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第4章   7

東野圭吾 15131 2023-02-05
  直貴心想,遲早得把話說清楚。一旦彼此的關係變得更密切,就會難以啟齒,但是事情不可能長久隱瞞下去。讓彼此都不覺得尷尬,自然地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是直貴心目中描繪的理想關係。   是關於我家人的事。我有一個哥哥,父母都去世了。   你大哥怎麼了嗎?寺尾問直貴。   他人在監獄中。他犯了強盜殺人罪,被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   因為是在練團室裏,他的聲音格外響亮。包含寺尾在內的四人,一臉驚愕地看著直貴。   直貴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一圈後,繼續說:和我這種人扯上關係不會有好事發生的。我喜歡你們的音樂,接下來我也會繼續聽,但是一起玩樂團心裏還是會有疙瘩。   貝斯手、吉他手和鼓手三人從直貴身上別開視線,垂下頭。唯有寺尾一直盯著他。

  他甚麼時候入獄的?   前年秋天被逮捕,去年春天入獄服刑。   那,還有十四年啊   直貴點點頭,他不懂寺尾問這個問題的用意。   寺尾回頭看其他三名團員,然後又看著直貴。原來如此啊,只要是人,任誰都有難以啟齒的事。   所以,我不能加入你們   等一下,寺尾一臉不耐煩地將手伸向前,我十分清楚你大哥的狀況,我覺得你大哥的人生很坎坷,而且令人同情。不過,你大哥的事和你有甚麼關係?那種事情和樂團是兩碼子事。   我很高興你這麼說,但是我不想被別人同情。   這不是同情,吃牢飯的人又不是你,我同情你做甚麼?有哪條法律規定,大哥坐牢,弟弟就不能玩音樂?沒有那種事吧?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直貴看著拉下臉說話的寺尾。他這麼說,讓直貴高興得快掉眼淚。但是直貴不能就這麼接受他的話,他不像是在說謊,剛才的話應該是出自真心。然而直貴認為,那只是他一時的自我滿足。因為至今一向如此,事情發生後,有不少朋友體貼地對待自己,然而到最後,大家都離開了。直貴不認為他們這麼做很沒良心,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想和麻煩人物扯上關係是理所當然的。   你幹嘛一臉猶豫不定的?寺尾急切地說,我們只是喜歡你的歌聲,才想和你一起玩樂團的,你家裏的事情跟我們無關。還是說怎麼著?你對我們家裏沒人進監獄覺得不爽?   我沒有那樣說。   既然這樣,就別婆婆媽媽地講那些無聊事。   無聊事?直貴目光凌厲地瞪視寺尾。

  當然是無聊事啊。對我們而言啊,重要的只有想做出好音樂這件事。除此之外都是無聊事,不值一提的事,喂,對吧?   寺尾徵求其他三人同意,三人都點頭。   即使如此,直貴還是保持沉默。   好,我知道了。寺尾拍手說。我們民主投票,少數服從多數。有誰反對武島加入樂團?沒人舉手。那贊成的人?寺尾自然不用說,其他三人也舉起手。寺尾見狀,滿意地說:五人當中四人贊成,沒人反對,一人棄權。這樣你還有意見嗎?   直貴皺起眉頭。坦白說,他不知如何是好。這樣真的好嗎?   你唱過約翰藍儂的<想像>對吧?你好好想像看看嘛,想像一個沒有歧視或偏見的世界。說完,寺尾咧嘴一笑。直貴再次感動得差點掉眼淚。   寺尾祐輔他們的反應,和至今聽直貴說出剛志事情的人截然不同。很少人會在一瞬間露骨地變得冷漠,但就像民族風料理店的店長般,大多數的人都會迅速形成一面牆。只是牆的厚薄因人而異罷了。

  但是從寺尾他們身上感覺不到那面牆。直貴心想,原因大概是他們打從心底想要自己加入吧。這一點令直貴欣喜不已,就算大家想要的是武島直貴的聲音,而不是這個人,然而被人需要仍然令直貴感動。   不   還有一個人知道直貴的情況,但沒有築起一面牆。那個人就是白石由實子。直貴原本以為,她大概再也不會接近自己了,但是在公車上遇見時,她依然爽朗地對自己說話。感覺她的態度甚至比之前更親暱。   有一天午休時間,當他躺在草坪上聽隨身聽時,有人在他身旁坐下。睜開眼一看,由實子笑著問他:你最近老是在聽隨身聽耶。你在聽甚麼?英語會話?   不是,是音樂。   是喔,原來直貴也會聽音樂。我還以為你是因為變成大學生,所以在唸書呢。

  書是要唸,但有時候也會聽音樂。   說的也是。你在聽甚麼音樂?搖滾樂?   嗯,算是吧。直貴含糊地回答。他還不能分辨各種音樂類型。   由實子從直貴那邊搶走耳機,直接戴上自己的耳朵。   喂,別聽啦。   有甚麼關係嘛。嗯,沒有聽過的歌說到這裏,她的表情為之一變。她帶著滿是驚訝的眼神看著直貴。這該不會是直貴唱的吧?   還來啦!直貴想搶回耳機,她卻扭身避開。   很厲害耶。直貴,你在玩樂團嗎?   說是在玩,其實是有人叫我加入。   但你是主唱,好厲害。由實子雙手按著耳機,眼中閃爍著光芒。   聽夠了吧?直貴總算拿回了耳機。   你從甚麼時候開始玩的?   兩個月前吧,其他人已經玩好幾年了。很厲害吧?

