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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 死者的賭注

三色貓騎士道 赤川次郎 32834 2023-02-05
    1   狼。   是風呀。   是嗎?片山呼一口氣。   膽小鬼。晴美笑了。   希望你分一點膽量給我。   沒出息的刑警。晴美往窗旁走去。   夜晚。風在吼。   風刺破山谷,攪動著森林,捲起漩渦。那聲音有時聽起來真的像狼群在嗥。   不過,房間很舒服哦。晴美說。牀又大。石津也能安心睡啦。   當然,片山和石津同房。晴美和圭子在鄰室。   有天蓋的牀!我一直想睡一次哪。說著,晴美在其中一張牀一骨碌躺下。   哎,晴美你怎麼想?   想甚麼?   那個男的。永江英哉。   唔晴美邊想邊說。我倒不覺得他很古怪   相反的,是和哉比較緊張哦。   英哉嘛,好像若有所思似的。

  他在想甚麼?   那個我怎曉得?晴美瞪片山。   不過,我不認為他很瘋狂嘛。片山盤臂沉思。   真相如何,要看今後吧。   嗯而且,還有其他怪異的事。   怎麼說?   你想,為何永江和哉特地跑來德國?   為了見他弟弟   如果單是為了這個,在百忙中,他會連同妻兒一同帶來嗎?我猜永江另有具體的目的,因此非來一趟不可。   有道理。晴美點點頭。   還有,神津麻香。我覺得她不是普通的女社員。   哥哥也這樣想?啊,罕有。   甚麼東西?   不是和我意見一致了嗎?有希望了。   別取笑人!   嘿嘿。晴美笑著坐起來。   房門打開,石津走進來。   晴美小姐也在呀。他雙眼發亮。哎,這城堡好大啊。差點迷路啦。

  好了,我要回隔壁去了。晴美從牀上跳下來。圭子可能膽子小   那麼,我睡剛才晴美小姐睡過的牀好了。石津說出十幾歲少年的情懷囈語。   唷,要不要到我的牀去?晴美挑逗地說,石津立刻滿臉通紅。   喂,晴美片山瞪她。晴美噗哧一笑,揚揚手。   開玩笑的晚安啦。   石津感到敗興地嘆一口氣。   晴美的手搭在門上,說:這種城堡免不了有亡靈,會不會半夜出來散步?   你的興趣很壞哦。片山苦笑。   唷,難得來到這種地方,如果甚麼都不出來豈不是很無聊?這樣把門打開時,眼前霍地出現白色幽靈   猛地開了門,晴美嘩!地跳起。   那名大漢就站在眼前。   對不起。   你好晴美按住胸口,說:有甚麼貴幹?

  老爺說要見見你們。   好的。片山點頭。石津,一起去吧。   他請令妹也一塊兒去。大漢說。   我妹妹也去?   是,還有貓君也   蜷成一團的福爾摩斯從椅子颯地跳下來。   嗚呼,片山想到了德國,晴美和福爾摩斯的事也街知巷聞了?   不會的!為了搜查第一科的名譽,我不信邪   晴美先到隔壁房間去,向圭子交代一聲後,片山家族一行人就跟在大漢身後,魚貫地走在微暗的走廊上。   在上面。大漢開始走向冷颼颼的石樓梯。   樓梯很窄,頂多可讓兩個人通過。多半是為了防備敵人侵入而造的吧。   請到這邊。大漢走到了上一層的走廊。   這男的名字不叫大漢。永江英哉叫他梶本。到底他到哪兒找來這個最適合城堡的男人?

  不單有氣力,在飯桌上侍候的手法也很熟練,聽說做出那些相當可口的菜餚的也是這個梶本時,片山更是嚇一大跳。   這個男人的來歷不是幽靈他比外表細心而且能幹。   那樣的人在這個城堡工作,又是一個謎團,肯定的。   咦?晴美突然止步。   甚麼?梶本回頭。   我聽見歌聲哪。   真的?   嗯,好像有點哀傷似的。   是否心理作用呢?   晴美豎耳靜聽。我的確聽到了   是風聲吧。梶本說。風吹過山谷時,像吹口哨般響的。   哦晴美不能釋懷。   不管風如何吹山谷,也不可能形成旋律。傳進晴美耳際的,的確是有印象的旋律。那是甚麼曲子呢?   愛爾蘭或蘇格蘭民謠對了。是夏日惜別的玫瑰。

  這邊。   一道厚重、結實的木門慢慢打開鬱悶的灰色房間。   下面的客廳和臥房都裝修過了,這裡卻留下濃厚的古城的面貌。石頭突出的牆壁中央有暖爐,火在燃燒。   沒有沙發之類的傢俱,只有大大的動物毛皮四處攤開。房間深處擺著古老的牀。大概這裡是永江英哉的臥房吧。   請到火邊來。永江英哉說。   他穿著厚厚的晨褸,看上去就像本來是這城堡的真城主一樣。   就如片山剛才對晴美說的,他是個穩重、沉靜的男人。幾乎令人完全感覺不到危險、殺意或兇暴之類的戾氣。   他和和哉相似的地方不多。勉強地說,只是聲音很相像而已。   也許,和哉仔細打量弟弟的臉時,會發現他的臉型改變了不少。   從外表來看,弟弟比哥哥年長得多。

  隨便坐好了。英哉說。   片山、晴美和石津隨意在獸皮上面坐下。福爾摩斯走到暖爐的火邊蜷成一團。   我聽到許多的謠言。英哉說,微微一笑。因我閉門而居,大家是否以為我不了解世情?不必離開這裡,我也不須勞苦就能收集情報哦。只要有錢,自然有人代勞。況且,我有足夠的錢。   我們想請教尊夫人的事。晴美說。她真不幸。   謝謝。英哉說。   她真的運氣不好哇。   不是運氣。英哉撿起暖爐邊堆積的柴枝,扔一支進火裡。火花紛飛。   甚麼意思呢?片山問。   智美我太太,是被殺的。   暫時誰也不說話。   在暖爐中也傳來風的怒吼。燒著的柴發出噼啪聲響。此外沒有其他響聲。窒息的沉默像石壁般逼來。

  柴在火中咯噠一動。片山被那聲音嚇一大跳。   那又為甚麼片山低低地喃喃自語。   英哉靠在暖爐上,用手輕輕碰了一下變暖的石頭。   我親自調查過了。英哉嘆一口氣。內子死去的情由,你們曉得吧?那副鐵之聖母,是兩百多年以前實際使用過的東西。在搜捕女巫的時代,它恐怕吸過好多人的血了。   搜捕女巫是中世紀時代吹遍歐洲的黑暗暴風。   可是,那副殺人機械有很大的缺點。英哉說。你們曉得嗎?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英哉接下去。   那個鐵之聖母的鉸鍊和彈簧都是鐵做的。然後,她染上了大量的血   生銹了吧。晴美說。   你說對了。英哉點頭。外稱血之伯爵夫人的艾爾歇貝特相信用少女的血沐浴是保持年輕與美貌的方法,因此她殺了幾百名少女,她也使用過這個鐵之聖母。但她很快就厭倦了。因此它被血弄銹,不能運作。

