光線更是幽暗,外面什麼都沒有。   方多病依稀覺得剛才眼角瞟到了一個東西在視線中一晃,但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卻說不上來。   李蓮花走到窗前,目光停駐在地上,本以為地應當只有三人的腳印,結果走廊塵土雖厚,所留腳印卻是七零八落,新舊皆有,宛若夜夜都有人在走廊奔波,根本辨認不出方才是否有人經過。   快走快走,這裡太不吉利了。方多病催道,快點將房間看完,好早早回去睡覺。   三人自房間窗戶翻出,隔壁一間房間均是桌翻椅倒,牆上地上四處濺滿黑色汙痕,若是血跡,必是經過一場慘絕人震的大屠殺,但並無屍體留下。   幾人下了樓,繞至地下左邊四房,第一、第二間房空空如也,第一個房間堆滿了空酒罈子,第一個房間地上也有床鋪桌椅的痕跡,卻不見床鋪桌椅,地上棄置著一大堆布幔綾羅,像是原先的被褥和床幔。   夜黑星黯,似有若無的光線照在每一扇緊閉的房門上,那本來平靜的木門在光線的照映下好似正在無聲無息地扭曲,而人影映在牆上,比往日平添七分詭異之氣,落足之聲越來越輕,越來越恍惚,有時他們竟懷疑起究竟誰才是這客棧裡的鬼來,如他們這般夜行,和鬼又有什麼區別?   在這異樣的安靜之中,陸劍池推開第三間房的房門,嗒的一聲,一件東西自門上跌落,幾乎落在了陸劍池的鞋上,   三人心中一跳,方多病哎呀一聲叫了起來:手、斷手!   掉在地上的東西,是一隻撕裂的斷手,和之前黑色污點和乾枯的死屍不同,這隻斷手尚未腐爛,傷口處血肉模糊,真的是活生生給扯斷的。   陸劍池心中一寒,驀然抬頭,只見門框上一片血污,這隻手在門框上牢牢摳出了四個窟窿,若不是他這一推,這斷手還樞在門上。   李蓮花踏入門中,只見門內血跡斑斑,地上被什麼東西劃成一片濃郁的血液擦痕,加上點點凌亂的血點,片片撕裂的布塊,好一幅悚然駭人的景象。   方多病一隻腳踩在門口,另一隻腳尚未打定主意是不是要踩進去,見了房內的情景駭然變色這一回他是真的變了臉,絕非作偽:這這是   李蓮花半蹲下身,手按在地,緩緩翻過手來,手上無血,那斷手雖然尚未腐壞,但地上的血跡已乾,方多病緩過一口氣來,失聲道:這和我小時候老爹帶我去打獵看到那猛獸吃人的痕跡差不多,那野豹子   他驀地停住,沒說下去,陸劍池忍不住問道:野豹子如何?   方多病呆了半晌:那野豹子叼了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在樹下吃了,那大樹下都是被蹭來蹭去的血痕,我記得什麼狐狸、野狼的都在那塊地方徘徊,許許多多的烏鴉落在那附近,景象真是真是   或許這客棧裡的鬼,就是一頭吃人的野獸。李蓮花對著地上的血痕看了許久,轉目再看房中僅剩的少許東西,不過兩個包裹,幾件衣裳,半晌緩緩地道,這絕非遊戲,這斷手的主人既然能在門框上摳出四道指印,顯然是武林中人,指上功夫不弱,連這種人都不及閃避,運勁的手掌竟被扯斷,可見那東西的危險。   陸劍池聽他如此說,再也忍耐不住:李兄見識不凡,李蓮花之友,果然是非凡人物。   李蓮花聽他由衷恭維,聽過便算,漫不經心啊了一聲:我想客棧中人死亡的過程可能是很長一段時間的事,不是同時死光死絕。   陸劍池道:不錯,方才那房間裡的乾屍,必定已經死去很久,而這隻斷手離體的時間只怕不超過四、五日。   李蓮花道:這隻斷手說明那個鬼還在殺人,而你我進入客棧已有一段時間,只怕他嘆了口氣,已是落入鬼眼許久了,如果它一直都在殺人,你我自然也不能倖免。   方多病毛骨悚然:它好像可以穿牆殺人,而以無聲無息,就算力大無窮武功蓋世也奈何不了它,我們該怎麼辦?   