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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卅九 西來真經

長干行 上官鼎 15727 2023-02-05
  那人方一現身,眾僧不禁微微起了一陣騷動,偌大一座禪林上院剎那間又恢復了一片死寂,數百僧人個個神情激動,但聽不到一絲聲息!   只有那些火炬上的火焰,被夜風吹得獵獵作聲,彷彿為這一觸即發的危機,預先奏起了死亡之歌。   高戰隱在樹上,極力運目向那樹林盡頭望去,唯見那人中等身材,穿一件鮮色儒衣,昂首闊步,緩緩向寺門行來。   只是,他從兩眼以下用一條黑色絲巾掩裹住,僅露出兩隻灼灼發光的眼睛,竟是無法一見他是什麼容貌。   高戰暗忖道:這人功力超凡,才現身便鎮懾住寺中數百僧人,威勢可說至極了,但為什麼用黑布蒙著臉,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難道他有什麼難以見人的隱衷?   他決心要把這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來,若是其屈不在禪林上院,自己必要仗義出手,鬥鬥這難纏的蒙面怪人。

  心念及此,那蒙面文士已經緩步踱到火巷盡頭第一對手執火炬的僧人之前,火光照射之下,但見他兀自雙手反負,神態從容的停住腳步,用那一雙精光奕奕的眸子,向群僧冷冷掃了一限。   忽又陰沉沉笑了起來,冷聲說道:老禿驢,你擺下這等陣勢,難道是欺我不敢下手嗎?   他這一出聲說話,高戰猛可裡心頭一動,敢情那蒙面文士的語氣聲音,對高戰頗有幾分熟悉之感,竟似在那裡聽見過   高戰忙扭頭看那藤床上的斷腿老僧,卻見他依舊木然端坐,默默無言!   蒙面文士陡地目射兇光,暴聲喝道:時限已到,老禿驢,你到底肯不肯把東西交出來?   這一聲斷喝,恍若平地一聲閃雷,距他略近些的和尚盡都身軀一震,不由自主地露出驚恐之色。

  藤床上的老僧緩緩抬起頭來,木然答道:施主約會四更,現今三鼓才過,何必急躁,只要到了四更,老衲自當給施主一個滿意的答覆。   蒙面文士仰天大笑道:看這光景,莫非你已邀約了什麼厲害的幫手麼?   這時,四名黃衣僧人中有人應聲道:對付你這等殘暴陰險的人物,便是邀約了幫手,也不是什麼可恥之事。   蒙面文上哂然道:這麼說,我若現在動手,反顯我畏怯你們的幫手厲害,好吧!我就在這兒等他到四更!   說罷,便盤膝席地而坐,雙目低垂,不再言語。   場中頓時又死寂一片,數百僧人虎視眈眈,鴉雀無聲,那文士獨自盤膝坐在夾道巨松之間,左右不足三尺,便是執著火炬的灰衣和尚,但他竟端然正坐,毫無半點戒懼之意!

  高戰看得暗感詫異,心想:這蒙面文士也真是夠狂的了,非但不把數百僧人放在眼裡,更坐候別人幫手趕來,難道他仗持著什麼?竟敢把這禪林上院看著無人之境,可以任意宰割?   想到這裡,不禁有些不忿起來,一探手,從樹上輕輕折下一段枯枝,屈指扣在掌心,暗罵道:狂妄的傢伙,我且試試你究竟有多大能耐!揚手輕彈,那枯枝悄沒聲息逕奔蒙面文士射去!   他暗中已將真力貫注在樹枝之上,是以那枯枝出手,驀地掠過松林,繞了一個弧形,飛到距離蒙面文士三尺之處,突然波地一聲輕響,遽然爆襲開來。   那蒙面文士耳目竟然十分敏捷,就在枯枝爆裂之際,陡見他猛地雙睛怒睜,身軀輕微的一抖,竟然運起一層無形真氣護住全身,枯枝碎片射到一尺以內,盡都紛紛自動墮地,蒙面文士仰天冷冷一笑,道:老禿驢,敢情你請來的得力幫手已經到了,只是他冷哼一聲,又道:只是,也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偷襲之徒而已!

  藤床上的斷腿老僧矍然一動,情不自禁掃目向四周張望一眼,神色顯得甚是激動,但當他並沒發現什麼,以後又不禁有些失望似的。   許久,他才冷漠地答道:施主自妄自大,少頃必將自食惡果。   蒙面文士霍地從地面一躍而起,厲聲道:在下不想久耗時光,你若執迷不肯交出那件東西,不論你那幫手來與不來,在下便要履踐諾言了。   這話一出,死寂的場中,突然響起一片低沉急迫的喘息之聲,院中佈陣的百餘灰衣僧人,微微起了一陣騷動。   那斷腿老僧輕嘆了一聲,朗聲說道:伽藍玉勒真經乃本寺鎮寺重寶,施主便是殺盡全寺僧人,老衲也無法送與施主。   高戰恍然悟道:原來這人是來強索一部經書,只不知那伽藍玉勒真經究竟有什麼好處?竟使他們為了那一書,寧可拿全寺數百僧人的性命去交換?