  片山抹掉額頭的汗珠。血的話題一出來,他就不行了。   所以,那副鐵之聖母的金屬部份應該生了銹才對。即使把她弄乾淨了,一旦長期擺放不用,也等於沒功用一樣。因為不可能用不銹鋼來製造吧。   那麼說,尊夫人   事後,我曾仔細檢查過那個鐵之聖母。發現它的鉸鍊和彈簧都維修過,上了油。   啊!晴美說。那麼,是誰   在我買下這座城堡之前,它已關閉了好幾十年。所以,上油是最近的事,甚至是出事前幾天的事。   即是說,從一開始就準備殺了尊夫人?   可能想殺的是我。英哉說。不過,多半是狙擊內子吧。我是個膽小的人,即使發現那種東西也不會靠近。可是,智美喜歡中世紀的所有東西。當然她會走過去碰碰看了。

  有關案件方面,本地的警察大致上調查過了吧?   不明不白的。單單以不幸意外的形式來處理。英哉聳聳肩。不過,我也是在事情過後才檢查鐵之聖母的。從沒想過她是被殺的。   片山清清喉嚨。因他覺得過度沉默有損搜查第一科的名譽。   呃到底是誰要狙擊尊夫人呢?是否有點甚麼頭緒?   問題就在這裡。英哉坐在獸皮地氈上。得悉智美是被殺的事,我也很苦惱。難道會有人憎恨智美嗎?   英哉停頓了一下,說:有的。因為纏上了錢財問題。而且,乘著結婚的機會,我想做點事情。暫時準備幫幫我哥哥,說不定會繼承他的其中一間公司。大概有人覺得不安吧。   原來如此。   扯到現實話題時,片山也稍微提起精神來。

  有了妻子以後,不管怎麼遊手好閒都好,我都必須工作了。   這些話有點自私自利,片山想。普通人突然要找工作並不容易。英哉的情形是他過去不曾勞苦起碼在金錢上卻能毫不費力地得到一間公司。   對他哥哥和哉來說,大概是感到不爽快吧。   縱然如此晴美說。假如那個某人想殺尊夫人的話,當時不來歐洲就辦不到呀。   是的。英哉點頭。   若是在事發的幾天前做手腳的話,那種事不能交給別人辦吧。片山說。當時是否有甚麼人來過歐洲,只要一查就知道了。如果有個與你有利害關係的人物來過的話,意味著他有可能是兇手   我也這樣想。英哉說。   是嗎?如果是就早點說好了。片山在心裡發牢騷。   為了那個,我花了好多時間。英哉說。我一直叫人替我調查。   調查那人當時的不在場證據?這麼說,有人來過這邊囉?   嗯。   是誰?   英哉垂了一下眼睛,臉上浮起奇異的笑容。   現在來到這城堡的人,全部。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覷。   你說全部?   英哉點頭。   最初我以為只有我哥哥。啊,當然,那個令人生厭的卑鄙傢伙北村也一起。   其他的   調查發現,我嫂子在智美出事前一周,曾為追隨我哥哥而來。   原來如此。   你們可能也知道,有惠是那種金錢和名譽至上的女人。明明有多餘的錢,但不願意把十塊錢給別人的人目前好像和北村有曖昧關係。   你很靈通咧。晴美吃驚。   那一點事是知道的。英哉笑道。然後再查下去,發現那個敗家子也來過。在智美死前三天的事。   為甚麼事而來?   那種人的事,誰曉得?不是為女人就為賭博剛好父親在這裡,大概想要錢而來吧。   原來如此不過,可能不止那個目的   說對了。   隔了一會,晴美說:不過由谷圭子小姐沒到這邊來吧?   英哉笑了一下。她是好女孩。他說。你們知道嗎?她是我哥哥的女兒。   當事人說了   是嗎?是個率性的好女子我是這樣以為的。   換句話說   其實,那時圭子也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英哉說。     2   梶本端酒給片山他們。片山怕喝了酒不能說話,所以沒喝。   對了,可以請教一件事嗎?晴美說。   甚麼呢?英哉在精緻的血紅色玻璃杯裡斟滿葡萄酒。   這次來旅行的人,都是你挑選的嗎?   是我邀請的哦。   假如不來的話?   拒絕的人,可能被認為是兇手吧。應該不會不來的。   真兇心裡有數吧。大概知道你察覺了。   恐怕知道吧。   請坦白告知。晴美咕地把酒一飲而盡。好酒兇手是誰,你知道了嗎?   英哉手拿酒杯站起來。然後,再把一根柴加進暖爐裡,說:   我不知道。只是覺得,目前在這裡留宿的一夥人中,肯定有兇手在內。   福爾摩斯抬頭看英哉。剛才牠一直閉起眼睛,好像睡著似的。   牠長長地叫了一聲喵。   福爾摩斯說危險哦。晴美作翻譯(?),英哉輕笑。十分愉快的笑。   外表看來,好聰明的貓哪。   你覺得自己可能被殺吧。片山說。換句話說,你把他們叫來,是為了給兇手下手的機會然後從中找出真兇,是不是這樣的想法?   怎樣呢?英哉採取謎樣的說法。總之,讓我事先請求,假如我被殺的話,希望你們親手找到兇手,如何?   片山不知說甚麼好。他想,當妻子遇害時,這人已經把命豁出去了。   給你們看一些有趣的東西。英哉說。請到這邊來。   大家放下玻璃杯站起來。只有石津覺得可惜似地把酒一口氣乾了,嗆得喘不過氣來。   英哉走到房間深處掛花氈的牆邊,用手把它推到一邊。   啊!晴美說。   那裡開了一個入口。有房間。   開燈吧。英哉說。電的接線很費心哦。因為這是石壁,不讓電線露出表面乃是最麻煩的事。   燈亮後,片山悚然一驚。   有相當深度的房間,像個小博物館,左右兩邊擺滿各種物品。   我花了好幾年時間,從各城堡收集回來的。英哉說。   劍、槍也有鎧甲咧。   就像有個人不,機械人站在那裡一樣。中世紀的鎧甲。然後是長度一點五米左右,重甸甸的劍。   全都毫無掩蓋地靠在牆上。   好大的劍啊。   斬首用的哦。   所謂斬首   死刑執行人在斬首時用的東西。大概是個有氣力的大漢吧。   片山不由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脖頸。   宛如搗年糕的臼似的木台上,扎著一把寬刃的斧頭。   這也是用來砍頭的。把頭擺在這裡,用這斧頭一下子斬掉。   啊   晴美問:這個像面具的是甚麼?   正確地說不能稱面具。