  演奏是很棒,但是直貴的歌聲更棒。你可以成為職業歌手。   別說傻話了。   直貴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但是內心裏,卻從由實子的話得到了勇氣。這兩個月,他完全被音樂所擄獲。在團練室盡情唱歌時是直貴最幸福的時刻,他心想,如果能夠一輩子持續唱下去該有多好。這個想法當然與成為職業歌手的夢想有關,這是和寺尾他們共通的夢想,與團員們擁有相同的夢想,熱切地相互打氣,這也是無上的喜悅。   不過,你自己也覺得唱得很棒,所以才會這樣聽吧?聽著自己的歌聲,然後暗自得意。   沒那回事,我是在檢查唱不好的地方,因為現場演唱的日子近了。   現場演唱?你們要辦演唱會嗎?由實子的表情倏地亮了起來。   直貴心想自己多嘴了,但為時已晚。由實子針對現場演唱問個不停。甚麼時候要辦?在哪裏辦?你手上有沒有票?你們要唱幾首歌?直貴徹底被打敗,一一回答問題。最後被她搶走了手上的四張票。當然,她當場付錢,而且直貴對於票賣掉了也感到高興,但是他不想欠她人情。因為他認為自己無法回應她付出的愛意。

  我一定會去。哇,超期待的。由實子似乎對他真正的感受一無所覺,獨自一頭熱。   距離現場演唱時日不多,而且表演日期和大學的短期在校課程撞期,所以行程安排頗為困難。然而直貴還是儘可能地參與練習。練團室的費用不是一筆小數字,就算團員們平均分攤,還是會對直貴的生活費造成影響。但他認為,若是失去這段快樂的時光,活著就沒有意義了。音樂在他心中重要無比。   大家趁著直貴加入,變更樂團名稱。新名字叫做Specium,由來是寺尾出錯時的模樣。本人似乎只是想在胸前打叉,但是很像鹹蛋超人發出超人死光【註:日文為スベシウム(Specium)光線。】的姿勢。沒那回事啦。本人板起臉孔否認反而更添趣味,於是這就成了樂團名稱。

  幾次見面下來,直貴和寺尾之外的團員也全成了有話直說的夥伴。他們直呼他直貴,他也以他們各自的綽號相稱。有趣的是,只有寺尾以姓氏武島叫他。大概是叫成習慣,之後就難改口了吧。   兩個小時的練習後,大家一起喝便宜的酒,對直貴而言,這是最能放鬆的時刻。直貴開始能夠極為自然地融入一般年輕人聊的話題:女孩子、打工上的牢騷、流行趨勢等。這可說是打從剛志出事後,首次造訪的青春時光。團員們像是從與直貴長久隔絕的世界,送給他一件燦爛奪目的禮物。   不過,無論進行再怎麼愚蠢的對話,五人最後還是會聊到相同的話題音樂。我們接下來要做甚麼樣的音樂呢?今後要以甚麼為目標呢?為了達到目標,必須做甚麼呢?有時討論到爭執不下,若是喝醉酒,險些就要上演全武行。特別是寺尾和鼓手浩太容易激動,經常你一句我不玩了,我一句喔,隨你高興。一開始看見兩人劍拔弩張的模樣,直貴不禁捏一把冷汗,但久而久之也就明白那是固定的戲碼,而在一旁咧嘴笑著看好戲,任由他們鬥嘴,靜待兩人的情緒降溫。

  直貴感覺得到,他們是認真的,他們是認真想走音樂這條路。除了寺尾之外,其他三人都沒有唸大學,一面打工,一面尋找機會。就連寺尾也只是為了給父母交代,才會設法取得大學學籍。每次想到這件事,直貴就感到愧疚,但是他不能放棄大學。因為他知道,唯有順利畢業,才是激勵在獄中的剛志唯一的方法。   直貴在信中告訴剛志,自己開始玩音樂,但是怕他擔心,特別聲明不會影響學業,字裏行間也避免透露出以職業歌手為目標的想法,並打算繼續隱瞞下去,等到順利出道之後才告訴他。如果樂團能出CD,再將CD寄給他。這麼一來,剛志應該也會替自己感到高興,但說不定在那之前會先嚇得渾身無力。   新樂團發表會在澀谷的演唱場地舉行。緊張至極的直貴一站上舞台,腦筋頓時一片空白。就連寺尾介紹新團員時,直貴也完全狀況外,答得牛頭不對馬嘴。然而或許他的反應很有趣,惹得滿場觀眾捧腹大笑。

