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三色貓四季孽殺

第3章 【第二章:春】

三色貓四季孽殺 赤川次郎 23786 2023-02-05
  (1)   不祥的預感。   這一天,片山不用值勤,這是很久沒有的事,出到這個地方來,又並非烏雲低垂或吹起旋風。   這是十分暖和的一日,三月即將結束,完全是春天的陽光了。   到了這種季節,通常都會心情愉快,步伐變得輕盈才是,可是對片山來說卻想睡覺   恰好沙發非常舒服,坐著坐著,片山開始打瞌睡。就在這時   片山先生,片山義太郎先生,在不在?   隨著一陣刺耳的鈴聲,男侍應手拿一張寫著片山先生的傳呼牌,在酒店的大堂走來走去。   片山赫然醒來,不由回答一句:   是,老師!   看來是上課時打瞌睡挨罵的記憶在瞬間甦醒了。由於他說得相當大聲,幾名似乎很早就望著片山打瞌睡而偷笑的女子大學生,聽見他那句話,哄然大笑起來。

  片山臉紅紅地站起來,喊住男侍應。   我我就是片山。   啊,與你約好碰頭的兒島女士有傳言。   是嗎?   是不是她不能來了?倘若是就好了   她在樓下的大堂等你,請你早點去。   樓下的大堂?片山東張西望。這裡不是大堂嗎?   這兒乃是正面大堂,樓下是本館大堂,那條甬道的對面則是新館大堂。   呃   大家時常搞錯的。   不會搞錯的反而奇怪了!   那麼,下面是新館大堂?   不,本館大堂。請利用那邊的電動扶梯吧!   謝謝   片山抹著汗,假裝漠視還在笑彎了腰的女子大學生們,直直走向電動扶梯。   真是的   兒島姑媽究竟在想些甚麼?   今天不是相親,你放心來吧!

  居然打電話來說要請吃午飯怎麼可能。自己年紀也不小了,總不成叫姑媽付賬,然後若無其事地說聲多謝款待了事   儘管如此,片山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若是本館的話,另外一幢應該稱作別館才對,若是有新館的話,表示有舊館。可是採用意義不同的本館和新館,為甚麼呢?   這些都無所謂   確實,從扶梯下到下面的一層一看,那裡也是一個跟上面的結構相似的大堂。   幹嘛會有幾個大堂嘛!似乎可以拍成新派的時代錯誤愛情倫理片了。   義太郎!   兒島光枝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堂,片山差點跳將起來。   姑媽。我搞錯了,在上面等你。   我就猜到會這樣。開朗如昔的兒島光枝說。我訂好位子了。走吧!   姑媽不是壞人。然而她一心相信,為片山找老婆乃是她的人生大目標。

  今天有甚麼事找我?姑媽。   沒事沒事。總之,我想和你輕輕鬆鬆吃個午餐。   有古怪。片山側一側頭。   今天不會又是   不是相親,我不是說了嗎?我沒說謊哦。   那就好   搭電梯上到十樓時,進到一間燈火通明的餐廳。   我訂了一個適合眺望的好位子咧。   片山怕高。他把椅子移過一邊而坐,盡量不望下面。   咦?兒島光枝目不轉睛地盯著片山。   我的臉沾到甚麼嗎?   沒有,不是這個意思瞧,這個!   冷不防地伸手過來,拔掉片山的一根頭髮。   好痛!片山禁不住跳起來怪叫。你幹甚麼?   瞧瞧瞧!白頭髮哦!   嗄?   的確,一根白髮直直擺到片山眼前。

  看到嗎?   看到了   兒島光枝把白髮擺得太靠近,片山幾乎頭暈眼花。   再過兩三年,幾十根、幾百根白髮長出來啦。在那之前,你要設法做點甚麼才是。光枝強硬地說。   太誇張了吧!僅僅白髮一根,誰沒有?片山說。   誰也沒說白髮不好呀。我只是想說,若是沒有一個跟你一齊增加白髮的對象的話,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我也有很多白髮嘛。   是嗎?   男人嘛,還是必須結婚的好。   果然又是那件事!   哎,你說今天不是來相親的   不是,不是相親。光枝搖搖頭。只是有個人想介紹一下。   片山眨眨眼。   女人?   你喜歡男人?   不是的!但是那不就等於相親了嗎?

  不要大喊大叫!   我沒有大喊大叫!片山生氣地說。   前來點菜的女侍,呆呆地注視他們兩個針鋒相對。   啊,兩份午餐。光枝說。   三份吧!片山這樣說時,女侍問是三份嗎?   兩份就好了。光枝更正。我要走了,只要飲料。   那我一個人吃嗎?   不,兩個人。   嗄   片山呆若木雞時,女侍走開了。   姑媽   阿義,你聽我說。光枝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每個人總有做錯事的經歷。   哦?   也有重頭來過的權利。   甚麼故事?   年輕的時候,任何女孩都不把男人放在眼裡。因此總會憑男人的外表、地位之類受吸引而結婚。不過,總算察覺到那是很大的錯誤。如果就此放棄的話,造成更大的錯誤了。人必須重頭來過。只要活著一天,不管七十歲或八十歲

  你要介紹一個七、八十歲的人給我?   怎會呢?   我懂了。片山點點頭。對方結過一次婚。   阿義呀,你幾時變得如此善於推測?   這點推測,片山總是有的。   她只離過一次婚,還是三次?   她沒有離過婚,一次也沒有。   片山吃了一驚。   可是不是結過婚嗎?   對。還沒分手。不過決定不久以後就要分手了。   那麼你要介紹別人的太太給我是嗎?   因為她是漂亮的人,若不趁早預約的話,很快就賣掉啦!   又不是二手公寓!那樣一來不是偷情了嗎?   阿義呀!你從哪兒學到那種難聽的字眼的?   片山開始頭痛回去算了!   噢,她來啦!來,輕輕鬆鬆地見個面吧!

  開玩笑!別人的妻子,怎麼可能輕輕鬆鬆的見面   午安,片山先生。對方招呼。   片山嚇得抬起臉來。   咦?   有點難為情地站在那裡的,竟是水沼冬美。   請問晴美喊。   正在塗指甲油的女孩頭也不抬地問:甚麼事?   聽說這裡要請祕書。晴美說。   不是我請。女孩打個哈欠。我已經辭職了,所以要找個人代替我的工作。   哦   這麼一來,其後誰做都無所謂了。   那麼請問笠倉先生在哪兒?晴美問。   那道門的另一邊。女祕書說。冷靜一點走進去吧。   晴美莫名其妙地致意一番,走向那道寫著副社長室的門。   不必敲門也可以哦。女祕書喊。   是嗎?   大概一定是這麼回事吧!

