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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六二 情是何物

七步干戈 上官鼎 14888 2023-02-05
  就在武林群雄各持強理,爭擁盟主之際,董其心卻僕僕風塵,笠星戴月隨在甘青總督安大人大軍,混充一名軍中伕役。   那大軍東行,來到咸陽一帶,關中之地自來民生富饒,衣物鼎盛,平原千里,溝渠縱橫,舉目間盡是青蔥稻田,可是安大人似乎身負急命,揮軍馬不停蹄,日夜兼程。   其心上次一眼瞧見凌月國主混在軍中,他心中大震,便和馬回回分手,那馬回回素知其心能耐大得緊,不然智慧若凌月國主,也被其心玩弄於股掌之上而一敗塗地,是以放心其心一個人去,就是被凌月國主識破,其心只要表明身分,那幾十萬大軍中要想對其心不利,真是白日夢想了。這以暗擊明,原是其心最拿手之作,當下不動聲色,依樣葫蘆,乘夜點倒一名小卒,著上軍士服裝,暗中注意新遭大敗的凌月國主。

  到了夜晚,全軍畔渭水而駐,營連數十里,此時正當水發之時,渭水混濁,滾滾黃浪,伙夫汲水澄清,其心獨立河邊,佇立良久,忽然大大不安起來,正待舉步回營,忽然背後一個粗暴的聲音暗道:兔崽子,叫你替爺爺挑水,你倒偷懶看什麼鳥風景,你奶奶的,看俺打不斷你的狗腿。   其心一回頭,只見一個粗壯漢子怒目而視,此人滿面短鬚,是個伙頭軍,其心連忙應道:是,是,俺這就來了。   他回到廚房,挑起一擔水桶,才走了數步,忽然背後一片肅靜,其心心中詫異,大凡軍中伙夫都是沒有規矩,任是百戰雄師,鋼鐵隊伍也是一樣,伙夫總是隨便慣了的,聚在一起不是言不及義的胡吹,便是賭搏打鬥為樂,這時居然鴉雀無聲,其心回頭一瞧,連忙飛快轉過頭來,慢慢往渭水邊走去。

  原來甘青總督安大人來巡視造飯伙食,他正在詢問一個炊事軍士,態度和悅,誇道辛勞,其心和他一個照面連忙轉身,安大人並未發覺。其心邊走邊忖道:瞧這安大人真是人傑,以總督之尊親自到廚房查看伙食,而且對伙頭們絲毫沒有瞧不起的神色,難怪全軍人人都甘心為他死呀,聽說春天裏關外一場大戰,伙夫們也加入戰鬥,半點不見遜色,為將之道,首重能得軍心,安大人數十年南征北討所向無敵,深得此道。   他放下水桶,滿滿打了兩桶水,等到安大人走得遠了,這才挑起走回,將水倒在缸中。來回挑了十幾擔,天色漸漸昏暗,忽見遠遠人影一閃,一個熟悉人影往河邊飛奔而至,但見那人身形高大,身著軍士服色,走向河邊,舉步之間龍行虎躍,暮色蒼蒼中,其心瞧得清楚了,正是凌月國主。

  其心在暗處靜觀動靜,只見凌月國主滿面喜色地走到河邊,手中握著一把枯枝,對著河心望了望,選擇一處狹窄之處,手一揚投出一枯枝,身形一揚,竟往那洶濤湧湧河中躍去,腳一點,又往前擲了一段枯枝,這時河風勁吹,那枯枝何等輕飄,竟能激射五六丈之外,方向絲毫不變,落水之際,不過剎那時間,便被巨浪捲去,可是凌月國主身形一起一落,就在這剎那時刻,借著一點枯枝浮起之力,在洶湧波濤中,竟如行康莊大道一般。   其心又驚又佩,駭然忖道:這凌月國主武學實在深湛,從前達摩祖師一葦渡江,每被人認為神化,想不到世間真有人能練成這至極功夫,不知爹爹和伯伯能不能辦到。   轉念又想道:武功練得像凌月國主一般,真是難上又難,可是他仍然不滿足,貴為一國之君也便罷了,還想竊霸中原,人心之不知足,以此公為最了。

  他沉思間,凌月國主身形愈來愈遠,漸漸的隱沒在暮色之中,其心忽然心中狂跳忖道:那廝滿臉喜色,不知有什麼陰謀得逞,不好,莫要是安大人巡行時著了他的道兒?   他想到此處,心急如焚,一時間沉吟無計,飛身往中軍大營走去,離此總有十數里,其心施展輕功走了數里。忽然遠遠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道:末將秦孝恭,恭迎大人蒞臨。   另一個蒼勁的聲音笑道:孝恭,你容光煥發,想必有得意之事,哈哈!   其心心中一鬆,腳步自然收慢,心想:這幾天聽軍中人談論,秦將軍擊破凌月國主領第一功,是個上下愛敬的勇將。   