那是從頭套下的鐵面罩。眼睛部份有細細的裂縫,鼻子部份就像鳥喙般尖尖地突起三角形。手工相當拙劣,反而令人懼怕。   這是死刑執行人戴的面罩哦。他們相信在斬首的瞬間和罪人的眼睛相望時,會有災難到來,為了避開那個才戴上的。   這是真東西?片山問。   當然。實際上全都是使用過的東西。   石津好奇地伸手向長劍,問:可以拿拿看嗎?   請。   嘩,這個好重咧。石津兩手握劍,嘿聲揮舞起來。   喂,危險哦,不要玩啦。片山臉青青地說。   好像成了電影主角似的。石津心情大好。   為了甚麼目的而收集的?晴美問。   嗯,我要用這把劍來判兇手的罪。英哉說。智美非常喜歡中世紀的東西。因此,我也必須以中世紀的形式來復仇。   片山盯住英哉的臉。   那可不行。復仇   中世紀的法律簡單明快。殺人者人皆殺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城堡乃是我的時光隧道。進來這裡的人,等於踏入中世紀的時代一樣   英哉的語調堅決不能動搖。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看來,他們無法改變這男人的決心。   嘿,這把短劍!好漂亮的裝飾來吧!嘿!   獨有石津一人,渾然不覺當場的氣氛,就如中世紀的浪漫騎士般把短劍揮來揮去。   福爾摩斯一直坐在發出鈍光的鎧甲前面一動也不動      晴美坐起身來。   聽見了千真萬確的。   可是,豎耳靜聽時,卻只有風聲呼呼在響。難道聽錯了?可又如此清晰   黑暗的房間裡,只有一盞小長夜燈發出微光由谷圭子在隔鄰的牀上發出平靜的呼吸聲。   一切都不清不楚的。英哉的話可真?他說智美遇害時,連這個圭子也來了歐洲。   當然晴美知道,那些事並非不可能,可是英哉本人長期居住在這種遠離人煙的山中城堡內,他會不會有點顛狂?外表正常的殺人犯,晴美早已司空見慣(!)。   英哉的話,不能照單全收。是的。也許應該質疑才對。   可是,晴美的直覺她最信任的東西告訴她,英哉的話好像是真的。   即是說,一同來旅行的某人殺了智美。這種想法並不造成任何衝擊。令她不安的是,今後將會發生甚麼。   總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會有甚麼發生。   那個預感宛若蜘蛛網般佈滿了這個城堡的每個角落   傳來圭子的呼吸聲。晴美再躺下,蓋上毛氈。風又轉強了。   然後,這次毫無疑問地、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那個歌聲。   沒錯。晴美一躍而起。為了這個時候的到來,她把襯衣、牛仔褲擺在旁邊。   迅速穿好衣服,出到走廊。   歌聲又停了。可是不能再說是心理作用。風聲豈能如此清晰地唱夏日惜別的玫瑰?是有人在唱著的。   外面的風吹進冷颼颼的走廊,厚重的窗簾在搖動著。   來自哪個方向?晴美邁步向前。   走廊上到處有真正的燭台,蠟燭的火光隨風旌搖。在視野的邊端捉住自己的影子也在晃動時,不禁嚇自己一跳。   沿著走廊走到深處,是螺旋梯的盡頭出到甚麼地方去呢?   在樓梯上面窺望一下,見風低吼著倒刮,知道多半出到外面去。   總之,去了再說。   晴美拾級而上時,背後的蠟燭被風吹熄了。   往上走著走著,冷不防,出到了外面。   那裡是從屋頂突出來的陽台,三個人站在一起就動不了那般小。從欄桿往下俯望,可以一眼望盡中庭。   這裡恰好等於是居館和那個眺望樓的大塔之間的交界線。   兩幢建築物相連著,卻都沒有出入口。要到瞭望樓去的話,必須先下去,出到外面,然後把梯子之類的靠在正中央的入口爬上去。   可是,目前的瞭望樓完全沒使用   晴美仰望那座聳立在夜空裡的石塔。它的樓頂部份並排著為了與敵人戰鬥而設的窗,其他地方幾乎沒有窗戶。裡頭是個黑暗世界嗎?從前的人困在這個石壁中想甚麼?   然後晴美瞠目。   眺望樓的最高一個窗有燈光閃動。沒錯!窗子照出黃色的光。   跟著,用清晰的女聲唱出的夏日惜別的玫瑰傳了出來。   晴美凝目去看。窗口有人影在動。   有人。   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把頭髮吹亂了。   然後一瞬而已,白色身影在窗中晃了一下。   如果沒看錯的話,是個穿白衣的女子晴美認為不會看錯。她彷彿看到她的黑髮,以及飄動的白色裙襬。   抑或只是錯覺。   總之,肯定有人在那裡沒錯。   歌聲又乘風而傳至。那是高調的女高音,聲音像流水般慢慢追隨旋律而去究竟是誰在唱?   突然,歌聲中斷了,這回聽見類似揪緊胸口的哀傷悲鳴。   那不是慘叫,而是類似長長的嘆息。如此悲哀的聲音,晴美從未聽過。   然後窗口的燈光突然消失。   她凝目聚神,但已甚麼都看不見。   不知堅持了多久?晴美放棄了,聳聳肩,從陽台開始下樓梯。   有個女人,住在那塔上。她被幽禁著,還是隱居在那裡?   這件事,先和哥哥商量之後,才想怎麼辦好了,晴美想。   如果突然說出來,她怕被人取笑說是否做夢?   不是沒道理晴美邊下樓邊喃喃自語。   被幽禁在古塔裡的白衣女子似乎太戲劇化了些   下完樓梯的晴美,嚇得霍然止步。   有人擋在她的前面。   浮現在朦朧照明中的是那個死刑執行人的面罩。   你是誰?   對方一言不發。晴美見到那人慢慢掄起手中那把又重又長的劍。   不要!晴美轉身奔上樓梯。   對方的劍擊中剛才晴美所站的地方,發出尖銳的噹一聲響。   是誰?你幹甚麼?我叫人囉!   男人戴好面罩,兩手握劍,上樓梯來了。劍鋒碰到牆壁。火花四濺。   住手!甚麼人救命啊!   晴美邊跑邊叫。男人不慌不忙地握劍追來。   福爾摩斯!石津!哥哥!   片山排至最後,表示可信賴程度之低。   劍劃空而過。晴美為閃避而絆倒。劍從頭上掠過,猛烈打中牆壁。火花四起,石塊飛濺到晴美的臉上。   殺人哪!甚麼人來呀!晴美拚命跑。她出到陽台上。   血色從她臉上褪去。從這裡已無處可去。   男人沉重的腳步聲慢慢上來了那個木無表情的鐵面罩,出現在陽台上。   