  晴美在門前用手攏攏頭髮。頭髮並沒有凌亂。只是類似一種儀式的舉動。   失禮了說著就把門打開。   嘩!裡頭的女人霍地跳起來。   對方似乎大吃一驚,晴美也是。的確,那是一個與副社長室相稱的房間,寬敞而有格調,具備作為談生意條件的簡潔,然而怎麼也不適合一名上半身赤裸的女性。   怎麼不敲門!   跟著女人從沙發上坐起來的,是個頭頂已禿的男人,臉紅耳赤地說。   看來他就是這個房間的主人。   傳來女祕書咭咭咭的尖笑聲。   那婆娘搞的鬼!男人重新打好領帶。你是誰?   我聽說這裡有祕書的工作。晴美說。要不要改天來過?   女人把褪下的裙子拉上來,整裝一番,說:那我走了。我有工作。

  她向笠倉真一揚一揚手。   嗯我會打電話給你。   顯然地,男人對她依依不捨。   明天起有一星期的外景。回來再聯絡   外景?晴美注視那個惹人注目的艷女郎,散發著強烈的香水味從身邊走過,不由側側頭想她是誰。   好像在哪兒見過   你叫甚麼名字?   啊!晴美叫了一聲。   啊你的名字叫啊嗎?   不,不是的。我叫片山晴美。   唔,你是大學生吧?   是的,我在大學的學生課見到招聘廣告的。   坐。笠倉真一假咳一聲。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一下就來。   是的。   晴美在沙發上坐下。盡量避開剛才笠倉真一和那女人休息的地方。   剩下一個人時,晴美喃喃地說:

  嚇死人了剛才那個,肯定是池山安妮。   沒錯,一定是池山安妮。   雖然她化了粧,但和出現在戲劇中的形象不同,乍看之下認不出來。   儘管如此奇怪。晴美側側頭。像她這樣的女藝人,幹嘛跟笠倉真一在一起?她覺得二者之間應沒有關連   這種副社長真了不起。   當然是諷刺的話。那位女祕書之所以辭職,也許是理所當然的事。   晴美打開手袋,一張幾乎沒化粧的臉,映現在粉底盒的鏡面上。   喂,沒問題。看起來像女子大學生。   不過,到大學去徵聘副社長祕書也很特殊。若是商業學校還說得過去,但是卻到普通的女子大學找人啊。   晴美之所以以大學生身份到這裡來,自然有些情由。當然了啊,笠倉真一回來啦,容後說明。   久等啦!笠倉真一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就坐。讓你遇到那種場面,很吃驚吧!   心裡撲撲跳的。現在還是晴美把手貼在胸膛上。   笠倉真一飛快地瞄了晴美的胸部一眼,立刻裝著若無其事地說:   哎,到了這種處境的人,積蓄了普通受薪職員無法比較的精神壓力,你明白嗎?   嗯。   如果不經常這樣發洩一下的話,久了就會傷到自己的胃,或者心臟了。   怎麼不會傷到頭腦?晴美在心中嘀咕。   那種場面當然很難看。可是,所謂的英才畢竟有別於普通人,必須作好心理準備被人看見一切。為此就要解放自己   嘮嘮叼叼的分辯令人厭煩。晴美無禮地打斷他的話。   我想談談工作的事。   哦?啊,你的工作嗎?當然了,你是來做兼職的。   但我不是唸祕書科的。雖然貴公司是來請祕書的,會不會搞錯了?   搞錯了是甚麼意思?   即是我完全不懂英語會話,或者電腦打字這樣也可以嗎?   笠倉真一聽了晴美的話,居然毫不吃驚。   你會打電話吧!   當然。   你也會複印吧!   只要知道操作方法   行了。你也會搭電車出去幫我辦點事吧!   晴美彷彿覺得自己被人當傻瓜。   重要的是人性。   突然,笠倉真一提出哲學的理論,嚇了晴美一跳。   哦   工作的事,任誰做久了就會習慣下來。可是,人格呢,這就因人而異了。   對方所說的話也有道理,晴美想。可是,從剛才的情況來看,似乎有點不適合談論人性問題。   那我星期一來上班了,請多多指教。晴美鞠一個躬。   你知道嗎?今天是星期六哦。笠倉真一說。   哦。   工作已經結束了。怎樣?待會有甚麼節目安排?   不,沒有   那就找個地方吃飯吧!首先是人格,人格哦。   哦   人格和吃飯有著怎樣的關係?晴美百思不得其解   (2)   嚇你一跳,對不起。冬美笑態可掬地說。   哪裡哪裡   片山不曉得應該說甚麼好。   我竟不曉得你是兒島姑媽的朋友。   不是直接認識的。不久前,我大學時代的好友在兒島女士的介紹下結婚,在婚禮時見面的。   是嗎?片山點點頭。好像有點奇妙似的。   由於沒其他地方好去,於是兩人在酒店的庭院裡散步這樣子簡直就是相親了。   況且還有別的相親伴侶四處漫步,彼此在意對方卻裝作漠不關心,真累   但你竟然知道我   其實兒島女士誤解了。   誤解?   嗯。婚禮過後,我在大堂裡,她來找我搭訕。又說有這麼一個人,你看怎樣?   那是   她把片山先生的照片拿給我看。我嚇了一跳。   她以為你   她以為我是獨身的。   姑媽做得出的事。片山苦笑。她不是壞人。總之,她以替我找到老婆為義務不,當作使命。請原諒她。   我不覺得不自在。而且我回答說,我想見見片山先生。   片山覺得有點難受。   我不好意思去拜訪你們。因為仍然找不到線索   你指夏子姐姐的事吧。冬美說:沒法子。我知道你已全力以赴。   承蒙這樣說片山嘆息。啊,那邊有空位。坐一坐好嗎?   稀罕地空出一張長凳。實際上,所有長凳都被相親的熱辣辣情侶佔據了。   兩人並肩而坐。   這時,距離笠倉夏子失蹤已三個月。   結果,搜查工作毫無進展。車上發現的屍首到底是不是夏子,依然無法判定,用車把夏子載走的男人也仍不知道是誰。   那輛車是失車。然而,倘若車中女屍是別人的話,夏子消失在何方?那個線索一直掌握不到   片山負責查辦與小田布子被殺案牽連的事件,兩邊都毫無進展。當然他沒把那件事告訴冬美,不管怎樣,還不是逮捕水沼悠治的適當時候。   令尊怎樣了?片山問。   家父嗎?他沒事。因他十分堅強。   可是,當時他受到相當衝擊   嗯,夏子姐姐是家父最疼愛的。大概現在還使他心痛。不過,他不會表現出來。   原來如此。   片山先生麻煩了你是嗎?冬美突然說。   