  直貴內心的緊張尚未完全消除,演奏就開始了。他眼裏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聽得見夥伴們演奏的聲音。由於反覆練習,直貴只要一聽見音樂,就會反射地發出聲音。他忘我地唱了起來。   事後聽寺尾說,當他一出聲,會場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據說觀眾是在直貴唱到一個段落之後,才開始用手打拍子,隨著歌曲舞動身體。   他們大吃一驚,大概沒料到我們會準備秘密武器吧。寺尾揚眉得意地說。   一、兩首歌唱下來,直貴也漸漸恢復平靜。他知道會場觀眾幾乎爆滿,以及他們隨著樂團的歌曲擺動身體。   有四個人守在最前面,大動作地揮著手。直貴原以為她們是熟客,當他發現其中一人是由實子時,有些驚惶失措。她似乎帶了朋友來,大概還拜託其他三人要炒熱氣氛,所以守在最前面。直貴一度和由實子四目交會,她的目光比平常更閃亮。   值得紀念的第一次現場演唱成功落幕,要求安可的掌聲不絕於耳。寺尾他們說,觀眾反應第一次如此熱烈。   樂團立刻緊鑼密鼓地預定第二次現場演唱,寺尾提議同時錄製母帶。   我們要寄給唱片公司。之前也做過幾支,但是如果沒有錄製以武島為主唱的母帶,就沒有意義了。   寺尾說他打算錄六首歌,全是原創曲。曲子幾乎全都出自寺尾之手,只有一首由直貴負責填詞,但是他自己並不滿意。   六首歌都由直貴擔任主唱嗎?浩太問。他父親在廣告代理公司上班,可說是他們進入音樂業界的唯一窗口。   當然我是打算這麼做。否則就顯現不出Specium 的特色了。對吧?寺尾徵求貝斯手敦史和第二吉他手健一的同意,兩人都微微點頭。   哎呀,關於這件事,浩太開口說,我認為特色應該是有兩名主唱這一點。有兩名實力不相上下的主唱,是我們樂團的最大賣點,所以光是直貴擔任主唱的曲子,既沒辦法讓唱片公司留下印象,也不能展現出我們樂團的特色。   浩太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有意無意地對直貴語帶保留,然而直貴也認為浩太言之有理。其實他心裏也很過意不去,自從他加入之後,由寺尾擔綱主唱的歌就變少了。   我和武島的實力相差懸殊,我之前也說過了吧?寺尾洩氣地說。   或許是這樣沒錯,但主唱實力雄厚的樂團比比皆是。要從其中脫穎而出,非得和其他樂團有所區別才行。   耍小伎倆行得通嗎?   這並不是耍伎倆。之前是由祐輔擔任主唱,所以我們才有心朝職業樂團發展,又不是沒有公司在向我們招手。   兩人按照慣例又開始槓上了。或許是受到父親的影響,浩太著眼於成功理論,相對於此,寺尾的論調往往偏向感情用事。   最後決定少數服從多數。包含直貴在內的四人,主張六首曲子中要有兩、三首,由寺尾擔任主唱。   武島,你要對自己更有自信一點。臉皮不厚一點,是無法勝任主唱的。寺尾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意四人的意見。   8   寺尾家裏有一套簡易的錄音設備,他用那套設備錄製六首曲子的母帶。完成的母帶看在直貴眼中,宛如璀璨耀眼的寶石。   我說,如果這裏是美國就好了。浩太拿著母帶說。   為甚麼?大家異口同聲問道。   因為美國是一個充滿機會的國家。不論關係、經歷或人種,只要有實力的人就會獲得正確的評價,揚名立萬。你們知道當瑪丹娜沒沒無名的時候,她為了成功做了甚麼嗎?她坐上計程車,告訴司機:帶我去世界的中心點。世界的中心點就是紐約的時代廣場。   日本也到處都是機會啊。寺尾嘻皮笑臉地說,你們等著瞧好了,聽到這支母帶的人會馬上衝到我們身邊。   其他團員露出如果那樣就好了的表情。   如果有好幾家公司回應的話,我們要怎麼辦?健一問。   那就衡量所有公司開出的條件,再和條件最好的公司簽約啊。浩太說。   不,條件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們有多瞭解我們的音樂。寺尾一如往常反駁浩太的功利主義。萬一不懂音樂的製作人要我們像偶像歌手一樣唱歌,我們的音樂會流於俗套。   製作人應該不會要我們那麼做吧。   但是一開始被迫唱其他人作的曲子,這種事時有所聞。要是這樣我絕對不幹!   一開始也沒辦法吧。不過如果唱片大賣的話,接下來我們的意見也會獲得採納。這麼一來,我們就能充分發揮了。   我是說,我不要出賣靈魂。   別說那種三歲小孩的話!你就是老說這種話,才會錯失良機,不是嗎?   你甚麼意思?我甚麼時候錯失良機了?   兩人又快要開始扭打起來了。敦史和健一居中勸架,直貴只是不發一語地笑了笑。   打如意算盤指的就是這麼回事。即使如此,這種對話對直貴而言,仍是一種幸福。他再度認知到夢想的偉大。   有一天,直貴一回到宿舍,就發現郵差送來了郵件。他原本以為是修改過的報告寄回來了,但並非如此。信件內容是轉到通學課程相關的簡介。