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畢業──雪月花殺人遊戲

第2章 第二章

  1   T大的理工學院位於校區西南端,從正門望去正是校區的最深處。文學院、社會學院及經濟學院的系館都曾部份整修或翻新,唯獨理工學院這棟建築,從創校至今始終保留原始面貌。尤其T大前身是T市理工學專門學校,換句話說,理工學院的歷史比T大還悠久,老舊的木造及磚造校舍並排聳立,宛如誇示著異於其他學院的優良傳統。   理工學院大致分為理科與工科兩部門,其中工科系所占了八成,細分為電子電機工程系、機械工程系、金屬工程系和化學工程系等,各有獨立的專用研究室。   這天是星期六,牧村祥子死後的第四天,加賀恭一郎穿著道奇隊棒球外套,宛如首次出國旅遊的日本人似的漫步在金屬工程系館裡。加賀讀的是社會學院,這還是他第一次踏進這棟建築,為甚麼要把走廊搞得這麼昏暗呢?他一面小聲自言自語著。

  來到貼有金屬材料研究室門牌的門前,加賀停下腳步。就是這兒了。   研究室門上掛著一塊板子標示學生的所在處,每個學生名字的旁邊貼有實驗室或餐廳等字樣的磁鐵。藤堂的名字是從上面數來的第三個,旁邊的磁鐵印著研究室。   加賀猶豫了一下,敲了敲門,沒有回應。他想起藤堂曾說,他們研究室要是沒人應門,直接開門也無妨。   加賀一打開門,迎面就是一排置物櫃和櫥子,不知用意何在,總之這些櫥櫃擋住了視線,看不見室內的狀況。加賀輕喊了聲:請問藤堂同學在嗎?一邊繞到置物櫃的另一側。   研究室裡共有四張桌子,左右兩邊面對面各擺兩張,不過桌旁不見半個人影。加賀心想,難怪這麼安靜,倒是不知何處傳來了流水聲。

  藤堂!在嗎?他也知道自己這種問法很蠢,還是試著喊出聲。   沒多久,隔壁房間傳來一聲來了!但不是藤堂的聲音。   與隔壁相連的門開了,出現一位戴著黑框眼鏡、身材矮小的男子。加賀沒見過他,看來也是學生,他穿著一件像是幾年都不曾洗過的白袍姑且算是白的。   藤堂正在收拾實驗器具,很快就好了,他請你等他一下。   哦,那我可以坐在這裡嗎?加賀指著一張椅子問道,那學生回了聲請。   加賀拉出椅子時,發現桌下有個小水槽,容量頂多養幾條金魚,不過裡面沒有魚,倒是並排著兩個鋁質色澤的滑輪,其中一個直徑約八公分,另外一個只有其一半大,兩個滑輪軸心置於同樣高度,其間以一條彈簧狀的輪帶連結。這滑輪組約三分之一的部份浸在水中,由輪帶連結著正在轉動,難怪加賀會聽到流水聲。

  望著水槽,加賀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這水車正輕快地旋轉著,卻不見馬達之類的動力裝置,也沒看到發條或橡皮筋。加賀問了那位戴黑框眼鏡的學生,於是他很高興地微笑答道:其實,秘密就在這水裡。   加賀貼近水槽仔細看了看,發現水面隱約冒出少許蒸氣。   是熱水?   那就是動力。這個裝置是我做的呢。黑框眼鏡學生一臉自豪。   這時門打開,藤堂回來了。   久等了。藤堂的語氣毫無感情,臉色宛如下大雨前的天色一片陰暗,彷彿已忘了怎麼轉換表情。   藤堂一回來,黑框眼鏡學生便到隔壁房間去了。加賀指著水槽對藤堂說:這個很有意思呢。   然而藤堂只顧整理自己桌上的東西,頭也不抬地回了句:那種無聊玩意兒。

  但就在他將自動鉛筆收進抽屜時,加賀瞥見抽屜裡有個高級打火機,不禁詫異不抽菸的藤堂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藤堂將門上告示板的磁鐵換成印有回家字樣的,便和加賀離開了研究室。兩人並肩走在木製走廊上,錯落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建築內迴響。   是誰召集的?兩人默默地走出金屬工程系館後,藤堂先開口:沙都子嗎?   嗯。加賀說:剛剛在學生餐廳遇到她,她說想找大家談關於祥子的事。   我想也是。藤堂以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說道。他似乎是刻意的。   我想找大家討論一下祥子的事。這是沙都子在學生餐廳遇到加賀時說的第一句話,連招呼都省了。   正扒著豬排蓋飯的加賀停下來問道:找出自殺動機了嗎?   不是。沙都子神情憂傷地搖了搖頭,不過,是很重要的事,現在沒辦法說。

  和我的告白有同等的震撼力嗎?加賀故意一臉正經問道。   沙都子眼睛眨也不眨地回答:更嚇人。   由於沙都子說要召集大家,加賀白天先通知了藤堂和若生,順便和藤堂約好四點左右去接他。   沙都子很擔心你,還問我你有沒有好一點。   真是個好女孩啊。   是啊,祥子也是很好的女孩子呀。   沙都子變漂亮了,不愧是你看上的人。   只是單戀罷了。   或許單戀還比較好呢。   加賀心想,這傢伙居然講得這麼露骨。   兩人往操場走去,操場旁有四座圍著鐵絲網的網球場。他們來到球場外,網球社的人正要開始練習。   眼前的網球場角落擺著一張四人座長凳,若生正伸直身子躺在上頭,臉上蓋著毛巾。加賀和藤堂走近長凳,隔著鐵絲網叫了若生。

  T大的麥肯諾【註:麥肯諾(John McEnroe,1959︱),美國著名職業網球好手,也以脾氣暴躁、言論火爆聞名。】,怎麼啦?   聽到加賀的聲音,若生忽地坐起,這才看到兩人,哦,已經這麼晚了看樣子他睡過一覺了。   華江呢?加賀四處張望著和若生同屬網球社的華江。   她先過去了,還好是約在搖頭小丑。   是啊,你也快點收拾吧,我們等你。   不用等我了,我還有點事,你們先過去。   這樣啊,那你趕快弄完,早點過來吧。   不好意思了。   嗯,晚點見。   離開網球場,加賀心想,難得看到總是形影不離的若生和華江個別行動。   兩人一走出校門便聽見喇叭聲,停步一看,一輛招搖的紅色雪鐵龍正從右方駛來,停在兩人面前。加賀俯視著這輛造型扁平的車子,心想這車還真醜。

  自動車窗做作地徐徐降下,探出車窗的是一名戴著墨鏡的年輕女子。   我們走吧,加賀同學。女子特意強調同學二字。   是妳啊。加賀冷淡地應了聲。   女子下巴努了努,指著副駕駛座說:快上車吧。   抱歉,今天沒辦法,我臨時有事。   我不管,先約好的是我。   我改天會去向老師道歉。   不行!女子把頭縮了回去,迅速關上自動窗,接著面朝正前方握緊方向盤。   加賀誇張地聳聳肩歎了口氣。   她是誰啊?一臉詫異的藤堂皺起眉頭問。   加賀壓低音量回答:我就知道你不認得,她是三島亮子。   藤堂正想繼續追問,加賀伸出右掌擋住他的話。   幫我轉告沙都子說我臨時有事不方便去了。還有,這女人的事幫我保密。