沒有的事對了,恕我唐突你要和你先生分手了嗎?   我有這個意思。冬美說。總之,我們不能相處下去了。   是嗎?   總而言之,她現在還是水沼冬美。不能貿貿然說出水沼的事。   我現在住在父親那裡。   那你一個人?   嗯,自那以後,我和水沼已經分居了。   冬美的表情竟是一片開朗。   有件事,想問一問。片山說。   甚麼呢?   就在這時,傳來一陣呱嗒呱嗒的腳步聲。   在這裡!   一個男孩出現,指指片山他們。   從後面追趕上來的,是個素昧平生的阿嬸。   噢!她一看見片山他們就喊。   阿嬸手裡拿著一張白紙。   甚麼事?片山說。   對不起,這是小孩子做的。請原諒!   片山愈發莫名其妙。   請問你在說甚麼?   剛才我聽小孩說了,趕快跑過來誰知還是來不及。   阿嬸戰戰兢兢地把手上的白紙展示給片山他們看。   注意!油漆未乾!   上面用紅字大大地寫著。   這個本來貼在長凳上小孩子撕了下來。真是萬分對不起   片山和冬美面面相覷嚇得不敢馬上站起來。   片山悄悄打開浴室的門,窺望房間。   我在這裡。從床上傳來的聲音。   你在床上?   由於燈熄了,看不清楚。   嗯。片山先生,你沒事吧?   沒事。可是,真糟糕!   他也不想開燈。怎麼說,上面雖是襯衫領帶,下面卻只有內褲一條。他的長褲和冬美的裙子,一起交給酒店的洗衣服務,請求用超特急的速度洗掉油漆去了。   沒法子,片山在腰間圍上浴巾,坐在椅子上。   據說無論怎麼趕,也要三個鐘頭。冬美說。   還有一小時三十分啊!糟透了。   已經接近晚飯時間了。片山也餓了,可是這副打扮,不能去餐廳。   晴美今天好像出了門。叫人代送衣服來的話,福爾摩斯幫不上忙。   我快睡著啦!冬美說。   好哇!我會叫醒你的。   聽你這麼說,我也睏啦,片山想:不行!好好振作,不能睡!   片山先生。冬美的聲音。   甚麼事?   剛才你不是說有事要問我嗎?   啊,是的。   你想問甚麼?   呃也許你不太想說。片山有點遲疑。關於你母親的事。   先母的事嗎?   嗯。夏子小姐為何殺了母親?她最終不是甚麼也不說嗎?   對。   我在想,也許你知道內情。片山這樣說。我問過令尊,他也只是表示猜不著。   當時我才十七歲。   我知道。說不定你有你的想法,我想。   由於冬美默不作聲,於是片山補充一句:不必勉強的好。   先母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冬美說。我想她是個好母親,同時也是嚴厲的人。   夏子小姐是否有跟母親衝突過?   每個人都曾經跟父母衝突過吧!   嗯,也許是的。   不過,夏子姐姐並沒有特別與母親衝突過。反而是秋代姐姐經常反抗,整天玩樂。   你大姐春子小姐呢?   春子姐姐是個悠閒的人。冬美的聲音令人感覺到笑意。   她丈夫是入贅女婿吧!   是的。她和丈夫也相處不好。換作是我,早就分手了。冬美說。對不起,我們在談著母親的事的。   沒關係。   先母反對春子姐姐和真一姐夫的婚事。家母的眼光是正確的。家父倒是期望自己的事業後繼有人。結果   他不行嗎?   目前是裝飾用的副社長。也許我看得太悲觀,他是自作自受。   裝飾用的副社長?不過,萬一笠倉伴人有所不測的話,他不就是貨真價實的社長了麼?片山想。   春子姐姐可能也很恨母親。冬美說。   為甚麼?   可不是嗎?剛剛突然想到的。她不顧母親的反對而結婚,而且不到兩年就知道,對方果然是母親所說的是個窩囊的男人。假如不是生了小和美的話,可能他們分開了啦!   對於那件事,令先堂說了甚麼?   我不曉得她有沒有直接說,但在她眼中,經常帶有瞧!是不是我對了。的眼神。在某種意義上,那樣子比當面責備更加使人受傷。   哦。   確實,到了那時候,一個人會憎恨說對了的人,而不是為自己的無知覺得羞愧。雖然這樣不合情理,但沒法子。   當然,那樣成不成為殺人動機則是疑問。   七年前的事說起來,小和美也七歲了吧?片山說。   嗯。先母被殺時,春子姐姐快臨盆了我們都很擔心。冬美突然說。抱歉,我不應該用這種語氣說話。   沒關係。片山說。我們是朋友嘛又沒有不道德。   冬美笑起來。   兒島女士說得不錯,片山先生果然是這種人。   你聽說了?我一見血就鬧貧血,又有女性恐懼症   加上懼高症、低血壓。很快睡著,很難睡醒。   她說得那麼多?片山很氣。不過卻是事實。   片山先生冬美似乎欲言又止。   甚麼事?   你不喜歡女人?   不,不是的。只是我不受女性歡迎怎麼說呢?一想到遲早失戀遭遺棄   我現在躺在床上。   房間很暗,彼此看不清楚對方的臉。   嗯,我知道。   我們都是成年男女了。這樣子同在一個房間而且,我結過婚了。   所以不行啊!   我在分居中。   更加不行了。   那麼,現在當作已經離了婚也可以。   你聽我說   我甚麼也沒穿。   嗄?片山尖聲叫。你不冷嗎?   你來溫暖我吧!   傳來窸窣聲,知道冬美坐起來了。片山焦急起來。   嘩!不行啊!片山從沙發站起來。   我又不是叫你跟我結婚。   冬美從床上走下來,黑暗中浮現一個模糊的白色胴體輪廓。   因為你已經結婚了嘛!   從我第一次遇見你開始,我就有了預感。   冬美走上前來,片山慌忙躲開。   不管預不預感、不行就是不行。我是個沒用的男人,呆板無聊   在黑暗中躲來躲去的,結果甚麼也說了出來。   我喜歡你,片山先生。   那那那是你對你丈夫的無意識報復嘩!   片山摸索著走動,碰到桌子,一起跌個人仰馬翻。   不要緊吧?我要開燈了。   不要緊!不要開燈!片山發出悲痛的叫聲。   就在這時,傳來叩門聲。   片山坐起來,喊:是誰?   衣服洗好送來了。隔著房門的答覆。   噢。冬美似乎很失望地說。太快了吧!   我現在去開門。總之,你上床去,乖孩子。   捉住別個男人的妻子,怎會是乖孩子?冬美不服氣地。那我上床了。   說完,不情不願地回到床上。   可以了吧?那麼   片山又撞到沙發或椅子,跌跌撞撞的,終於來到門邊。