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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卅八 天竺驚雷

長干行 上官鼎 13979 2023-02-05
  蓬蓬兩聲,無恨生和仇虎都覺得自己的掌力好像忽然撞在一堵堅厚的牆上,不但無法衝過,那強猛的回震之力,竟使他們各自晃了幾晃,耳中聽得微哼之聲,凝目看時,才看出那人竟是高戰。   高戰交換著用手揉著自己的雙腕,似是被兩方強猛的掌力震痠了手臂,皺眉說道:二位老前輩,彼此並無仇隙,何苦這般全力硬拼,要是有個失手,豈不折損了武林中一根擎天支柱,高戰雖是晚輩,也覺得為二位不值!   無恨生大感愕異,他自問這一掌乃平生功力所聚,世上能接得住的人,屈指可數,高戰年紀這樣年輕,就算他奇遇再多,也承受不住自己這全力的一掌,難道說他還強過他的師父邊塞大俠風柏楊麼?   那邊仇虎也同樣駭然失驚,他更是百年中從未逢過敵手的狂人,萬萬也想不到中原之內,竟會有這麼一個年輕娃娃,居然同時硬接了自己和無恨生內家至剛掌力,這簡直是他一生中最詫異的遭遇了。

  場中頓時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這兒雖然只有四五個人,但人人都是當今天下一等一的絕頂高手,可是,他們心中,卻深深被高戰的駭異功力所震動。   他們自然不會知道,高戰自從幼食千年參王,得天獨厚,竟將關外天池門鎮幫之寶先天氣功練到十二層,這等功力,休說天池門中乃開天闢地第一人,便與在場任何一位相較,高戰也毫不遜色,以他現在的功力來說,實已在他師父邊塞大俠風柏楊之上了。   辛平忽然奔上前去,張臂抱住高戰,喜極叫道:高大哥,真虧了你   平凡上人也搖搖頭笑道:這娃兒,唉!少年人一個賽似一個,咱們自然該老了。   仇虎正色道:老夫有幸迭遇中原高人,衷心至感欽佩,咱們師徒們自信也非泛泛之徒,且等三年之後,老夫自當囑我這徒兒再入中原,那時還當向中原各位高人領教。

  說著,又向無恨生含笑拱手,道:島主掌力渾厚,實乃老夫平生僅見,他日有機,還當再領教益。   無恨生冷哼一聲,答道:張某隨時候教就是。   仇虎也不再多說,凝目望了高戰半晌,還自取下竹桿下的虎頭銀牌,掛在頸上,攜了辛平,轉身大步向海邊步去。   辛平扭回頭來向無恨生叫道:外公,我跟師父去了,爹爹那兒,煩高大哥替我轉達一聲,三年之後,我一定會回來的   最後幾句話,人已去遠,竟有些聽不清切了。   無恨生重重地一頓足,道:這不爭氣的孩子,中原武學那一些比不上南荒蠻人,偏偏願意跟了他去!袍袖一拂,也轉身離去。   平凡上人望著無恨生遠去的背影,良久才黯然嘆了一聲,輕輕道:唉!這位老弟樣樣都好,就是性情太傲了一些,久後必受激性之累

  慧大師一直沒有開過口,這時突然向高戰道:你去沙龍坪時,順便告訴辛捷,就說林玉那孩子已在老尼門下,叫他們不必尋她。   高戰一怔,驚問道:真的?玉妹妹竟會拜在老前輩門下?   慧大師冷冷道:一些不錯,但你可要記住,小戢島不是男人們亂撞的地方,你少來找她才好。   高戰臉上一紅,尚欲多問幾句林玉的近況,那慧大師已飄然去得遠了。   平凡上人笑道:這尼婆,故作冷傲,心理比誰都愛熱鬧,這些人個個裝腔作勢,我老人家真是不懂有什麼好處。言下之意,似根本未將自己敗在仇虎手中這回事放在心上。   高戰回頭見西魯還怔怔立在身後,突然記帶起他來的目的,忙將遇見西魯的經過向平凡上人詳述了一遍。   但平凡上人不待他說完,便揮手攔住他的話頭,道:這件事你先等一等,我正有事件要告訴你,現在你來得正好。

  他從懷裡取出一本精緻的小冊子,遞給高戰,笑道:這是那一本風火凝氣功的漢語譯本,我費了三天三夜,才替你譯成漢文,不過說實在話,我老人家可沒有從中偷學一句半句!   高戰素知平凡上人言語風趣,也不介意,笑了笑,稱謝去接,但平凡上人突然一縮手,正色說道:且慢,我老人家替你化費心神,這等苦差,總不能白幹,你也得答應替我去辦一件事,當作交換,你願意嗎?   高戰笑道:你老人家便沒有替我譯這冊子,但有吩咐,高戰也定當盡力以赴。   平凡上人神色凝重地道:不!我和尚向來不白佔晚輩便宜,同時我要你去辦的這件事,或許十分艱難,必須要你心甘情願的去才行。   高戰見他說得慎重,詫道:你老人家究竟有什麼重大的事,要我去辦呢?