不要   如此一來,即使是晴美也一籌莫展。   出現在陽台的男人握好劍,緩緩地高高掄起   嘎!福爾摩斯的叫聲插入二人之間。   男人嚇得把頭往左右扭動。由於他戴著鐵面罩的關係,大概視野很窄吧。   現在!晴美不會放過機會。   她不顧一切地從那人的身邊衝過去。   福爾摩斯,來!   晴美以飛奔的速度衝下螺旋梯。   衝出走廊時,片山和石津正跑過來。   喂,怎麼啦?兩個都是睡衣打扮。福爾摩斯怎地吵吵鬧鬧的   我差點被殺啊!   甚麼?石津的臉色一變。   那個戴面罩的男人在樓梯晴美也氣喘不休的。   交給我辦!石津話一說完,就往樓梯奔去。   怎麼回事?片山呆若木雞的。   對方拿著好大的劍啊!趕快阻止石津!   好好好,知道了!   片山慌忙追在石津背後晴美按住胸口,邊喘邊跑不可能的事,她東歪西倒地跟著片山上樓梯。   單憑石津一個人,絕不可能空手和劍搏鬥。   石津哥哥沒事吧?   頭上出奇地平靜。   難道全被幹掉了?   哥!她喊。   在這兒。片山倏地探臉出來。   石津呢?   在上面呀像陽台的地方。   可是捉到了嗎?   捉誰?   戴面罩的男人呀,那還用說!   上面誰也不在呀。   片山的話叫晴美啞然。   不可能的事!   那你來看看吧!   晴美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上陽台。   陽台上,被石津、片山、晴美三個站滿了。   石津,真的沒人在?晴美呆住了。   嗯,我是一口氣跑上來的   可是他確實在這裡晴美環視四周。   那傢伙是誰?   不曉得呀多半是男的吧。因他可以揮動那把重劍的關係。   可是,從這裡逃走可不容易哦。   我知道哇。晴美說。可他真的在這裡哦,然後不知消失在哪兒啦。   會不會是做夢?不,我收回!見晴美作狀想撓他,片山連忙改口。對了,你在這個地方幹甚麼?   那個呀,晴美抬眼望那座如今一點光線也沒有的黑塔。我是來聽歌的。   片山和石津直眨著眼。   然後,石津打了個老大的噴嚏。     3   突然感覺有人的動靜,片山醒了過來。   反射地想起的是,我睡著了。不睡就不會醒,這其實是理論。   發生了晴美差點被殺的騷動,想想恐怕其後要睜眼到天明了。   石津說:我擔心晴美小姐的事,怎樣也睡不著。五分鐘後,他卻咕咕地發出鼻鼾聲,結果片山也跟著睡了。   還沒天亮嗎?那麼是誰?   抬臉一看,由谷圭子手拿燭台站在那裡,穿著可愛的睡衣。   嗨怎麼啦?片山眨眨睡眼問。   我,睡不著圭子低聲說。   為甚麼?   我怕   片山有點不安。這叫圭子的女孩沒甚麼女人味,比較令人安心,可是她的眼神給人的感覺   哎,何不叫醒晴美陪你聊聊天?她很空閒,是談話的好對象   我想睡在片山先生的牀上。   片山慌忙跳起。   那可不行!出嫁前的女孩不能說這種話的!   我不管!圭子把燭台擺在牀頭邊,冷不防脫去睡衣。   不要!你這樣做,睡衣不是弄髒了嗎?   片山先生!   頗有份量的肉體向片山撲過來。片山被壓倒了,差點從牀邊掉下去。   不要!   片山先生!   圭子的體重使他窒息。他拚命撐住不從牀邊掉下去。他的頭完全浮在半空。   請你讓開一下!   不要!   圭子的兩手掐住片山的脖子。   幹幹甚麼?   殺了你,我也死去!   開玩笑救命呀!石津!福爾摩斯!救命   片山咚地從牀上掉下,醒了過來。   啊是夢   牀上甚麼人也沒有。   若是心理學家的話,可能給這個取名潛在的女性恐懼症。這個旅程怎麼搞的?片山嘆息著爬起來。   有人倏地站在眼前。片山又嚇得跳起。   對不起,打擾你休息。   是梶本。   嗨嚇了一跳。已經天亮了?   快六時了。   是嗎?大家都起來了?   不,還沒。其實梶本遲疑片刻。老爺不見了。他說。   片山甩甩頭。清醒了些。   你說他不在?   是。到處都不見人。   奇怪找過了嗎?   四處找遍了。   是嗎?好的。我換件衣服,馬上就來。   對不起。   梶本出去後,片山把張口睡的石津搖醒。   吃早飯嗎?石津邊坐起邊說   片山和石津換好衣服出到走廊時,晴美也出來了。   早。   怎麼,你也醒了?   福爾摩斯叫醒我的。發生甚麼事?   永江英哉失蹤了。片山說。來,走吧。   福爾摩斯喵地叫了一聲。      城內這麼大,如果躲了起來怎知道?晴美說。   老爺經常使用的地方有限。梶本說。   讓我看看臥室吧。片山說。   是。   那是昨晚和英哉談話的大房間。   暖爐的火已熄滅,房間冷颼颼的。古老的牀上有睡過的痕跡。   昨晚幾點鐘就寢的呢?片山問。   十二點,是我服侍他睡下的。   當時你還沒睡?   是。我在暖爐旁邊。   他經常很晚都不睡?   通常半夜兩三點才上牀的樣子。梶本說。一般在第二天十一點左右才醒來。   是嗎?那麼,假設他在平時的時間就寢片山走近牀邊,驀地察覺而問:為何你這麼早跑來這裡?   我來為暖爐生火。因為早上非常寒冷之故。   原來這樣。   的確是徹骨的寒冷。木造的房子即使不遮風也不會冷到這個地步。   十一點才起身,你這麼早就來生火了?晴美問。   他吩咐我今晨八時叫醒他的。   為甚麼?   大概是想到客人不會睡到那麼遲吧。   原來如此。   片山掀了一下蓋牀的獸皮。福爾摩斯跑來,嗖地跳到上面去坐。   有甚麼發現?片山喊。福爾摩斯蜷成一團而睡。   喂,不是悠閒睡大覺的時候哦。片山埋怨著時,福爾摩斯一下子坐起,叫了一聲。   不是啦,哥哥。晴美說。瞧,睡過的痕跡呀。   嗄?   他其實沒睡過哪。假如真的睡了,就不會這樣啦。你拉拉看。   片山把牀單拉一拉,皺紋消失了。   是不?有古怪哦。如果是睡下而有的皺褶,不會那麼容易消失的。   唔。   做成睡過的樣子,意味著另有目的。換句話說,英哉是自己消失的嗎?   對了,哥哥。晴美說。昨晚的面罩和劍   是嗎?查查看。片山向石津示意。   奇了。石津說。   沒啥奇怪呀。那人在事後把面罩歸還了。   片山看著那個木無表情的死刑執行人面罩說。如果這裡是東京的話,現在可以取指紋了,可是這裡沒有那種預備。   