嗚呼   頂快的嘛   打開門一看,站在眼前的不是男服務生。   一名穿西裝的男人,舉起小型相機。   你   眼前啪地一陣閃光,片山眼花了。男人一轉眼就消失了蹤影。   剛才是甚麼?   五光十色在眼前亂舞。片山關起門來,甩甩頭,摸索著開了燈。   噢,嚇我一跳。冬美從床上坐起來。她用毛毯蓋住胸前,香肩裸露、發出光滑的潤光。   是他。冬美說。   他?   水沼呀。他僱用甚麼人跟蹤我了。   那麼剛才那個是偵探?   一定是。他把你和我拍在一張照片裡了。   片山啞然。   可是為了甚麼?   離婚時有利於他呀。那是我偷情的證據。   片山臉都青了。   瞧,我不是說了嗎?現在還來得及。趕快離開這兒吧!   已經太遲了。   我們甚麼也沒做呀!   但你沒穿長褲,我在床上。即使你說甚麼也沒有,誰相信?   片山只好承認,冬美所說的肯定沒錯。   糟透了。   片山抱頭想坐下來可是剛才躲來躲去之間,沙發的位置移動了。   片山坐在半空,然後精采地跌個四腳朝天。   冬美捧腹大笑。那是十足孩子氣的笑   (3)   如果問得更詳細些就好了。   總之,晴美是個容易動怒的人。當她從高中時代的學妹堀口知子口中聽見那件事時,也是即刻勃然大怒。   喵!   福爾摩斯在旁聽了,似乎也嚇呆了。   話是這麼說,看官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吧!   這是針對晴美何以吹噓自己是大學生,在笠倉真一面前出現的說明。   幾天前的事了。同校的學妹堀口知子打電話來,說是有事商量。   晚上下了班才有空的關係,於是晴美邀她到自己的公寓來。   說吧!商量甚麼?   哥哥義太郎還沒回來,兩人邊喝啤酒邊天南地北的大談朋友的謠言。   晴美,你哥哥是刑警吧?堀口知子說。   是呀!雖然說不上精明能幹。晴美老實地說。   其實是知子遲疑著說不下去。   眉尖深蹙的臉,連晴美也我見猶憐。暗想,哥哥配不上她之類。   當然,若是知子愛上了哥哥,則又另當別論。   關於兼職的事。知子說。   兼職?晴美眨眨眼。那是不可能的。   嗄?   警察不能做兼職呀!因為沒有兼職的刑警嘛!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知子笑了。其實是某公司的副社長,到我大學的學生課來,說要找女祕書。   女祕書?找到你的大學去?   對嘛。通常找那種人材,不是都到商業學校去嗎?我們卻是普通的文學院。   不錯,那你決定去應徵了?   不,由於條件太好,反而使我不安。在我猶豫不決期間,我認識的一個女孩去了。   啊?   然而知子的表情僵硬起來。結果,那女孩成為那個副社長的玩樂伴侶   你說甚麼?   就是那麼回事。不是叫她做事,而是一同飲酒作樂所謂陪他去玩,當然不是去狄斯尼樂園   我知道。晴美有點不悅。後來那女孩怎樣了?陪他上酒店了?   是的。知子點點頭。   甚麼混蛋傢伙!晴美立刻冒火了。那種是正式的強暴罪哦。應該起訴!交給我辦。我隨時把手續教你。   不,不是的。知子說。   不是的?   那女孩相當享受,還說拿了好幾萬零用錢   晴美頓時洩氣了,卻又斷然加強語氣說:她缺乏女性的自尊!   喵!福爾摩斯也同聲同氣。   那麼找我商量甚麼?   那女孩向那個副社長推薦了我。於是學生課的人通知我,叫我去找那個人。   千萬不能去!晴美說。難道連你也看在零用錢的份上,準備做那種事?   當然。知子點點頭。如果只是拿零用錢的話。   怎麼可能有那麼便宜的事?一旦出了錢,一定要有代價的呀!   不錯。知子說。而且對他不起   你有情人了?   嗯。不過,還沒談婚論嫁就是了。   哦,是嗎?   在晴美眼中,知子看起來像小孩。晴美還沒有可以稱作情人的男朋友。   不有個自以為是她情人的石津在。   因此我不曉得怎辦才好,這才找你商量來的   拒絕不就行了嗎?   話是這麼說只是這是學生課方面派遣的兼職,一旦拒絕了,下次就不會輪給我了。這點也是問題,如果我不去的話,就會有別的女孩去。若是她一無所知的去了,恐怕又   知子所說的意思,晴美也能了解。   那種男人不可饒恕。晴美說。他叫甚麼名字?   唔知子拿出記事簿來翻閱。這個是了。叫做笠倉真一。   如此這般   晴美嚇呆了。   當然,她知道在笠倉真一那裡,不會做正正經經的祕書工作,但也沒想到會叫她充當發牢騷的聽眾。   笠倉真一把晴美帶去一間相當著名的高級法國餐廳。   晴美想到,如果不陪陪他的話,無從下手教訓這個混賬的男人,於是無奈地跟他一起走。   雖說無奈,她卻吃了不少食物。   很快她就知道,假如這個男人不用錢或給小費的話,不會有女孩子理睬他。   因他話很多,而且全是牢騷。聽了不到五分鐘就厭煩起來。   若是滔滔不絕地說上兩小時,晴美覺得是疲勞轟炸,這是理所當然的了。   哎,不管別人怎麼批評我也沒法子。我就是這種男人嘛。   最終說出這句類似文章告一段落的話。   哦   何不死掉算了?她想這樣說,總算忍住了。   說起來,我老婆   好像要開始另一章了,晴美慌忙站起來。   失陪一下。   然後拎起手袋衝進化粧室。   獨自一人時,這才鬆一口氣。   真是,開甚麼玩笑!她對著鏡子喃喃自語。   那種男人,任何人都會退避三舍!   剛才吃得很飽,卻因他後來話太長,肚子也消化不少了。   待會吃點麵條吧!   那個男人在想些甚麼?嘮嘮叨叨地說個沒完沒了。   算了。無論如何,不可能第一天就準備帶自己上床吧!   晴美回到座位,笑盈盈地坐下。   對不起。   不,我在反省。笠倉真一說。   哦,反省甚麼?   我想,光是叫你聽我發牢騷,會不會令你覺得無聊。   沒有的事。我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有各種各樣的苦惱   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笠倉真一說。