所謂通學課程,指的是非函授的一般大學課程。   直貴連飯都忘了吃,詳讀那份文件。轉到通學課程是他的心願,根據簡介內容,似乎只要通過考試就能轉過去。他曾聽說,轉到通學課程的考試並不會太困難。   想像自己和一般學生一樣上大學的情景,直貴不禁滿心雀躍,一定會有短期在校課程無法獲得的激發吧。再說,如果轉到通學課程,就能抬頭挺胸地告訴所有人自己是大學生了。當然現在也可以這麼說,但總有點心虛。這可以說是一種自卑感。   但是,不行啊   直貴吁了一口氣,闔上簡介。如果轉到通學課程,白天就沒辦法上班。而晚上樂團要練習,又不能說因為要工作,所以不去練習。因為其他團員也是一面工作,設法擠出練習時間。   再說,直貴認為貪心地想同時抓住兩個夢想並不好。目前自己最大的夢想是藉著樂團出人頭地,如果以此為目標的話,大學唸不唸應該不重要。他總覺得自己想要轉到通學課程,對其他團員是一項嚴重的背叛。   我有音樂、我有樂團,他在心中如此低喃,丟掉了簡介。   第二次現場演唱在新宿的演唱場地舉行。會場比之前更大,但是幾乎座無虛席。這應該是到處宣傳的效果,再加上上次的現場演唱廣受好評的緣故。   直貴依舊緊張,但比起上次,多少看得見周遭的情況。歌唱到一半雖然發生健一的吉他弦斷掉的意外,但是直貴並沒有顯得驚慌失措。   直貴不記得有給由實子門票,但是那一天,她也帶著兩名朋友站在最前排揮手。不但如此,她還在表演結束之後,來到休息室。   棒透了!帥呆了!她一副亢奮的模樣,親密地對直貴和其他團員說話。團員們雖然感到困惑,仍對她的讚美表示感謝。   她好呱噪,不像是直貴的女朋友。由實子回去之後,敦史錯愕地說。   她不是我女朋友,只是公司裏的小姐。   正確來說,也不是同公司,但要解釋很麻煩,於是省略不說。   不過她很欣賞直貴喲,讓她做你女朋友有甚麼關係嘛。你現在沒有交往對象不是嗎?敦史不肯罷休地說。   我現在沒那個閒工夫。如果有時間玩,不如用來練習。   不能光是一直練習,偶爾也得和女孩子出去玩。   你是玩過頭了。寺尾這句話惹得眾人發噱。   接著連續舉辦現場表演。租借會場需要大筆金錢,但所有團員像是被甚麼追趕似地深陷其中。直貴也感覺到,對大家而言,現在是關鍵時刻。   在第五次現場表演結束之後,有一名陌生男子來到休息室。男子看起來約莫二十八、九歲,一身皮夾克搭配牛仔褲的粗獷打扮。   男子問:你們團長是哪一位?寺尾一報上姓名,男子立刻遞出名片,但隨即表示那不是他的名片。   這個人說想和你們聊聊。如果你們有意思的話,能不能等一下到這家店一趟?說完,他拿出像是咖啡店發送的火柴盒。   眼看著寺尾看著名片的臉色變了,他張大嘴巴,無法回答。   你知道這家公司嗎?男子苦笑地問。   我知道,呃,我們馬上去。   那我們等你們。男子說完便離開了。   寺尾對著直貴他們說:不得了了。   怎麼了?到底是誰在等我們?浩太問。   寺尾給大家看手上的名片。   是Riccardo,Riccardo 的人要見我們。他這麼一說,所有人霎時說不出話來。   不會吧?真的假的?浩太總算吼了出來。   你們自己親眼看看!   浩太從寺尾手中接過名片。健一、敦史,還有直貴都聚集在他四周。Riccardo 股份有限公司 企劃總部這幾個字躍入直貴眼簾。Riccardo 股份有限公司可說是業界裏規模最大的唱片公司。   喂,我之前說過對吧?寺尾站得筆直,低頭看直貴他們。我說過,日本也有機會。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   我們絕對要抓住這個機會。寺尾向前伸出右掌,做出一把抓住東西的動作。   直貴也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在咖啡店等的是一位根津先生。他看起來三十出頭,寬闊的肩膀和尖尖的下顎令人印象深刻,嘴巴四周留著鬍鬚,和身上的灰黑色襯衫十分相稱。   他問直貴他們,音樂的重要元素是甚麼?寺尾回答,是心。   我認為抓住聽眾的心,是最重要的事。   聽在直貴耳裏,這是個四平八穩的答案。其他團員似乎也沒有異議。   根津說:也就是說,你們想創作抓住聽眾的心的曲子。所以你們正在摸索如何才能做出這種曲子,並試著創作、練習,在表演場地演唱。我說的沒錯吧?   不行嗎?   倒也不是不行,根津拿出菸抽。但是這樣不會成功。   