  平凡上人道:你先答應一定要去,我再說出來,否則,咱們這場交易,大可不談。   高戰爽然應道:上人差遣,雖赴湯蹈火,高戰也不推辭。   平凡上人哈哈笑著,拍拍高戰的肩頭,道:好個爽快孩子,咱們的交易成了,你跟我到這邊來。   他突然扭頭向西魯說道:尼翁西庫,阿多約,沙那!   西魯駭然一驚,怔怔望著高戰。   平凡上人向高戰笑道:我告訴他,要他等在這兒,別跟咱們一起,你再告訴他一遍。   高戰便對西魯道:西魯,你就在島上隨意玩玩,只別走得太遠,我等一會再找你。   西魯一彎腰,恭敬地道:有喜!高戰柯里莫!   平凡上人笑道:這傢伙倒好玩,對你竟這般敬重,柯里莫乃是對長者的尊稱,除了僕奴對主人,普通是很少用的呢!

  平凡上人領著高戰直到他的茅屋,相對坐下,這才正色說道:我要託你去替我尋一個人,你只要找到他的安身之處,回來告訴我就好了,便算大功告成,這事聽來簡單,但第一,你不能讓那人發現,因為那人一見生人,必定搬遷,再找他就難了,第二,那人現在的可能去處,連我也不知道,也許天涯海角,永難覓得,第三,那人功力十分高強,性情又剛烈得緊,你若被他發覺,或許遭遇橫禍,我想了許久,必得個武功說得過去的人才行,方才見你獨擋仇虎和無極島主夾襲掌力,所以認定你是最恰當的人選了,高戰,你願意去替我辦這件大事麼?   高戰從未見過平凡上人這等慎重忖託一件事情,頓感責任重大,忙道:你老人家究竟要尋誰啊?   平凡上人眼中忽然隱隱現出兩滴淚水,但他渾身微微一震,又極力將淒苦之情忍了回去,笑道:在沙龍坪,你聽到無極島主說的故事嗎?

  高戰心頭一震,脫口道:你要我去尋靈雲大師!   平凡上人緩緩頷首,再也忍耐不住,熱淚竟奪眶而出   高戰激動得拉著他的手,感動地道:上人!我一定要替你老人家尋到他,那怕是踏破關山,上窮碧落,下盡黃泉說到這裡,也哽咽不成聲。   他從平凡上人那含淚的眼神中,看得出他雖然偌大年紀,卻對那多年分離的師兄,懷著無可比擬的思念,那一顆傷感而赤誠的心,正如一個萬里他鄉的遊子,渴望著再晤見親人一般,這種感人的眼神,高戰曾在自己爹爹臨死之際看到過一次,不久之前,與辛捷分手時看到第二次,現在是第三次見到,竟使他熱血沸騰,雙手都微微發抖,險些不能自已。   平凡上人含淚而笑,一面輕撫著高戰的手背,像一個慈祥的母親,一面喃喃說道:八十年了,整整八十年,我和二師兄,無時無刻不在懷念著他,只因他素性剛烈,當年嵩山一戰落敗,我們三人含恨出走,他就曾誓言,練不成絕世武功,勝不了邪王仇虎,他永遠也不再跟咱們見面,這些年來,從未得他半點音訊,我和二師兄還當他已經圓寂了呢

  他不覺又長嘆一聲,道:現在冤仇也該解了,仇虎並非惡人,大家全為了一個名字堪不破,落得含恨了七八十年,細想起來,真是太不值得。   高戰一直沒有再開口,只是凝神傾聽平凡上人喃喃而語,好像靜靜聽著一個歷盡滄桑的老人,在向他述說人世的荒謬和悲涼。   他雖然沒有見到當年嵩山絕頂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但他不難想像,那激烈和沉痛的程度,只怕不是自己所知的任何血戰所能比擬,否則,也不會使這三位有道高僧,羞憤之下,隱居埋名了數十年光陰。   他好像已經看見那激戰之後的嵩山絕頂,三個高僧相抱痛哭,為他們衷心愛戴的少林派蒙受的羞恥而悲哀。   不期然的,他又憶起當自己得悉恩師蒙難,死在關外群醜歹毒的的暗算之下時,那種悲憤激昂,椎心泣血的往事。

  但是八十年後的平凡上人,不幸再度敗在強敵手中,他不但不再引為終生奇恥大辱,卻反而寬恕了敵人,這份難得的慈念,使高戰越發為他的思念師兄,激起無限同情,無限欽佩   不知過了多久,高戰才記起問道:上人,無極島主不是不肯說出在哪裡見到靈雲大師嗎?咱們要找他,應該先從何處找起呢?   平凡上人道:他初時不肯說,這幾日經我多方設法打聽,已經知道大師兄原來隱居在晉西呂梁山附近,我想晉中深山甚多,師兄縱或遷移,也必在附近,你可以先到晉地,再相機而行。   高戰點頭道:我立即便動身,能不能如願尋到,自會隨時告訴你老人家。   平凡上人道:那倒不必急在一時,我先寫一封信,你攜往普陀我二師兄處,求借他那通靈巨鶴,乘了再往晉地,對尋他之事,也許有些裨益。