該走了吧!我送你。   嗯哼。今天終於顯出紳士風度啦!   那就麻煩你送我到附近的車站好了。   晴美慢慢把咖啡喝光,鞠個躬說:多謝款待。   出到外面,在等候用電話召來的計程車時,感覺有點怪異起來。   咦?你怎麼啦?   我好像有點頭暈   腳步踉蹌,無法站立得穩。   那可不行。是不是醉了?   不,不要緊。我可以好好站住   話沒說完,晴美整個人倒進笠倉真一的腕臂中。   其後的事記不清楚了在矇矓的意識中,聽見車聲和開門聲最後被拖入懶洋洋的睡眠中。   片山在公寓附近走下計程車,已經接近半夜十二點了。   他的長褲和冬美的裙子洗好送回來,畢竟花費不少時間。   我在這裡下車了。   片山下了計程車,準備付錢。   不用了。冬美按住片山的手。我還要坐回去。   可是   今天是我不對,給你添了麻煩。是不?   至於酒店費,冬美對酒店的人說,由於油漆未乾那張紙被撕掉的關係,所以不必付錢。可是,在房間叫的晚餐費,卻是冬美結的賬。   站在片山的立場,不管對方多麼有錢,如果連計程車費也讓她出的話,自己實在沒面子。   可是冬美拒絕了。   待會我和家父約好在六本木見面。我會記在家父的公事費上,不必介意。還有   嗄?   我想再見你。冬美用認真的表情說。   可是你   我已經知道,那邊那個人對我毫無留戀了。   確實,他也不是不了解冬美的意思。然而冬美終歸還是別人的妻子啊!   我再給你電話。冬美說。晚安,片山先生   門關上,計程車絕塵而去。片山呆呆地目送那盞紅色的標誌燈消失   嗚呼   究竟變成甚麼局面了?   當然,他和水沼冬美之間甚麼也沒有,可是,萬一搞不好的話說不定搞得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和命案的關係者荒謬的事!   當然,刑警也是人,即使對方是殺人犯,他也有權利去愛。但是,他要在此打消念頭,則是關乎理性和道德問題。   縱使不去想得太複雜也好,冬美為何是否出乎對丈夫的失望?   不然怎會看上像我這樣的人?   片山聳聳肩,走向自己的公寓。   晴美回來了沒有?雖是週末夜晚,若是在外逗留得太晚的話   如果說了出來,晴美一定發怒說: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   不是的。不是把她當小孩子看待。片山最了解,晴美已經是大人了。   只是,晴美膽大包天,不,超越大膽的魯莽,則是令人擔心的根源。總之,希望她平安無事的活下去就是了。   那是身為兄長的片山對妹妹提出的極其客氣的要求了。   回來了嗎?   玄關的門沒上鎖。最近治安不好。必須吩咐她,出門前記得好好把門鎖上才行。   我回來啦!   片山打開了門小小聲說。正想著萬一晴美先睡了就糟了雖然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   片山兄!   突然迸裂一個淒厲的叫聲,嚇得片山跳起半天高。   剛才的聲音,怎麼聽也不是晴美。十之八九肯定是   石津嗎?片山拍拍胸口。不要嚇人好不好?   嚇嚇人才好!石津說。   看來他相當慌張的樣子。   怎麼啦?你怎會在這兒?   晴美小姐叫我來的。   喵。   福爾摩斯本來就在家的吧!   福爾摩斯來到片山腳畔,喵喵地叫個不停,似乎在聞味道刺探甚麼。   甚麼事如此騷動?片山說。晴美既然把你叫來,怎麼自己不在家?   正在查案中。   查案?查甚麼案?   片山又有不祥的預感。   我不太清楚。石津似乎也十分困擾。總之,她叫我在這裡等到她回來為止。   晴美去了甚麼地方?   呃去了一個男人那裡。她說她假扮大學生潛入了。   扮大學生?片山愈來愈不安。然後,她還說了甚麼?   她說十一點以前一定回來。如果不回來,叫我到餐廳或那傢伙的家去接她。   不是已經十二點了嗎?片山喊。幹嘛還在這裡磨磨蹭蹭的?   喵!福爾摩斯也尖聲叫。   趕快打電話到那間餐廳問問看。哪有人吃飯吃到這麼晚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那個   那麼,餐廳叫甚麼名稱?   那個也石津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晴美小姐交給我的便條,掉了。   喂   萬一晴美小姐遭遇甚麼不測,我會切腹!   你死了又有甚麼用?片山怒吼。怎麼說都好,石津死心塌地的愛上了晴美。   責備他也於事無補。片山甩甩頭說:   現在懊悔也沒用。那個晴美扮大學生去見的人是誰?   那個也記不得了。   能諒解人的片山畢竟也惱火了。福爾摩斯看來也是,對著石津猛吠:嘎   原本怕貓的石津跳起來,跪在榻榻米上求饒:對對對不起!   就在這時,電話響起。片山和石津面面相覷。   晴美小姐   也許是她。   那我   我來聽!片山急急拿起話筒。喂喂,片山宅。喂   一陣沉默。然後   哥哥嗎?晴美的聲音。可是前所未有的軟弱無力。   晴美!你沒事吧!怎麼啦?你在哪兒?   一次問那麼多,大概無法作答吧!然而晴美彷彿沒聽見片山的詢問似地,說:   我不曉得怎辦是好。   你說甚麼?   我可能殺了人。晴美的語調仿似束手無策   (4)   車子穿過深夜的街道。   開始下著小雨。當擋風鏡終於佈滿了細雨,雨刷開始左右擺動時,車內氣氛稍微鬆弛了些。雨刷的單調動作,在緊張的氣氛中顯得不合時宜。   片山兄。握住駕駛盤的石津說。   甚麼?   片山坐在前座,一直凝視前方,一遇到訊號快將轉紅時,彷彿在唸著不要變的咒語似的。   當然福爾摩斯也來了。牠獨自坐在後座,一直閉起眼睛,就像在說急也沒用的樣子。   萬一石津接下去。萬一晴美小姐真的殺了那傢伙請拘捕我。   胡說。片山皺眉。萬一她真的做了,也是正當防衛。晴美沒事的。總之,被殺的不是晴美,已是太好了。   說的也是。   石津的一句話充滿感動的力量。   喵!福爾摩斯也附和。   