逃之夭夭,明天再來。李蓮花道,我怕鬼,我還怕死。   平時他這句話說出來,方多病必定嗤之以鼻,此時卻是深得他心,欣然贊成,陸劍池也是同意,當下三人自房間裡退出,原路返回往客棧大門而去。   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李蓮花忽道,一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半夜去了一家店喝酒,喝了半天,店掌櫃說起唐太宗前些日子賜死楊玉環,那兩個男人笑話他,說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喝完酒後,到了第二天,那個男人發現根本沒有那家店,昨天他們去喝酒的地方是一片廢墟。   方多病呸了一聲:陳腔濫調,那又如何?不過半夜見鬼而已。   李蓮花道:然後那個男人非常害怕,急忙去找另一個男人,結果去到他家,到處找不到他,他只得回頭往昨天來的路上找,找啊找,突然看見一群人圍在昨夜他們走過的那條偏僻小徑,他探頭去看,地上躺著一個腦袋被打穿一個洞的死人,正是昨天和他喝酒的朋友,旁邊的人說這人是昨天黃昏時被強盜殺死的。   陸劍池微微一哂,不以為意,方多病問道:後來呢?   李蓮花道:然後那路人又說,前面還有一人死得更加淒慘,頭還被強盜用刀給砍了。那男人趕到前面去看,只見那斷頭的死人,正是他自己。   方多病哎呀一聲,怒目瞪著李蓮花,還沒有從鬼屋出來,這人就故意說鬼故事嚇人:你想說我們三個都是鬼嗎?   沒有沒有。李蓮花忙道,我只是突然想到,隨便說說。   陸劍池並不在意,仍舊持劍走在最前面,一步踏入通往大堂的那條走廊,走廊中一片漆黑,黑暗之中有一雙眼睛突然睜開,眼瞳小而詭異,精光閃爍,陸劍池渾身寒毛豎起,大喝一聲一劍劈了出去,竟未劈中任何事物,同一時間,一隻手自頭頂伸下,摸到了他頸項!   啪的一聲巨響,那隻手驀地收了回去,陸劍池死裡逃生,冷汗淋淋,一顆心幾乎要從口中跳了出來,背後之人將他扶住,一連後退七、八步,方多病叫道:那是什麼?   陸劍池一連換了好幾口氣,心神未定,聽到方多病一叫,在自己身後的人自是李那哥,他顫聲道:你你竟和它對了一掌   扶住他的李蓮花微微一笑,在如此情狀下,陸劍池竟覺得這呆頭呆腦滿臉茫然的讀書人給了他一種安全感,彷彿縱然見了千萬隻鬼,也並不怎麼可怕,只聽李蓮花道:啊我只看到了一隻手,那是什麼玩意兒?他看著陸劍池,你看到了它的臉,是嗎?   臉?陸劍池搖了搖頭,我只看到一雙眼睛,沒有臉,走廊是空的,什麼什麼也沒有。   李蓮花眼望那漆黑的走廊,略一沉吟:眼睛?空的難道這東西是倒掛在我們頭頂,攀援在上面?   陸劍池本來心神大亂,只覺方才之事完全無法理解,聽到這句倒掛,便恍然大悟,剛剛他看見的是倒掛的一雙眼睛,那東西本來攀在頭頂,他揮劍往前砍去,自然什麼也砍不到,而那隻手自然是從頭頂下來的。方多病摸了摸臉:前面烏漆抹黑,本公子什麼也沒看見,只看見你們兩個晃了幾晃,突然間就退回來了。   走廊裡有東西。李蓮花道,誰身上還有火摺子?   陸劍池取出火摺一晃,李蓮花自懷裡摸出塊汗巾,引燃了火,往走廊中擲了過去。三人只見黑暗的走廊之中空空如也,竟是什麼都沒有。陸劍池與李蓮花面面相覷,兩人目光一起看向走廊上頭,走廊上頭留有透光通風的小窗,那窗戶不大不小,足可供人出入。   它要是從窗口進出,向外可以爬樹爬牆,往裡可以鑽進客房,總而言之,無處追查。李蓮花嘆了口氣,要是它伏在屋頂上,等我們通過時突然續出,那也是麻煩,怎麼辦?   