他心中盤算,不知凌月國主到底碰上什麼得意之事,只怕多半與安大人不利,這次全軍東行,毫無人知道目的何在,其心數次竊聽幾員領軍參將談論,也都是半點不知,自己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其心沉吟半晌,決定今晚探聽一下安大人大營,他本不願與安大人再相見,免得惹上許多煩惱,可是事到如今,說不得必要之時,也只有露面了,當下走回營中,匆匆吃了晚餐。明月初上,其心緩緩向中軍走去,走了半個時辰,只見警衛愈來愈是森嚴,每隔數步,便是一個崗哨,雖是急行軍途中,佈哨人馬仍是精神凜凜,黑暗中甲盔森森,刀槍出鞘。   其心低身閃過衛哨,不一刻來到大營,那安字大旗臨晚風而立,噼噼啪啪發出輕響,帳營中燈火瑩然,兩個長長人影相對而立,似乎正在對弈。   其心閃身暗處,凝神往帳內一瞧,那坐著的正是甘青安大人和年輕謀士李百超,兩人正在對弈。   李百超手執白棋正在沉思,久久不能下著,忽然安大人蒼勁的聲音低聲道:百超,咱們身負重命,日夜兼程趕路,我真恨不得一日千里以赴君難,怎麼今天皇上又突然下了聖旨,叫全軍過渭河待命。

  李百超似在沉思,半晌才驚覺道:學生也正在思想此事,好生令人不解。   他邊說邊又下了一子,安大人雙目凝注棋局,良久喟然嘆了口氣道:百超,你這子不但作成一劫,突破包圍,而且主客易勢,眼看我一大片土地盡失,所謂一子之差,滿盤皆輸,算了,我認輸了。   他輕輕站起身來,轉身踱著方步。李百超道:總督心神不寧,學生僥倖之至。   安大人忽道:百超,我棋力較你如何?   李百超接口答道:總督棋力已臻高手之列,學生望塵莫及,學生記得與總督大人對弈何止百次,從來就沒勝過一次。   安大人沉吟道:什麼叫百無一失?世下豈有永不敗之局?百超,我勝你百次,今日畢竟輸了,那百次勝利又有何用?   李百超心中一震,安大人天性豪邁開拓,今日怎會對棋局輸贏計較起來,他沉吟一會道:大人發現了什麼不對的事嗎?

  安大人沉聲說道:百超,我安靖原一生軍旅,雖說不上完美無過,但自信唯求心安理得,咱們男子漢光明磊落,義之所及,生死又安足論?   李百超道:大人人格高超,這是天下百姓均可熟知的,大人有何憂心之事,學生不知能否替大人解些許之憂。   安大人不語,半晌喃喃地道:我雖勝了百次,畢竟敗了一次,百超,世上人難道真不能推赤誠之心以待人?殲滅大軍,攻城佔地,開拓疆土,這是為將之任,原算不得什麼了不得,最難得是能妥善遣散百戰之師,解甲歸田不生兵散之亂,百超,希望你記住我今夜之言。   李百超聽得愈來愈不對勁,他知元帥素來對他都是推心置腹,可是今夜竟有難言之隱,心想元帥一定有極深苦衷,自己不便要他說出,只暗中留意便得。

  安大人又道:百超,你有謀國之才,真是少年沉著,老氣橫秋,從前漢高祖用蕭何則根本固,你才不下蕭相國,可惜生不逢時,唉!生不逢時,真是人間之大不幸。   李百超再也忍不住道:士為知己者死,學生遇大人可謂三生之幸,何言不幸?   安大人慨然道:百超,你說得對,士為知己者死,雖死何憾,你去休息吧!   李百超一怔,忽然由帳內走出安大人愛女安明兒來,口中叫道:爹爹,姆媽又有信函來啦!   安大人唔了一聲。安明兒見李百超不住向她使眼色,也不知是什麼事兒,橫了百超一眼,李百超起身告辭退下。   安明兒道:爹爹,你要看信嗎?   安大人道:你媽說了些什麼?   安明兒吐吐舌頭道:我再大的膽子也不敢私看爹爹的信呀!

  安大人凝視愛女一眼,只見她臉上愛嬌神氣,但眉間卻有薄憂,稚氣大消,心中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原來上次安明兒偷看媽媽用快馬送給爹爹函信,滿以為是什麼要緊大事,卻不料滿紙都是相思叮嚀之情,安明兒想到爹爹姆媽年紀越大,情愛彌堅,心中不由得癡了,正在出神之際,被安大人瞧見了,他並不點破,只裝作不知。   安大人忽道:明兒,你今年幾歲了?   安明兒一怔道:過了六月初五我便十八歲了,爹爹你問這幹嗎?   安大人喃喃道:十八歲,十八歲,爹爹十四歲出來闖天下,一轉眼便是四十多年,明兒,十八歲該是大人了。   大凡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最忌別人以孩子看得,安明兒聞言喜道:當然是大人啦,那還用講?