不是的,我是指劍方面。石津說。   劍怎麼啦?   這把劍囉。瞧,刀鋒缺了一點。晴美指著一把大劍說。   有的劍不見了。石津說。   真的?   嗯。我揮動的短劍。還有,其中一把長劍也不見了。還有槍也沒啦。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覷。假如那是事實的話      舍弟真的不見了?永江和哉說。   好像是。片山邊喝咖啡邊說。不過,這城堡委實太大了。如果他躲起來的話,不容易找到的。   到底他想怎樣?有惠的語調有點煩躁。不,不是煩躁,而是膽怯。   早上九點多。烏雲滿佈的天氣,有點涼意。   白霧在窗外緩緩飄過,圭子說:好像置身水槽之中。話中含有真實感。   早餐的桌子有點沉悶。當片山把永江英哉失蹤的事說出來時,永江和哉稍微皺皺眉頭,但沒說甚麼。   反而是他兒子紳也這個那個的問個不休。片山把事情說明一遍後,所有人默默地繼續進食,其後,永江終於開口了。   片山逐一打量在座的每個人的表情。   永江和哉的視線落在桌面,手裡撕著硬皮麵包。歐洲式麵包和咖啡的早餐,只有特別要求者才另添火腿蛋不用說,石津是特別要求者永江只要麵包和咖啡了事。   對於弟弟的失蹤,永江似乎不覺得意外。抑或是為了隱藏心中的動搖而裝作無表情?   有惠並無隱藏她的神經過敏。來了這裡後,她一直神經兮兮的原因是她和秘書北村之間的關係被丈夫知悉,並在眾人面前揭穿所致吧?不過,也有可能是別的原因。   像有惠這一型的女人,即使偷情的事曝了光也泰然自若,不是裝蒜就是豁出去。她之如此神經質,也許有別的理由。   對是財產。如果離婚,她一分錢也得不到。   北村是一貫的撲克牌臉孔。對僱主的妻子出手,可以預見地位不保的事。內心和外表相反的,大概相當恐慌吧?   內心情形最不改變的可能是永江紳也。他是那種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類型。   對於他叔父的失蹤,他卻問三問四的,片山認為那種關心跟八封明星消息同類。   由谷圭子的反應最正常。即是因不安而沉默寡言。以她的性格來說,那是理所當然。   可是太過正常也不對勁。據永江英哉所言,他的妻子智美遇害時,圭子也來了歐洲,換句話說,圭子並不如外表那般純情   神津麻香似乎一臉困惑。當然了,她本身和這個家族的糾紛無關。只是同在一城堡中,縱使不願意也被牽連其中了。   現在她卻很平靜地把麵包泡在咖啡裡吃著。   還有一個梶本。   當然,他只是英哉僱用的,有關他的來歷或人品則無從知悉。為何他會在這種地方工作?無論待遇多麼好,在城堡中生活的話,看來必有相當的內情。   呃麵包,再要一點。   應石津的請求,梶本退下廚房去了。   怎麼辦?北村望著就座的人說。   我想早點回去。有惠說。我們沒必要留在這兒了吧。   是嗎?紳也閒閒地說。不是有許多事要商量麼?例如叔父打算怎樣之類。   當事人不在,怎樣商量?有惠反駁。   慢著。永江說。總之,英哉去了甚麼地方,非找找看不可。這裡是他的家。他沒理由不辭而別。而且,所謂失蹤,不過一個晚上罷了。如此騷動又有何用?   對呀。神津麻香說。起碼多等一天看看雖然這話不該由我來說。   是呀。閉嘴的好,區區社員罷了!有惠兇巴巴地說。   別對神津君說那種話。永江嚴厲地說。她在德國是能幹的戰士。比你堅強多了。   有惠滿臉通紅,但不說話。   可是,連劍也不見就有問題啦。晴美說。某程度的危險是可以預測的事,不是嗎?   那個不一定是舍弟拿去的吧。永江說。   說的也是。片山說。總之,我想先在這城堡中找找看再說。希望大家幫幫忙。   叫警察吧。有惠說。德國也有警察吧?   那個當然。   那就叫警察來找好了。找到還好,萬一被殺了甚麼的就沒辦法啦。   片山聳聳肩。很遺憾,這城堡裡沒有電話這種東西。   那就叫人去叫好了。   誰去?   北村,你會開車吧?   北村有點遲疑。會是會的沒車呀。   車是有的。梶本的聲音。   有車嗎?晴美問。梶本來到桌邊,說:是相當舊款的小型貨車   能動就行了。有惠說。北村,你去一趟吧。   呃北村看永江。永江聳一聳肩。   如果覺得這樣可以解決問題的話,只好去一趟了。   北村似乎不太起勁的樣子。他問梶本有關警局的所在地。   從那條路下去,在分岔的地方往左不會搞錯的。因為是單行道。   是嗎?那麼,給我車匙吧。   北村無奈似的站起來。   車子是曾經是車子的東西,然而開動引擎時,它卻咯噠咯噠地動了。   車子就擺在渡過吊橋後的城門入口旁邊。進城時沒察覺到,是因它藏在門衛樓的背後所致。   你要好好說明哦。永江說。   飯後,大家來到城門口送北村。北村一臉沒趣,嘮嘮叨叨地說:我的德語不曉得通不通   快去。如果不通,就設法拉一名警察過來好了。永江說。   是。   北村死了心似的聳聳肩,慢慢踏油門。貨車發出咕(左口右隆)咕(左口右隆)的聲音開始跑動。   好走哦。有惠揚揚手。   路上小心。紳也喊。途中不要被吸血鬼襲擊哦。   眾人大笑貨車慢慢經過城門,來到吊橋處。   片山兄。石津說。   甚麼?   我想起來了。   想起甚麼?   還有一樣東西不見了。   除了劍和槍以外?是甚麼?   手斧。石津說。   貨車在吊橋上徐徐前進突然,福爾摩斯發出尖叫。   接著吱嘎一聲響,貨車連同吊橋一起從視野消失所有人呆若木雞地凝視剛才吊橋和貨車存在的空間。   最先衝出來的是晴美和福爾摩斯。片山回過神來,喊著奔上前說:喂!危險啊!   來到城壕邊緣,晴美停步。   吊橋斜斜地插在淤塞的泥水中。然後,小型貨車的鼻尖逐漸沉到水裡去。   甚麼人!去救他呀!有惠喊。   不可能的。永江說。那是泥不是水。無法爬出來的了。   可是   已經太遲了。永江說。   片山也不能做甚麼。   貨車完全消失在水裡面。只是偶爾噴出一些泡沫,又隨即破掉。   煙霧慢慢地隨風飄進來,就像為死者蓋上白布似地掩沒整條城壕。     4   看哪。片山指示吊橋墜落的痕跡。   晴美點一點頭。   不是意外咧。   一目了然的事。支撐吊橋的柱子完整地折斷了。   有一道深深的切痕,而且很新。