  他方才想到這裡,忽聽那蒙面文士仰天放聲大笑,道:老禿驢,我若要殺盡你全寺僧人,不過舉手投足之間,那時你縱然留得真經,又有何用?難道半月斷腿之苦,你還沒有受夠嗎?   斷腿老僧毅然答道:老衲頭尚可斷,何況一雙腿   蒙面文士陰沉地點了點頭,道:好!我今日就將你全寺僧人盡都斷去雙腿,倒要看看你留著真經,有何益處。   話聲才落,身形陡地一矮,兩袖貼地一揮,一蓬銳利無匹的暗勁,猛向左右執著火炬的僧人腳部掃去!   他這般突起發難,而且以近身手執火炬的和尚作為對象,自然令人防避不及,勁風過處,只聽兩聲慘哼,左右兩名僧人雙雙仰面栽倒,痛苦的掙動著身子,竟再也站立不起來!   顯然,他們的雙腿,已被那蒙面文士用掌力震斷。

  那蒙面文士狂笑一聲,向前跨進三四步,又立在第二對高擎火炬的灰衣僧人之間。   但奇怪的是,這兩名僧人明知災禍將臨,卻仍舊紋風不動,一手高擎著火炬,一手豎掌當胸,垂目不作一聲。   蒙面文士笑道:老禿驢,你再不答應,在下又要下手了?   高戰看得體內熱血沸騰,然而那藤床上的斷腿老僧卻僅是雙手合十,閉目不語,好像對方才的慘事,一些兒也沒有反應。   蒙面文士見他不應,輕哼一聲,雙掌一分,蓬然兩響,兩名和尚又被震斷雙腿,連人帶火炬一起摔倒地上。   這時,寺前那四名黃衣僧人和左右十八名紅衣和尚個個面容激動,院中佈陣的灰衫弟子,有的已經熱淚盈眶,但是,他們除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被人慘下毒手震成殘廢之外,竟沒有一人動一動,或者發出一絲聲音!

  高戰大惑不解之際,那蒙面文士竟又行到第三對和尚之間站住。   一股激烈的怒火,從高戰心頭狂升起來,他一拉短戟,便欲挺身而出   驀地,寺中陡傳來一聲沉重的鈸聲:嗆!   鈸聲一起,忽見一名身形粗矮的黃衣僧人越眾而出,揚聲叫道:迎賓弟子撤回!   這矮僧出聲洪亮,竟似有極深內家修為,高戰微感一驚,忙壓制住內心的激動,凝目望去,卻聽那藤床上的斷腿老僧沉聲說道:大慈,祖師法規,焉能輕廢?   矮僧朗聲道:對這種兇殘狠毒之人,方丈何必拘於禮數?弟子願領受重責,以保全寺中門人性命。   斷腿老僧黯然一嘆道:話雖如此,但他既持有天竺佛牒,總是當年信物之一,我們不可違了祖師遺規   高戰聽了這些話,駭然詫道:原來是他?

  他初聞那蒙面文士發話之時,已經暗起疑心,這時又聽說他持有天竺佛牒,這才恍然而悟,敢情那蒙面文士的語氣聲音,竟極似自己正要天涯追尋的金魯厄。   這一剎那,高戰內心彷彿澎湃翻騰的浪潮,激盪得微微顫抖,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正愁無處尋到金魯厄,萬萬想不到才到普陀,竟會無意間在這禪林上院撞見!一知蒙面文士竟是金魯厄,使他不禁又聯想到金英,心靈深處,忍不住越加顫抖得厲害   金英被他擄持萬里,必然也到了中原,她現在會落在什麼地方?可曾被他傷害或欺凌了嗎?   高戰握著短戟的手,不住地劇烈抖動著,眼中怒火外噴,咬得口中鋼牙格格輕響,他彷彿從金魯厄的蒙面黑巾之中,已看到金英那哀怨如訴的面龐,以及金魯厄的得意奸詐的獰笑

  他與金魯厄本沒有仇恨,以往僅是對金魯厄叛師欺祖的可鄙行徑有些輕視而已,但如今目睹金魯厄出手毒辣,再加上金英的被擄,使他不由升起滿腔仇恨之火!   可是,令他不解的是,金魯厄怎會獨自來到普陀?他強欲索取那部伽藍玉勒真經有什麼用處?同時,他為什麼要用黑巾蒙面?禪林上院那斷腿方丈為什麼仍要對他以禮相待呢?   這許多解不透的迷團,好像一個接一個的鎖環,緊緊束縛著他的心!   突然,寺中又揚起嗆嗆兩聲鈸響,寺門外那兩行手持火炬的灰衣和尚迅捷地轉身向寺內奔回,火光一暗,山門外已不見一個僧人。   金魯厄放聲大笑道:禿驢們,劫運當頭,你們還想逃生不成!話落時,人已閃身立在寺門之前。   那黃衣矮僧大袖一抖,身形凌空而起,掠過院落,飄落在金魯厄面前一丈以內,錯掌喝道:貧僧大慈,欲領教施主的天竺絕學。