  說罷,果然立刻提筆作書,寫畢,連同那本風火凝氣功的譯本,一併給了高戰。   高戰收妥信函,起身告辭,便要啟程。平凡上人卻道:現在我的事講完了,你不是也有事找我嗎?快去把那蠻子找來吧!   高戰這才想起西魯,匆匆出屋將他尋到,引到平凡上人面前,道:這人在濟南與我不期而遇,竟能直呼我的姓名,又提到金魯厄和一個叫做金巴的人,我聽不懂他的話,才把他帶到大戢島來。   平凡上人微感一驚,詫道:金巴?金巴的意思,便是漢語中的金姑娘,你認識什麼叫做金姑娘的女娃娃麼?   高戰聞言駭然一跳,忙道:是嗎?難道他說的真是金英?   西魯在旁聽見,臉上頓現喜色接口道:有喜!金巴柯里莫。   高戰急道:上人,求你快問問他,究竟他肚裡裝的什麼事呢?   平凡上人點點頭,使用梵語和西魯交談,直談了將近半個時辰,竟是滔滔不絕,尚未談完。   高戰又聽不懂,只怔怔望著他們嘰嘰咕咕談得極快,那西魯連說帶比,說得口沫橫飛,平凡上人漸漸臉色凝重,偶爾反問一句,顯得事態極為嚴重。   好容易把話談完,平凡上人默然沉思,似乎心中有件重大之事,一時甚難決斷,半晌沒有言語。   高戰聽得西魯頻頻提到金巴和金魯厄柯柯南塔這兩句,心知事情不妙,一顆心砰砰直跳,忍不住問道:上人,他說了些什麼?   平凡上人突然伸出手來,慎重的道:你把那封信還給我吧!這件事非你立刻趕去不行,普陀之行,只好暫緩了。   高戰駭然道:是什麼事情這樣嚴重?   平凡上人長嘆一聲,緩緩說道:這人名叫西魯,是金英父親昔年一位親信家人,後來離開金家,潛心學習印度瑜伽術,不料學成回去,金家卻正逢大難   高戰霍地從椅上跳了起來,失聲道:什麼大難?難道這事和金魯厄有關麼?   平凡上人點點頭,道:正是,那金魯厄叛離恒河三佛,在風火洞前被金伯勝佛打了一掌,竟然並未死去,潛伏林中,偷聽得老衲和三佛談話,知道金英家中有一種蘭九果,乃是療傷聖品,他那時挨了一掌,內傷已極重,便偷偷潛往金家,竊食了蘭九果,更將金英的父親打成重傷   西魯在旁邊連連點頭,表示平凡上人說得極對,高戰卻心急如焚,插口又道:那麼,這事怎又牽連了金英呢?   平凡上人道:金魯厄在金家肆虐,正值金英從中原返家,被金魯厄劫擄而去,目下恒河三佛搜遍天竺,也尋不到他的匿身之處,所以金英的父親才令他遠來中原,一面將這件事告訴你,一面也是要你領他在中原搜尋金魯厄下落。據他說,那金英的父親精通命理,曾暗占一課,說那金魯厄擄了他女兒,已經避入中原來了。   高戰聽了這番話,宛如一盆冷水,從頭上直淋到腳跟,當時臉色大變,怔立當場,說不出一句話來。   平凡上人嘆道:娃兒,這是你一段情緣,自該由你去了結,老衲的事,急也不在一時,你就先設法追查金魯厄和金英下落要緊,那金魯厄為人機詐百出,武功又高,得恒河三佛精髓,便是沒有劫擄金英,他一到中原,也將為中原武林帶來駭然風波的   高戰突然堅毅地道:不!我既然答應上人去尋靈雲大師下落,自然以這件事為主,何況尋找金魯厄,也不是一蹴可成,兩事並不衝突,我這就趕往普陀借取通靈巨鶴,煩上人令西魯回天竺去吧!要他轉致金英之父,只要我能找到金魯厄蹤跡,必然設法救回金姑娘,親送她回天竺去!   話一說完,拔步離了茅屋,飛一般逕向海邊奔去。   平凡上人輕嘆一聲,頷首道:難得!難得!這娃兒豪氣干雲,一諾千金,兒女情意雖重,卻處理有條不紊,冷靜精明,他日成就,只在辛捷之上,唉!武林中若非這幾位天縱奇才,更不知魔孽要囂張到什麼程度哩!   說到這裡,又是一聲浩嘆,那陰沉的臉上,似乎已綻現出一絲開朗的曙光      浙東玉盤洋中,島嶼星羅棋佈,礁石處處,無風三尺浪,端的是個險惡的所在。   浪頭洶湧,孤帆一點。   一艘滿張風帆的快船,乘風破浪,向南馳去!   