白木完全裸露在外。   兇手預期有人會開車出去哪。晴美說。福爾摩斯喵了一下。哦?是嗎?馬車也可以吧。不然,大家魚貫著在上面走過的話,也可能掉下去的。   無論怎樣,這是謀殺哦唉,終於發生了。片山嘆息。   怎辦?晴美問。   甚麼怎辦?我怎知道?   真靠不住。大致上,你在這裡是警方負責人哦。   片山在意她在大致上的地方加強語氣,但他決定不說甚麼。   總之,回去居館吧。霧又來了。   霧把城壕完全淹沒掉,住城門匍匐而入,就如無聲無息地躡足而來的巨型白色怪物。   也好。來吧,福爾摩斯。晴美喊。   風在刮吼著。吹響山谷的風泣聲,宛如狼的遠嗥。   片山和晴美,還有福爾摩斯,穿過門衛樓前面,爬上石階,從門塔走進中庭。   嘩,這個厲害。片山禁不住提高聲音。   啊晴美也絕望。   中庭被埋在霧裡。好像是從城堡的背後乘風而飄來的。煙霧瀰漫之類的簡單形容是趕不上的了。   也許是被放逐在白色大海中的形容比較接近。   會迷路啊。方向盲的片山發出膽怯的聲音。   振作些。居館不就近在眼前嗎?看起來黑黑一團的。   是嗎?我以為是遠山咧。   你痴呆了嗎?還早吧。晴美厭惡地說。來,福爾摩斯,我們先走。   等等我!不要丟下我呀,太無情啦!你還是妹妹嗎?喂,福爾摩斯!是誰給你吃的住的   得了吧!難看死了!晴美回頭。哎,福爾摩斯,這就是天下第一的第一科刑警嗎?   喵。福爾摩斯表贊同。   我有高處恐懼症和閉所恐懼症哦。   沒啥好逞威的!   二人一貓從霧中邁步走向居館。   咻傳來口哨似的聲音。   噹一聲,有甚麼彈跌在附近的鋪石上。   甚麼呢?晴美止步。   咻福爾摩斯比聲音更快地撲向晴美。   嘩!晴美嚇得摔倒。又噹一聲,有甚麼彈射開。   箭!片山喊。被狙擊了!趕快進居館!   晴美連忙跳起來。   跑啊!   就在眼前而已卻意外地遙遠。   咻地第三聲響,片山見到有甚麼從眼前幾公分的地方穿過。不,看不見。是感覺到。   抵達門邊。可怎麼拉也拉不開。   畜牲!被關在門外了!   傻瓜!晴美用力捅他的背。這門是用推的!   片山跌進裡頭。福爾摩斯撲進來。晴美一進去就關門。同時傳來咚一聲。   箭刺在門上啦!晴美說。真是千鈞一髮哪!   片山和晴美筋疲力竭地坐在那裡動彈不得。   這時,石津走過來。   咦?你們坐在那裡玩甚麼遊戲?   誰在玩遊戲呀!片山發出吃人的聲音。   大家怎樣了?晴美終於站了起來。   都進房門去了。好像受到相當刺激的樣子。   那個當然了。因為有一個人死在眼前。   總之,必須商量對策才是。片山也站了起來。   大家都躲進自己房間去了?晴美問。   嗯。   那樣一來,有人跑了出來也不曉得啦。   是啊有人用弓   石津訝然,在二人面上看來看去,問:你們在談甚麼?   算了。先休息一下再說。晴美說。我想喝酒,一口氣乾了。   酒不太能一口氣乾掉,但這一刻怎樣都可以。於是片山也說:   我也是。一口氣乾了果汁。      沒有。梶本回答。客廳鴉雀無聲。   片山他們從霧中回來一小時了。片山和石津費了好大的氣力,才把全體拉了出來。   永江保持沉默,喝了不少酒的有惠變得歇斯底里。紳也和圭子沒甚麼改變。神津麻香不安地躲在角落。   片山問梶本:吊橋掉下去了,別的出路在哪兒?   結果,梶本的答覆是沒有。   暫時誰也不開口。也許大家各自在想像,有一條看不見的繩子把自己和城堡聯繫起來的情景。   胡說八道!不吐不快的是紳也。   對嘛!怎會只有一個出入口發出高八度的叫聲的當然是有惠。   很遺憾,是事實。梶本說。   不是沒道理。永江說話了。如果四處可以進來的話,就不是城寨了。   瞧你在說甚麼話呀。有惠極力頂撞。難道你想一直留在這裡嗎?   不必想得太誇張。不久就會有人來的。永江的話也稱不上太有自信。   呃有沒有可以取代吊橋的東西?片山說。例如後備的橋   哥哥,沒有像樣一點的說法嗎?   應該還有的。石津說。因為好事通常成雙嘛。   石津逕自哈哈大笑起來可是誰都不笑的關係,他也倏地停止笑聲,轉向天花板。   那道城壕相當寬大。紳也說。不能飛越過去吧。   那個不可能。永江說。不然,城壕做來幹甚麼用?   總有梯子吧。把它接到對面去有惠說到一半。   誰接過去?你嗎?我可不幹。萬一掉到城壕下面去就完蛋了。   那是刑警先生的工作吧。   片山一震。那是他最怕的任務之一種。   我不行。石津搶先一步。我太重了,梯子會折斷。   總之,冷靜下來。永江起身。北村的死,可能是意外,不是嗎?   不是,永江先生。片山說。很明顯的,那座橋是有人故意弄壞的。   是舍弟幹的嗎?   令弟失蹤了。然後,短劍、長劍、槍、以及手斧都不見了必須戒備一下的好。   畜牲!紳也敲桌子。應該怎麼做嘛!   如果能夠找到英哉先生的話不過,必須搜遍這座城堡才行。片山轉向梶本說:有甚麼地方是他可能藏起來的嗎?   我沒頭緒   可是,你不是一直住在這兒嗎?晴美說。   在這裡實際使用的,只有這座居館而已。其他樓宇幾乎關閉著的關係,我沒進去過。   沒進去過,意味著你也不知這裡頭可能使用著囉。晴美說。   是這麼回事吧這是很費力的事。全部地方都調查並不容易哦。而且,總不能把那些厚重的門弄壞   還有,紳也說。縱使找到了,對方卻揮劍相迎。我們這邊可能被幹掉哦。   那是我們的工作。片山說。對吧,石津。   是,是呀我去那間武器庫把劍帶來。   武鬥嗎?簡直像演武俠片一樣。紳也笑了。   請等一下。圭子站起來說。   因她一直沉默的關係,大家似乎忘了她的存在。   叔父為何要做這種事?我們對叔父到底做了甚麼?   那位刑警不是說明了嗎?紳也說。叔父認為,殺他老婆的是我們當中的某人。   但不可能是我們全部吧?   是啊。不過,他想格殺勿論吧?   他瘋了!有惠大叫。對呀,他住在這種地方,就是他反常的證據啊!   可是圭子說。即使他反常,也是因為他太太遇害的關係。那一定是事實。所以,只要知道是誰殺了叔父的太太   慢著。有惠打斷她。你是說,我們之中有殺人兇手?虧你講得出?   這可不行,片山想。有惠似乎擺出隨時準備打架的姿勢。可是圭子也不示弱。   不對嗎?