陸劍池握劍在手,本想躍上房去,但想及方才那隻冰冷柔軟的手掌,背脊一片發寒,手心皆是冷汗。他一身武藝,從小循規蹈矩,從未想過世上還有如此離奇詭異的東西,不知是人是鬼是獸?   方多病乾笑一聲:難道你我三個大活人要在這裡等到天亮?   李蓮花瞪眼道:那自然是武藝高強的人先上去看看,你去。   方多病連連搖頭:我小時候練功偷懶,武藝差得很,這麼高的屋樑我一看就頭暈,哎呀,好暈啊好暈啊。   李蓮花嘆氣道:我雖然看著不暈,但是   他話還未說完,陸劍池啊的一聲驚呼,兩人一起閉嘴,往走廊看去,只見大堂之中亮起一團火光,漸漸靠近,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這回出現的又是什麼妖怪?但聽腳步聲沉重,來人都不會武功,未過多時,一位老人持杖高舉火把走近,沙啞地道:你們是誰?在這鬼屋做什麼?   那個李蓮花道,我們本是想來吃飯,誰知道這裡頭一片漆黑,遍地老鼠,早已關門多時。   那老人深深嘆了口氣:這裡是本村誰也不想踏入的鬼屋,裡頭無端死了不少人,你們還是快點出來,遠來是客,幾位如果肚子餓,請到我家用些食水。   李蓮花欣然同意,三人跟在老人身後,穿過走廊,那大堂之中尚有兩名年輕人手持火把,看三人出來,目光不住往三人身上打量。   這邊請。那老人前頭領路,方多病留意到那老人右手缺了兩截手指,又對那兩個年輕人掃了兩眼,只覺這兩人身體瘦小,皮膚黝黑,看面貌年紀已在二十三、四之間,身材卻有如十四歲的小童,發育不良,心裡暗暗稱奇。   陸劍池走在老人身後,仍在暗中留意那屋頂怪物的動靜,卻是無聲無息,宛若方才他看到的那雙眼睛全是幻影,思及那雙眼睛,忍不住看了李那哥一眼,卻見他茫然看著地上亂竄的老鼠,不知在想些什麼,方才真是他接了那怪物一掌?那怪物力大無窮,他真的接了它一掌卻若無其事?他究竟是什麼人?   三人跟著那老人離開客棧,進入村東一家較為高大的蓬屋,屋裡家徒四壁,沒有幾樣傢具,不過幾張椅子卻是上好的杉木所製,雕著幾個方利的圖形。   老人請三人坐下,閒談了幾句,三人才知這老者是這村子的村長,祖輩都在這石壽村居住,今晚聽到那客棧中有動靜,特地前去查看。   方多病忍不住問:石老,既然石壽村幾百年來都是這副模樣,怎會開著偌大一家客棧?會有人住嗎?怪不得早早關門大吉。   石老嘆了一聲,一捋白鬚:多年以前,石壽村人口雖少,在後面山頭卻出產一種冷泉,那泉水既涼且冷,味道甘甜,是製酒的上好材料。不知你等可有聽說過柔腸玉酺?   方多病點頭,李蓮花搖頭,陸劍池道:柔腸玉釀是千金難買的好酒,盛名遠揚,居然是出於此地?   石老頷首:正是、正是,十年前數不盡的外地人到我們村裡釀酒,砍伐我們的樹林改種其他穀物、水果,我們這裡又是高山,穀物、水果大都活不了,白白毀了我們許多山林。   李蓮花道:那個外面漫山遍野的菊花   石老臉現怒色:我們山上本來不生那種黃色菊花,都是外地人從中原帶來,結果樹木被伐,那些菊花到處瘋長,從此以後山上再也長不出樹木來,樹木消失,野獸也不見了,石壽村向來以打獵為生,十年前卻餓死兩人,統統都是外地人的錯。   李蓮花和方多病面面相覷,方多病輕咳一聲:這個也下也是抱歉了,雖非我等之過,卻也甚感慚愧,當年來自中原的人那等野蠻行徑,給村裡帶來如此大的災禍,真是不該。   石老搖了搖頭:幸好那些人種植果樹穀物不成,大都離開了,有些人從泉眼裡帶水下山,誰也不知他們運到哪裡去,漸漸地,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有人來泉眼運水了。