  你要去哪裡?   改天有機會再告訴你。加賀說完,繞到雪鐵龍右側打開厚重的車門坐了進去。   車內照後鏡映著藤堂的身影,只見他愣在原處,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三島亮子緩緩地發動了雪鐵龍,你朋友?她的中指推了推太陽眼鏡。   高中時劍道社的伙伴。他是主將,叫藤堂。   我見過他。她點點頭轉動方向盤。   祥子出事的三天前,三島亮子來約加賀,說她拿得到在警局道場練劍的許可,問加賀有沒有興趣一起練。加賀和亮子由於經常在各比賽場合見面,認識已久。他問亮子:去那裡練劍有甚麼好處?亮子意有所指地笑了笑,那兒不怕沒練習對象。你在校內已經沒甚麼對手了吧。這話說到了加賀心坎上,但他還是提不起興趣。亮子又補了一句:去那邊還能接受前任全日本冠軍選手的指導哦。加賀的心意頓時動搖。眼看著全國劍道大賽即將展開,他卻一直不甚滿意自己的練習。

  據亮子說,那名前日本冠軍每週只到警局道場指導一次,因此加賀當下決定只在那個日子前往,而今天正是上課日。   金井同學後來還好嗎?車子在等綠燈時,亮子語氣冷淡地問道。   加賀心中暗罵,明明就很想知道,幹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休養中嘍。他接著問:怎麼?很在意嗎?   亮子虛偽地笑了笑,沒甚麼在不在意,只是禮貌性問問,我對手下敗將沒興趣。   手下敗將啊。   我贏了她不是嗎?   那是僥倖。   加賀看著亮子的側臉等她回嘴,然而她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燈號轉綠時,亮子狠狠踩下油門,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響。   劍道四段的秋川義孝隸屬縣警局交通課,身為警官,他的面容卻相當溫和,體型也不甚高大。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加賀第一次接受秋川指導時,判斷自己的伸臂長度贏過秋川,事實上也確實比秋川長了近五公分;然而一旦實際對打,敵手的手臂看起來卻變得很長,加賀本以為秋川一定打不到他,秋川的竹劍卻在最後一刻突然伸長過來,完美地擊中加賀;相較之下,加賀的連刺反而招招都在千鈞一髮之際被對手閃開。對方的揮劍次數和步伐移動都不多,加賀的攻擊次數足足有對方的三倍,卻幾乎全數落空。加賀追擊著秋川,內心一面怒斥自己速度為何如此遲緩。

  嗯,你的攻擊的確很犀利。秋川端正地跪坐在道場邊緣,脫下護面說道:就攻擊這部份,我想你一定能排進全日本前幾名。   也就是說,我的問題出在防守上?加賀壓抑著喘息問道。   不,你欠缺的應該是放鬆吧。要知道,投入力道集中精神往往只在一瞬間,一味魯莽地全力拚鬥,對手不見得會感受到威脅,相反地你可能給了對手更多的餘裕。   放鬆嗎?   人類再怎麼努力,精神頂多持續集中幾分鐘,即使自以為全神貫注,事實上只是以很短的周期反覆著精神集中與渙散。集中精神一段時間之後勢必會轉為散漫,這時無論攻擊或防守,都會出現破綻。因此真正需要的並非持續全神貫注,而是訓練自己保持在一種隨時可集中精神的準備狀態中,這就是我說的放鬆。   很難呢。   像你這麼有實力的人,只教你一些小技巧也沒用。你就把這件事當作你劍道人生永遠的課題吧,我也是這麼砥礪自己的。   我會努力的。   加賀取下護面,向秋山行禮。   道場內,三島亮子正與一名比她高段的女縣警進行攻擊練習。秋川告訴加賀,這位是兩年前贏得全縣冠軍的女警。   您和三島同學之前就認識了嗎?加賀問。   秋川搖搖頭,她的家族是三島集團的一支,她父親有權力有人脈,和縣警局的高層很熟,是因為這樣,我才被叫到這兒來的。   秋川所說的三島集團是一間知名大企業,舉凡汽車到辦公自動化機械相關產品全納入產銷項目。加賀之前就曾聽說亮子的父親在三島商事擔任重要幹部,只是他對這類的事毫無興趣。   我前些時候開始觀察她的劍風,不過秋川一邊看著以腳步移動為攻擊主力的亮子,壓低聲音說:她好像遇到瓶頸了,一直不見突破。   可是她是本縣今年的學生冠軍呢。   話是沒錯,不過我比較欣賞和你同校的金井波香。金井同學的劍術雖然未臻完美,總覺得她很有潛力。   她如果聽到您這麼說,一定很高興。   你轉告她,我可不是在恭維喔,像上次大賽我也一直認定金井同學會贏呢。   但結果很遺憾。   真的很遺憾。   您認為為甚麼會是那樣的結果呢?   秋川交抱雙臂沉吟著,其中一個原因應該是三島同學的戰術奏效了,而另一個原因就是僥倖吧。   場上的三島亮子正大膽地攻擊對方面部,就在對方將她的竹劍格開的同時,傳來竹劍裂開的清脆聲響。   2   那輛雪鐵龍靜悄悄地在T大正門前停下,加賀拎著他的道奇隊棒球外套從右側車門下車。   下次就是和我約會哦。車裡傳來亮子的聲音。   加賀對著車內說道:比起高級餐廳,還是大眾食堂比較適合我。   多謝你這麼貼心提早告知。   雪鐵龍排出的廢氣毫不客氣地噴上加賀的褲襬,車子揚長而去,廢氣臭味和灰塵讓他皺起了眉頭。   加賀披上外套,往車站相反方向走去。沿著學校圍牆前進數百公尺,隔著車道對面有一片小樹林,仔細看還隱約可見一座朱漆斑駁的神社鳥居【註:鳥居,日本神社建築,類似中國的牌坊,主要用以區分神域與人類所居住的世俗界,代表神域的入口,可視為一種門。鳥居一般有兩根支柱,上頭有兩個橫樑,多以木材製造再刷上生漆。】。   加賀繼續往前走,來到一處低矮房舍的密集區,他望著宛如老街大雜院縮小兩倍的房屋模型,每次走來這兒都會想起大富翁遊戲。遊戲中,玩家在自己買下的土地上興建房屋時,就會在遊戲板上放置一個指尖大小的房屋模型做代表。   加賀走近第二棟房舍,這是一棟由四間同款簡陋小屋並列的長屋建築,他敲了敲最左邊那戶的門,門的右上方以奇異筆工整地寫上若生勇三個字。   若生沒應門便直接打開門鎖,劈頭便說:加賀你這傢伙!沙都子發火了啦!她說為甚麼她第一個通知的人卻沒到場!   所以我才來這兒啊。打擾了。加賀反手將門關上,在那六分之一坪大的玄關脫下球鞋。   若生的住處總是整理得很乾淨,不到三坪大的空間裡擺了書桌、冰箱和塑膠衣櫥等家具,零碎的物品都收拾得有條不紊,深綠地毯上不見一丁點麵包屑,也聞不到單身男子住處常有的腐壞火腿臭味。   加賀在地毯上盤腿而坐,迅速環視室內一遍說道:華江常來你這兒吧。   