難道你認為我們大家都被殺了比較好嗎?   你說甚麼?你這   有惠手裡拿著酒杯。她冷不防地瞄準圭子擲過去。   也許有惠做夢也想不到它會打中。可是,就如射靶一樣,那酒杯不偏不倚地打中圭子的額頭,碎了。   晴美叫了一聲酒杯裡剩餘的紅酒像血一般在圭子的胸前擴散。   所有人一聲不吭。臉色最蒼白的是擲杯的有惠。   片山覺得震驚的是圭子的反應。   酒杯打中的瞬間,圭子只是赫然閃了一閃,但一步也不移動。然後,她直直地回視有惠。   有一條血痕從她的額頭沿著鼻翼和嘴唇滴落。圭子完全沒露出痛的表情,只是盯著有惠。那個態度予人一種異樣的淒厲感。   啊有惠仿若從夢中醒來般。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不。圭子用無感情的聲音說。不用擔心。   然後,她快步走出客廳。晴美回過神來,追趕圭子去了。   你做了甚麼啊!永江漲紅了臉咄咄逼人地說。有惠被他的氣燄弄得退縮。   呃我的手滑嘛。她支吾著推諉。   大概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種局面吧。   向圭子道歉!跪地求諒!永江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有惠蒼白著臉試著反擊。   不要!我是你妻子哦。幹嘛要我向她   冷靜點。片山介入。她的事,交給舍妹辦就沒事的了。重要的是,我們要決定怎樣做   對呀。神津麻香挺進前來。因為大家都精神緊張的緣故,所以一點小事也會爆炸的。必須冷靜才行。   片山發現福爾摩斯出到走廊去。大概在意由谷圭子的樣子吧。   坐著發呆也不是辦法。紳也悠閒地說。不如分頭找找看好了。分頭去調查,不會花很多時間吧。   那樣太危險。片山說。集體行動比較好。因為對方拿著武器。   可是,這裡有兩名刑警,分開兩隊總可以吧?   片山一時語塞。確實有道理,但自己一個人,能夠對抗持劍的敵人嗎?   不過,首先大家一起去查如何?有人伸出援手。是神津麻香。她轉對梶本說:有鎖匙嗎?平時收在甚麼地方   那個梶本歪歪頭。   有啥關係?不行的話,打爛它好了。石津很有威勢。不過,先吃點東西才去好嗎?      晴美追趕圭子,在走廊上跑。   跑到哪兒去了呢?她氣喘喘地停步。   並沒有太遲跑出來可是,直直的走廊一眼看盡,到處不見圭子的影子。   圭子小姐圭子小姐,在哪兒?晴美喊。   奇怪。就那麼一霎眼工夫,她怎能跑得看不見蹤影?   回房去了?似乎太快了些。   來到走廊的盡頭,晴美放棄了這城堡也真是,怪事連篇的。   回頭的剎那,圭子就站在眼前,晴美嚇得跳起來。   啊嚇我一跳。你沒事吧?   對不起,害你擔心。沒啥大不了的。   圭子用手帕掩住臉。有血滲出來。臉色略為蒼白,但表情平靜。   遭遇不幸啦。   習慣了。圭子說。   這種事以前也遇過?   沒直接傷到我,可是,皮膚的傷勢比心的傷勢更快痊癒嘛。   她說這種話,絲毫沒有同情自己。說得很冷靜。裡頭有悲哀,很怕人。   傷口的護理   不。她打斷晴美的話。真的沒關係。謝謝。   哦?晴美不願勉強她。那麼,到房間休息如何?   嗯,就這麼辦。圭子點點頭。   她往樓梯走了幾步,回過頭來。   我覺得很爽快。   晴美懷疑自己的耳朵。   爽快?為甚麼?   因為,從旁觀看大家焦急、不知如何幫助的情形,很有趣呀。   可是你可能被殺死哦。   我無所謂。圭子說。無論被誰所殺,我都不會流淚。   平靜中令人感覺到激情。晴美不禁毛骨悚然。   對了晴美說。剛才你在哪兒?我一直在走廊上四處找,都沒發現你呀。   我圭子遲疑著。大概站在那邊的窗簾背後吧,因我不想被人見到   哦你一個人,不要緊嗎?   嗯,不要緊。圭子快步離去。   喵一聲,這才察覺福爾摩斯坐在腳畔。   怎麼,你來啦。晴美說。好怪呀。她在窗簾背後做了甚麼?你覺得呢?   福爾摩斯用力眨一下眼。晴美彎下身去。   哎,你是不是知道甚麼呀?不要露出自己獨自在承擔勞苦似的苦瓜臉   不曉得貓的命苦不苦(?),總之,福爾摩斯是永遠一成不變的撲克牌臉。   喂,晴美。片山出來說。待會大家要去禮拜堂查一下。怎辦?   甚麼怎辦?   即是你也肯定要去吧!片山半帶死心地說道。     5   出到外面時,片山戰戰兢兢地左顧右盼。   萬一又有箭飛來可受不了。可是,看來沒有那個跡象。   霧轉薄不少。可是依舊濕漉漉的,令人哆嗦的冷風吹過。   好像沒問題走吧。片山喊。   請先。   不,你先請。   此起彼落的推讓聲,然後,一行人魚貫著走了出來。   晴美想把插在門上的箭拔掉   咦?箭呢?   掉在腳下啦。石津撿起來。喔,沒有箭尾的哪。   到底為甚麼目的射來?   不曉得,去看看吧。片山喊。   石津喝一聲,扛起一個大槌。大概是用來破門的吧。   他們穿過中庭,在禮拜堂前止步,距離入口五六米的地方戰戰兢兢地眺望。   好,幹吧!石津說。   單純的他,也許不太受周圍的氣氛左右。也跟出來之前把梶本做的炸雞擺平的事有關。   OK。那就把門   包在我身上。石津用力舉起大槌。   晴美覺得身體僵住這裡是英哉的妻子喪命的地方。   石津來到門前,嘿一聲,高高掄起大槌。   呃神津麻香說。在那之前,何不試著開開看?   時機不對的關係,石津跌個屁股著地眾人哄然大笑。   抱歉!麻香臉紅了。我不該說這些的。   不沒關係。石津爬起身來。承你貴言不過,不可能打開的。   石津伸手用力去推那道門。門很簡單地打開,石津滾跌進去這次誰也不笑了。因為大家覺得對不起他。   來,進去吧。片山說。   福爾摩斯率先走進去。   裡頭出乎意外地明亮,也沒積塵。   石津嘀嘀咕咕地說:這傢伙!當人是傻瓜!   小心足下。晴美說。有腳印嗎?   好像沒有。看樣子他沒來過這兒。片山說。   陰氣很重的地方咧。紳也說。這種地方,居然上帝可以忍受得住啊。   是不是這裡?呃英哉先生的太太麻香說。   好像是了。永江點頭。在甚麼地方呢?那個叫甚麼的傢伙。   在那邊吧。晴美說。喏,祭壇旁邊的牆壁開了一點   這個嗎?打開來看看。