  金魯厄不屑的冷笑數聲,道:大師父只怕不是此院弟子吧?半月之前,在下似乎並未見到過你?   大慈恨恨道:貧僧適巧遊方在外,否則,絕難容得施主在禪林上院放肆行兇!   金魯厄笑道:好說,好說,在下遠從天竺來此,旨在索回咱們天竺至寶伽藍玉勒真經,不得不休,大師父若是知趣的,就該轉請你們那老禿驢乖乖獻出來才對!   大慈和尚忍無可忍,大喝一聲:狂徒住口,你且先試試貧僧無上降魔大法,再提真經也不遲。   叱喝聲中,左掌一揚,出手竟用了西藏密宗門的大手印心法,閃電般向金魯厄小腹按了過去!   這大慈和尚人雖粗矮,卻顯得是位內家名手,出手不但快得出奇,而且掌力收發由心,足見是個曾經高人陶冶的高手。   金魯厄見他出手一招竟然不凡,眼中微露驚訝之色,擰身向左一旋,儒衫震起一股護體罡風,同時穿掌遞出,竟是一招硬接!   兩人掌力一觸,平空爆起一記悶響,金魯厄雙肩微晃,那大慈和尚卻猛地退後一步,臉上微微變色。   金魯厄揚聲笑道:大師父功力超卓,比你們那位方丈強多了!狂笑中,身形一擰,雙手伸縮,眨眼間竟一連拍出五掌。   那大慈和尚怒叱一聲,雙掌互捏斜舉,突然吐氣開聲力砍而下,狂飆橫掃,登時將金魯厄的掌式一齊封住,金魯厄略微一緩,大慈和尚忽然左腳欺近一大步,又是一聲大喝,居然使出北派正宗的大摔碑手法,閃電般回攻一招。   全魯厄輕咦一聲,掌上遽然變剛為柔,五指疾翻,反扣和尚脈門,敢情他也看出這和尚所學極雜,而且處處使用剛猛之勁,好像存心要跟自己拼個兩敗俱傷似的。   大慈和尚一連變換三種掌法,見仍然勝不得金魯厄,陡地又發出一聲暴喝,身形遽爾飄退,兩手握拳一陣遙擊,空中不住波波連聲,竟改用形意門無形神拳掩住門戶,探臂反抽,忽地銀光燦爛,手上已多了一面閃閃發光的鋼鈸,大喝道:狂徒,亮兵器咱們再拼幾招!   全魯厄笑道:你認為憑你這身武功,便值得在下亮兵器嗎?   大慈和尚怒極反笑,也不再多話,銅鈸迎面一圈,陡地一招力士排山,攔腰掃了過來。   金魯厄好似有意炫耀武學,驀地一聲清嘯,身形凌空而起,懸空突然翻了一個觔斗,頭下腳上,雙掌化作蒼鷹搏兔,逕扣和尚肩井穴。   大慈和尚左腿一弓,銅鈸斜舉上封,乘勢吐氣開聲,又搗出一記無形神拳。   如此一上一下,金魯厄無處著力,原是最不適硬接硬折的,但金魯厄不愧身負恒河三佛驚世駭俗的絕頂武功,但見他掌勢疾變,竟與大慈和尚一招硬接!   勁力一交,大慈和尚向下一沉,金魯厄借勢騰身又起,人在空中仰面翻滾,宛若一頭大鵬,瞬息間又電掣般閃撲而下。   那金魯厄不愧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物,這一招,正是當年恒河三佛在小戢島上初逢海外三仙時,慧大師在石筍尖端施展過的蒼鷲七式絕妙身法,那時金魯厄和辛捷都在島上觀戰,被他牢記了去,幾經演練,竟化成了一招海鷗掠波。   當年海外三仙大戰恒河三佛,高戰並未在場,是以他一眼看出金魯厄這一招詭異多變,令人莫測高深,登時心頭駭然,料定那大慈和尚必難擋得住,連忙厲叱一聲:金魯厄!住手!   喝聲才出,人已離樹飛起,搶撲過去   然而,他卻終於遲了半步。   那大慈和尚不明這一招詭變百出,而且在一個內功修為有根基的人施展出來,威力更甚,仗著自己手上多了一面鋼鈸,竟不閃不避,鋼鈸一翻,硬用一招雲鎖五嶽封住頭頂!   就在高戰出聲喝的剎那,金魯厄辣手已出,雙掌一合一翻,那綿綿無上的內家至高勁力猛擊在鋼鈸之上。   只聽噹地一聲脆響,金魯厄業已飄身落在一丈以外,那大慈和尚右臂奇痛莫名,心神一陣震盪,兩腿登時痠軟,仆地跪倒,按捺不住,哇地張口噴出一大口血,神志頹喪地垂下頭來。   高戰縱身躍到,大慈和尚業已負了極重的內傷,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群僧一陣騷動,那藤床上的斷腿老僧合十垂目,滴下兩滴晶瑩淚珠,黯然喧道:阿彌陀佛,祖師慈悲。   另三名黃衣僧人一齊搶出寺院來,院中佈陣的灰衣弟子緊跟著向前迫近一大步,戒刀閃耀,似欲出手   高戰向群僧微一擺手,低喝道:且慢,在下自能打發這人。   他緩緩轉過臉來,眼中激射著懾人的光芒,向金魯厄冷冷叱道:把你那勞什子的布巾取下來吧!   金魯厄想不到高戰會在此地出現,肚裡自也心驚,但仍強顏鎮靜的笑道:呀!原來禿驢的靠山竟是你啊?   高戰怒目一瞪,厲叱道:叫你把臉上的布巾取下來,你聽見了沒有?   這一聲大喝,恍如平地春雷,在場群僧盡都一震,金魯厄情不自禁伸手摸臉上布巾,訕訕笑道:我若不願取下來,你便怎地?   高戰此時急怒已達極點,冷笑道:你要是再不識趣,別怪我別怪我   他本是個忠厚之人,原意要罵幾句毒惡的話,但一時又不知罵什麼才好,是以倒有些結結巴巴,說不出口。   金魯厄格格笑道:高戰,你真是個愛管閒事的傢伙,在沙漠中,你破壞了姓金的大事,難道今天又要替這些禿驢出頭不成?   高戰想了半晌,才突然記起,厲聲喝問道:金英呢?你把她怎樣了?   金魯厄神色一震笑道:她麼我自然會好好照顧她,不勞你關心!   高戰又怒又急,咬咬牙,道:你快說,你把她怎樣了?   金魯厄聳聳肩,哂笑道:我憑什麼應該告訴你?難道你是她的什麼人?   