我祖祖輩輩住在山中,從不出去,外面發生了些什麼事,我們也不知道。   陸劍池欣然道:想必是柔腸玉釀的秘方失傳,故而誰也不知如何製作此酒了,幸虧如此,才保得石壽村平靜至今。   方多病連連點頭,李蓮花也欣然道:原來如此。   此時有人端上幾碗熱騰騰的飯菜,有肉有菜,竟是極為豐寫,只是肉是紅燒肉,菜卻不知是什麼菜,形狀捲曲,十分青翠。   方多病走遍大江南北,吃過多少酒樓,卻也沒見過這種古怪青菜:這是什麼菜?生得如此稀奇。   石老持筷吃了一口:這是高山常見的野菜,中原也許難得一見,不過滋味卻很鮮美。   方多病跟著吃了一口,的確口味獨特,爽脆可口,尤其本來就餓了,更是胃口大開。陸劍池跟著吃了一口,亦覺不錯。   李蓮花持筷在幾盤菜之間猶豫,不知該先吃哪盤,石老指著那紅燒肉:這是高山野驢的肉,幾位嘗嘗,在本山也是難得一見。   李蓮花啊了一聲,持筷去夾,突又收回:嗯想那高山野驢難得一見,本在千里之外,迷路誤入此地,何等可憐,我又怎忍心吃牠的肉?還是不吃為妙阿彌佛陀他嘴裡念念有詞,我近來信佛,接連去了幾間寺廟念經的,   方多病咳咳幾聲,嗆了一口氣,死蓮花簡直是胡說八道妄言胡扯,最近他們確實是去了間寺廟沒錯,不過卻是偷了人家寺廟裡養的兔子來下酒,他什麼時候拜過佛念過經了?   陸劍池本要吃肉,忽聽李那哥不吃,猶豫片刻,還是改吃青菜,既然他人心存仁厚,他若吃肉,豈非顯得殘忍?   方多病一心想嘗那高山野驢的肉,但一則李蓮花不吃,二則陸劍池也不吃,他一個人大快朵頤不免顯得有些那個只得悻悻停筷。   石老嘆了口氣,自己夾肉慢慢地吃,有人送上主食和酒,只是些粗糙的麵條,此地果然遠離塵世,連白米也沒有一粒;酒卻是好酒,敢情這裡泉水特異,不管釀成何種酒水,都是滋味絕美。   方多病大吃大讚,山裡人頗為熱情好客,石老不住勸酒,不久他便已有些醺醺然,未過多時三人已經吃飽,石老安排三人到不遠處客房暫住,明日命人帶他們出山。 四、驚魂   夜色已深,月已西垂,漸漸看不到光芒,三人在石老奉承下都喝了許多酒,躺在客房中均有睡意。   方多病過不多時便已睡去,陸劍池雖然困倦,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方才那客棧中無頭的乾屍、走廊裡的眼睛、從頭頂伸下的手歷歷在目,方才若是李那哥慢了一步,那隻手是不是就會將自己的頭一把撕下,就如同它將乾屍頭顱撕裂一般?   石壽村的村民難道不知那客棧裡有異物?躺了一會,實在睡不著,睜開眼睛,他只見李那哥躺在床上,睡得酣然入夢,半點沒有擔憂驚詫的表情,長長吐出一口氣,陸劍池又復閉上眼睛,難道心中種種怪異的感覺、這種強烈的不安都是因為自己江湖經驗不足所致?但要他像李那哥方多病那般安然睡去,實是萬萬做不到。   光線越來越暗,彷彿房外起了一陣濃霧,濃霧越盛,外面草木所聚的露水越重,重到最後,嗒的一聲落了下來。   陸劍池默默聽著門外一切響動,遠處有蟲鳴鼠竄之聲,更遠之處,似乎有人走動,不知是早起的獵戶,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正在他神智越來越清楚,超然物外,一切注意力均在屋外之時,突覺一隻手掌自床沿伸了出來,輕輕按到了他的胸膛之上。   剎那間陸劍池真是駭得魂飛魄散,驀然睜開眼睛,心跳得幾乎要從口中衝出來,眼前所見讓他瞬間停住呼吸,張大嘴巴,一時呆若木雞,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眼前什麼也沒有,只有一隻手自床底伸了出來,按在他胸口,但但正常人的手臂豈有這麼長?