  安大人道:明兒,你一生都在順境,凡事都有爹爹媽媽替你管,自然小了幾歲,你媽媽更是愛你有過性命,你生下來未足月分,不但你姆媽九死一生,受了許多痛苦,便是養大你也不知化費了多少心血。   安明兒睜大眼睛,父親絮絮談著家常,這是從來未有之事,她心中好奇接口道:我現在不是長得好好的嗎?爹爹,我小時候很喜歡生病嗎?我怎麼記不得了呢?   安大人道:明兒,你五歲以前真是個藥罐子,你姆媽經常數夜數目不吃不眠看護你,誰也不會想到尺長不到的小嬰兒,能長成今天這麼強壯,唉!明兒,你姆媽用愛和心血將你培養大的,難怪出落得這般漂亮可愛了。   安明兒聽父親讚他漂亮,心中訕訕有些不好意思。安大人又道:明兒,你既是大人了,要懂事,你心中秘密放在心中好了,一個大人總該有些秘密的,爹爹媽媽也不來管你,記住,明兒,任何事情落在頭上,你得勇敢面對它。   安明兒不解道:爹爹,你說什麼?   安大人道:明兒記住,當你必須像個大人一般負起重任,你便負起它,明兒你聰明不用說的,就是心腸太好,唉!你姆媽的性兒一古腦兒傳給了你。   安大人柔聲向愛女說著,臉上盡是愛憐之色,安明兒何等乖覺,心中連轉,忽然臉色大變,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句話兒來。   安大人道:明兒你別胡思亂想,再過十幾天便是你十八歲生日了,我叫百超好好準備,爹爹在軍中慶祝你成年,別有一番意義!哈哈!   安明兒顫聲道:爹爹!那那那姓董董的少年出了出了什麼事,爹爹,求求你告訴我。   她說到後來竟是哭音。安大人嘆了口氣忖道:女生向外,真是顛撲不破的道理,我說了半天,她卻懷疑到姓董的少年身上去了。   當下微微一笑道:明兒,你真是不打自招,哈哈!你媽媽問你為什麼要跟我來,是不是要找董其心那孩子,你卻滿不在乎地說哼,我管他死活!現下卻又如何?   安明兒見父親輕鬆取笑,心先放了三分,但畢竟關心,也不顧羞澀道:他到底到底怎樣怎樣了?   安大人哈哈笑道:你有心上人,連姆媽一個人在蘭州寂寞也管不上了,明兒明兒!你姆媽真錯疼你了。   他哈哈大笑,但笑容斂處,卻閃過一絲悽愴之色,接著道:咱們東來前,你姑姑來蘭州,她說董其心身負什麼金沙神功,是你姑姑漠南一門絕傳多年之功夫。   安明兒鬆了口氣,她見父親含笑看她,心中真是又羞又窘,就像小時候向母親背書背不上用細筆寫在掌中心偷看,被母親發覺一般,只有低下頭的份兒。   安大人道:你姑姑說這門功夫非同小可,如果真的學全了,江湖上再難碰上對手。   安明兒忍不住問道:姑姑不是也會金沙神功,她還傳了我哩!   安大人道:你姑姑說她會的只是幾招架式,若說真正功力,連一成兒也沒學上,董其心這孩子真是神通廣大,行事出人意表,難以捉摸。   安明兒沉吟,回想那日和其心離別情況,只一閃身便連影子也捉不到,心中感到不安。   父女兩人談了半刻,安大人進內帳看書去了,安明兒靜靜坐在燈下,一條條數著掌中條紋,數來數去,卻沒有一次相同。   其心在暗處瞧了半天,只覺安大人神色語氣大異平常,一時之間也猜不清前因後果,正自沉吟,忽見安明兒站起身來,緩緩走出帳來,竟往其心立身之處走近。   其心屏神凝息,過了一會,只聽見一陣簌簌之聲,其心偷眼瞧去,只見安明兒從懷中取出一個精巧的畫夾子來,她小心翼翼將夾子打開,凝目注視出了一會兒神,一轉身面對其心而立,月光下,其心只覺她形容大見清瘦,這姑娘天生愛好白色,此時白衣長裙,立在那裏,就如洛水神仙一般好看。   其心不敢弄出絲毫聲音,安明兒瞧著畫夾子,那表情又是悠然又是愁苦,口中輕輕吟道:長相思,在長安。   唸著唸著忽然悲從中來,便哽咽了,其心好奇心起,伸頭飛快一瞧,只是那小夾中框著一副人像,臉上一派深不可測的神色,不是自己是誰?其心心中大震,他適才雖聽見安明兒關心他,心中十分感動,可是只以為這是少年人好友之情,安明兒的年紀輕輕,對自己好只怕是一時衝動,將來見著比自己更好的少年,便會如煙消雲散,忘了自己,卻不意安明兒相思如此之深,一時之間,心中真是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是好。   安明兒喃喃道:我從沒有畫過一幅比這一幅更生動的,爹爹說得真對,用愛和心血培育的一定會光輝燦爛。   她撫著那幅小畫低聲道:姓董的大哥哥,我天天這樣思念你想你,你也有一刻想念著我嗎?