你在聽著嗎?片山回頭望望後面。說不定要你出場了,拜託啦。   本來趕去現場之前,首先應該打一一○報警才對,可是片山畢竟希望先看清狀況再說。   晴美大概被人強灌了藥吧!電話中的話語無倫次,十分混亂的樣子。   片山問到的是,她和笠倉真一兩個人在酒店房間裡,而真一被殺了。晴美為何會在那種地方,片山則不知曉。   總之,僅僅知道晴美平安無事,片山首先放了心,當前之務是盡快趕去那裡   幸好馬路很空,不必半小時就到了那間出問題的酒店。   這是都內的一流酒店,雖然深夜了,大堂裡仍有許多人進進出出。   十一樓吧!片山急急奔向電梯。   啊,電梯要關門了!   快!   片山和石津有驚無險地衝進即將關上門扉的電梯   週末夜晚。電梯中有三對情侶,對對勾肩搭背,無聲勝有聲。   兩個大男人和一隻貓的組合,總覺不合時宜,片山一直盯著樓數的指示,暗祈盡快抵達十一樓   終於到了十一樓。他們當然知道是哪間房。敲敲門,沒回音。   片山兄,晴美不會已經被捕了吧?   不可能的。她應該知道我們趕來了。   片山再敲一次門。   說不定被殺的傢伙驀地爬起來,襲擊晴美小姐   你看太多恐怖片啦!   片山正想再敲一次門之際,房門啪地打開,怪物不,晴美笑嘻嘻地站在那裡。   好快!   晴美小姐!   石津冷不防撲上去想擁抱她,可是方向估計錯誤,滾跌入房內。   喂,你沒事吧!片山走進去,順手關門。   嗯,福爾摩斯也來啦!晴美說。   我們都很擔心。   抱歉。剛才藥力未散,昏沉沉的。晴美說。我洗了個澡,整個人清爽多了。   回復原來的晴美了。片山鬆一口氣的同時,氣上心頭。   到底是怎麼回事?片山走向床鋪,在床邊坐下。你說笠倉真一被殺了?   就是嘛。他在我的咖啡裡下了藥,把我帶來這兒。   那沒甚麼事吧!   嗯。我不曉得應不應該說是幸運,有人殺掉笠倉真一了。   我再殺他一次!石津震怒。   那屍體呢?   床上。哥哥,就在你後面。   嘩!片山跳起來   用床單蓋住了嘛。   片山戰戰兢兢地掀開床單。   的確是笠倉真一。大概是沐浴過後吧!浴袍隨隨便便地披上,胸膛裸露,上面有被利刃刺過的傷痕。   由於出血不多,片山才不至於鬧貧血。   我確定他已死去。晴美說。不過可真嚇人。當我醒來時,轉了個身,發現笠倉真一躺在身邊,而且死了。   兇器呢?   還沒找到。我想還是不要碰到的好。   不錯。喂,石津,你去通知酒店櫃檯,叫他們聯絡警方,請人到這兒來一趟。   知道!   留心指紋哦!   石津用床邊的電話通知櫃檯期間,片山在雙人床周圍走來走去。沒有異樣的地方。   笠倉真一脫下的衣服,隨意疊放在沙發上。   你是躺在這一邊嗎?   說著,片山從晴美躺下那邊稍微挺出身體,轉向屍首那邊冷不防有甚麼冰冷的東西咚地掉在他脖子上,嚇得他哇然跳起。   有水滴下來哦。晴美說。小心。   怎不早說嘛。片山氣鼓鼓地。這是甚麼玩意?   喵!   福爾摩斯颼地跳到床上鳴叫。   這張雙人床附有所謂的天蓋,即是床頂上有塊厚布伸展出外面。   晴美就躺在那塊天蓋的正中央。   天蓋往下突出,從它的尖端有水滴瀝滴瀝地掉下來。   怎麼一回事?   那些水滴在我的臉,我才醒轉過來的。否則我還會繼續沉睡下去哪。   看看上面有甚麼。石津,怎樣?   酒店經理馬上來。   好。桌子搬過來。我上去看看。擺在這兒吧!   片山站到小桌上,窺視睡床的天蓋上面。高度是若不豎起腳尖就看不見的高度。   福爾摩斯跳到桌上,然後趁勢飛身到片山的肩膀上。   喂!別嚇人好不好?   喵!   瞧冰塊啊!   大概是從冰箱拿出來的四方形冰塊吧!有十五六塊左右,放在天蓋上面。天蓋的布因其重量而凹陷,積了溶解的水。   這是甚麼玩意?片山側側頭。   這樣做的話,過一會我就會醒來,你說是不是?   晴美對下到地面的片山說。   哦因為你若馬上醒來,對方也很頭痛。   大概兇手不想讓我看到長相吧!   幹嘛不把你擱在一邊不理呢?   不知道。晴美聳聳肩。一定是我長得太可愛。一見鍾情吧!   已經完全回復平日瀟灑的晴美了。   喵。福爾摩斯也安心地叫了一聲。   片山難以置信,竟然有人在與屍體共處一室的時候,可以若無其事地沐浴而清醒過來。他覺得自己的妹妹大膽得近乎可怕   總之,好好說明你是怎會跑到這裡來吧!   片山拚命擺出兄長的威嚴說   沒想到對方的聲音輕易地出現在對講機時,有時真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片山只是試著這樣做。半夜時分,叫醒別人不好意思,所以他只撳了一聲門鈴就準備回去。   可是,他只撳一次鈴,當事人的聲音立刻從對講機傳出來。   哪一位呀?   片山嚇得霎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你是誰?對方狐疑地問。   福爾摩斯不耐煩似地喵了一聲。尖銳的叫聲在大堂內迴響。   誰?我沒有貓朋友哇。池山安妮說。   深夜打擾,對不起。   走進池山安妮的房間時,片山說。   沒關係。才三點鐘罷了。池山安妮簡直以為是下午三點鐘的樣子。牠很聰明。   哦?   我說那隻小貓咪。   好像沒有嘲諷的意味。片山則習以為常了。福爾摩斯得到牛奶款待,發出嗒嗒聲喝著。   真精靈。池山安妮接二連三地表示感嘆。竟能用舌頭那樣子喝牛奶。你有試過嗎?   沒有。片山搖搖頭。老實說   上次真抱歉。池山安妮笑了。你是刑警先生吧!看樣子你很親切。   別人說我不親切的多。   唷,沒有的事。   池山安妮穿的是真絲晨褸。   今晚有工作嗎?片山問。   對。一部電視連續劇,要分三次錄影。雖然我不怎麼忙,只是我的拍檔下週要飛美國,所以嘛   池山安妮在沙發上舒適地盤起腿來。她應該年紀不小了,然而腿部修長,形狀美好。   對了,找我有何貴幹?   嗯哼片山假咳一聲,視線從那雙修長的腿移開。你認識笠倉真一嗎?   池山安妮皺皺眉頭。   幹嘛問那種事?   工作上需要。   你已知道我認識他了吧!