船首上立著一個少年英傑,愁容滿臉,劍眉緊緊糾結在一起,負著手,癡癡望著海天相接之處那單調而無聊的水平線,不時從他口中,長長噓出一口幽幽悶氣。   他便是那滿懷愁思,趕往南海普陀途中的高戰。   海上風力雖大,卻吹不散他滿腔愁雲,吹不去他濃重的憂愁,他硬著心腸跨上南行的海船,一懷情思,早已飄飄蕩蕩向西掠過沙漠,飛落在那宏偉錦繡的莊園中了。   金家那燦爛奪目的瓊樓玉宇,彷彿又展現在他的眼前,他怎能忘記金英那銀鈴般的笑聲?那四名美婢俏皮的嘻鬧?更清楚地記得那大王石墓,海市蜃樓,以及高大健壯的駱駝,還有半遮半現的天竺公主   他有些奇怪,為什麼當時見到那些聽到那些,並不覺得深刻,此時回憶起來,卻令他心弦為之頻頻震動,好像那些沙漠中的奇景,一一就在眼前,竟比初見時還要親切十分。   船在搖,就像是坐在駱駝高高的肉峰上,只是,海天茫茫,見不到沙漠中海市蜃樓奇異的幻境。   他又想到金魯厄,那看來眉目清秀的書生,他連授藝恩師尚且起心謀害,為人奸險狠毒,已經可想而知,金英落在他手中,不知將會遭遇多麼悲慘的命運!   金英為了援助自己脫身,不惜甘冒白髮婆婆的盛怒,那一次,她的苦頭一定也吃夠了,不想返回家中,又碰上金魯厄那人面獸心的東西   許多往事在高戰心中翻騰,他心潮起伏,不亞於洶湧的海浪,想到憤怨之處,忍不住放聲長嘯,用力的揮舞著拳頭,恨恨道:金魯厄!金魯厄!只要對英妹妹稍有一點冒犯,有一天落在高戰手中,必將你碎屍萬段,難洩此恨!   嘯音四散在遼闊的海洋上,遠遠地播散開去,高戰心中氣悶,好像舒暢了許多,他反手又拔出身上短戟,兩手一合,嚓地接上長桿,迎風抖起一團戟花,然後輕輕撫摸著那烏亮的戟身,一剎那,父親慈祥地聲音,又在耳邊蕩漾起來:戰兒啊!我死了之後,你把一切都賣了,回到老家去,如果能再碰到那位傳你內功的奇人,就跟他去學功夫,將來好為國家做一番大事   那聲音縈繞在高戰腦際耳邊,永遠是那麼深沉而清晰,他撫弄著長戟,心中卻生出無限愧恨!   是的,他已經從那位奇人處學得了驚世駭俗的武功,但這些日子來,他何曾替國家做過什麼事呢?清兵虎視關外,朝中昏庸頹敗,而他,除了在江湖恩怨中打滾,實在有愧這一身武功,愧對高家歷代英雄祖先。   這桿長戟在高家祖先手中,不知多少次挽救國家於危亡,在戰場上立下過多少輝耀的功績,他怎能使它長此埋在江湖仇怨之中?   驀地,他又想到辛叔叔最近所說的幾句話:世道坎坷,英雄遲暮,叔叔老了   是啊!等到歲月逝去,鬢上添了白髮,時日蹉跎過,當他也興起英雄遲暮之感時,他將再無面目,去到九泉會見高家的列祖列宗!   他用力一頓長戟,咽然嘆息一聲,展目望處,一列海島已呈現在眼前,心裡不禁暗暗自語道:只等這兩件大事一了,便是高戰投身軍旅,執戈衛國的時候。   一陣海風吹過,高戰豪性大發,情不自禁低聲吟道:昂藏赴一死,馬革裹屍還是啊!大丈夫馬革裹屍,才是男兒最佳葬身處   沉吟中,船身一頓,後稍的船老大叫道:這位少爺,普陀到了。   高戰聞聲一震,舉目打量前面這座高山,但見叢林密茂,氣派萬千,點點屋瓦,從綠叢中飛出一角,船隻泊處不遠岸上,有一艘石刻的畫舫,海邊一塊巨石,石上留著個巨大的赤腳深印。   相傳那石舫便是眾仙同遊南海時的遺跡,而那大腳印,便是觀音大士踏上普陀時留下來的。   這南海佛門聖地,端的巍峨肅穆,使人一臨其間,不期然會生出無限虔誠的敬意來。   高戰隨手擲給船老大一錠銀子,收了長戟,躍身上岸。   他取出平凡上人交付給他的書信,只見信封上端端正正寫著普陀禪林上院幾個字,當下毫不遲延,邁步向山上而行。   離岸不遠,有一條簡單的街道,石板鋪的道路,一直延伸向山腰,街上也有幾家貨店酒館,是專為遊客而設的。   高戰才進街內,早有小販上前兜生意,叫道:少施主,買一串菩提子嗎?   高戰見那人手上掛著一隻竹籃,籃中盛著一串串佛珠,每粒佛珠,約有小指頭大小,那小販舉起佛珠,從孔中迎亮看去,孔中竟有一尊趺坐的佛像。   