唉!明兒月兒又該圓了吧!   她呆呆站了很久,露意漸濃,夜涼似水,她身著單薄的衣服有點抵不住了。其心心中道:明兒!明兒!你快點進帳去吧!多情總是恨,你這是何苦?   安明兒看看天色,又聽到父親在帳中收書就寢的聲音,知道時間已不早了,輕步也溜進帳內。其心不再逗留,展開輕功跑回自己營帳。   夜裏其心心中起伏,就如上次在嵩山少林寺一般,不死和尚清越平和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響了:施主一年後再來尋老衲。   他雖不解此話之意,可是近來隱隱約約之間,彷彿已能看到一點自己日後命運,他反來覆去,只聽見帳外有人撥著弦,唱著戰歌,一遍又一遍,聲音沙啞,就如暮年的英雄,騎著齒長的瘦馬,西風中在古道中行走一般淒涼,其心心中更是不能平靜。   他從前因為天資超特,事事著人先機,都是應付別人的事,年紀漸漸長大,往往把自己也投入事中,自然諸多感觸,所謂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這是人之天性,聰明若其心者,也自不能免。   好容易鼓敲四擊,其心才朦朦睡去,五更不到,又起身擔水,他心中盤算已定,決定留在軍中,每夜前往保護巡視安大人。   大軍停在渭水之畔,一位便是數日,其心每夜替安大人在暗中守衛,也再不見凌月國主蹤跡。   到了第四天初更時分,忽然一支人馬直往中軍元帥帳中奔來,隔得老遠便有高聲唱道:聖旨到!聖旨到。   安大人臉色一變,隨即平靜,緩緩走出中門,立在帳外,只見自己兵馬營火一片,漫漫無際,內心衝突不已,臉上一會兒殺氣騰騰,一會兒又淒愴悲涼,一會兒憤怒目眥,一會兒又平和頹然,一刻之間,連換了數種神色,那隊人馬已走近了。   當先一人一品朝服,身材矮短,其心一看,正是那朝中權臣徐大學士,這人喪盡天良,勾結凌月國主,上次其心在北京撞見。不知此刻到安大人軍中所為者何?徐大學士騎在馬上朗聲道:甘青總督安靖原接旨。   安大人跪在地上,雙目似電掃了徐大學士一眼。徐大學士乾咳一聲宣讀道:聖旨!著令甘青總督安靖原,率領前鋒以上將軍,立即啟程隨欽差大臣徐學士越臨潼待命!   安大人緩緩站起身來,沖著徐大學士道:下官這就隨大人前去!   徐大學士沉聲道:皇上看命貴總督率領諸將見駕!   安大人吃了一驚道:見駕?皇上出京了?   徐大學士冷冷一笑,也不言語。安大人道:諸將奉下官嚴命戒備,一時之間盡數調開,只怕隊伍難免生亂。   其實他的隊伍軍紀嚴明,統兵官不在部隊自有代理統率之人,安大人自知事態嚴重,目下之計只有盡量設法保全他座下諸將。安大人目光如炬,直瞪徐大學士,徐大學士心中發虛,回頭向一個禁軍服色的人瞧了一眼,只見那人也向他使了一個眼色,便道:好!好!咱們這就動身,見了皇上自有任務交代於你。   安靖原一言不發,侍衛牽過青驄馬來,翻身上馬,跟著徐大學士人馬去了,這時候,安明兒卻正在河邊散步,纏著李百超有一句沒一句地瞎聊哩!   其心見大事不妙,徐學士這人行為他是親眼瞧見過的,安大人此去只怕凶多吉少,怪就怪在安大人神色似乎明知此事前因,卻為什麼也不準備,事到臨頭,反而束手就擒,難道安大人真有什麼短處被徐大學士抓住不成?其心無暇考慮,當下立刻起身跟蹤,臨潼離此不過數十里路,馬行迅速,不到一個時後便到,其心施展輕功,保持一段距離跟在後面。   忽然前面人馬停在一處莊園門前,徐大學士和守門的人說了兩句,眾人便魚貫而入,安大人被夾在中心,隱約間已被解押一般。   其心不敢怠慢,選定了立腳之處,飛身如一溜煙般跟進院子,只見那莊院不少,大廳中燈光通明,院中到處都是人影,顯然佈了不少哨衛。   其心此時武功何等深湛,他不時故意輕輕發出聲音,就乘著侍衛查看之際,如一陣輕風般連閃過幾關,看好藏身之處,一拔身平貼簷下,五指深深印在木板之中,他身著黑色衣服,黑暗中就如瓦色一般,再也看不出來。   其心伸頭向廳中瞧去,只見徐大學士安大人還有兩個老者相繼走進大廳,其中老者衣著禁軍服色,雙目精光閃爍,內家功夫極深。一排跪在地上,廳中南向坐著一人,背對著眾人理也不理。   徐學士俯身道:臣徐國鈞覆旨。   那南向坐的漢子轉過身來,其心心中狂跳,忖道:這就是當今我中華天子了!   他雖見過不少大場面,但皇帝至尊,卻是做夢也不想到會見著了。