他知道若生本身並沒那麼愛乾淨,而且這麼細膩的打點也是男人做不來的。若生坐在椅子上,吞吞吐吐地回答:嗯是啦。   你要好好珍惜華江哦,她會是個好老婆的。   坦白說,前些日子我去見過她的父母了,可是後來發生了祥子的事,一直沒機會告訴你們。   哦!加賀仰頭看著若生,你們好事近了嘛。她父母怎麼說?   她父母要我們兩、三年後再談婚嫁,不過對我的印象好像不錯,感覺上他們雖然覺得我們兩個太年輕,不過既然喜歡上了也沒辦法。大概是這樣吧。若生難為情地撫著下巴,看來畢業後的出路確定了這一點,可能幫我加了不少分吧。   沒那回事的。   我記得她父親在銀行工作,對很多公司的營運狀況都相當瞭解,如果我要去的是一間不起眼的公司,他應該不會給我甚麼好臉色看吧。   所以這也是一股無形的壓力?   也不是這麼說啦若生支吾其詞,接著拿起桌上一本黑色活頁本說道:哎呀,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我得交代一下沙都子講的事,這比較重要。   他將活頁本攤在加賀面前,上頭有個徒手畫的矩形平面圖,看來是若生今天聽沙都子描述一邊畫下來的。   看得出來這是甚麼嗎?若生問。   加賀只是稍微瞄了一眼,就今天的聚會主題來推測,應該是白鷺莊吧。   若生點頭,沙都子談話內容的總結就是這張圖了,我還是從頭說起吧。首先,事發當晚,藤堂十點多打過電話找祥子,但房門上了鎖,敲門也沒任何回應,所以研判祥子這時就已自殺身亡了。這部份就先這樣。之後大概在十一點左右,波香回到公寓,敲了祥子的房門。到這裡你都曉得吧。   我曉得。   當時波香嘗試轉動門把,但門是上鎖的。   我曉得。   隔天早上,沙都子去敲祥子房門時,門也是鎖著的。沙都子向管理員借了萬能鑰匙進去一看,發現祥子已經死了。   這我也曉得。   沒錯,我們知道的都只到這部份,問題是接下來我要講的。其實,當天晚上去找祥子的不止波香一人,住祥子隔壁的一位三年級學妹在波香之前就去過了。根據那學妹的證詞,當時房門並沒上鎖,而且房裡沒開燈,一片黑漆漆的。可是就如你我所知,沙都子她們發現屍體的時候,房裡的日光燈是開著的啊!      很嚇人吧。   等等,交抱著雙臂的加賀伸出左手按住兩眼眼頭,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所以也就是說加賀放下左手,瞪大眼看著若生說道:那個學妹去找祥子的時候,祥子還沒自殺,或者說她正準備自殺;而後來波香去找祥子,反而是她自殺後沒多久的事。   可是那個學妹和波香去敲門的時間前後好像相隔不到十五分鐘,換句話說,她們倆都是在管理員確認祥子房間上了鎖之後才去敲門的。人都自殺身亡了,房門的鎖為何會一下開一下關呢?而且連房裡的日光燈都一下暗一下亮耶?   加賀重重吐了一口氣,仰頭看向若生房裡的日光燈,兩條環狀燈管的末端都已發黑了。   所以你想說的是加賀的語氣很沉重,祥子並不是自殺,而是遭人殺害的   沙都子是這麼說的。   祥子怎麼會被   祥子那無憂無慮的笑容突地浮現加賀腦海,而且那並不是最近的祥子,而是高中時代臉蛋圓嘟嘟的祥子。   好羨慕加賀哦,你做任何事都毫不猶豫耶。他想起祥子曾對他說的這句話,國中前一直住在大阪的祥子操著一口圓潤的關西腔。   沒那回事,我也有猶豫的時候啊。   聽到加賀這麼回答,祥子一臉憂心地搖頭道:可是加賀你有劍道啊,我甚麼都沒有,連自己都不曉得到底為了甚麼上大學。說完還文文靜靜地歎了口氣,很有她的風格。   仔細回想,的確,祥子總是猶豫不決,連和好友上咖啡館也會遲遲無法決定點甚麼,沙都子和波香還給她取了個外號叫猶豫女;選大學時也猶豫了很久,後來才在死黨們的游說之下決定唸T大。不過她也會自我解嘲:我一個人甚麼也決定不了,真是個沒用的女生啊。難怪大家都喜歡她。她雖然是藤堂的女朋友,大家都對她疼愛有加。   這麼惹人憐愛的祥子卻遭人殺害   有甚麼線索嗎?加賀想壓低嗓音,聽起來卻有些尖銳。生平從未如此貼近殺人這個字眼,眼前卻不得不面對它,即使冷靜如加賀,也難掩心中的不知所措。   當然沒有,沙都子會召集大家就是希望我們一起找出線索呀。   要玩偵探遊戲嗎。這女人個性也太強了。   她是認真的,而且雖然她嘴上沒說,看得出她其實很倚賴你。   是嗎   再怎麼說,被殺的可是我們的摯友啊,我也打算積極協助沙都子。   加賀閉上眼,浮現眼前的是沙都子坐在搖頭小丑角落那桌,冷靜地對大家說話的模樣。不論多麼熱烈的話題,她都能冷靜地談論,這是她高中時期便練就的絕技。   那麼目前可說是毫無線索嘍?   完全沒有。沙都子是這麼說的。   藤堂呢?還好嗎?   他一直都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沒甚麼情緒起伏。他說反正不管自殺還是他殺,一樣沒線索。   這個臭知識份子,就知道裝酷。   所以呢,我們決定從那晚到底發生了甚麼事開始推理。沙都子認為,管理員去敲門的時候,祥子應該已遭人殺害了,而且兇手當時還在房裡。   那要怎麼解釋那個學妹去找祥子的時候,門鎖是開著的?   說不定兇手為了某種理由無法鎖上門鎖,好比兇手正要離開房間,沒想到那個女生在門外喊了祥子,兇手只好急忙躲起來,也就是最危急的時刻吧。等那個女生走後,兇手立刻逃離房間,波香去敲房門應該是在之後。以上就是沙都子的推理。   我想也是。加賀點了點頭,伸手拿起眼前的活頁本,所以,這張平面圖就是關鍵了?   若生偏著頭說:沒錯。解開它,就解開全部的問題了。   若生握著一支脫去筆帽、露出筆端橡皮擦的自動鉛筆,開始說明這張平面圖。   我也沒進去過白鷺莊,對裡面的隔間毫無概念,不過今天聽沙都子講完,我已經大致掌握樣貌了,所以我先大概說明一下,細節你再去問沙都子吧。   明白了。加賀仍盯著若生的手回道。   首先,這裡是白鷺莊入口,一進去左手邊就是管理員室,有個胖胖的中年歐巴桑會坐在這裡看電視或雜誌,所有出入公寓的人都會受到這位歐巴桑的嚴格監管。管理員室迎面就是一道樓梯,前方橫亙著一道走廊。走廊左右兩側各有四間房間,合計八間房間,而其中最靠近入口的房間就是管理員室。上了樓梯之後,同樣有一道走廊,也有八間房間。祥子的房間就在二樓走廊右側從後方數來第二間,對門是波香的房間,那個學妹則住在祥子的左鄰,也就是最靠裡側的房間。   若生邊說邊在平面圖上加註管理員室、祥子和波香等字,可能寫得太用力,自動鉛筆的筆芯斷了好幾次。   裡側還有一道樓梯通往一樓走廊,一下樓,後門就在附近。後門平常都是鎖著的,只不過那道鎖任何人從屋內都打得開。後門旁邊有個儲藏室,必須有鑰匙才進得去。