一定是那個傲慢多嘴的女祕書說的!   不是的不是那件事如何如何的問題。   說的也是。那是成年人之間的交往嘛。是不是他太太投訴了?   笠倉真一被殺了。   騙人!   真的。今晚,在N酒店被殺的。   池山安妮似乎相當震驚的樣子。她努力想裝作平靜,慌忙點煙,卻把打火機掉在地上了。   那真不幸。池山安妮說。捉到兇手了嗎?   沒有。因此才半夜來訪。   是不是女人幹的?因他到處拈花惹草,做得很過份。   除你以外,還有別的女人?   聽了片山的話,池山安妮苦笑了一下。   我只是普通的玩具而已。那個人心高氣傲,他認為可以把上電視的女人任意為所欲為。   那麼說,你們並不是彼此相愛的   那種男人怎能愛?池山安妮不吐不快似的說。   總歸一句,即使不願意也要奉陪就如晴美所見的,他們不是普通一起吃吃飯的關係,背後必然有相當不簡單的理由。   到底那是甚麼?   不過,池山安妮好像立刻察覺自己的話意味著甚麼,有點驚慌的說:   不過嘛,他很有錢。女明星要過豪華生活,其實收入不多,所以必須找點外快。   只是這樣?   甚麼意思?   不,即是說會不會你有甚麼把柄握在他手裡?   怎會呢?別瞎猜了。   池山安妮的笑容有點僵硬。   那是為了錢嗎?片山說。對了,請告訴我,今晚╳時╳分,你在甚麼地方?   剛才不是說了?在電視台呀!   池山安妮的答覆說得斬釘截鐵,大概是事實吧!   片山大致上把電視台的有關人士名字記下來,然後起身告辭。   對不起,打擾了。   福爾摩斯好奇地在女明星的閨房走來走去。   喂,走吧,福爾摩斯。片山喊。   若是只有貓咪的話,留下來過夜也無妨。   池山安妮稍微輕鬆下來的樣子,把片山送到玄關。   牠是母的。片山說。再見了!   出到走廊,聽見背後傳來關門和上鎖的聲音後,片山才邁步走。   我也懂啦!片山來到電梯前面,說。她和被殺的小田布子同大廈同樓。水沼悠治和池山安妮之間是否有甚麼關連?不過,不能被她看穿我的本事,你說是不是?   喵。   福爾摩斯似乎也對片山的做法作出評價。當牠叫的當兒,有一樣白色物體啪一聲掉下。   那是甚麼?片山撿起來。這不是鈕扣嗎?掉在池山安妮的房間?   喵。   那是薄而輕的白色鈕扣,不像是套裝或洋裙的,大概是襯衣的鈕扣吧!   好,查查看。片山隨手把鈕扣塞進口袋裡。   電梯來了。   片山想,小田布子、笠倉真一,甚至笠倉夏子這三宗事件,肯定在某種形式上互相牽連。   能不能一併破案?比方兇手前來自首之類。   喵。   福爾摩斯也許在說,你太樂觀了。   離開大廈時,雨停了。   片山打個哈欠,伴隨著嘆息喃語:回到家時,大概要四點半啦!   邊說邊打開車門   (5)   好可憐哪   大人這樣說著,又摸摸她的頭。   不要摸啦。難得頭髮梳得這麼漂亮。   和美很想對那些感覺遲鈍地摸人家的頭的人這樣說。不過,當然她沒說出來。   因為今天舉行喪禮。通常爸爸死了的話,孩子應該傷心得哇哇大哭才對。   和美已經七歲了。在媽媽眼中看來,可能她是小孩子,但她自己認為我已經知道許多事情了。   因此,她一直忍耐著讓那些沒見過面的大人們摸頭。   而且,媽媽聽見爸爸死了時,雖然大感震驚,但沒有哭。若是光叫和美一個人露出悲傷的臉也是無理由   啊,來了好多人。   和美悄悄對穿黑套裝坐在旁邊的媽媽說。   是的。媽媽小聲說,你要安靜哦。   媽媽的手交疊在和美的手上。   媽媽的手又柔又溫暖。和美希望媽媽常常這樣做。   不過,一旦公司的人或熟人來到時,媽媽又把手收回去,低下頭來。   公司的人不來就好了。   由於和美的家太小,所以到爺爺的家來舉行喪禮。這樣的話,無論多少人來都沒問題了。   爺爺一直對和美很溫和。可是現在不能開口說話,好可憐。爺爺比和美可憐多了   爺爺坐在媽媽的對面,就像佛像似地一動也不動。那樣的爺爺看起來非常偉大。爸爸死了,爺爺並不怎麼傷心。當然了,因為不是真的兒子。   和美絕不是壞心眼,也不是毫無感情的冷酷小孩。那是爺爺本人這樣說的,絕對沒錯。死了爸爸,卻沒有悲傷的心情,是不是很羞恥的事?不過,四處張望前來喪禮的人時,真正傷心的人一個也沒有。   坐在後方的人,都在和旁邊的人說悄悄話。出到外面一看,大家不是在抽煙就是在聊天。   和美並非不喜歡爸爸,只是沒有時間去喜歡。因為他幾乎每晚夜歸,假日也出門生日時,爸爸買禮物送和美。如果和美堅持說我要那個時,爸爸通常都會買給她。   可是,難道爸爸是個會說話的錢包嗎?   總之,和美很高興的是,爸爸死了,學校放假,以及可以穿黑色的洋裙   謝謝。媽媽行禮。   一個看來溫和的男人,和美沒見過。他是誰?   爺爺推了一下媽媽,嘴巴好像在動。似乎在問他是誰?   爸爸,他是刑警先生。   媽媽的回答,和美也聽見了。   刑警電視上時常拿槍追人的人。   噫,形象有點不同嘛,和美想。看起來不是很厲害,跑起來大概也不很快。   不過,好像是好人。   和美馬上喜歡那位刑警先生。   和美知道,爸爸是被甚麼人殺死的。媽媽瞞著不告訴她,也許以為和美現在還不知道。其實她知道了。   因為和美看得懂電視新聞。   還有一個名叫夏子阿姨的人,好像也是被殺的。媽媽和爸爸在談那件事時,被和美聽見了。   和美從未見過夏子阿姨。據媽媽說,在和美出世之前不久,那位阿姨去了很遠的地方旅行,一直沒回來。   然後在回來的路上就被殺掉了   那位阿姨也很可憐呀,和美想。不過,當然我也有點可憐也說不定。   媽。和美輕聲說。   甚麼?   我口渴。   哦,可能還要半小時左右好吧!你到廚房去要點東西喝吧!   果汁?   甚麼都可以。牛奶也行。   那我去了。和美站起來。   一個人去行不行?媽媽不能走開。   嗯。   喝了就回來哦。   嗯。   我知道。我會乖乖回來的。   和美從大人們的椅子之間穿過去。   途中遇到冬美阿姨,問她去哪兒?和美好好說明後,說我一個人會去。   雖然爺爺的家非常非常大,但她從小來慣了,不會迷路。   走進廚房,那裡人很多,擺滿三明治和壽司之類,看得和美眼都圓了。