也絕不可能彎曲成這樣的形狀。陸劍池向來自認膽氣豪邁,不過此時的驚恐之心,和那碌碌市井小民也沒有什麼區別,一時之間驚駭欲死。   正在此時,一物自他床底翻出,陸劍池大叫一聲,竟是昏了過去。   方多病驀地坐起,他已經睡著,被陸劍池一聲大叫驚醒,睜眼依稀看到一個五花斑爛,似人非人的東西伏在陸劍池床上,見他坐起,倏地向他撲去,行動之快,快逾閃電,竟是渾然無聲。   方多病一時只覺自己在做夢,大叫一聲,揮笛招架,只聽啪的一聲悶響,一股巨力當胸而來,剎那間頭昏眼花,幾乎就要窒息死去,正當他自覺快要死了的時候,眼角餘光中似乎瞥到一陣白影飄蕩,心中還罵了一句:他媽的,要死的時候還看到白衣劍客的幻覺緊接著天昏地暗,他便結結實實地昏了過去。   淒涼黑暗的客房之中,一人揭去一層外袍,露出袍下白衣如雪,靜靜看著那撲在方多病身上的東西。   那東西手長腳長,在雪白皮膚上生滿一塊一塊血肉模糊的斑點,若非渾身都是龜裂開的血斑,其實和一個身材高瘦的赤裸男人也沒什麼分別,只是頭顱甚大。那東西見白衣人靜立一旁,便也回過頭來。   只見它除了眼睛略小,嘴巴寬大,尚稱五官端正,突地低低嚎叫,驀地往白衣人身上撲來。   白衣人身形略閃,避開一撲,那東西行動奇快,轉折自如,竟如蜘蛛行網一般靈活詭變,一折之後,手掌往白衣人頭上抓來。   白衣人足下輕點,頎長的身影輕快敏捷,超然從那東西腋下掠過,反掌輕輕在它背後一拍,往外直掠而去。那東西怪叫一聲,追向他身後,虧得這東西行動如電,卻是追之不及,一前一後,兩人一同奔入了石老房中。   黑夜漸去,晨曦初起,只聽石老那蓬屋中一聲驚天動地的轟然震響,枯枝石屑橫飛,劍氣破空而出,蓬屋傾頹崩塌,煙塵瀰漫,隨後一片寂寥,彷彿一切詭異莫測、奇幻妖邪的怪物都在那倏然的安靜中,突然失去了行蹤。   過了不知多久,方多病緩緩睜開眼睛,只覺胸口氣滯,頭痛欲裂,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好不容易坐起身來,見陸劍池臉色憔悴,坐在身邊,神情恍惚,他咳嗽了幾聲,瘖啞地道:發生了什麼事?李蓮花呢?   陸劍池悚然一驚,呆呆地看著方多病:李蓮花?   方多病嗓子極乾,再無心情陪李蓮花做戲,不耐地怒道:自然是李蓮花,住在吉祥紋蓮花樓中的人不是李蓮花難道是鬼?他人呢?   陸劍池茫然轉頭往一邊看去,只見李那哥灰袍布衣,仍昏在一旁,一動不動:他就是李蓮花?   方多病鬆了口氣,看來死蓮花還沒被那怪物掐死:他當然是李蓮花,你真的信他是李蓮花同村的表房的鄰居?同村的表房的鄰居怎麼可能是親戚?世上也只有你這種呆頭,才會相信他的鬼話!方多病瞪眼罵道,姓李的滿口胡說八道,你要是信了他半句,一定會倒楣十年!   陸劍池呆在一旁,自從見那妖怪之後,這又是一件令他頗受打擊之事,住在吉祥紋蓮花樓中之人自然是李蓮花,為何自己會相信這種根本不合道理的胡言亂語?難道自己真的如此差勁,不但怕死怕鬼,甚至連高人在旁都辨認不出?   再看昏死一旁的李蓮花,可是這人如此唯唯諾諾,如此膽小怕死,又有哪裡像那前輩高人了?頓時心中一片混亂,這江湖武林,與他在武當山上所想竟是全然不同。   死蓮花!方多病自床上跳下,到李蓮花床邊踢了他一腳,你要裝到什麼時候?還不起來?   李蓮花仍自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聞言突然睜開眼睛,歉然道:那妖怪還沒走   方多病罵道:他媽的青天白日,太陽都照到屁股,妖怪早就跑了,哪裡還有什麼妖怪?