然後,這裡和這裡是廁所,當然了,都是女性專用。若生觀察著加賀的反應說道:以上就是公寓內部大概的平面圖。   加賀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圖上,過了好一會兒,他一臉嚴肅地說:也就是說,假使祥子真的遭人殺害,兇手並無法出入這棟公寓,是吧?   就目前的資訊研判,是這樣沒錯。   加賀的食指戳了戳圖上寫著祥子的房間,第一個謎就是如何出入祥子房間。兇手是怎麼進去,又是怎麼出來的?   出房間不是問題。若生握著自動鉛筆的手輕搖了搖,白鷺莊所有房門鎖都是半自動鎖,只要先按下室內門把中央的按鈕再關上門,門就自動鎖上了。   這麼說,兇手只要設法進入房間就行了。而進房間也不是甚麼大問題,只要讓祥子開門就行了。   應該是熟人犯案吧?沙都子也這麼說。   如果硬闖進來的是強盜,祥子一定會尖叫吧?所以對方是認識的人,趁祥子一時不備讓她喝下安眠藥。可是這時加賀又陷入了沉思。如此一廂情願地簡單推理下去,勢必會遇到一個大問題。他喃喃地說:問題在第二個謎了。   若生也是一臉陰鬱,兇手到底是怎麼進入白鷺莊,又是怎麼離開的?無法解釋的是這部份。你想說的是這個吧?   應該不是從正門口吧?   你也知道白鷺莊管理嚴格是出了名的,而且沙都子也去問過管理員了,那個歐巴桑說,那天晚上曾經路過管理員室前方的全是住戶。   發現祥子屍體的時候,後門的確是鎖著的吧?   聽說是上鎖的,有很多人作證。   後門鑰匙也在管理員手上嗎?   沒錯,要是住戶也持有鑰匙,一定都會想避開管理員的視線從後門出入吧。   嗯加賀再度看向平面圖,接著如剛進屋時一樣交抱雙臂,字字清晰地輕聲說:這麼推理下來,只有一個簡單的解釋了。   若生看著他的眼睛,你想說,如果兇手是白鷺莊住戶,就搞定了。是吧?   那當然也是一種可能;但即使主犯是外來者,只要這棟公寓裡有共犯,同樣能夠輕易犯案,之後只要從後門偷偷離開,再由共犯協助鎖門就行了。問題是,如果這名外來者沒有共犯,這就是   就是?   密室殺人。加賀緩緩地吐出這句話。   若生也緩緩地點頭,現在這種狀況,我們也只能這麼解釋了啊   3   隔週的星期一,由於第二堂課停課,加賀恭一郎繞去劍道場。他們大四生在五月就退出社團活動了,目前的社員以大三生為中堅份子。由於加賀和波香等人的優異表現,近來T大劍道社逐漸受到矚目,這陣子不論何時去道場都聽得到精力充沛的吆喝聲。這一天,道場裡共有七名社員在,五名男生、兩名女生。加賀走進道場時,六名正在練習,唯獨一名男社員在一旁休息,他一看到加賀立刻大聲打招呼跑來加賀身邊。他是大三的森田,目前擔任主將。   今天真早啊,學長。森田邊說邊搔著他的五分頭。   大家都很認真呢。   還好啦,美中不足的是沒甚麼實力。   別那麼說。   啊,抱歉,失言了。   加賀脫下鞋子,快步走向社辦,森田則是搔著頭跟在後頭。搔頭似乎是他面對長輩時的怪癖。   其他大四的還會回來嗎?   最近很少   是嗎。   畢業在即,大家都很忙。加賀心想,要不是像自己還得準備比賽,其他人大概不可能抽空過來練劍吧。   加賀在社辦換好劍道服後,上場和森田練習對打。他一面想著前天秋川講的放鬆一面進行對打,但仍然不大能領會箇中玄妙,不禁在護面之下頻頻咋舌,所謂奧義實在很難體會。   練習一陣子,流了一身汗的加賀脫下護面稍事休息,這時兩名學妹送來了運動飲料,兩人都是大二生。   妳們學姊也不常回來嗎?加賀問。   回話的學妹叫濱島直美,她想了想,點頭答道:是的,學長姊好像都很忙,我後來只見過金井學姊回來。   喔,波香啊。不過,全縣個人賽結束之後,她應該就沒出現了吧?   是的。啊,不過金井學姊比賽結束後還來過兩、三次,她只是來看看,沒上場練習。   嗯,那是個人賽結束後一個星期左右的事。另一名個子較矮的叫須藤千枝子,她仰頭看著直美說:而且我記得學姊那時候問了一些奇怪的事耶。   奇怪的事?加賀低頭看著千枝子。   學姊提到履歷甚麼的   啊啊,妳說那天啊。直美輕敲了一下運動飲料罐,我想起來了,學姊在問有沒有社員履歷之類的資料。   波香這麼問?   是啊,可是我從沒看過那種資料,印象中入社時也沒規定要寫。我這麼回答,金井學姊聽了也笑著說說的也是。   本來就沒有那種東西吧。加賀想起波香那略顯陰鬱的眼神,她到底想做甚麼?   之後波香就離開了嗎?   千枝子搖頭,學姊說既然沒有履歷,她想借一下社員名冊,後來我記得她很快就還回來了,我問她用不著了嗎?她說她已經去福利社影印好了。   社員名冊啊   那本名冊記錄了第一屆至今所有劍道社社員的姓名、住址、電話、出生地、高中母校等資料,加賀和波香的姓名也在第十九屆社員名單上。但都要畢業了,波香為甚麼需要這份資料?加賀完全沒頭緒。   學姊會不會是想整理出一份個人用的通訊錄呢?大二生也相當於二十歲了,但千枝子露出一臉童稚笑容,說她是高二生也不為過。   大概吧。加賀隨口應了一句便離開學妹走回社辦,心裡一邊想著,高中至今,他從沒收過波香寄來的信或賀卡。   淋浴換裝後,加賀立刻前往社會學院社會系的研究室。他們系館不像理工學院那麼有歷史,這棟五層樓的鋼筋水泥建築,牆上沒有難看的污跡或裂痕,大量使用玻璃建材的外觀充滿現代感,宛如一棟小型辦公大樓。   T大所有校舍唯獨這棟設有電梯,加賀一走進系館,看到電梯前已站著三名學生等著上樓,便走過他們身旁直接跑上樓梯。加賀三步併兩步地快步上樓,因為他實在不喜歡電梯笨重的移動與遲緩的反應。   打開研究室的門,裡頭宛如掩上一層霧靄其實是整個空間裡混雜了數種菸草的煙霧,糾纏、混合,終至飽和狀態。煙霧中心有一名一頭乾粗長髮、立志當廣告文案企劃的女同學,沒化妝的臉上戴著一副圓圓的金屬框眼鏡,動不動就把表現(performance)或是認同(identity)掛在嘴上,加賀很受不了這類字眼。另外還有三名男同學圍著她坐,這群人相當熟悉大眾傳播,加賀對他們一向敬而遠之;相對地,他們好像也瞧不起加賀這種守舊派,從不主動接近他。   加賀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他們頓時中斷談話,轉頭看向他,但很快又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世界。女同學的聲音直接傳進耳裡,也聽得見那群男同學歇斯底里的辯論,加賀儘可能忽略這些雜音,走向自己的座位。   畢業論文已完成了約三分之一,加賀打算技巧性地結合社會心理學與武道、茶花道的世界寫成一篇論文。