其心不由心中狂跳,手心冷汗直冒,不知安大人命運如何?那人面色清癯,放下手中所覽書籍,輕輕道:卿家免禮!   徐學士道:謝陛下。   四人緩緩站起,那天子目光如電,看了眾人一遍,最後停在甘青安大人臉上,反覆看了良久,轉向對徐學士道:甘軍諸將如何?   徐學士道:安總督執意諸將不離職守,臣恐遲豫生變,是以先來覆旨。   天子哼了一聲道:靖原,朕待你不薄,任你在西北稱霸一方,從來少問你之政事,你受何人唆使,未受命率全軍私入中原是何道理?   安靖原俯身道:君要臣死,不敢不死。   天子一拍桌子道:安總督,你身為封疆大吏,私帶邊軍戌卒東來,不是想起兵作亂,難道你還有不服?   天子轉臉對另一個朝服老者道:雲尚書,起兵作亂,私謀篡位,罪當如何?   那老者是刑部雲尚書,當下沉聲道:依律,族滅九親。   天子又道:安總督,你抗旨不受,甘軍大將不來,罪當如何?   雲尚書又道:依律,凌遲!   安大人沉吟半晌,沉痛地道:鳥盡弓藏,我固當烹,皇上殺我十族都好,萬望莫殺甘軍一人。   天子大怒,站起來一推推翻面前桌案道:安總督,你還有理由?   安靖原抬起頭來,只見皇帝臉色暴怒,額上青筋不時跳動,想起昔日皇上登基,自己受命執京畿之衛戍,與皇上真是食則共飲,遊則共車,皇帝為人素來厚道,難道此事當真不知?   他想了一會,原來安大人以為皇帝因他功高有意要藉口殺他,自己心灰之下,根本不願多辯,但見皇帝臉色不似作偽,當下一震道:臣受詔全軍星夜赴京以清君側。   皇上大驚,先向徐大學士瞧了一眼,又瞪著安大人道:詔書何在?   安大人沉痛地道:臣該萬死,軍行倥憁,詔書竟爾失落。他說完向那著禁軍服老者瞧去,只見那老者陰森森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皇上半信半疑。徐學士道:安大人行事謹慎,詔書受於天子,這等大事,豈能有所失閃?   他俯身向皇上又道:甘軍諸將只聽令於安大人一人,臣以為此事一變則不可收拾!   皇帝眼角抽了一下道:安總督,你下令調先鋒諸將前來。   安大人再次抬眼瞧著皇帝,只見皇上臉上冷冰冰的就如石板一樣,嘴角還掛著一絲殘忍笑意,安大人心中一陣冰涼,想起昔日與皇帝共患難,時時防臣中奸小毒害,食必自己先嘗,寢則從不敢靠席,那段日子可真叫險,心中更是頹喪灰心,皇上熟悉的面孔,也變得十分生疏了。   皇帝見安大人不語,發怒喝道:你敢違命?   安大人長吸一口氣道:甘軍諸將,卻是國家多年培養而成的一方勇士,從前先秦殺蒙恬而匈奴起,精英盡失,只怕要動國之奠基,尚祈陛下三思!   他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這時侃侃而談,皇上悚然動容。徐大學士道:稟皇上,時機一失後果難堪!   皇帝一招手從廳後走出兩個內侍來,將紙筆鋪在地上,安大人長嘆一聲道:甘軍無不受命之將,都是忠心耿耿於陛下之人,陛下一道聖旨誰敢不來,何必定要臣   他說到後來便不說了,抓起筆來,下了一道命令,只覺執筆之手顫慄不已,好容易寫完了,又從懷中取出一支金色令劍來。   皇帝冷眼瞧著,那刑部雲大人張口欲說,可是久久不見發聲,安大人喃喃道:君要臣死,不敢不死。   反覆唸了幾遍,一滴豆大熱淚灑在紙上,濕了大塊,這統帥過千軍萬馬的元帥,在他叱吒風雲的歲月裏,何曾想到落得如此結局,安大人自己死不足惜,可是要他親令諸將無辜前來領死,卻令他傷心不已。他天性堅毅,舉國聞名,從來都是鍥而不捨,不知失敗困難為何物,英雄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安大人手中緊執金色小令劍,這是甘軍中最高帥符,雙手只是發抖,砰然一聲,那小令劍竟握不住掉在地上。   原來安大人軍隊逼渭水而營,那天晚上夜巡回來,忽見帳內燈大亮,放重要文件的櫃子被翻得七零八落,他心中大驚,中軍戒備嚴密,怎能有人進入,安大人正要喚侍衛進來,忽然樑上飄下一人,手中執著皇帝詔甘軍入京聖旨,燈光下安大人一瞧,來人卻是宮廷侍衛統領,昔年和自己共同扶持皇上登基。   那侍衛領頭,便是此刻與安大人並立著禁軍制服的老者,此人功力極高,卻很少人知他何門派,從來出手不到三招,敵人非死便傷,當下安大人心中一安道:黃統領深夜來訪,必有事教我!   那侍衛統領陰陰一笑道:安大人,咱們打開窗子說亮話,皇上要你人頭震壓天下。   