寺尾看了直貴他們一眼,一臉在問自己的回答是否出錯的表情。但是沒有人能給他建議。   無論你們再怎麼努力,也不能撼動人們的心。你們知道為甚麼嗎?答案很簡單,因為人們接觸不到你們的曲子。連聽都沒聽過的曲子,怎麼可能令人感動。音樂的重要元素,是聽音樂的人。如果沒有他們,就算你們做出自己再怎麼滿意的曲子,那也不會成為家喻戶曉的名曲。不,那甚至稱不上是音樂,你們在做的事情就和自慰沒兩樣。   所以我們在表演場地演唱。寺尾板起臉說。   根津面不改色地點頭。你們大概認為如果在表演場地演唱,有一些聽眾肯聽的話,就會透過口耳相傳提升人氣,遲早能夠正式出道。   直貴不懂這個想法哪裏錯了,至今他們總是如此幻想自己邁向成功的劇本。   的確,根津接著說,如果調查成功藝人的經歷,或許會出現這種歷史。但是調查失敗藝人的經歷,大概也會出現類似的內容吧。就像夢想成為偶像的女孩子再怎麼徘徊於澀谷街頭,有幸被星探挖掘,成功機率還是極低,被挖掘而正式出道的藝人也未必在市場上吃得開。但是你們認為,只要做出好音樂,遲早會得到聽眾的認同,你們相信成功與否的關鏈只在於實力。對吧?   沒錯,直貴他們至今總是如此認定,所以這時無人反駁。   就像我剛才說的,如果沒有聽眾,就無從分辨音樂好壞。不過是一堆音符的堆砌罷了。表演現場上的一丁點聽眾,有等於沒有。所以,你們等於沒做過音樂。   但根津先生你是看到我們的現場演唱,才找我們來的對吧?   根津對寺尾的反駁苦笑以對。如果你們認為自己的音樂得到認同了,我要先在這裏予以否定。如果讓在表演現場頗受好評的樂團都一一出道的話,我們公司就做不下去了。你們聽好了,我之所以去看你們的現場演唱,並不是因為聽到風評,你們可以當成我是心血來潮。我們在尋找萬中求一的原石,持續不斷地挖洞,我認為自己是發現原石的專家。原石是不會發光的,如果你們認為是自己的光芒吸引我來,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你們要先明白這一點。   直貴漸漸明白根津想說甚麼。簡單來說,他並不認同直貴他們的音樂,他只是認為自己可以磨亮他們這群原石,不,是認為他們有磨亮的可能罷了。   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吧,根津環顧所有團員,我想讓你們玩音樂。這不是玩扮家家酒,而是玩真正的音樂。   和根津告別後,直貴他們前往常去的居酒屋。現場演唱結束後總會來一場盛大的慶功宴,但是今晚的情況不同。現場演唱成功,引發了更大的事件。畢竟期盼已久的正式出道終於可望實現,直貴的心情還像是在做夢,沒有真實感。他想和其他團員聊聊,確定這不是一場夢。   但是大家沒有心情慶祝,因為根津說的一席話在他們腦中盤旋不去。   你們有力量。你們有實力,也有魅力,但是你們幾乎全未發揮出來。你們還是一塊空白的畫布,上頭要畫出甚麼樣的圖畫由我來決定,你們只要遵照我的指示就行了。這麼一來,你們絕對會成功。   他還說:你們別想展現自我風格,營造樂手風格是我們專家的工作。綜括所有條件才叫音樂,光靠樂器、主唱和曲子稱不上音樂   如果不是以我們的原創曲一決勝負,就沒有意義了。事到如今,我們還能演唱別人的曲子嗎?寺尾一直猛灌啤酒,很快地就開始以酒醉的口吻發牢騷。   根津先生又沒說不讓我們唱自己的原創曲,他只說,要怎麼成名由我們自己決定。這是銷售方式的問題,這種事情只能交給專家。現在就是這種時代。浩太安撫寺尾。   啐,廣告代理商的兒子連說話都像廣告人。要是不准展現自我風格,有何樂趣可言?   不是不准展現,而是不准擅自展現,強調特色是有方法的。我說祐輔,你就別鬧彆扭了,要積極地思考嘛,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敦史也說:沒錯,這是個好機會。   我們總算能夠出道了。健一感慨萬千地說,看了直貴一眼。   直貴默默點頭。   對啊,終於能出道了。不管是以甚麼形式,祐輔也覺得很高興吧?   被浩太這麼一說,寺尾只用一邊臉頰擠出笑容,敷衍地說句是啊。   那一晚對Specium 而言,是組團以來最棒的一晚。   直貴猶豫要不要將這件事寫在寄給剛志的信上。他沒告訴剛志,自己認真玩起音樂,以及打算成為職業歌手。如果毫無預警地寫自己出道了,剛志會做何反應呢?