昨夜那妖怪突然鑽出來的時候,你在哪裡?怎不見你衝出來救我?   李蓮花正色道:昨夜你昏去之後,正是我大仁大勇,仗義相救,施展出一記驚天地泣鬼神的絕世劍招,於五丈之外將那妖怪的頭顱斬於劍下,救了你們兩條小命。   方多病嗤之以鼻:是是是,您老武功蓋世,那本公子就是天下第一,我要是信你,我就是一頭白癡的死瘟豬!   李蓮花慢吞吞地道:既然是死瘟豬,哪裡還會白癡不是早就死了嗎方多病大怒:李蓮花!   李蓮花道:什麼事?隨即對陸劍池微笑,昨夜那妖怪真是恐怖至極,我被嚇昏了,什麼也不知道,不知它後來是如何走的?   陸劍池頓時滿臉尷尬:我他昨夜真是被嚇昏過去,至今心神未定,幸好方多病插嘴道:昨夜它打昏了陸大俠後,就向我撲過來,我被它一掌拍昏之後也什麼都不知道了,不過好像看到一些白色衣裳的影子。他冷冷地補了一句:說不定真有什麼白衣大俠突然之間冒出來救命,你可有看見什麼白衣劍客的影子?   李蓮花連連搖頭:我看到一隻手從陸大俠床鋪底下伸出來的時候就昏倒了,什麼也不知道。   此時房門一開,石老帶著那兩位年輕人端著清水走了進來,三人臉色都很蒼白,似也經過了一場極大的驚嚇:三位好些了嗎?   方多病奇道:是你救了我們?   石老沙啞地道:昨天晚上真是嚇得快去了半條命,昨天晚上突然有一頭怪物衝進我的屋子,然後一個穿著白衣,臉上戴著面紗的年輕人追了進來,我只聽見轟隆一聲,整間屋子就垮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天早晨到你們房裡一看,你們三個都昏死在床上,窗戶破了一個大洞,那怪物和白衣人可能也來過你們這裡。   他咳嗽了幾聲:我們石壽村一直有長臂怪人的傳說,據說附近山林之中,生有一種行動奇快,力大無窮的怪物,它的巢穴本在深山,也許是最近沒有野獸可吃,所以經常到我們村裡活動。   你是說我們運氣太差,撞上了這種妖怪?方多病呸了一聲,老頭,既然有這種古怪故事,昨晚吃飯你卻不說?而且我十分懷疑,你是石壽村村長,村裡那稀奇古怪陰森恐怖的客棧裡死了多少人,你怎能不知道?老實說,是不是你知道那怪物在村裡橫行,也知道它在客棧殺人,卻故意不告訴我們對嗎?   石老老淚縱橫:村裡有這種怪物,竹在是本村的醜事,這都是因為村裡供奉神明不力,蒼天降罪,怎麼可以對外人提起   方多病本待再罵,但看如此一把年紀的老頭哭成這般模樣,有些於心不忍,哼了一聲作罷。   陸劍池關心的卻是他提到的那白衣劍客,失聲問道:昨夜真有白衣劍客出手相救?他人在何處?   那年輕人和那頭怪物在屋子崩塌以後便往樹林裡去了。石老嘆了口氣,真是天降奇人,不知是哪裡來的仙人,竟然能和怪物動手,那怪物全身長甲,刀槍不入,動作快若閃電,能和它動手,真非尋常人也。   方多病胸口仍然疼痛,嘆了口氣,以那怪物的力道,若非內功超凡絕世的高手,絕對難以抗衡其力,心中不免有些氣餒,暗想:他媽的,我就是練上一輩子,也未必比得上這怪物天生的神力,武功練來何用?   而昨夜他瞟到的一角白影,以及石老說的蒙面白衣人卻是誰?不是一流高手中的一流高手,怎能和那東西動手?   李蓮花慢慢自床上爬了起來,嘆了口氣:昨夜被嚇得半死,不過有白衣大俠追那妖怪去了,想必是不要緊,我我想到處走走,散散心。   方多病連連點頭:我也想到處走走。他心裡想的卻是過幾個時辰等胸口傷勢好些,公子他使要逃之夭夭,從這鬼地方遠走高飛了,死也不再回頭。   陸劍池此時毫無主見,隨之點了點頭。   