高戰大感驚奇,心想:這東西倒是精緻少見,天竺人崇佛,我若買些將來送給英妹妹,她必是喜歡。於是爽然購了一串。   問明禪林上院所在,高戰大步穿過市街,拾級登山,漸行林木漸深,人聲沉寂,偶聞鳥鳴蟲聲,磐聲梵唱,陣陣傳來,令人頓覺塵念盡滌,心地空明。   正行著,突然近面從山上並肩走來兩名僧人,二人都在三十左右,舉步輕盈,一恍眼已到高戰前面,石道狹窄,高戰連忙停步讓在道旁,拱手道:二位師父先請!   那兩名僧人展顏一笑,緩緩行了過來,和高戰擦肩而過,其中一個含笑稽首道:少施主是上山隨喜的嗎?   高戰道:小可正欲登山拜見一位老菩薩。   那僧人掃目望了高戰身後的戟尖一眼,臉色突然一沉,道:啊!敢問少施主欲尋那座寺院,那位師父?   高戰平生從不說謊,便道:小可欲往禪林上院,求見一位有道高僧,他便是   他忽然住了口,原來這是陡地想起,那騎鶴的枯瘦高僧從前在少林寺的法號雖叫做靈鏡大師,但他乃逃禪離寺隱居之人,這時一定已經改換了名稱了,可惜自己竟未想到這一點,當時忘了問明平凡上人,如今被那僧人一問,才頓時想起,竟答不上話來。   那僧人也沒追問,僅只冷冷一笑,道:少施主身攜兵刃,必是江湖武林中人,若無重大之事,還是不要在普陀清靜佛地生出是非來才好,這是貧僧肺腑之言,少施主不要見怪。   高戰知他已起了誤會,連忙笑道:大師父過慮了,小可乃奉一位前輩差遣,持書趕來普陀,欲向一位老前輩借用一件東西   另一個僧人冷冷打斷他的話頭,道:既是這樣,少施主怎會不知那人的姓氏?   高戰訥訥無話可答,皆因少林三僧自從離開嵩山隱居,必不再提及從前往事,他怎可隨口便把這段隱事抖露出來,吞吞吐吐半晌,才尷尬地笑道:這個小可一時忘了那位前輩的稱謂法號,等一會想想也許便能記起來。   那兩個僧人臉上笑容盡斂,隱約已有些不豫之色,冷哼一聲,道:但願少施主能想起來才好!說罷,昂然舉步,依舊向山下飄然而去。   高戰怔怔地直到他們去得遠了,不禁輕嘆一聲,暗罵自己當真糊塗,匆匆趕到普陀來,怎會連人家法號都說不出來,難怪人家要誤會自己是特來挾械尋仇的了。   他急急又掏出平凡上人的書信,翻覆細看,信封上果然只有普陀禪林上院六個字,並無收信人的姓氏名稱。   信封已經貼口,高戰又不便拆開查看內容,一時間,急得搔頭抓腦,沒有了主意。   假如他就這樣尋到禪林上院去,別人問起來,勢必無言回答,假如再趕回大戢島去問個清楚,事實上一往一返,費時誤事,更為不妙,可是,他如果不能見到靈鏡大師借得通靈巨鶴,又怎能去尋靈雲大師和金英呢?   躊躇半晌,忽然想到一個主意:普陀乃是遊人信士眾多的地方,我何不假扮遊人入寺隨喜,暗暗設法找到靈鏡大師,再拿出平凡上人的書信,豈不就成了!   他輕輕點了點頭,揣回書信,急急又邁步上山。   轉過一叢密林,迎面現出崇簷疊角一棟大廟,廟前兩列青松夾道,左右塑著兩頭石獅,門上橫匾,果是禪林上院四個斗大金字。   這時候,廟門大開,可以望見門裡還有個寬大的院落,清掃得十分清潔,再後方是正殿廟房,已遙遙看不甚清晰,奇怪的是,雖在白晝,卻不見院中有僧人行動。   高戰整頓衣衫,將戟尖藏在衣下,以防再引起誤會,然後裝著遊山玩水客人,緩步跨進大門   院中冷冷清清,生像個無人居住的空寺,高戰滿懷詫異,穿過院子,踱到正殿門外,舉目張望,殿上也是一片幽寂,竟看不見一個和尚蹤影。   他心裡大感奇怪,故意咳嗽一聲,朗聲道:裡面有人嗎?在下是特來參佛隨喜的。   話聲才落,左側一陣輕微腳步聲響,剎時轉出一個年紀五旬的黃衣僧人。   那僧人一雙眼神分外銳利,上上下下將高戰打量了一遍,合十道:施主有何事見教?   高戰見他兩側太陽穴賁起甚高,顯然是位內功極高的好手,忙拱手才道:在下久慕普陀聖地,今日特來一遊,欲要攪擾貴寺幾天,自當厚奉香油之資。   黃衣僧人臉上忽然現出不耐的神色,冷冷道:小寺向來不留宿外客,施主如欲隨喜遊玩,普陀寺廟甚多,何不另投他處?   高戰聽他語氣竟十分冷漠,心裡雖有些不快,但也不便強人所難,想了想,便笑道:即是這樣,大師父可肯容在下就在貴寺隨處觀賞一會?   