安大人一驚,他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聞言緩緩道:安靖原堅信事君以忠,待屬以誠,黃統領此言是何道理?   那侍衛統領揚了揚手中詔書冷冷道:安大人,你太得民心了,殺你豈能無由,你帶大軍離邊而來,如果未奉詔書,哈哈!這是何罪?   安大人再是鎮靜,此刻也覺冷汗直冒,全身一陣冰涼,他心中忖道:我只要一下令兩千鐵甲衛士進來,這黃頭領武功再高也不能脫身,先搶回詔書作為根本再說。   安大人目光暴射,正要拍掌,忽然轉念一想,目視黃統領大步越窗而去,他心中忖道:黃度文脾氣古怪,除了聽皇上的命令外,別人是再也命令不動他,既是皇命要陷我,我豈要申辯了!   當時只覺又是傷心又是氣憤,自忖歷史上大將能落得好下場的,真是寥若星辰,不禁悲從中來,回到內帳,只覺安明兒睡得正甜。   他此事未告知李百超,他知皇上必然要斬草除根,是以那夜暗示百超要好好解散甘軍。   屋簷上其心瞧得熱血只往上湧,氣憤得兩目發赤,可是他知道此刻下去,縱使打倒侍衛,救安大人脫險,便陷安大人不義,安大人絕不肯走,目今之計,只有先行通知甘軍李百超和諸位將領,他在這種緊張局面上,神智反而更見清晰,這便是其心最大長處。   他輕輕滑下屋簷,提了一口真氣,凌空數躍,已經飛出圍牆,直往大軍聚集連營之處跑去,只半個時辰便到,才一走進營區,便見營內馬聲陣陣的,此刻已是午夜,不知軍中又發生了什麼事。   其心直撲中軍大帳,只見燈光大亮,遠遠的帳中席地而坐了二、三十名全身戎裝的將軍。   其心施展上乘輕功,幾個起落已到帳房,朗聲叫道:李軍師,小可有要事相告。   眾將之中十個有九個不認識他,李百超見其心突然來到,真是又悲又喜,顫聲道:董兄來得正好!請看此函!   他伸手遞給其心一信,飛快看了一遍,只見上面字跡潦草,敍述安大人身處危境,中了徐大學士圈套。   其心吃了一驚,這送信示警之人消息為什麼如此靈通,當下也不及細想,一口氣便將所見情形向眾將簡略說了一遍,只聽得眾將目眥欲裂,人人氣憤填膺。   眾將中天水總兵史大剛再也忍不住叫道:李軍師,咱們還商量個什麼勁,大帥危在旦夕,咱們起兵去救,不成就幹就幹!   他說到後來,激動得眼淚雙流。其心掃了眾人一眼,只見安明兒雙眼紅腫坐在主位,這當兒倒是相當鎮靜。   眾將聽史大剛這麼一喝,那比較沉著持重的人也不能沉著了,人人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可是心中卻是一般沉痛,比起對敵外禦患,心情大大不同。   李百超忖道:如等大帥將令一到,此事便要為難,是聽他將令呢?還是不聽?目今之計,只有快刀斬亂麻,先救人要緊。   當下大聲叫道:文將軍領中軍,史將軍為右翼,秦將軍為左翼!咱們立刻出發,如果如果大帥不幸,咱們千萬不能放過放過那奸賊奸賊。   眾將同仇敵愾高聲叫道:殺徐國鈞那奸賊!   正待各自回營領軍,就在這一剎那之間,從帳外閃出兩人,手持安大人將令兵符,李百超跌足嘆道:一著之差!一著之差!   那為首老者便是禁軍侍衛統領,他宣讀將令,將金色小劍一揮,眾人面面相覷,都紛紛看李百超的眼色。   李百超一時之間也亂了方寸,他心中一萬個要說武力解決,可是看到了帥令,卻是說不出來,那侍衛統領道:安總督令諸將立時前往,各位看這帥令是否無誤?   這時甘軍諸將激動,安大人帥令威嚴,人人不敢侵犯,可是又都知安大人身在危險之中,將領中儒將秦孝恭頭腦冷靜,他知此時萬萬不能歇氣,大聲叫道:咱們先宰了這兩個奸賊再說。   眾人轟然叫對,那待衛統領陰陰一笑,雙腿未舉,身子已箭矢般一掌拍向秦孝恭頂門,忽然另一個身形來勢比他更疾,飛身落在秦孝恭身上,舉起右掌輕輕一推。雙掌一交,其心吃了一驚忖道:勁道旋轉而進,此人是青海派高手,只是爹說過青海空空大師死後,再無能人,這倒奇了!   那侍衛統領天賦異稟,神力驚人,早年又得青海怪人空空子親傳,他一直在宮中少與江湖人為伍,是以武林中入也少有知他門派,只傳言宮中有個絕頂高手。   那統領見其心硬接他一掌身子動也不動,心中之驚更勝於其心,要知他武功怪異,勁道專從空身旋轉攻到,他適才一掌是用足力道,這少年年輕若斯,居然毫無其事接下,內功之深,真令他心寒不已。   他冷冷地道:甘軍中原來還有如此高手,難怪安靖原膽敢犯上了。   