石老手指東方:下山的路在那裡,往東走十里路,進入牛頭山,穿過菜頭谷,就可以見到阿茲河,沿著河水就可出去。   李蓮花欣然點頭,三人用過些清水糙麵,洗漱乾淨,便緩步出門。   石老看著三人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那兩位年輕人目露兇光:村長,這就讓他們走了?   石老搖了搖頭:他們有人暗中保護,只怕是不成了,讓他們去吧,反正那那事,他們也不知情,不過是三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外鄉人。   兩個年輕人自喉底發出一聲低低地嚎叫,猶如獸嘶:村裡好久沒有   石老冷冷地道:總是會有的。 五、無墓之地   李蓮花三人緩步往石壽村旁的山林走去,方多病只想尋個僻靜角落運氣調息,陸劍池卻仍對那白衣劍客念念不忘,想了半晌,忍不住道:江湖之中,似乎並沒有這樣一位白紗遮面,武功高強的年輕人,昨夜那白衣劍客究竟是誰?難道他一直跟在我們身後?   方多病嗤之以鼻:江湖中白衣大俠多如牛毛,只消他穿著白衣,戴著面紗,人人都是白衣劍客,天知道他究竟是前輩高人還是九流混混?   李蓮花東張西望,要說他在欣賞風景,不如說是在尋什麼寶貝,但見四面八方大都是綠油油還沒開的菊花,雜草一蓬蓬,樹都沒幾棵,這時已沿著山路走出去老遠,只聽他喃喃自語:奇怪   方多病隨口問道:奇怪什麼?奇怪那白衣劍客哪裡去了嗎?   李蓮花往東南西北各看了一眼,慢吞吞地道:這山頭四面八方都是菊花、雜草、幾棵不生果子的老樹,村裡人既不種田,也不養豬,奇怪也哉   他們不是打獵嗎?方多病皺眉,你在想什麼?   李蓮花道:你我走了這麼遠,除了老鼠什麼也沒看見,難道他們打獵打的就是老鼠?   方多病一呆:或許只是你我運氣太差沒看見而已。   李蓮花嘆了口氣:有什麼獵物是吃菊花的?況且這菊花枝幹既粗且硬,生有絨毛,牛啊羊啊,只怕都是不吃的。這裡又是高山,黃牛自然爬不上來,而如果有山羊群,必然也會留下痕跡和氣味,我卻什麼也沒聞到。這裡的樹不生果子,自然也不會有猴子,更沒有野豬。   陸劍池深深呼吸,風中的確只嗅得到青草之氣:這種地方多半沒有什麼獵物。李蓮花點了點頭:那他們吃什麼?   方多病和陸劍池面面相覷,陸劍池道:他們不是吃那野菜,還有粗劣的麵粉和高山野驢嗎?   李蓮花嘆了口氣:我早已說過,這高山能生野驢之處遠在千里之外,就算牠長了翅膀會飛,自千里之外飛來,也必在半路餓死。   方多病失聲道:你說石老騙了我們?那若不是野驢肉,會是什麼肉?   李蓮花瞪眼道:我不知道,總而言之,我既沒看見村裡養什麼牛羊肥豬,也沒看見山林裡有什麼野豬野驢,滿地菊花,野菜寥寥無幾,這裡如此貧瘠,卻住著幾十號大活人,豈不奇怪?   陸劍池茫然道:或許他們有外出購買些什麼糧食,所以能在這裡生活。   李蓮花慢吞吞地道:但是村長卻說,他們從不出去,而且有件事也很奇怪   方多病問道:什麼?   李蓮花道:他們對中原人有偌大仇恨,卻為什麼對你我這麼好?難道你我長得不像中原人?   方多病一呆,李蓮花喃喃地道:無事獻殷勤正如你所說,石老明知村裡有妖怪,卻故意不說;半夜三更,你我在客棧行動何等隱秘,他如何知道?數碟菜肴,有菜有肉有酒,難道這裡的村民家家戶戶半夜三更都準備要做菜待客不成?   這番話一說,陸劍池睜大了眼睛,這就是他一直感覺怪異和不安的源頭,只是他卻想不出來,聽李蓮花一說,頓時安下心來:正是,這石老十分奇怪。   方多病皺眉:本公子對那老頭也很疑心,不過這和那碗肉有什麼關係?   李蓮花嘆了口氣:還記得客棧裡那隻斷手嗎?   