黃衣僧人搖搖頭,道:敝院今日正當有事,只怕無人導引施主遊玩   高戰笑道:這個不妨,在下意在瞻仰貴寺的宏偉建築,便獨自遊賞一遍,也不要緊。   那黃衣僧人凝神又看了高戰片刻,嘴角掀起一抹冷冷的笑意,頷首說道:那麼,施主就請隨意吧,只是後院眾僧住所,尚請施主不要亂撞才好,早早離寺,以免錯過他寺宿處!   高戰笑道:在下領會得   但他話還沒說完,那黃衣僧人竟已轉身疾步而去,隱進左側一扇圓門中。   高戰看那僧人步履之間,十分矯健,落地無聲,恍如飛絮,心裡暗暗納悶。按說禪林上院既是靈鏡大師隱跡之所,寺中僧人各負武功倒不稀奇,只是,偌大一座禪寺,不見僧人影蹤,好容易叫出一個人,又率直拒留遊客留宿,言語之中,竟然十分冷淡,這卻使人猜解不透了。   難道說,寺中真的發生了什麼重大之事?抑是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他只覺這座禪林上院透著十二分古怪,滿心狐疑,假作在殿中觀賞佛像,暗暗卻傾神澄志,注意著四周情況。   看過了正殿釋伽和十八羅漢,高戰負手漫步,轉過後殿。   但他剛到轉角處,卻陡見一條人影,在後殿門外一閃而沒。   高戰此時一身功力已臻化境,耳目何等敏捷,但竟未能事先發覺殿後有人隱伏窺探,而且僅看見人影一閃而逝,居然連那人的衣著也沒有看清,這真使他駭然不已。   他僅只微微一怔,便假作沒有看見,反背著雙手,仰頭一一細看那些木雕泥塑的神像,口裡不住低吟,顯得讚賞不已,興味正濃。   這禪林上院規模甚大,前後三進神殿,左右又有偏殿,每一尊神像莫不金碧輝煌,燦爛奪目,高戰獨自瀏覽,足有兩三個時辰,方把三進正殿看完,其中並未遇見第二個寺中僧人。   那暗中窺察的人,也沒有再被發覺,高戰倒有些失了主意了。   日影西墮,天色暗暗下來。   高戰迫不得已,正想退出寺外去,驀地,忽聽殿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   那腳步聲參差不齊,至少有兩人以上同行,但並不是向殿裡進來,卻是沿著殿外一條通道向後院行去。   高戰久未發現人聲,這良機自然不肯白白放過,當下深深吸了一口真氣,肩頭輕晃,已掠到殿門側陰影中,從門側鏤花窗格中偷偷望出去,望見竟是登山時途中所遇的兩名中年和尚,正急急向後面趕去。   從他們臉上看來,似乎有什麼極重要的大事,四道濃眉緊緊皺著,氣噓噓直奔向通往後院的大門。   才到門邊,突見人影疾閃,從門後躍出另一個魁梧的紅衣和尚,低聲喝問道:法明、法慧,可曾聽到消息麼?   二僧連忙停步,合十答道:弟子們已聽到確切訊息,煩請師叔轉報方丈。   紅衣僧人道:方丈正候你們消息,快進去當面回報吧!   二僧應聲隨著紅衣僧人匆匆進入後院,過了不片刻,院門口腳步聲又起,霎眼又有兩名僧人如飛而至。   那紅衣僧人倏忽再現,神情緊張地道:法靜、法海,可曾見到無為上人?   法靜法海躬身合十道:承上人金諾,今夜四更,定然趕到。   紅衣僧人長長噓了一口氣,道:有他老人家來,萬事無礙,好吧!你們且去休息,我自會代你們回報方丈   高戰正聽得出神,突聽身後沙地一聲輕響,緊接著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施主,這裡可聽得清楚嗎?   高戰身形疾旋,回目望去,原來那接引自己的黃衣和尚,已赫然立在殿外。   高戰大覺尷尬,笑道:在下不知,原來貴寺果然正值有事,打擾甚久,這就告辭。說著舉步欲行。   那黃衣僧人迅若飄風橫身攔住去路,冷笑道:施主說得好輕鬆,禪林上院雖然不中用,也不是施主說來便來,說去便去的地方。   高戰知他誤會已生,仍然笑道:在下原屬無心,大師父要怎樣才肯放在下出寺呢?   黃衣僧人冷叱道:施主既是有目的而來,說不得,只好委曲施主留下了。   