高戰氣得渾身亂抖,切齒說道:金魯厄,你若敢傷她一肌一髮,高戰誓不與你甘休   金魯厄格格狂笑起來,道:實對你說,她現在是金某的妻子,我幹嗎要傷害她啊?一個做丈夫的,為什麼要傷害自己的妻子?   高戰聽得渾身一震,頓時忍耐不住,未等金魯厄把話說完,驀地肩頭一晃,人如飄風般欺身而上,鐵掌連揚,啪拍兩聲,結結實實已打了金魯厄兩記耳光!   他真是氣極了,出手之後,才用力吐出一句話:你胡說!   金魯厄猝不及防,不想高戰出手如此迅速,簡直令人無從閃避,挨了兩記耳光,臉上蒙面黑布也險些被打落下來,驚惶萬狀地疾退數步,舉手撫摸著火辣辣的面頰,不禁又羞又怒,怔忡良久,才怨毒地冷笑道:高戰,你吃醋嗎?金英已是我金魯厄的妻子,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不必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高戰原本不善言辭,一急之下,更不知該如何分辯,用手戟指著金魯厄,好一會,才忽然記起身後還有數百名和尚,自己原是仗義出手的,現在怎的盡跟他扯著金英呢?只要擒住金魯厄,不但替禪林上院解脫災禍,自然也能追問出金英的下落。   想到這裡,自忖不必再跟他多費口舌,錯掌搶了上去,一口氣便搶先攻出四掌。   高戰的功力,自又遠非大慈和尚可比,這四掌一氣呵成,連綿出手,宛如同時攻到,但只見漫天俱是掌影,竟分不出那一掌在先?那一掌在後?   金魯厄明知高戰是個勁敵,不肯硬接,腳下連踩七星,繞身飛退。   高戰怒叱道:金魯厄,有本事就不要走!登時也展開關外一沙落雁輕身功夫,如影隨形,躡蹤追上。   兩人一面喝罵,一面出招,霎眼間便已快速絕倫的換了十餘招,只看得禪林上院和尚目瞪口呆,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若論高戰此時功力,自不在金魯厄之下,但他一心要生擒活捉金魯厄,以便追查金英下落,出手難免顧忌,是以纏鬥了將近百招,兀自無法分出勝敗來。   金魯厄盡出所學,招式詭變莫測,怪招迭現,令人難以捉摸。天竺武學本不在中原之下,而金魯厄天資聰慧,當年極得恒河三佛鍾愛,早已集三佛絕學於一身,高戰要想在短時間內勝他,自然亦是不易。   人影飄忽,詭招連現,這中原和天竺兩位年輕高手又拼了三百餘招,高戰急欲成功,已經險招連綿,一會兒使出平凡上人的空空拳法,一會兒又換用師門百步神拳,甚至開山三式破玉拳,天煞星君的透骨打穴手法幾乎將關外和中原各門各派的拳掌絕學全都搬出了籠,搶盡上風,將金魯厄打得節節後退。   他若想將金魯厄傷在掌下,只怕早已達到目的,無奈他存心不願傷他,只想生擒,一時間自難得手。   金魯厄素性狂傲,這時候也越戰越驚,力拼數百招,對高戰所學之博,功力之純,漸漸感到難以應付,何況,禪林上院中還有數百雙虎視眈眈的眸子,皆欲得之甘心?   他打定及早脫身的主意,掌上陡地又加了幾分內力,一連奮力拍出三掌,抽身又欲飄退。   高戰早看出他有逃走的念頭,心中一動,忖道:我若硬將他截住,即使傷了他,他必不肯說出金英的下落,何不放他脫身,跟蹤掩去,查出他落腳之地,便不難查出英弟的下落了。   主意一定,腳下向左微滑,故意讓出右側空隙,那金魯厄心中一喜,錯身搶了出去,高戰驀然沉聲大喝,左臂疾吐,摒起中食二指,猛向金魯厄雙目點去。   金魯厄側頸微傾,閃過高戰的指尖,剛剛踏出圈外,不防高戰指尖忽然向下一沉,竟抓住了他覆面的黑巾。   高戰沉臂用力一扯,叱道:金魯厄,還躲躲藏藏作什   那覆面黑巾被高戰一扯而落,金魯厄失聲驚呼,連忙用手掩面,騰身躍入松林,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但那一聲淒涼的驚呼聲,卻使高戰大大一驚,原來當他扯落金魯厄的覆面黑巾時,目光過處,已瞥見金魯厄那原本白淨英俊的面龐上,竟映現出縱橫交叉十餘道鮮紅的痕印,變得十分猙獰醜惡。   他不禁有一股莫名的悵惘,心道:英弟如果真的成了金魯厄的妻子,將來她必定會遺恨終生的。   驚愕之際,高戰呆了一呆,等他突然記起要跟蹤追趕金魯厄時,金魯厄早已遠遁,再也找不到去向了。   他迅捷地展開絕頂輕功在松林中搜了一遍,見不到金魯厄的蹤影,正感氣餒懊悔,驀聞一聲鶴唳長鳴,劃破夜空!   那鶴鳴之聲再熟悉也沒有了,高戰心中一動,恍然大悟道:是了!他們所說的無為上人,必定便是昔年少林三老之一的靈鏡大師!唉!我真笨。   他慌忙飛奔回到寺前,遙遙望見寺前陣勢已撤,全寺僧人都俯伏在院落中,向殿裡頂禮膜拜。   