突然覺得肚子餓,於是捉住就近的女孩,要了一杯果汁和一片三明治,一溜煙跑掉。   對不起,請讓一讓。   又有大箱子搬進來了,和美不想干擾他們,於是走出廚房。   不斷的有許多人來。和美心想,爸爸也相當有名嘛。   喵。   貓。是不是貓的叫聲?   和美開始東張西望。   然後看到一隻三色貓,從玄關沿著樓梯方向登登登地走著。   和美一直很想養狗或貓。可是爸爸不喜歡小動物,所以不能養。   以後說不定可以養了。和美第一次思考這件事。   和美跟在三色貓後面。   咦,福爾摩斯呢?晴美說。   不知道。在不在那邊?   可是我叫牠在這裡等我的。晴美在玄關外面四處尋找。   那傢伙怎會乖乖等你?片山說。在這兒等一會吧!很快就回來的。   不錯抑或給牠發現了可疑人物?   牠又不是你。片山說。   就在這時,有人喊:恕我失禮。   來者是水沼悠治。   你是片山先生吧?   嗯   我正想找你好好打個招呼。我是冬美的丈夫。   片山不太想跟他打交道。   你好。請問   當然,我不知道可以做冬美的丈夫到甚麼時候。   水沼用拐彎抹角的話說。   是嗎?   冬美承蒙照顧了。   水沼先生,你知不知道   水沼打斷片山要說的話。   怎麼說,這裡是喪禮,場地不對。下次慢慢聊好了。   哦   對了我想這個必須交給你。水沼遞過一張照片給片山。拍得不錯吧!說完,咧嘴一笑,走開了。   甚麼照片?晴美走過來。   沒法子,紙包不住火。   不出所料,拍到沒穿長褲的片山呆呆地站在那裡,以及裸肩坐在床上的冬美。   哥哥   這是巧合罷了!我們沒做錯事,說起來是兒島姑媽不好!   片山的解釋,更叫晴美摸不著頭腦   小貓咪,你上哪兒去?   和美上到二樓,張望走廊。   那隻三色貓不見了。肯定牠跑上二樓來了的   小貓咪   叫著叫著,和美想,那隻貓一定有名字才是。   她叫小貓咪,當然不回應了   二樓很安靜。看樣子今天沒有人上樓來。   和美也很少上樓。過夜時上來過,那時通常都睡著了,從沒到處參觀二樓的情形。   在走廊上走了一會,看見其中一道門虛掩著。那間房是   對。那不是爺爺的房間麼?爺爺在家裡做事的房間和美進過去一次。   她想,那隻貓一定是走進那裡去了。因為其他房門沒打開。和美也知道,貓咪不會自個兒開門的。   但是,為何那門打開了?   和美窺望房內。有人在嗎?   和美走進去,四處張望,企圖找到那隻貓的時候   有個女人站在那裡,面向爺爺工作的桌子而立。   和美知道,她也是來參加喪禮的人。   因為她和媽媽一樣穿黑衣服。   和美遲疑著不知如何是好時,那女人轉過身來,行動迅速,帶著警惕的眼神。   但一看到和美時,女人稍微放鬆一口氣似地露出笑臉,說午安。   和美不作答。心想,這個人是誰呢?   從未見過的人。也許見過。可是和美還小,若是嬰兒時期見過的人,當然記不得。   至少和美想不起她是誰。然而對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和美,然後說:   你是和美?   和美不說話。媽媽叮囑過,不跟不認識的人說話的才是好孩子。   小和美?   那女人向她走過來,稍微彎下身說。   別人問了兩次,她覺得還是回答的好。於是默默地點頭。   哦你長得這麼大了。女人更向和美彎身。真可愛。   那人的手輕輕按一按和美的頭。不過,跟其他大人這樣做時不一樣,和美不覺得討厭。   為甚麼呢?不可思議。   阿姨你是誰?和美問。   我?我是小和美不認識的阿姨。女人說。   是嗎?   可是,她的笑臉,她的說話方式,以及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頭上的觸覺,令和美想起某個人。   你有見過阿姨嗎?   沒有   沒有是不是?對不起,我不應該進來這個地方。但是這房子太漂亮了,所以忍不住想看一看。   這裡是爺爺的房間哦。和美告訴她。   爺爺的?哦,好大啊。   爺爺是很偉大的人嘛。和美只會這樣形容。   應該是的。他對和美好不好?   你說爺爺?嗯,他對我好極了。和美說。阿姨是來參加喪禮的?   嗯,你父親很不幸哪。   但我不太傷心。   哦,為甚麼?   因為他幾乎不在家嘛。   聽了和美的話,那女人笑了一下。   這個笑法,跟媽媽一模一樣。   那麼小和美,你要好好珍惜媽媽哦。   嗯。   那女人直起腰身,說:再見,和美。   然後走向門口。   哎。和美說。阿姨認識我媽媽吧!   為甚麼?   因為你笑起來很像媽媽。   女人不知何故,露出悲哀的神情。   謝謝。若你說出來的話,媽媽會覺得害怕。不要把我的事告訴她。知道嗎?   為何跟這個人說話,媽媽會害怕?和美不明白。還有,為何不能把這個人的事講出來?   嗯,我不說。和美點點頭。   乖孩子。那麼,再見。   說著,女人快步走出走廊去了。   不知何故,和美的心撲撲跳。突然好像變成大人似的似乎有點迷失在大人世界的感覺。   喵。傳來叫聲。   啊小貓咪。   不知何時,那隻三色貓好端端地坐在房中央。剛才躲到哪兒去了?   你在幹甚麼?和美問。   這時有腳步聲接近。   和美!原來你在這兒!冬美阿姨出現了。你在幹甚麼?   沒有哇。和美說。   媽媽正在擔心,怎麼不見和美回來哪。來,走吧!咦,那隻貓   我和貓咪在玩耍。   哦。冬美阿姨微笑了。來吧!   嗯。   小貓咪率先出到走廊外面去了。   冬美阿姨。   嗯?   剛才有沒有遇見一個女人?   在哪兒?   算了。和美說。   那個人到底是誰?   和美發現,那隻跟自己並行的三色貓一直看著自己。   不能說出來哦。   貓兒看起來好像是這樣說。   和美不知道為甚麼,就是感覺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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