石津走過去,手搭在牆上。   石津!小心!晴美禁不住說。   牆壁吱吱嘎嘎地慢慢開啟,鐵之聖母出現了。   暫時誰也不開口。   發黑的木和鐵塊縱使知道它沒有生命,然而就像連續睡了好幾百年的女巫,隨時睜開眼睛襲擊人似的十分恐怖。   這個嗎?石津說。福爾摩斯慢慢走上前去,喵了一聲。   現在是關閉的。晴美終於擠出聲音。不過,有點可怕。   居然在神的名下使用這種東西呀。永江說。   好像隨時會打開似的,好討厭。麻香搖搖頭。   是怎樣的機關裝置呢?晴美踏足在跌一級的密室中。   晴美小姐!危險!石津慌忙奔過去,一把抱起晴美,將她放回離遠的地方。   你幹甚麼呀?晴美紅著臉說。   對不起。我   喂,晴美。片山說。腳印。   嗄?晴美看看腳畔地板上有髒了的腳印。是她自己的腳印。   這是甚麼呢?   不是血嗎?麻香說。   剎那間,眾人沉默無語。   不可能的。永江喃喃地說。   可能裡頭有甚麼人在哪。晴美說。打開來看嘛!石津,想辦法把它   好的。片山兄,借我短劍一用。   啊,拿去。片山把夾在腰帶的短劍遞給石津。石津走到鐵之聖母面前,把短劍插進剛好在中央的裂縫裡,用力撬開。   也許有彈簧裝置的關係,鐵之聖母以驚人的速度往兩邊打開。   片山閉起眼睛萬一有血淋淋的屍體滾跌出來他肯定暈倒。   甚麼也沒有哇。晴美的話,使他睜開眼睛。   鐵之聖母裡面,空無一物。   晴美慢慢走上前去,輕輕碰了一下裝在內側的利刃。   沾了血哪。還沒乾透!   那麼,是誰麻香喃喃自語。   誰都不開口大家彷彿聽見鐵之聖母發出笑聲似的吱吱作響。      問題是那座塔哦。晴美說。   用餐氣氛總是陰沉沉的。當然,石津例外,但其他人都失去食欲。   塔?片山反問。噢,那座高塔呀。唔假如他躲在那裡的話   那裡沒有入口不過,一定可以從某個地方進去的。要不然,襲擊我的男人不可能消失嘛。   話是這麼說,怎樣調查呢?   進去呀,用梯子甚麼的靠在那個入口上。只有那樣做才能爬進去啦。   爬上那種地方去?   單是想像,已叫片山頭暈了。   總而言之,我看到女人的影子哦。那裡肯定有人在。晴美說。   吃到一半時,由谷圭子出現了。   你沒事吧?神津麻香搭訕說。   嗯,沒甚麼。圭子微笑。   她額頭上的白紗布觸目驚心。有惠故意移開視線,對紳也喊道:   紳也,給我酒。   這些霧會持續到幾時呢?紳也一邊為有惠倒酒一邊說。   這地方多霧。麻香說。跟地形和氣流有關吧。   霧好討厭。好像會有甚麼突然跳出來似的。有惠把酒一飲而盡。   是真的。圭子突然說話的緣故,大家嚇了一跳。   甚麼是真的?紳也問。   霧。現在我們等於混入霧中一樣。前面一寸的地方也看不見。不知道有甚麼潛伏在那裡   別說可怕的話唷。有惠皺眉。   卻是事實嘛。圭子心平氣靜地說。那個語調平平淡淡的,令片山在意。   他從霧中出現啦。圭子說。   誰?晴美問。   死神,用大鐮刀,砍落我們的頭。   片山覺得,圭子一點也不是在開玩笑。她一邊說一邊微笑。   危險哦某處的螺絲鬆了。   沒有鐮刀呀。石津死心眼地說。   我想向大家請教一下。片山挺前說。   他認為這個時候應該積極地談案件的話題比較好。最壞的乃是模糊的不安。   甚麼呢?永江看住片山。   關於英哉先生的話。據他所說,他太太智美是被謀殺的。然後,那時候,在座的各位都來了德國是事實嗎?   暫時無人作答。   胡說!紳也說。那是叔父的妄想。   是嗎?   你認為我說謊?   那個不曉得。那時在這裡的話,片山說。回到日本,很簡單就查到的。老實說出來比較省事哦。   永江開口了。   我的確來了這邊。不過,我是一年到頭都來杜塞爾多夫的。只能說是偶然吧。   北村先生也一起嗎?   當然。永江點點頭。不過,內子遲到了。那是幾時的事,我倒記不起來了。   太太,如何?片山轉向有惠。   我也記不得啦。   英哉先生說,是在案發前的一個禮拜來的   即使是,也不一定是我幹的呀。   那個當然紳也先生呢?   我沒見到紳也。永江說。後來我聽說他去了巴黎,但我一次也沒見到他。   我真的在巴黎呀。紳也嘔氣地說。   現在無從查悉。不過,起碼可能性存在。   那你呢?片山轉問圭子。   圭子彷彿沒聽到片山的問題似的,輕輕用腳打著拍子。   哎,片山先生,跳舞嗎?她轉了一個圈。在這種古城,跳甚麼呢?小步舞曲、快步舞曲,還是華爾滋?   是不是有點瘋了?紳也說。   突然圭子揚聲大笑。令人震驚的尖笑聲。   晴美向圭子走過去,冷不防用平手打了圭子一巴掌,聲音響遍整個飯廳。   圭子蒼白著臉盯住晴美,可是沒有憤怒的表情。   抱歉。晴美說。不要緊吧?   嗯對不起。   吃飯吧。   好。   繃緊的緊張感鬆緩下來。梶本把湯端給圭子。   你真是個機靈的人。晴美對梶本說。任何地方的一流酒店都會用你的。   不好意思。梶本鄭重地說。因我的外表有點怕人   沒關係呀。晴美說。像我哥哥這樣的人都當刑警了,何況是你   喂,甚麼意思!片山瞪妹妹。   石津咯咯大笑起來,大家也跟著揚聲大笑片山氣鼓鼓地低頭猛吃自己的菜。   總的來說,那個笑聲多少緩和了沉重的氣氛。   片山的情緒有點複雜。原來我是個逗人笑的丑角   圭子發揮旺盛的食欲,以不輸石津的速度趕上了其他人的進度。   唉,肚子還餓。她嘆息。不過會胖的,還是算了。   你還擔心那個?紳也嘲笑她。   不行嗎?我也是女人嘛。   對呀。神津麻香說。我覺得圭子小姐很迷人哪。   嘩,多謝。圭子開心地說。   我贊成。石津用力點點頭。會吃的人不是壞人!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大家嘩然。   片山先生。圭子說。讓我回答你剛才的問題。那時,我是來過德國了。   為甚麼事而來?   為了來這裡而來。   怎麼說?   很久以前,我見過英哉先生不,我的叔父。我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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