大殿側邊,昂然立著一頭巨大的白鶴,單足獨立,英姿不群。   高戰奔到殿前,屈膝跪下,大聲道:晚輩高戰,參見無為老前輩。   這時,寺中僧人俱對高戰銘感難忘,頓時從殿裡快步走出一名黃衣僧人,合十躬身道:高施主快請入殿,上人和敝寺方丈正在恭候。   高戰隨著那黃衣僧人步入大殿,經過那巨鶴之側,高戰不禁注目多看了那神駿異禽一眼,巨鶴低鳴一聲,似頗友善。   殿內正中蒲團上,端坐著一個形容枯瘦的老年僧人,在他身邊,便是那斷腿方丈,再後方是十八名紅衣高僧和三名黃衣護法。   高戰緊行兩步,屈膝跪倒,虔誠地道:晚輩高戰,奉大戢島主差遣,特來晉謁老前輩。   那枯僧閃動著一雙精芒畢露的眸子,含笑點頭道:孩子,難得你仗義援手,救了全寺弟子性命,若非是你,老衲一步來遲,真要遺恨終生了,快起來!快起來!   高戰又向那斷腿老僧拱手為禮,那老僧滿臉愧色道:敝寺僧眾無知,失禮之處,萬祈施主見諒。   高戰爽然道:老方丈說那裡話?在下出手略遲,致令貴寺弟子多人負傷,心中殊感愧疚。   枯槁老僧輕嘆道:那蠻子一身武功不俗,可惜秉性狂烈,出手狠毒,今夜若非你來得湊巧,寺中不知更要傷亡多少弟子呢?   高戰便把金魯厄來歷大略述了一遍;道:他不久前在天竺犯事,擄帶一位姑娘避來中原,不知為何與貴寺成仇?   斷腿老僧長嘆一聲,道:那金魯厄半月前手持天竺佛牒來到普陀,指名索取本寺鎮寺之寶伽藍玉勒真經,老衲不允,他便逞兇連傷寺中十餘名弟子,更將老衲雙腿砍斷,勒令半月之內交出真經,否則今夜四更,必要殺盡全寺弟子洩憤,老衲自知不是他的敵手,一面飛報大師求援,一面謝絕隨喜遊客,以致對施主諸多失禮開罪   高戰問道:他要那伽藍玉勒真經,不知有何用處?而且,他又怎知你們有這部真經呢?   斷腿老僧道:說起這件事,難免話長,那伽藍玉勒真經原本是西天竺一派練功秘笈,所載盡是天下至柔之學,專可剋制剛猛的北天竺一派。當年北天竺和西天竺本是一脈所傳,後來互爭霸權,遂分為二,北天竺以恒河三佛為首,武功專走剛猛之途,而西天竺就另成一派,武功專走至陰至柔的路子,所憑持的,便是這部伽藍玉勒真經   他略為一頓,又道:五十年前,本寺靈寶大法師偶至西天竺,無意間結識西天竺高手茲里哈格,二人論武三晝夜,茲里哈格與靈寶大法師傾心結交,自謂西天竺武功未成,累受北天竺恒河三佛欺凌,為了擔心這部伽藍玉勒真經會落在北天竺手中,便密託靈寶大法師將真經攜來中原,當時言明如果茲里哈格無法前來親取,必令人攜帶天竺佛牒和本寺靈寶大法師所留的一粒琥珀念珠,到普陀來取書,二物不全,則萬不能將書交付。   高戰啊了一聲,插口道:那金魯厄竟弄到了信物?   斷腿老僧搖搖頭道:他若是備有信物,也不會發生這件事了,那廝不知從那裡打聽出這件隱事,又弄到天竺佛牒,便來此地冒領經書,當時老衲盤問他另一粒琥珀念珠,他拿不出來,才翻臉將老衲雙腿砍斷   高戰駭然道:方丈幸好未將經書交給他,金魯厄功夫已經不凡,若被他合練成北天竺和西天竺兩種絕學,天下只怕無人再能制服他了。   說到這裡,忽然想起身邊書信,慌忙從懷裡取了出來,雙手遞給無為上人,恭敬地道:大戢島主有親筆書信,命晚輩面呈上人。   無為上人接過書來,拆開封口,靜靜看著   只見他臉色越來越凝重,神色深沉,眼中孕含著兩眶晶瑩的淚水,顯得極為淒涼!   信看完了,無為上人浩嘆一聲,頷首道:這些年來,難為他一片至誠,終究皇天不負苦心人,竟被他打聽出師兄生死下落,但是,孩子,這件事恐怕很難辦到   高戰奮然說道:晚輩也知群山亂嶺之中,欲尋大師蹤影,無異大海撈針,但天下事均在人為,晚輩自當克盡全力,務要探出他老人家駐錫之處。   無為上人點頭道:話雖如此,但大師兄秉性剛烈,縱算能找到他落腳之處,他是否肯聽我們的懇勸重蒞江湖,殊令人難以逆料,你既有心,不妨且去試試,但千萬記住只是無心相遇,別讓他知道你是專程去尋他的,這一點很重要,否則,或許對你十分不利。   高戰躬身道:晚輩自能領會得。   無為上人領著高戰步出大殿,拍拍那巨鶴的背,含笑道:大鶴,大鶴!現在有件要緊事,要你隨這位高少俠前往呂梁辛苦一趟,途中你要好好聽高少俠的吩咐行事,知道了嗎?   那巨鶴果然通靈,瞅著高戰望了幾眼,低鳴一聲,點了三下頭。   無為上人笑向高戰道:我這大鶴豢養了數十年,除了大戢島三師弟,從未任人乘騎過,看來他與你倒是有緣。   高戰童心大起,伸手輕輕撫摸那巨鶴頸背,觸手一涼,敢情那鶴身上的羽毛,一根根竟堅如頑鐵,極是強韌。   他不由屈指在鶴背上輕彈兩下,羽翎上居然發出挫然金鐵之聲,駭然說道:這鶴身上羽毛怎會如此堅硬呢?   