高戰忙道:大師千萬不要誤會   但那黃衣僧人不待他把話說完,大袖猛地一揮,厲聲喝道:踩探奸細,還不與我拿下!   殿外應聲躍進四名高大的僧人,霍然一分,鐵拳齊揚,登時激起四道勁風,猛向高戰遙擊過來。   高戰心念疾轉,暗想:我不可跟他們傷了和氣,暫且離寺,今夜四更再來不遲。主意一定,並不還手,腰間微扭,宛若一條游魚般從四股拳風中閃身出來,急急向殿外搶去!   那黃衣僧人大聲喝道:那裡走!一頓雙足,掠到門前,兩袖陡地交拂,竟用的小天星內家手法,倏忽間拍出三掌,將大殿正門封住。   這三掌出手,快得好像同時遞出,疾風橫掃,帶得高戰衣角飄起一尺多高!   暴響聲中,高戰紋風未動,黃衣和尚卻被震得一連晃了三晃,終於拿樁不穩,倒退兩步,高戰意在出困,騰身拔起,已藉這石火電光的剎那搶出殿外   但是,當他脫身出殿,揚目一瞥,卻不由大大吃了一驚!   原來就在這短短一剎那間,那空蕩蕩的院子裡,早已密密麻麻站滿了許多和尚,人人懷抱著一柄明晃晃的戒刀,七人一組,遍佈在院中每一個角落。   院中群僧,少說也有百餘人,但卻個個凝神待敵,竟沒有一點聲息。   這顯然是佈成一種陣法,而且百餘僧眾秩序井然,絲毫不亂,單憑這一點,足見這陣法必是久經訓練的合擊之術。   高戰倒不是擔心衝不出去,但他原不是尋事而來,假如仗持武功硬撞出寺,難免失手傷人,這場誤會,豈非更無法解釋了嗎?   他略一沉吟,殿裡黃衣僧人已領著四名和尚緊追出來。   眾僧同聲大喝,陣勢業已迅速地發動,最近的一組七個和尚霍地一合,搶佔了左方天干方位,幾乎在同一瞬間,另一組七名僧人戒刀斜舉,又攔在右方地支位上,那黃衣僧人厲叱一聲,滿場僧眾盡都挺刀而進,彼此穿梭互換,但見整個院子裡全是一片寒森森的刀光,映著一張張木然的面龐,你進我退,交叉遊走,生像是一叢刀輪,開始轉動著向高戰直逼過來。   高戰長嘆一口氣,探臂一揮,嚓一聲輕響,長戟已合在手中。   他這裡兵刃才到手,驀聞暴喝聲起,左右前後十餘柄戒刀已經一齊捲上來。   高戰長嘯一聲,長戟一抖,劃起一道燦爛的銀弧,叮叮連聲,四周刀鋒頓時直盪開去,但一波才退,第二層十餘柄戒刀又從四面猛捲而來。   高戰豪念大發,抖擻精神,從第一招金戈耀日開始,展開高家傳家之寶四十九式無敵戟法,長戟劃空,振起呼呼風聲,四周刀光登時一斂。   黃衣僧人見高戰這般驍勇,陡又發出一聲大喝,陣勢忽地一變,百餘僧眾突然加快步子,飛快地環繞著高戰旋轉起來,戒刀此起彼落,恍如洶湧的浪頭,一波未退,一波又到,翻翻滾滾,無止無休。   高戰漸漸感覺四周壓力越來越重,無敵戟法竟有些施展不開了,雄心立生,引吭又是一聲厲嘯,手上招式一變,竟用了恒河三佛所授的天竺杖法。   這一來,長戟威勢陡增,高戰邊戰邊移,不多久,已經到寺門前,陣中僧人閃避不及的,一連負傷了七八名。   高戰不覺有些懊悔,大喝一聲,長戟連演絕學,盪開四周刀影,一擰身,掠上寺門瓦頂高聲說道:在下無意與貴寺為敵,失手之罪,容後自當補償!   說完,轉身如飛隱入夜色之中。   黃衣僧人看得目瞪口呆,自知縱追下去,也無法攔得住高戰,怔了許久,才揮揮手道:撤陣,擊鼓請方丈臨殿議事      蒼茫夜色中,高戰疾馳一程,便放緩了腳步,在他身後遠遠傳來一聲聲沉悶的咚咚鼓音,歷久未輟!   他尋了一處隱蔽的大樹,躍上樹枝,廢然坐下,暗忖道:這場架真是打得太不應該了,明明是去尋人的,不想卻結了冤家。   從跡象推斷,今夜四更,禪林上院必定有大事發生,寺中僧人均已久經訓練,合擊的陣式,已不在少林羅漢陣之下,他們這般戒備森嚴,難道有什麼厲害的對頭要尋上門來麼?   可是,這個推想又有些不像,試想靈鏡大師功力何等了得,有他在禪林上院,論理便有厲害的仇家尋上門去,也不至於急急分派門人到什麼無為上人處去求援,這樣看來,靈鏡大師必定不在禪林上院了。   但他身上那封平凡上人的書信,又分明寫的是禪林上院,這又是什麼原故呢?   高戰百思不得其解,決心今夜四更,再赴禪林上院去探個究竟,他想:如果真有什麼大膽強徒敢到這裡侵擾,自己正好挺身而去,以贖適才撞陣時失手的罪衍。   