董其心仿若根本沒看著他一般,聲音比他更冷十倍道:能勝過你這奸賊的未必是高手。   那統領其實對其心甚為忌憚,可是情勢所逼,只有上前欲攻。忽然李百超叫道:各位將領,元帥一生忠國愛民,他受奸人陷害,總有一天水落石出,咱們咱們可不能魯莽,讓元帥永蒙不白之怨。咱們一起去,大不了一起死去!   他這原是無奈之下策,想仗著人多,而且又都是戰功喧赫的將軍,以壯聲勢,眾將聽他這麼一說,哪還有什麼話講,異口同聲叫道:對,咱們跟元帥一塊兒死去!   聲音雖是高昂,可是人人臉上都是悲憤之色,李百超瞧著瞧著,忍不住痛哭失聲,一時之間,哀聲四野。其心瞧得眼睛發熱,去看看安明兒哭得似個淚人兒一般,連忙別轉過頭。   過了一會,眾將收淚止哭,一言不發,李百超率先而起,諸將紛紛站起。那待衛頭領不住冷笑。其心心中忖道:目下我先去救安大人,也管不到他願不願意,點倒他救他出來再說,免得被一網打盡。   他心中對這件事已猜透了七、八分,知那詔書定是凌月國主所盜,而這詭計又多半是徐學士安排下的,卻未想到盜那詔書的是皇上最親信侍衛,就是目前和自己交手之人。   其心乘亂正要走出大帳,忽見一道幽怨的眼光射了過來,其心心中道:安小姐,你以為我是這等涼薄之人嗎,我心中之急,只怕並不下於你哩!   他知道不能再事逗留,一轉身閃出大帳,往黑暗的道上前進,他必定得先趕到臨潼,不然那侍衛頭領趕回又是麻煩,萬一凌月國主也在附近,那麼,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其心知那統領要監視諸將,必定不會追趕自己,這段時間必須刻刻用上,當下展開最上乘輕身功夫,提起一口真氣,飛躍一段,再換一口真氣,他這種趕路法極耗內勁,可是快也快到了極點。   走到半路,忽然前面人影一閃,一個夜行人迎面上來,其心暗暗戒備,只見來人是個老者,鬍子白花花的,大鼻細眼,長相十分可親,背後背了一個大葫蘆。   那老者笑嘻嘻道:小伙子,你可真勤快,這麼晚了還趕路,來,來,來,老朽請你飲一杯。   那老者伸手拔開葫蘆仰天喝了一口,上前半步拍拍其心肩道:小伙子,你也來一口。   其心身子一側,竟未閃過那老者之手,他心中驚奇,細細打量那老者兩眼,只見他手中揮著一塊粗布汗巾,正是其心自己之物。   其心大驚,這人好快手腳,正待開口,那老者嘻嘻地道:說你這小伙子勤快其不錯,就看這塊汗巾雖是粗布,可洗得雪白,便可以知道了!   其心道:老丈,小可還有急事,少陪少陪。   他雙掌一錯,右手化拳為掌,直扣老者脈門,那老者連退幾步,總是退不出其心掌力所罩,當下口中叫道:好兇的小伙子,我還你,我還你汗巾便是。   其心搶過汗巾,他不願再和老者糾纏,正待起步,那老者笑道:慢走,慢走,你這小伙子真成,老朽放心了!   其心奇道:什麼?   那老者道:你巴巴地跑來跑去當我不知嗎?你看看這包物事是什麼玩意兒?   那老者伸手一摸,也不知他從何處提出一個包裹,順手擲給其心,其心側身讓那包裹落地,老者讚道:好精明,好精明,小伙子,你要的東西,老朽都替你給弄來了。   其心見他說得認真,又見此人容顏不似壞人,便打開包裹,只見裏面包著一小疊小書,其心微一過目,當下喜得狂跳,說不出話來。   那老者瞇著眼只是笑,他走近其心口中道:小伙子,你救了那小姑娘的爹爹,哈哈,小姑娘一定感激,非他媽的以身相許了。   其心一怔,只見那老者手中又揮著自己汗巾,此人真是奇人,看來這等重要文件,也必定是他妙手空空從凌月國主身上取來的了。   那老者道:賊無空手之理,不然他媽的下次可難得倒楣。他說完便走,其心忽然想起一人,追上去道:前輩可是姓白?   那老者瞇著眼道:老賊三十年不出江湖,你這小伙子不過二十歲左右,倒知道老夫來歷,哈哈,你真成。   他身子一顛,人已在數丈之外,其心瞧著他身形,可是只有兩個起落,便連影子都消失了,心知此人神通廣大,一定又是借地形地物隱身。   其心提著包裹,心中狂喜忖道:神偷白谷君會在這兒出現,我幼時聽爹爹說過不少他的趣事,此人絕跡江湖數十年,人人都已淡忘,想不到仍然健在,怕有八九十歲了。   其心不再逗留,只一頓飯時間,又跳進了大莊院,才進了院子,只見徐學士和刑部雲大人兩人並肩而來,正在爭吵不已。   雲大人道:安大人是一品大員,你怎可叫人動刑?   