無為上人笑道:大鶴本是鐵羽鶴的一種,天生異秉,不同於普通鶴類,老衲多年來又用藥水洗浸,別看它不過一隻飛禽,尋常兵刃,已難傷得了它。   高戰欣然跨上鶴背,方才坐好,那巨鶴長鳴一聲,雙翅展動,已冉冉騰空而起!   巨鶴雙翅展開足有丈餘,扇搖之間,狂風橫飛,但飛得極為平穩,緩緩在禪林上院上空低翔一圈,突然引頸高鳴,振翅沖天而上。   高戰平生第一次乘坐飛禽,心裡又驚又喜,俯身下望,普陀已變成數尺大一叢小山,其間屋宇田畝,盡如圖畫,再也認不出那兒才是禪林上院了。   晨曦透出海面,波光粼粼,閃耀著燦爛的光輝,海面上漁帆點點,島嶼棋佈,靈翅展翅從海上掠過,高戰雖然滿心急躁,卻漸漸離普陀越來越遙遠      許久,大陸已經在望,高戰長嘆一聲,默默地道:英弟,並不是我不急來救你,無奈身不由己,只好等呂梁山回來,再尋你的下落了。   他一面懊喪呢喃著,一面伸手輕拍鶴頸,低聲說道:大鶴呀大鶴,這兩件事都叫我分不開身,你能不能飛得快一些,讓咱們早早趕到呂梁山去   話未說完,巨鶴突地一聲長鳴,雙翅疾收,反而迅速地向下飛沉落去。   高戰連忙低頭張望,但見下面已是陸地邊沿,白浪閃閃中,有一個叢林茂密的孤島,那巨鶴低空繞了兩個圈子,長足一伸,竟似要向島上停歇下來的模樣。   高戰大感驚詫,但他深知這巨鶴已是通靈之物,若沒有特別緣故,絕不至途中耽誤,莫名其妙地降落在這孤島上。   巨鶴盤旋低飛,驀聞一縷笛聲,隨風飄送過來   那笛聲初時似甚模糊,及待近了,入耳清晰,竟然哀怨綿綿,如泣如訴,恍若巫峽啼猿,杜鵑泣血,又像是怨婦夜哭,悽楚莫可名狀。   高戰聽那笛聲,心頭頓時一震啊!那是金英!   世上除了金英,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將笛音吹得如此傳神,連空中飛禽也情不自禁斂翼棲息!   但她怎會在這孤島上呢?   巨鶴被笛聲所引,收翅掠過一叢密林,驀然直落下去,高戰忽又記起金魯厄,趁那巨鶴即將落地之際,從鶴背上提一口氣掠身而起,輕悄悄飄落在一株茂密的大樹上。   他屏住呼吸,兔起鶻落淌進林中,行不數丈,林中現出一片空地,空地中有一塊大青石,石上一坐一立現出兩個人影。   高戰隱身而窺,心頭狂跳不止,敢情那人影竟是男女二人,坐在石上的,正是金英,而她身邊卻站著黑巾覆面的金魯厄。   那時,晨光初落,林間樹梢尚蒙著白茫茫一層薄霧,巨鶴遽降,笛聲忽然停斂,金英從大石上跳起身來,驚叫道:呀!這麼大的白鶴,我還沒有見過呢!   金魯厄笑道:這也沒有什麼稀奇,你要是喜歡,我便將牠捉住,讓你養著可好?   金英輕輕奔到巨鶴身邊,正想伸手去撫摸鶴背,聽了這話,扭過頭去不屑地道:哼!你吹什麼?這鶴兒是被我的笛聲招來的,牠必是聽懂了我笛聲中的意思,特地來陪我玩的哩。   高戰聽了一陣顫抖,心道:英弟果然成了金魯厄的妻子?但他繼而又想道:啊!不會的,她若是跟金魯厄要好,再不會吹出那種哀傷的笛音,招鳥兒來陪伴了。   他記起從前在山洞中發現姬蕾替療傷的往事來,那時也因自己一時量窄,以致使姬蕾橫遭慘死,這件悲痛的教訓,永遠深烙在高戰心間,是以他現在極力在暗中替金英解釋,不讓自己在感情上重蹈覆轍。   何況,金魯厄打傷金英的父親,持強將她挾持帶來中原,這情景,自也不能和姬蕾與怪劍客余樂天相提並論。   高戰方自沉吟,金魯厄已哈哈笑著走到金英身後,歪著頭道:你不信麼?我就提牠給你看看。   說著,左臂疾探,便向巨鶴頸上扣去。   他只當這頭白鶴雖大,終是畜類,憑他身手,還不手到擒來,殊不料左手五指尚未碰到鶴頸,那巨鶴突地轉過長嘴,閃電般向他手上啄過去。   金魯厄一驚,慌忙縮手,巨鶴大翅輕展,藉勢向側躍退了半丈。   金英忙叫道:不許你動手,別嚇跑我的鳥兒!   金魯厄餘悸猶存的向巨鶴打量了一眼,道:這畜牲應變如此迅速,似是曾受博擊訓練的樣子,英妹妹,你閃開一些,讓我來制住這畜牲。   金英叱道:呸,誰是你的英妹妹,別不害臊,找人家搭訕。   高戰看見,暗暗點頭,忖道:果不出我所料,英弟為人純真,胸無惡念倒是真的,若說她敵友不分,竟會跟仇人要好,那是絕對不會的   那知念頭未已,卻聽金魯厄笑道:你還不承認嗎?你我已是夫妻,便叫你一聲妹妹何妨?   這句話,宛若晴天一聲霹靂,震得高戰渾身一抖,駭然之下,瞪大兩隻眼睛,注視著金英,要看她如何回答?   只見金英噗嗤笑道:天下再沒有你這種厚臉皮的人了,我幾時和你成了夫妻?   高戰忙又凝視著金魯厄,卻見他依舊格格笑著道:所謂夫妻,不過男女同住一屋,每日在一起生活,你和我同行同住,一起生活,一屋而居,不是夫妻是什麼?   