直貴認為剛志一定會替自己高興。剛志希望弟弟有出息,大學文憑不過是個象徵,如果自己能以其他方式達成目標,剛志應該不會有任何不滿。   但是直貴連寫信的時間都沒有。他們接獲根津的指示,要他們創作幾首新歌。如果順利的話,其中一首或許能夠成為出道曲。寺尾當然幹勁十足,團員們也儘可能集合練習。直貴必須兼顧工作、大學學業與樂團活動,持續著回宿舍倒頭就睡的生活。寺尾似乎放棄大學學業了,但是直貴尚未下定如此大的決心。   浩太、敦史和健一到宿舍來,是在一個難得大學不用上課,樂團也不用練習的夜晚。直貴剛從公司回來,身上還穿著工作服。   我們有點話要跟你說。浩太代表大家說,其他兩人在他身後低著頭。   好啊,進來吧,不過房子很窄就是了。   直貴讓三人進屋。   或許該說是直覺,他感覺身邊颳起了不祥的風。   9   房間還挺不錯的嘛,浩太環顧室內說,你說是短期員工專用的宿舍,我還以為是組合屋呢。   這裏可是一流企業的宿舍耶,怎麼可能會是組合屋。直貴笑著說,騰出足夠三人坐的空間。   三人背靠牆壁並排而坐,然而沒有人盤腿坐,敦史和健一抱著膝蓋坐,浩太不知為何正襟危坐。   呃,要不要喝甚麼?有可樂。   不,不用了,不用客氣。浩太說。   是喔直貴面向三人坐了下來,總覺得自己害怕和他們對上視線。   尷尬地沉默了幾秒鐘。找我有甚麼事?這句話直貴說不出口。   那個,今天根津先生打電話給我。浩太開口說。   直貴抬起頭,他說甚麼?   浩太看了其他兩人一眼,敦史和健一沉默不語,似乎決定把話交給浩太說。   根津先生說,他之前調查了許多和我們有關的事。像是職場上的評價、鄰居的觀感、經歷他有點結結巴巴,然後接著說:還有家人的事。他說要是出道之後,發生麻煩事就糟了。   然後呢?直貴佯裝平靜地問,但內心狂風大作。浩太說的幾句話在他心中迴盪,家人的事、麻煩事   浩太舔舔嘴唇,然後說:根津先生也調查了直貴,然後,他知道了你大哥的事。   他是怎樣調查的呢?這是直貴首先想到的,但是想也沒用。   他說,這很糟糕。浩太嘟囔地說。   直貴抬起頭,旋即垂下視線。他若無其事地說:是喔。這已是他強自鎮定的極限。   出道之後,假如大紅大紫,一定會出現四處打探團員隱私的人。聽說那個業界的人老愛互扯後腿,根津先生說,一旦家人中有那樣的人,就會成為絕佳的犧牲品。這麼一來,就會破壞樂團的形象,活動也難以推行,而公司方面對此無計可施。所以   按照目前的情形,沒辦法讓我們出道是嗎?   是啊。   直貴吁了一口氣。他看見那口氣凝成白霧,才發覺自己忘了開電暖爐,然而他連轉開開關的力氣也沒了。   如果沒有我,他就會讓樂團出道嗎?直貴低著頭問。   根津先生說,主唱只有祐輔一個人也無所謂。他說,沒辦法讓你加入,他真的很難過。   根津似乎決定要抽掉直貴了。   這樣啊,所以你們三個人一起來說服我是嗎?直貴將目光從浩太移到敦史和健一身上。兩人看著下面。   直貴,原諒我們。浩太雙手撐在榻榻米上,低頭道歉。我們想出道,我們努力至今就是為了出道。我們不想錯失這個機會。   其他兩人也重新坐好,學他低下頭。直貴看到他們的樣子,覺得越來越悲傷。   寺尾呢?他為甚麼沒來?   祐輔還不知道這件事,只有我們知道。浩太依然低著頭回道。   為甚麼不告訴寺尾?   敦史和健一擔心地看了浩太一眼,看來寺尾的事也令他們感到頭痛。   根津先生之所以和我,而不是和團長祐輔聯絡,是因為他覺得祐輔大概不會接受。你也知道祐輔的脾氣,一個弄不好,說不定他會破口大罵,然後說既然這樣,不能出道也無所謂。   這種情況不難想像,直貴點點頭。   根津先生要我們設法不被祐輔察覺,說服你答應。所以我們三個人就來了。   不過,這件事不可能瞞著寺尾吧?如果我退團,就得告訴他理由。你們打算怎麼做?   聽見直貴的問題,三人陷入沉默,感覺他們咬著嘴唇。直貴察覺到,他們不是窮於應答,而是有話難以啟齒,苦惱不已。   原來如此,只要我主動提出要退團就行了。只要我找個適當的理由,說要退出樂團,寺尾就不會起疑。   抱歉,就是這樣。   聽見浩太這句話,其他兩人的頭垂得更低了。   根津先生也說,這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這一切似乎都是那個男人的指示,直貴感覺一股虛脫感漸漸充斥全身。難不成這就是大人的做法嗎?大人真是一種匪夷所思的生物。