之前他告訴沙都子這個題目時,她笑著說:簡直就像是三題單口相聲【註:三題單口相聲,原文為三題噺(さんだいばなし),落語家初代三笑亭可樂於文化元年(一八○四年)創始的一種表演形式。】嘛。加賀問她那是甚麼,她說那是一種相聲表演,落語家得統合觀眾提出的三個主題即興編出段子來。   還真貼切啊。埋首於報告中的加賀獨自苦笑。   才寫了兩行,研究室門又打開,那群人熱烈的討論再度如同切斷電源般中斷,而當他們發現進來的是助教丸山時,又繼續口沫橫飛,完全不在乎是否打擾了他人。   丸山助教剛從研究所畢業,年齡和加賀相去不遠,長相卻比他們這些大學生要稚氣。沒人知道他來學校都在幹些甚麼,倒是有傳言說他專拍教授馬屁,加賀也覺得恐怕不是空穴來風。   丸山一言不發地來到加賀身旁,劈頭就說:有警察來他的嗓音不尋常地高,那群人也不禁轉過頭來。丸山似乎有點慌,扶了扶比他的臉大得多的眼鏡繼續說:有警察來學校說想和加賀同學談一下   終於來了。加賀輕咬了咬牙關。   人在哪裡?   剛、剛才有電話來通知,好像在大門口警衛室   大門口是吧。   加賀旋即起身拿起外套,正要開門,身後傳來聽說英文系有個女生啊的竊竊私語。這群人除了熱中於資訊化社會的議題,對於旁人的風言風語也很感興趣。加賀回頭瞪了一眼,那些懦弱的同學頓時縮起脖子閉上嘴。   社會學院系館距離學校大門約兩百公尺,加賀外套仍抓在手上便朝校門跑去,不到兩分鐘就來到了警衛室。看到加賀,剛點了菸的刑警先生慌忙把長長的菸蒂扔進菸灰缸。   一身灰西裝的刑警說他姓佐山,加賀明白了他就是沙都子說的那個傢伙。   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談吧佐山張望了一下四周。   加賀曉得他想找個不受打擾、能夠安靜談話的地方。我知道有家店不錯   加賀這麼一說,刑警立即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加賀心想,這就是沙都子常說感覺很乾淨的笑容吧。   你是指搖頭小丑嗎?   你也知道?   我剛剛和若生同學見過面了。   原來如此。   在你們的地盤取證調查實在不是好主意。   剛才還有誰在場嗎?   兩位美女。她們好像很想從我這裡得到一些情報。   成功了嗎?   這個嘛,我是被她們問了很多問題啦。總之,我們別去那家店吧,都這個時間了,一起吃個飯如何?   贊成。   兩人達成共識,離開了警衛室。      他們選的是T大前站前一家叫北京屋的中華料理店,雖然櫥窗裡的料理模型上頭有些灰塵,兩人走進去卻發現客人相當多,幸運的是,最裡面有一張空桌,兩人於是面對面坐下。   炸嫩雞肉套餐。加賀向端水過來的女服務生點了餐,佐山也點了一樣的。   加賀喝了口水,放下玻璃杯,只見佐山慢條斯理地伸手進西裝內袋翻找,加賀以為他要拿記事本,沒想到掏出來的卻是一盒壓歪的MILD SEVEN。佐山抽出一根菸,果然也是歪歪扭扭的。   你和若生同學從高中就是好友啊?佐山叼著那根彎曲的菸,每當嘴巴一動,菸的前端也跟著上下抖動,聽說你是劍道社,他是網球社,都參加了全國高中比賽吧?   只是參賽而已。加賀暗忖,若生那傢伙怎麼連這種事也說,一邊想起若生那張和善的面容,若生的優點就是對初次見面的人沒有戒心。   藤堂同學好像也是?刑警的語氣有了變化。   而這時,加賀也看穿了佐山的問話方式,他決定先發制人,祥子也是啊。   佐山的表情一瞬間僵住,黑眼珠不安地轉來轉去,不過沒多久便聽他說了聲:很不錯嘛。他輕笑了笑,關於牧村祥子小姐的案子,我們發現有必要重新調查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嗎?換句話說,那不是件單純的自殺案嘍?   我看你們好友之間也有種種臆測,但是,現階段我們警方還無法斷言甚麼,有點像是隔靴搔癢,的確很令人焦躁   請直接進入正題吧。加賀又喝了一口水。   看樣子不需要開場白了吧,那我就直接問了。首先,牧村小姐過世的那晚,也就是十月二十二日晚上八點過後,你人在哪裡?在做甚麼?   劈頭就問不在場證明?   你不是要我馬上進入正題嗎?佐山一臉滿不在乎。   那天是星期二,有社團練習,我記得是練到九點左右吧,之後馬上回家。你隨便找個社員來問就曉得了,有個學弟住處和我同方向,我們一起搭了一段電車,你不妨去問問他。接著加賀說出那個學弟的名字。   佐山掏出記事本簡略地記錄了這段證詞。   炸嫩雞肉套餐送來了。由於這裡的客層主要是學生,餐點便宜份量又多,佐山一時有些傻眼,不過他很快便將視線移回加賀身上。   牧村小姐生前是怎樣的人呢?   很好的女孩啊。我可以開動了嗎?   請用。很好的女孩是怎樣的女孩呢?   不像會被人殺害的女孩。說完,加賀大口地咬下炸雞,那肉塊足足有小孩的拳頭那麼大。   即使聽到被殺害這個字眼,佐山的表情仍沒有絲毫變化。   那麼好的女孩一定很受異性歡迎吧。   是啊。這是事實,加賀認為沒必要隱瞞。   那麼,她只有藤堂一個男朋友嗎?   你在猜測這起案子是爭風吃醋引起的嗎?很抱歉,就我們所知,祥子並沒有別的男友。   也沒聽過流言之類的?   我不大關心流言的。   她和藤堂的相處呢?最近還順利嗎?   不清楚耶,旁人不會知道這部份吧。   佐山吐出一口煙,看著加賀將炸雞一塊接一塊塞進嘴裡,佐山仍沒有動筷子的意思。   當初研判她是自殺的時候,我們警方問了你們每個人,都說沒線索。現在若從他殺的方向來思考,還是沒答案嗎?   加賀停下了筷子。他殺?不過警方還沒下定論吧?   你怎麼看?你覺得是他殺嗎?   我聽說祥子隔壁房學妹的證詞了,如此而已。   你有甚麼看法?   沒甚麼看法吧。沙都子她們很熱心,可是人的記憶是靠不住的,說不定那個證詞只是在牽強附會之下成了偵探遊戲的素材。   你很冷靜嘛。   會嗎?   往後還得請各位多多協助,就讓我提供你們一件情報吧。說到這裡,刑警終於拿起免洗筷使勁地掰開,筷子發出清脆的聲響,我們發現,在牧村小姐浸手腕的那個臉盆旁邊,有擦拭血液的痕跡。本來研判是牧村小姐自己擦的,但仔細想想,還是不大自然吧,一個打算自殺的人,會在意那些滴到地面的血嗎?   4   上完下午第三堂課,加賀依原定計劃來到搖頭小丑,彎下腰一鑽過那道矮門,便看到沙都子和華江正坐在吧檯邊,老闆也走到她們面前似乎在討論甚麼。老闆看到加賀,輕輕點了個頭。   從早上就釘在吧檯邊嗎?加賀坐到沙都子身旁,一面問道。   我們剛到啊。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們早上來過?