金英竟不生氣,也笑道:那麼,你和你娘也是同屋合居,每日生活在一起,大約你們便是夫妻了。   高戰暗喝采,道:罵得好!我畢竟不如英弟厲害,若是我,只怕想不出這句痛快的話來。   那金魯厄卻顯然羞惱成怒,笑容頓斂,冷哼道:你但知強嘴有什麼用?反正這一輩子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再也見不到第二個男人,我就不信你能這樣過一輩子。   金英道:我是來找我高大哥的,找著他,便不會跟你再在一塊了。   高戰心頭一甜,險些忍不住要躍身而出,他萬萬也料不到金英遠來中原,竟是為了要尋找自己,但她怎會和金魯厄一起呢?金魯厄分明曾跟自己作過敵人?   金魯厄恨恨說道: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那姓高的小子早在龜山和辛捷一起送了命,除非你做了鬼,永遠也見不到了。   金英幽幽一嘆,道:如果他真的已經死了,我便做鬼,也要去陰司見他的   金魯厄突然握住金英的纖手,冷笑道:真的嗎?只怕你想死也不是那麼容易哩!   金英怒目喝道:放手!你忘了臉上的傷啦?再不放手,我叫你那醜臉上再加上幾條   金魯厄色心已動,陰聲笑道:好!你就再試試看!左手用力向懷裡一帶,張開右臂,便去摟抱金英的纖腰。   這當兒,陡聞一聲鶴鳴,那巨鶴展動雙翅,騰空而起,快如箭矢般一掠而到,鋼爪起處,竟向金魯厄摟頭抓了下來。   那金魯厄連忙縮頭滑開三步,左手仍緊緊扣住金英不放,右手一招后羿射日,奮力揮出,叱道:畜牲!大膽!   巨鶴一爪落空,兩翼一振,白影沖天而起,繞空一個盤旋,忽然收翅轉身,唰地又落下來,未近地面,長翅連扇,登時鼓起一蓬勁風,地上石走砂飛,揚起一片飛塵。   金魯厄見這鳥兒可厭,不由兇性勃然,大喝一聲,右臂猛地向上飛擊三拳。   這三拳不歪不斜,全都擊在巨鶴胸腹上,巨鶴負痛發出一聲悲鳴,顧不得金英,振翼騰空,疾升到十餘丈以外。   金魯厄得意地哼了一聲,正要掉頭對付金英,驀聽得樹枝簌地一分,面前已偉然立著一人,冷冷說道:金魯厄,你看看我是誰?   金英揚目瞥見那人,心中狂喜,忘了自己尚在金魯厄掌握之中,大叫道:高大哥,高大哥   金魯厄一見高戰竟在此地出現,自也暗吃一驚,身子一旋,將金英擋在自己前面,陰聲笑道:高戰,你尋了來又如何?姓金的絕不會叫你如願以償的。   高戰這時恨他入骨,探臂一揚,鐵戟便已撤到手中,用戟尖指著金魯厄道:你敢跟我拼一百招麼?   金魯厄笑道:便是千招也不懼你,但金某此時卻不屑跟你拼鬥了。   高戰鐵戟一揚,向前迫近一步,怒叱道:放開她!   金魯厄右掌迅速地按在金英背心命門穴上,詭笑說道:高戰,只要你膽敢再近一步,我立刻震斷她的心脈,叫她臨死前,再熬受無邊痛苦!   高戰深知這金魯厄心狠手辣,連師父尚敢戮弒,自然不難對金英下此毒手,心裡一猶豫,只得收住腳步。   金英高聲叫道:高大哥,你別管我,只管出手吧   但高戰十分為難,緊緊握著鐵戟,卻不敢冒然舉動,怒目道:金魯厄,你枉稱英雄,竟對一個無力反抗的女孩子下手嗎?   金魯厄奸笑道:英雄豪傑,不過是你們中原人的虛名而已,金某卻不在乎這一套,我今天只叫你親眼目睹我們的新婚大典,做這孤島上唯一觀禮的客人!   說著,駢指起落閃電點了金英七處大穴。   高戰怒不可遏,握著鐵戟的手心已經溢出冷汗,渾身不住顫抖,他不難想像金魯厄要在他面前做出什麼可鄙的事來,但金英生死既在他掌握之中,他勢又無法出手營救。   金英已經無法動彈,但她那一雙既悲又喜的目光,卻瞬也不瞬凝視著高戰,目光中,似有千般衷曲,萬種情緒,只恨無法傾吐。   金魯厄右掌仍舊抵住金英背心,左手抓著她的衫領,用力一撕,嘶地一聲脆響,金英肩上雪白肌膚已呈現在晨光之下。   那一撕,彷彿將高戰的一顆心撕成了兩片,他切齒作聲,幾次躍躍欲動,終被自己的理智克制,他知道,自己一旦妄動,金魯厄掌力一發,會輕而易舉奪去金英的生命的   金英哀傷的望著高戰,嘴角掀動幾下,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熹微晨暉中,展現出她貼身紅色肚兜,搓粉滴酥似的雪膚,以及急劇喘息而起伏的胸脯   高戰厲聲道:金魯厄,你如敢再犯她一肌一髮,我誓必要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他素來忠厚仁慈,但情急之下,也說出了這兩句滿含怨毒的話來。   金魯厄笑道:實對你說,你若是不撞到這裡來,或許我終存著要她自己情願,俯首順從我的心,誰叫你不識進退,定要跟蹤趕到島上來,如今說不得只好用強,你須不能怨誰!   