有時說不能歧視他人,有時又巧妙地鼓勵歧視。大人是如何消除這種自我矛盾的呢?直貴心想,自己也會成為這種大人嗎?   但是,如果寺尾慰留我的話怎麼辦?那傢伙可不會輕易地答應。   這我知道,所以我們會站在你這邊。   聽見浩太的話,直貴想說:你們只有這種時候會站在我這邊啊?但是他隱忍下來。   好,我知道了。他看著三個人的頭說:我退團。   浩太、敦史和健一陸續抬起頭。三人臉上都流露出悲傷的表情。   下次的練習日,由我告訴寺尾。在那之前我會想好退團的理由。   抱歉啦。浩太小聲地說。   對不起啦其他兩人也低喃道。   唉,其實仔細想想,我原本就不是團員,這樣反倒好。再說,我也不會演奏樂器。   三人應該也懂,這句話是直貴自我安慰。他們只是難過地聽著,沒有說半句話。   三人回去後,直貴好一陣子站不起來。他盤腿坐著,盯著牆壁的一點。   結果是這種結局啊   直貴心想,總算擺脫惡夢了。他相信,接下來能像一般年輕人那樣活下去。他覺得遇見音樂,打開了所有原本關閉的門。   這一切都是錯覺,情況毫無改變。隔絕世人與自己的冰冷牆壁,依然矗立眼前。即使想要跨越,牆壁只會更加寒冷。   直貴躺在榻榻米上,呈大字形盯著天花板。佈滿污垢的天花板看起來像是在嘲笑他:你就適合這種地方。   他不知不覺哼著歌:一首悲傷的歌,唱出自己看不見希望的曙光,在無邊黑暗中痛苦掙扎的模樣。   直貴停止唱歌,他意識到自己再也不會在人前唱歌了。   他閉上雙眼,淚水從眼皮間隙流下。   10   寺尾瞪大眼睛,他的眼睛滿是血絲,表情和直貴想像中的一模一樣。   你說甚麼?你再說一遍看看!   就是,直貴舔舔嘴唇,我說我希望你讓我退團,我要退出Specium。   不會吧?你是說真的?   真的啊。   你以為事到如今,還由得你說這種話嗎?寺尾朝直貴走近一步,直貴差點被他的氣勢震懾住。   他們在澀谷的練團室中。直貴對寺尾說:開始練習之前,我有話要說。其他三人應該知道他要說甚麼,但還是一臉緊張的神色。   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但希望你答應我,這是我左思右想後下的結論。   你思考了甚麼,告訴我。寺尾將一旁的鐵椅子拉過來,粗魯地坐下。你也坐啊,一直站著心情沒辦法平靜。   直貴吁了一口氣,坐在鍵盤旁的椅子上。他瞄了浩太一眼,浩太在鼓對面垂著頭。   我在思考未來的事。   我也在思考。寺尾的語調變得尖酸。   我想做音樂。我認為如果能靠音樂吃飯,那是最好也不過了。但是,該怎麼說呢,我還是沒辦法下這場賭注。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音樂是賭博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成功與否並不是光取決於實力。運氣也很重要。不好意思,我沒本錢依賴那種不確定的東西。我想確保一條踏實的路,能夠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活下去。   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如果在音樂這條路上失敗的話,就一無所有了。我們面臨的都是放手一搏的局面。   直貴搖搖頭,說:你們還有家,你們有家人,但是我甚麼都沒有,我只有一個關在牢裏的大哥。   這個唯一的家人老是扯我後腿,這次也不例外,直貴忍住想這麼說的衝動。   寺尾開始抖腳,這是他焦慮時的習慣動作。   你到底怎麼了?你之前從沒說過這種話。我非常瞭解你的處境,但那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為甚麼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你才突然改變心意?   就是因為走到這一步了,我才要改變心意。直貴冷靜地說,追逐夢想的時候是很快樂,我真心認為,如果能成為職業歌手該有多好。但這個夢想一旦來到眼前,我就感到不安,不知道這樣真的好嗎?於是我反覆思量,覺得如果以現在這種心情,根本無法堅持下去。   我也會不安啊。   所以我說,我和你的立場不同。   直貴一面說,一面在心裏道歉,他不想以這種形式背叛寺尾。