還是你和若生碰過面了?華江問。   加賀搖了頭,我是和刑警碰過面了。老闆,我要熱可可。   刑警說了甚麼?沙都子的神情帶著些許憂心。   警方那邊好像完全沒進展,他還發牢騷呢。   我們還不是一樣一無所獲,這下算平局了。   沒必要和刑警競爭吧,協助警方辦案也算是告慰死者的一種方式。不過,我從刑警那兒得到一項情報。   加賀將剛才佐山透露擦拭血跡之事告訴了她們。   沙都子頻頻點頭說:警方畢竟是專家呢。   佐山說,警方正在調查兇手如何進出白鷺莊。加賀一面回想佐山的話,一面喝著熱可可,聽他的口氣,大概會先從公寓住戶開始調查吧。   這很合理,不過,首當其衝會被懷疑的就是   波香。   說的也是。沙都子皺著眉,那個刑警很失禮,竟然向我確認波香的不在場證明。那天晚上我們一直在波本喝酒啊。   真的很過分耶!波香怎麼可能殺害祥子嘛!華江像在表達她的憤怒,一口喝乾杯裡的水,碰的一聲把杯子放到吧檯上。   警方大概會從出入公寓的方式等等物理層面、以及殺人動機等人際關係層面,雙向並進偵察吧。加賀說道。   這時,一直沉默的老闆遲疑著開口了,其實,警察也找過我,問我對於兇手的動機有無線索。他說:到死者常去的店打探消息好像是警方辦案的常識吧。警察問我祥子最近舉止有無異狀、身旁好友的狀況等等,當然我知道的、能回答的,都和各位一樣了。   問誰都一樣啊。加賀很美味似地喝了一口熱可可。      走出搖頭小丑,沙都子說要去白鷺莊看看,於是加賀和華江一道回學校。加賀必須回去練劍,華江也正緊鑼密鼓地準備網球大賽。華江和若生組了隊,目標進軍全國大賽。   比賽是甚麼時候?加賀問華江縣內預賽的日期,這次輪到自己幫好友加油了。   十一月三日和四日,在縣立球場。   那不就快到了嘛!比賽重要,妳先別掛心祥子的事了。   怎麼可能不掛心呢。   華江,妳東想西想案子也不會破的。   聽到這話,華江不悅地微噘起嘴,但沒多久,只聽見她小聲地嘟囔道:說的也是   兩人走到網球場旁,若生早換好網球裝在暖身了。華江朝若生揮揮手,和加賀道再見便跑了過去。   加賀看了幾分鐘網球社的練習,正準備離開,一名男子走近叫他,原來是社會學院的同學,他曾任網球社社長,一年到頭皮膚都曬得黝黑,網球裝的領口露出濃密的胸毛。   同學劈頭就問加賀練劍的狀況,接著聊到若生勇和伊澤華江的狀況極佳,有希望進軍全國大賽,他還借用了武道用語心、技、體【註:心、技、體,即武道所強調的心靈、技術、體能三方面。】兼具來形容若生與華江這對完美的組合。   最重要的是雙方家長贊成了他們的婚事,之前若生還很擔心要是找不到畢業後的出路就慘了。這位前網球社社長似乎對若生和華江的關係知之甚詳。   這件事我也聽若生講過,只不過,我不懂這傢伙為甚麼那麼怕畢業後找不到工作。   聽加賀這麼說,前社長很意外似地瞪大眼睛道:咦,你不知道?若生有個哥哥,從前算是相當知名的學運鬥士,現在雖然已經離開那個圈子在做正經生意,不過,企業舉辦就職招考的第一目的就是過濾求職者、防止社運人士進公司吧?所以對若生而言,他哥哥就成了他找工作時相當不利的條件。   這是加賀頭一次聽到這件事,即使他與若生是高中至今的多年好友,從沒聽他提起過。還是正因為是摯友,所以更說不出口呢?   這麼說,這次錄用他的這家公司並不知道他哥哥的事嘍?   難講。現在各企業的調查單位都相當優秀,不大可能不知情。大概是他們認為哥哥的事和弟弟無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吧。   那間公司還真心胸寬大啊。   是間好公司哦,記得好像叫SANTO精密機械吧。我明年也來考這家好了。前社長一面咯吱咯吱地搔著胸毛,一面說他被留級一年了。   加賀從四點半開始投入劍道社的練習。集體練習的主要成員是以主將森田為首的大三生,像加賀這樣的學長除了兼任教練,也必須同社員一起練習做為示範,這是劍道社的慣例。   由於技術層級有別,加賀的對打練習對象大概不出那幾個人主將森田、副將筒井,還有一位是今年夏天個人賽中表現優異的服部,三人都是大三生。加賀和三人分別對打之後,隨機挑了一名大一生練習。這名社員身材高大,給人感覺氣勢有些柔弱,但修長的雙臂祭出的面部攻擊相當有速度感,吸引了加賀的視線。   這個一年級的還不錯嘛。加賀脫下護面休息時對森田說道。   學長說的是齊藤吧。森田開心地說道。原來那個學弟叫齊藤。   他高中時代下了很多功夫苦練,雖然體能未臻成熟,應該再練個一年就能上場比賽了。森田接著說:金井學姊好像也很關照他哦。   波香嗎?!   加賀心想,真是太難得了。身為校內劍道女子組第一高手的波香最討厭指導學弟妹了,她之所以沒被選任為主將也是因為不夠合群,這樣的波香,卻特別關照某位一年級社員,而且還是男生,實在很難想像。   我叫他過來一下吧?說完森田大聲喊了齊藤。   齊藤剛結束和學長對打,護面脫下後隨即跑來,汗濕的足跡一個接一個地綿延在道場上。   森田先問齊藤,之前金井學姊和他說了甚麼,而齊藤似乎很在意一旁的加賀,緊張得頻頻搔頭,學姊稱讚我很有天分   主將森田聽了,很滿意地露出微笑,還有呢?   學姊還問我高中唸哪裡,我回答是S高中。   哦,是S高中啊。加賀又抬頭看了一下這名一年級生。S高中在高中劍道界相當有名。   學姊還說了甚麼嗎?森田問。   齊藤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偏著頭說:學姊問我一件滿奇怪的事。   是不是問你喜歡哪個類型的女孩子啊?森田講了個冷笑話,但另外兩人完全沒反應。   她問我,上次女子個人賽時有沒有到場加油。   加油?然後呢?   我說我去了。然後學姊又問,比賽進行的時候我人在哪裡,我回答在加油席。她又問我當時跟誰在一起,我說是和一年級的野口。   嗯加賀心想,真的是怪問題,簡直就像刑警在逼問嫌犯的不在場證明一樣。完全搞不懂波香在想些甚麼。   波香找你是甚麼時候的事?加賀問。   齊藤有點緊張地歪著頭回答:我記得是這個月月初吧。   加賀突然想到,之前學妹提到借走名冊那件事也是發生在月初。   集體練習的最後一個項目是跑步,這已經成了T大劍道社的習慣了,加賀也和學弟們一起跑步。男子組的路線是繞學校外側一圈,大約三公里;女子組的路線則是在校園內,大約兩公里。路線雖然不長,由於路面高低起伏大,消耗的體力很多,而且他們還必須身著劍道服,實際跑起來相當累人。   加賀按照自己的步調跟在學弟後面跑,突然發現前方一名社員的道服上繡著行書體的野口二字,這人一定就是剛才齊藤提到那位一年級的同伴吧。   