說著,第二次探手,又抓住金英的肚兜掛帶   高戰突然厲聲吼道:住手!   金魯厄格格笑道:高戰,你還有什麼話說?   高戰面色蒼白,顫抖著道:你你要怎樣才肯放了她?   金魯厄狡目數轉,沉吟片刻,笑道:要我饒了她也容易,你必須立刻到普陀禪林上院,替我把伽藍玉勒真經取來。   高戰心頭猛地一震,垂下了頭,默默無語。   金魯厄又道:昨夜若不是你多事,真經已到我手中,現在我肯讓你取經來換人,已是天大恩惠,你難道還不願意麼?   高戰只覺心裡亂得像一堆亂草,他黯然抬起頭來,深深注視了金英一眼,卻見金英的兩道幽怨眼神似在告誡自己,千萬不可應承這項脅迫。   他嘆了一口氣,道:那經書乃是禪林上院之物,我我怎能越俎代庖,替人家作主呢?   金魯厄冷笑道:願不願意在你一言決斷,我可沒有功夫跟你討價還價了。   高戰忖道:事到如今,為了救弟弟,只好先答應了他,再去懇求無為上人和那斷腿方丈,這是權宜之計,或許他們能同情我也難說   他頹喪地抬起頭來,長嘆一聲,微微點了點頭,正要開口   驀地,空中陡然暗影一閃,呱地一聲鶴鳴,一縷勁風,電掣般直射下來,銳爪揚起,逕撲金魯厄頭頂!   高戰見是那通靈巨鶴撲來相助,心中大喜,趁金魯厄倉皇上顧,舉掌斜封鶴爪的剎那,身形疾閃,搶了上去,鐵戟一指金戈耀日刺向金魯厄咽喉,左手急探,也來反扣金魯厄的手腕脈。   金魯厄遽爾間上下遇敵,兇性勃發,握住金英的左手死捏不放,沉聲暴喝,身子飛也似一旋,竟把金英拖著向高戰迎去,同時右手振臂力彈,發出一溜烏黑光芒,射向巨鶴!   高戰怕鐵戟傷了金英,手臂一沉,撤回戟尖,左手五指已拉著金英的右手,耳邊但聽得噹地一聲清響,金魯厄射出的烏黑短箭也射中巨鶴左翅,那巨鶴雖仗著羽毛堅硬未被射傷,驚駭之下長鳴一聲,昂首沖天逸去。   金魯厄緊緊扣住金英左手,冷笑道:原來你是倚仗這畜牲暗算,想從金某手中討得便宜?   高戰道:只要你放了她,我答應絕不再跟你為難就是。   金魯厄哈哈笑道:這樣也好,反正她只有一個人,你我無法兩全,乾脆咱們各執一雙手,把她撕成兩半,誰也不吃虧。   此人果真是個心狠手辣之輩,一面說著,一面臂上用力一收,把金英向懷裡一帶,高戰慌忙跟進幾步,大聲叱道:你真敢傷她嗎?   金魯厄道:有什麼不敢,你既不肯鬆手,索性便毀了她!說著,又是用力一扯!   高戰只得又跟進幾步,心道:罷了!罷了!我怎能讓英弟這樣毀在他手中。暗嘆一聲,手一鬆,飄身退開五尺。   金魯厄得意地大笑說道:高戰,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能在一個對時之內替我取來伽藍玉勒真經,這丫頭便算是你的了,但時刻一過,你可別怨我做出叫你遺恨終生的事來。   高戰黯然道:好吧!我願意去替你求書,可是書是人家的,是不是能取到,我也不敢預測,十二個時辰之內,你卻不能再對她無禮了。   金魯厄道:我自然等你十二個時辰。   高戰又道:但你向來言出無信,我離開之後,誰知你會不會   金魯厄冷哼一聲,道:笑話,我如要動她,你就留在這兒,又能怎樣?   高戰沉吟片刻,道:那麼,你先替她解開穴道,以示誠意如何?   金魯厄毫不遲疑,舉手替金英拍活了穴道。   金英方能出聲,便大聲尖叫道:高大哥!你千萬不能去替他取書來,那書一到他手中,將來再沒有人能勝得他了。   高戰嘆口氣,道:雖然如此,但我既然答應他,只好去替他走一遭,英弟,你耐心等我一天,天黑以前,我一定能趕回來。   金英頓足道:高大哥,你不要離開我,你帶我一起去吧!   高戰苦笑一聲,道:我最多傍晚便能趕回來,現在我去了!   金英見高戰緩步後退,急得哇地哭了起來,扭回頭去,五指向金魯厄臉上亂撕亂抓,哭罵道:都是你這不要臉的東西,我跟你拼啦!但金魯厄僅只笑著閃避,並不還手。   高戰心如刀割,猛然拔步疾奔了幾步,仰面向天,發出一聲清嘯。   嘯聲才落,空中白影急降,那巨鶴收翅落地,高戰騰身跨上鶴背,輕輕拍著巨鶴,道:大鶴!大鶴,快帶我回普陀去。   巨鶴展翅騰空而起,在島上盤旋兩匝,一聲長鳴,疾飛離去。   高戰在鶴背低頭下望,見金英已經停止了哭鬧,正仰起螓首,向蒼天舉處攏目企望著。   人影漸渺,孤島、茂林眨眼都消失在滔天白浪之中,片片白雲從身側掠過,風聲呼呼,飛行正速,高戰失神地從海天邊沿收回目光,忍不住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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