正因為寺尾打從心裏將他當作夥伴,所以才會如此氣憤。他是真正的朋友,要欺騙這位朋友令直貴心裏極為難受。   喂,你們也說句話啊!寺尾環視其他團員。說服這個傻瓜!   三人面面相覷。不久,浩太開口了:話是這麼說,但直貴有他的苦衷。他委婉地說。   寺尾吊起眼梢,你們這樣還算是夥伴嗎?   就因為是夥伴,我們才想尊重他的決定,想離開的人就算硬留住也沒意義。   我說這傢伙的迷惘是多餘的。寺尾再度看著直貴,喂,重新考慮吧!你退出樂團,打算做甚麼?還有比這更快樂的事嗎?   我打算轉到通學課程。直貴說,寺尾應該也收到簡介了吧?申請期限差不多快到了,我要轉過去,但不知道能不能通過考試就是了。   寺尾啐了一聲,嚥下一口唾液。   變成一般大學生有甚麼意思?等著你的只有無聊的每一天。   或許很無聊沒錯,但是很踏實,而且會為我開啟就業之路。   你想變成上班族,擠沙丁魚電車,身體隨著電車搖晃嗎?你的夢想就是那種玩意兒嗎?   我不是在談夢想,而是在說實際的事。   出道成為職業歌手也是實際的事,只不過,這伴隨著遠大的夢想。   祐輔,別再說了。浩太插嘴說,直貴一定也有他的煩惱。站在樂團的角度,雖然現在少了直貴是一大損失,但也無可奈何。   是啊。再說,就算少了直貴,唱片公司好像還是願意讓我們出道。   健一的話令寺尾目光一閃。直貴心想這下子糟了,但為時已晚,寺尾起身一把揪住健一的領口。   喂,這是怎麼一回事?為甚麼你能這麼一口斷定?   健一總算發現自己的失言。不,呃,吞吞吐吐地試圖辯解。寺尾似乎從他的樣子,進一步察覺到了甚麼。   你們早就知道武島要退團了嗎?不,不光是這樣。這是根津的鬼主意吧?他要你們逼武島退團嗎?   不是啦。直貴說。但寺尾似乎充耳不聞。   你們真是差勁透頂,你們在想甚麼啊?只要保住自己就好了嗎?寺尾撞開健一,碰到自己豎著的吉他。算了,隨你們高興!我再也不玩甚麼樂團了。說完,他衝出練團室。   直貴跟著跑出去。出了建築物,他發現快步走在人行道上的寺尾的背影。他衝過去一手搭在寺尾穿著皮夾克的肩頭。寺尾,等一下。   幹嘛啦,放開我!   你也站在他們三人的立場想想!你認為他們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來找我的?   我哪知道。他們是沒骨氣,所以才幹得出那種事吧。   他們被迫選擇,看是要選擇音樂或夥伴。他們飽受內心煎熬後,選擇了音樂。這是那麼罪大惡極的事嗎?必須受人苛責嗎?   寺尾似乎窮於應答。他望向一旁,肩膀上下起伏喘著氣。   對我而言,大家都是夥伴。自從我大哥出事以後,我第一次遇見一條心的夥伴。我沒辦法從那麼重要的夥伴身邊奪走音樂,我不希望自己給他們添麻煩。請你明白這點。   有你在也能做音樂,我們總有一天能夠出道。   聽見寺尾的話,直貴搖搖頭。但是在那天到來之前,我都無法抬起頭,必須懷著愧疚的心情唱歌,那是地獄。而且再怎麼努力,獲得回報的那一天都不會到來,根津先生是對的,歧視永遠不會從社會上消失。   如果你要這麼說的話   難道無法出道也無所謂嗎?其他三個人怎麼辦?他們不是相信你才跟著你努力到今天的嗎?請你回到他們三個人身邊,算我求你。直貴當場跪下,低頭懇求寺尾。   你在做甚麼?   寺尾抓住直貴的手臂,將他拉了起來。   你們四個人加油,我期待看見你們出道的那一天。直貴說。   寺尾的表情扭曲,用力咬著嘴唇。   直貴心想,他想揍我。如果是這樣的話,直貴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任由他痛扁一頓。直貴不曉得自己這麼做對不對,然而傷害了這位好友卻是事實。   但是寺尾沒有一拳打過來。他悲傷地搖頭,低吟似地說:我從未恨過你大哥,但是我現在打從心底感到憤恨。如果他在這裏的話,我大概會揍他。   是啊,直貴淡淡笑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那麼做。   寺尾鬆開手上的力道,直貴往後退,迅速離開,一個轉身順勢邁開腳步。他感覺到寺尾的視線,但是不能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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