加賀稍微加快腳步追上野口,劈頭就問他最近金井波香有沒有去找他問事情。額上長了幾顆青春痘的野口,光是跑步就讓他上氣不接下氣,再加上全縣劍道第一高手加賀恭一郎開口對他說話,他緊張得聲音都變尖了。   是是的,學姊不久前來找過我   她問你甚麼?   嗯她問我,那個上次女子個人賽的時候,齊藤是不是一直待在加油席上。   你怎麼回答?   我回答說,好像沒離開吧。不過坦白說我記不大清楚啊   我想也是。   加賀突然加快了速度,野口頓時被拋在後方,只見加賀一連超越了近二十名社員。森田一干學弟見狀,吃驚地頻頻搖頭,而加賀只是愈跑愈快   5   隔天早上,加賀再度踏進金屬工程系館找藤堂,空空蕩蕩的走廊昏暗依舊,但今天他的步伐毫不猶豫,很快地來到藤堂的研究室門前。   和上次一樣,加賀敲了幾下門之後便打開門,室內同時傳出請進!的應聲。   研究室裡只有藤堂在,他埋首桌前似乎正在寫東西,當他發現進來的人是加賀,馬上放下鋼筆說道:真是難得呢。   我上星期才來過啊。   我的意思是,很難得你會沒打招呼就跑來了。要不要來杯咖啡?藤堂起身去門旁茶水間拿杯子。   加賀在藤堂旁邊的位子坐下,馬上切入正題,我想,你應該從沙都子那邊聽說了吧。一瞬間,藤堂的肩膀顫了顫,又繼續泡咖啡。加賀說: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唉,要問我的看法藤堂依然背對加賀,將熱水注入咖啡杯裡,含著咖啡香醇氣味的蒸氣升起。我也搞不懂到底怎麼回事啊。   你也沒頭緒?   沒有。怎麼可能有呢?咖啡好了。   藤堂端著兩杯咖啡走了回來,將其中一杯放在加賀面前,坐回自己的座位。加賀道了謝拿起咖啡,這咖啡杯一看就是贈品之類的便宜貨。   藤堂出聲啜了一小口,我不覺得祥子是被人殺害的。這就是我的看法。   將咖啡端到嘴邊的加賀停下手望著藤堂,你的意思是,她是自殺?   不可能有人想殺害祥子的。   可是加賀話沒說完,研究室門突然打開來。   進門的是一位穿著三件式西裝、身材矮小的男人,五十歲上下,頭髮稀少,身高的不足彷彿朝橫向發展彌補。或許因為生得這般體型,男人走起路來胸膛挺得高高的,最特別的是,他的眼神十分神經質,這在矮胖一族當中相當少見。   加賀發現,男人一踏進研究室,藤堂的臉立刻垮了下來,手上的咖啡杯也不知何時擺回了桌上。   身材矮小的男人看到加賀,似乎有些意外,滴溜溜的黑眼珠將加賀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遍,旋即望著空中,開口問藤堂:初稿寫好了沒?藤堂同學。男人尖細的嗓音帶著鼻音,加賀不禁暗忖,這個胖子的眼神和嗓音都相當稀奇啊。   還沒,嗯還差一點。不知為何,藤堂是站著回答他。   這樣啊。學術會議是甚麼時候舉行?   是下個月七號。   你知道就好。說完,男人環視研究室一周,視線停在牆上的偶像明星海報,嘀咕了一聲貼這甚麼啊才走出研究室,臨出門前又瞄了加賀一眼。   門喀嚓關上之後,藤堂歎了口氣。   是教授嗎?加賀問。   藤堂坐下來點了點頭,那是松原教授。他在我們金屬工程系很有權勢,要是讓他看不順眼就糟了。   換句話說,只要讓他中意,就能平步青雲嗎?   這個嘛藤堂搔著頭說:反正要在這所大學混下去,討他歡心是必要條件,我會選擇他的研究室也是基於這樣的盤算。   所以呢?目前他還算欣賞你吧?   不是的話就傷腦筋了。   藤堂畢業後打算繼續研究深造。他的想法是,以技術人員在社會上謀生,光靠大學四年的知識與實力是不夠的。他覺得自己至少得拿個碩士學位,看情況也可能攻博士。   最近有一場學術會議,教授要我負責初稿,表現好的話,說不定明年春天教授就會帶我去美國參加國際研討會了。   很了不起呢。   是啊。所以我得振作才行,誰想到偏偏發生了那種事,我怎麼也沒法專心寫稿,成天就像你看到的,只是在這裡一杯接一杯喝著咖啡罷了。   藤堂喝了一口咖啡,氤氳蒸氣的後方露出他淺淺的苦笑,難得見他視線游移,不知到底看著哪裡。加賀心想,祥子死後,他見過藤堂頹唐哀慟的神情好幾次,但從未像今日如此悲傷。   教授知道那件案子嗎?   知道啊。不過又不相干吧,案子歸案子。   研究歸研究?   沒錯。藤堂有些自暴自棄地應了一句。   大人物的個性都很堅韌,所以才會成功吧,我也常覺得只有佩服二字啊。對了,刑警來找過你了吧?   聽到這個問題,藤堂一臉不悅地說:我被盤問不在場證明了。   我也是啊。你怎麼回答?   那天晚上我人就在這裡啊,當時正在進行一個需要二十四小時監控機械的實驗,要有人在一旁顧著才行,雖然實驗室就在隔壁。我們研究室這邊有張床,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準備的。   這裡應該很冷吧。   實驗機械開始運轉就不冷了。那天晚上一直到十點,實驗室都還有同學在,我就是在那裡撥電話給祥子再回到研究室來,但這邊好死不死只有我一個人在,沒人能幫我證明。那個叫甚麼佐山刑警的,搞不好正在懷疑我吧。   你有十點前的不在場證明不是嗎?那就足夠了啊。   他說我可能耍了甚麼詭計。   加賀聽言,刻意誇張地噗哧笑出來,那麼,請問動機何在?   藤堂聳了聳肩,認真地回答:感情糾紛。   加賀只是哼了一聲,拍了拍牛仔褲腰際站起來,先走了。   幫我轉告沙都子吧。我會全力協助查出真相,而她那邊如果有任何消息,也請她和我聯絡。   我會轉告她的。   還有一件事也幫我帶到我還是覺得祥子不是被殺死的。她是自殺。   加賀舉起右手當回應,隨即打開門走出研究室。      午後下起了雨。一下雨,學生餐廳內顯得比平日加倍擁擠,許多人用完餐便留在座位上閒聊,桌上滿是用過的餐具,學生一群群地占領了餐桌。餐廳裡禁菸,但即使沒放置菸灰缸,那些閒聊的人卻能毫無顧忌地將菸灰彈進茶杯裡。   窗戶因人群的體溫和食物的蒸氣變得一片霧濛濛,加賀高高端著炸蝦套餐尋找空位,在窗戶旁,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面容。加賀小心不讓托盤上的味噌湯灑出來,一邊在人群中穿梭,直到來到兩人身旁放下托盤,兩人才抬起頭來。   我還以為是誰呢。沙都子說。   波香沒和妳們一起?加賀來回看著沙都子和華江。   華江的免洗筷上仍夾著幾條烏龍麵,搖頭說:最近很少看到她。   你有事找波香?沙都子問。   沒事,問問罷了。加賀回道。也沒甚麼大不了的事,他只是想找波香問清楚她在劍道社那些令人不解的行為。   白鷺莊那邊狀況如何?