月兒悄悄爬上了樹梢,遠處海面波光粼粼,景色幽寂,普陀山好像已經沉沉入睡了似的。   高戰一日未進飲食,肚裡不覺有些饑餓,忙在樹上躍坐行功調息,直到體內真氣運行兩個周天完畢,睜開眼來,又已精神奕奕,饑意全消了。   他看看天色這時才三更不到,但反正已別無他事,便縱下大樹,覓路重回禪林上院而來。   遠遠地,高戰已經望見寺外大門早已關閉,院內漆黑森森,不聞人聲,不覺又奇道:看這模樣,似又不像有事的光景?   既已來了,索性探個明白,高戰展開輕身之術,掩掩遮遮躡足來到寺外,尋了一顆巨樹,身形一縱拔起,輕飄飄隱在樹上。   三更過後約有個把時辰,陡聽遠處順風傳來一聲震耳的怪笑之聲!   那怪笑聲亢長激厲,劃過夜空,分外懾人心魄,而且來勢十二分迅速,正是遙遙撲向禪林上院來的   高戰精神一震,縱目向笑聲來處望去,夜色依舊深沉,竟未發現有何異狀?   笑聲才落,禪林上院中忽然咚咚咚擊了三聲鼓,頓時一聲梵唱,全院燈火突明,寺門開處,緩步行出兩列灰衣僧人。   這些身著灰色僧衣的和尚手執火炬,神情凝重地緩步而出,沿著那兩排夾道巨松,每隔三五步,便留下兩名僧人執炬對看而立,一直延伸到二十丈外,列成這一整齊無比的火巷。   院中空地上,早已黑壓壓站滿了百餘名僧人,人人右手抱著戒刀,左手豎掌問訊,但從寺門通往正殿之間,僧人分列為二,讓開五尺寬一條空地通道。   高戰好奇地順著寺門望進去,只見正殿前雁字排開一十八名紅衣僧人,暗合十八羅漢之數,另有四名黃衣和尚,簇擁一張巨大的藤床,床上閉目合十,跌坐著一個身披金色袈裟、光面無鬚的老年和尚。   高戰居高臨下,一瞧那藤床上的和尚,心裡登時一陣涼!   敢情那和尚僅餘大半個身子,兩腿自膝蓋以下一齊折斷,用兩幅白布包裹著,而且特意掀開袈裟,將一雙斷腿全展露在外面。   老和尚肅容而坐,臉上神情木然沒有一絲表情,雙手之間,卻垂著一串閃閃發光的念珠,倒是他左右四個黃衣僧人,個個都顯露出憤怒的神色。   高戰認得其中一個黃衣僧人,便是白天在大殿上想攔阻自己的人,此刻不禁暗暗對他生出幾分歉意和同情之意來。   他私心猜測:全寺和尚,只怕全在此地了,其中不知誰是靈鏡大師?莫非是那斷腿的方丈不成?   高戰久已聽辛捷和張菁講敘過靈鏡大師武功超凡入聖,常騎一隻巨鶴遨遊四處,容貌枯瘦,大約已有二百歲高齡,但他自己卻沒有機會親眼見過靈鏡大師的慈容,如今仔細在暗中端詳那藤床上的斷腿和尚,覺得他那枯瘦模樣似乎有幾分像,但靈鏡大師怎會斷腿呢?何況也不見那頭通靈巨鶴!   他一面盡在猜疑,一面有些著急,因為他要是無法找到靈鏡大師,今後的事,便全都難以進行了,天下那麼大,他又怎能在短短幾十年生命中,踏遍每一個深山大澤,尋覓靈鏡大師或是金英的下落!   正在胡思亂想,倏忽間,先前那怪笑之聲又起   這一次笑聲彷彿就在近處,而且僅只短暫的一瞬,笑聲已在林邊消失。   殿前四名黃衣僧人和十八名紅衣僧人盡都神色微變,同時高喧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高戰駭然失驚,皆因這聲佛號之中,竟隱夾著佛門至剛降魔大法獅子吼內家功力,他確知那曾和自己對過一掌的黃衣和尚絕無此種高深的功力,那麼,這二十二名僧人之中,一定另有內功深厚的高手在內了!   佛號中,藤床上的斷腿僧人突然抬頭睜目,眼中暴射出兩道寒森森的懾人目光!   驀地笑聲又起,其尖銳聲韻,竟似穿裂過那渾厚無比的獅子吼內力,直刺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高戰連忙鎮攝心神,注目望去   笑聲斂處,二十丈外的樹林盡頭,已施施然踱出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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