陸劍池和方多病皆點頭,李蓮花道:那客棧裡本該有許多屍體,卻不見蹤影,只有隻斷手還算新鮮,不是嗎?   方多病毛骨悚然:你想說什麼?   李蓮花喃喃地道:我想說我想說在這裡我唯一看到的能吃的肉,若不是老鼠,就是死人   此言一出,方多病張大了嘴巴,陸劍池只覺一陣噁心,幾乎沒吐出來,失聲道:什麼   李蓮花很遺憾地看著他們:如果你們吃了那肉,說不定就知道人肉是什麼滋味了。   方多病道:呸呸呸!大白天的胡說八道,你怎知那是死人肉?   陸劍池呆了半晌,緩緩地道:除非找到放在鍋裡煮的屍體不然我實在是難以相信。   李蓮花嘆了口氣:你得了一頭死豬,除了放進鍋裡煮的那些肉之外,難道連渣都不剩?   方多病牙齒打顫:你你你難道你要去找吃剩下的骨頭和煮剩下來的死人?   李蓮花正色道:不是,吃死人的事過會兒再說。   方多病一呆,那你要找什麼?   房子。李蓮花道,這村裡應當還有許多房子。   陸劍池奇道:房子?什麼房子?   李蓮花目眺四周,看遍地野菊:若多年前真的有許多中原人到此開山種樹、種植穀物釀酒,自然要蓋房子,只有來往販酒的商人才會住在客棧裡。而要將一片山林弄成現在這副模樣,必定也不是幾個月之間就能做到的事,需要許多人力,所以我想村裡應該還有許多中原人蓋的房子。   方多病東張西望,陸劍池極目遠眺,只見雜草菊花,連樹都寥寥無幾,哪裡有什麼房子?   方多病喃喃地道:沒有什麼中原人蓋的房子那就是那老頭又在胡扯!該死!本公子竟然讓個老頭騙了這麼久   陸劍池滿心疑惑,沒有房子,但山林的確已被夷為平地,生滿了本不該生在高山上的菊花。   李蓮花凝視菊花叢:這些菊花,想必是當年中原人種在自己屋前屋後的他大步往菊花業最盛之處走去,彎腰撩開花叢,對著地面細細查看,不過多時,他以足輕輕在地上擦開一條痕跡,菊花叢下的土壤被擦去一層細沙和浮泥,露出了黑色的炭土。   縱火陸劍池喃喃地道,他們放火燒光了中原人在這裡蓋的房子,包括那些不結果實的果樹和穀物,所以山頭變成了一片荒地。   李蓮花足下加勁,擦去炭土之後,地下露出了幾塊青磚,正是當年房屋所留,石壽村並非開化之地,搭建房屋不會使用青磚。   高山之上,樹木生長緩慢,要等此地再長成山林,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土地便被菊花所佔。   李蓮花嘆了口氣:看來本來的確有許多中原人在這裡開荒,後來製酒的秘方失傳,所以人漸漸都離開了他頓了一頓,喃喃地道,這種說辭,我實在不怎麼相信。   他突然說出這句話來,陸劍池和方多病都是一呆,奇道:為什麼?   李蓮花喃喃地道:想我堂堂中原人士,何等精於計算,既然有人能想到上山開荒就地取材釀酒致富,其頭腦何等聰明靈活?這秘方又豈是如此容易就能失傳的?而就算釀造柔腸玉釀的秘方失傳,這石壽村冷泉泉水運下山去,用以釀造其他美酒,還不是一樣掙錢?所謂奇貨可居,既然發現此地,豈有輕易放棄之理?   他沿著地上菊花生長的方向走到三十步以外,那地上依稀也露出青磚的痕跡,可見此地房屋乃是並排而造,數目看來遠不止一間兩間。   李蓮花在青磚之旁站定,輕輕嘆了口氣:何況以那客棧中各種古怪痕跡看來,包括這些被火燒去的房子,分明是經過了一場慘絕人震的屠殺,之後中原人的房屋被拆毀焚燒所以他抬起頭來,看向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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