他換了話題。   沙都子從包包掏出一條淺藍色方格紋手帕輕拭嘴唇,我不是很清楚,不過,好像所有住戶都受到警方的初步偵訊,問一些像是不在場證明啦,或是和祥子交情深淺之類的問題。   從這案子的狀況看來,住戶會被懷疑也是無可厚非吧。那,訊問結果呢?   我不知道警方是如何判斷的,不過目前他們似乎沒有特別盯上誰。這是我聽祥子隔壁房那位古川學妹說的。   案發當晚,公寓裡有幾個人在?   我看一下,沙都子將手帕收進皮包,掏出一本名片大小的記事本,白鷺莊的全部住戶人數,一樓有五人,二樓四人,就這些了   還真少啊。   那棟公寓不大受歡迎呀。吃完烏龍麵的華江皺起眉頭說道。   當晚十一點,就是波香說她敲了祥子房門卻沒回應的時候,共有五名住戶在公寓裡。一樓有兩人,二樓則是祥子、波香和古川學妹三人。   不在的四名住戶都去夜遊了啊。父母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歎氣吧。加賀拿叉子叉起炸蝦正要拿到嘴邊,手卻突然停住,等等,十五間住房只有九間有人住,那就是有六間空房了。這些房間平日的狀況呢?   當然都是鎖著的。我常去波香或祥子的房裡過夜,可是一間房睡兩個人很擠,有一次我抱著棉被打算去空房間睡,門卻打不開,管理員八成是為了避免有人像我這樣才上了鎖吧。   嗯這麼說,兇手就不可能躲在空房裡了。加賀將炸蝦放進嘴裡咬了一口,一面嚐著冷凍食品特有的單調口感,一面思考自己是否忽略了甚麼細節。對了,我剛才去找藤堂。   聽了這話,沙都子的神情閃過一絲陰影。祥子的事發生後,他們只要一提到藤堂,表情都是如此。   加賀將藤堂的話轉告沙都子藤堂說,他會全力協助查出真相,而且他仍相信祥子是自殺的。沙都子神情沉痛地問道: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接著看向華江,兩人都點了點頭。沙都子繼續:藤堂應該是無法接受祥子是被害的才會這麼說吧。而且事實上,警方好像也無法肯定這是一起他殺案,從祥子毫無抵抗的跡象,以及兇手出入公寓極為困難這兩點來看,確實很有可能是自殺。   再加上還有那本缺了幾天的日記。華江插了嘴。   密室之謎,還是無解嗎?加賀問。   沒辦法。沙都子自暴自棄似地搖了搖頭,慎重起見,我又問了那個歐巴桑管理員,她還是堅稱絕對沒讓任何外人進來過;而且祥子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後門也確定是上鎖的。   祥子房間的窗戶是鎖著的嗎?他順便問一下。   鎖了,而且那窗戶高度有好幾公尺啊。這可能性輕易地被駁回。   也就是說,那是個毫無漏洞的密室啊   但前提必須是,兇手是從外部侵入公寓的,密室才成立吧。沙都子的大眼睛恍惚地望著空中,或許正在思考兇手可能的侵入手法。加賀被她迷離的眼神吸引住,手上的筷子停了好幾秒動也不動。   對了,彷彿一直在等兩人對話告一段落,華江這時開口了:這星期六有空嗎?   星期六?沙都子說:我有空呀。怎麼了?   華江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眉,妳果然忘記了她嘟囔著:星期六是十一月二號啊。   對喔!加賀和沙都子同時出聲,兩人都猛然想起。   是雪月花之日呀沙都子撫著額頭,輕咬了唇,我完全忘了,會挨老師罵的。   我也忘了。真不愧是華江,還牢牢記得呢。   我昨天和若生通電話,是他提起的,還問我今年要怎麼辦。   加賀和沙都子面面相覷。   真是的加賀說:真諷刺,高中就開始學習茶道的我們居然忘了這件事。   那麼,今年怎麼辦呢?華江問。   當然要辦嘍。沙都子答道。   沒有理由不辦啊。而且明年我們就畢業了,今年說不定是最後一次呢。   老師今年幾歲了?   我記得是六十四。華江答道。   老師年紀已經那麼大了嗎?那真的不辦不行了。   波香不曉得記不記得。等一下在學校裡如果沒碰到面,我回家時順道去她那兒一趟吧。沙都子說。   跟著加賀也說:那藤堂就由我來確認出不出席嘍。      十一月二日是加賀和沙都子這群人的恩師南澤雅子的生日。雅子沒有小孩,先生也已過世,沒有家人為她慶生,於是沙都子、波香和祥子這些茶道社社員想了個主意每年這天就在老師家裡舉辦茶會,同時慶祝老師的生日,這就是她們口中的雪月花之日。雪月花的名稱來自這場茶會中所舉行的茶道儀式雪月花之式,她們也透過這個儀式來決定由誰將生日禮物獻給南澤雅子。還記得這個特別的茶會首次舉行時,南澤雅子感動極了,拿著茶筅的手不停顫抖。   沙都子高中畢業那年,南澤雅子剛好屆齡退休,因此雪月花之日聚會只辦了兩年便告結束。對此深感遺憾的沙都子她們於是找了加賀和藤堂,提議重新舉辦雪月花茶會,再加上若生和華江,一行人截至去年已辦過三次了。雖然和在高中茶道社當時相比,大學時期的茶會沒那麼嚴肅而正式,對他們來說,幫雅子慶生又能品嚐到她親手做的美味佳肴,這聚會已然成為這群學子每年晚秋的一大樂趣了。   今年還得兼辦祥子的哀悼會嗎?加賀心想,對老師而言,這似乎會是一場多愁善感的生日會。   6   加賀上完第四堂課後沒去練劍道,而是來到了搖頭小丑。平常無論何時來店裡,總有某個伙伴在這兒喝咖啡,今天很難得全不見人影。若生和華江這對網球男女混合雙打組合,最近正埋頭苦練準備迎接比賽;而藤堂也忙著撰寫學術會議的初稿。加賀原本想堵堵看沙都子或波香,卻連她們也沒現身。   沙都子來過,不過她張望一圈便走了,大概是去波香的公寓了吧。老闆對現身店門口的加賀說道。大學這四年下來,老闆和他們都很熟了。   加賀朝老闆揮了揮手,又鑽出那道矮門來到街上。   他本想去社團練習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於是轉身往車站方向走去,但他的目的地並不是車站。經過車站之後,他走上一道緩坡。   白鷺莊和T大會館差不多大,純白外牆上有整排窗戶,一看窗簾就曉得是女大學生的房間。加賀心想,那些沒掛窗簾的應該就是空房了。   他在公寓外頭觀察著白鷺莊。正如若生所畫的簡圖,進門左邊就是管理員室,蜷著肥胖身軀織著東西的應該就是那位歐巴桑管理員,只見她每織一會兒便轉轉脖子搥搥肩,視線也不時瞄向室內,大概正一邊看著電視吧。   中年管理員很快便發現這名在公寓前方探頭探腦的可疑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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