那徐大學士陰陰地道:一品又怎樣,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他陰謀叛國,不用刑怎肯招供?   那刑部雲大人道:老夫掌管刑部,這詢問之事,只該由老夫負責,卻由不得你任意作賤安大人,老夫去見皇上去。   徐學士冷笑道:雲大人,我看你還是少管閒事,嘿嘿,這案子牽連極廣,雲大人一意維護逆叛,難道和安靖原有關係不成?   兩人爭爭吵吵往大廳走去了,其心聽得心火發焚,又不知安大人此刻被囚何處受刑。   他在院中閃閃藏藏,轉了一圈,卻找不到囚人的地方,忽然門外人馬聲喧雜,甘軍將領騎馬趕到。   其心心中忖道:我等皇上出來詢問諸將,到了最後關頭再出面,定能扭轉乾坤。   過了一會,廳前那侍衛沉著的聲音道:皇上覆旨。   徐大學士道:皇上令甘軍將領進廳。   李百超先踏進大廳,眾將都跟著他魚貫而入,抬起頭來,天子正坐廳中,不由紛紛俯身跪倒。   皇上道:安靖原反叛犯上,你們諸將不加阻止,反而推波助瀾,是何道理?   天水總兵史大剛為人直爽膽大,他忘了自己只是個三品武官,當下吭聲道:元帥受奸人所陷,皇上明鑒,還望多多調查,以免中奸人之計。   皇上還沒有開口,徐大學士喝道:天子至尊,你好大的膽,竟敢出言不服?   皇上緩緩地道:依你看誰是奸人?   史大剛早就豁出性命不要,朗聲道:徐大學士便是奸賊。   皇上不由看了徐國鈞大學士一眼,叫道:徐大學士世代忠良,祖孫三世為我朝丞相,你至死不悟,還要冤枉好人,來人!   那侍衛統領聞言走了出來,徐大學士走進皇上悄悄稟道:皇上冒萬險親來鎮壓此事,目下此事已了,立刻處決主從各犯,以正國法。   皇上沉吟不語,他和安大人感情極厚,少年時更同生共死過,心中想饒安大人一命,卻是找不出適當理由。   那侍衛統領伸手擒住史大剛,正傳推出廳外處決,皇上長嘆一口氣,目光掃了四周眾人一眼道:安靖原稱兵反叛,甘軍將領助威,雲大人,依律應如何處置?   雲大人道:一律處死!   皇上點點頭,伸手正待推翻書案,表示決定此事,忽然大廳頂上轟然破了一個大洞,眾人還沒看清楚,其心已端端立在廳中。   其心也不多說,他將那包文書親自交給皇上,那侍衛統領見突然有人犯駕,嚇得連忙鬆開史大剛,上前對其心背後便是一掌。   其心一閃,口中一個個字道:皇上請看這幾件文書。   皇上畢竟是一國之主,緩緩翻開那包文書,態度從容之極,才看了一眼,立刻龍顏大變,原來第一張正是旨令安大人即日率兵東來的詔書。   皇上臉色鐵青,徐大學士強處鎮靜,不住向那統領使眼色,皇上又翻了翻下面文書,卻都是凌月國主致徐大學士函件。   徐大學士見事已敗露,原想叫那統領挾持皇上以為退身之策,他雖老奸巨猾,此時也是心驚膽顫,那統領恍若未睹,徐大學士下意識奪門便走,那統領大喝一聲起身來一掌擊碎徐大學士內臟,徐大學士慘叫一聲,一口鮮血噴出,口中猶自叫道:你黃度文你想殺人滅   話未說完,人已斃去,那黃統領跪下道:皇上恕罪,小人怕這奸賊跑走,是以手下太重。   皇上此刻思如亂麻,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大廳中靜悄悄的,只有其心和皇上對立著。   皇上嘆息一口道:朕以小人之心忖度君子,各位卿家請起。   眾將面面相覷,李百超首先站起,人叢中安明兒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管皇上至尊,哭叫道:董大哥,你我永遠感激你。   其心微微一笑,皇上又道:朕無德,沉緬於小人之言,好在此刻時尚未晚,雲大人,你請安總督來。   他四下一看,雲大人並未在場,心中正感奇怪,忽見廳門口雲大人和安總督走上前來,那安靖原步履之間蹣跚,可是卻仍是精神奕奕。   其心心內慘然,他知安大人受刑定是不輕,皇上遠遠迎了上來,安大人雙膝一跪,胯間滲出一片鮮血。   皇上執著安大人之雙手,雙目垂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安大人凝視皇上,沒有半點怨懟之色。   好半天沒有半點聲息,皇上扶起安大人,忽然指著人叢中安明兒道:靖原,這是我侄女了,我無女,就收她作義女吧!   他說話完全對朋友而言,絲毫沒有帝王之傲;安大人目中流淚,昔日的友情又在胸中復活中,想要說句感激之語,哽咽不能成言。   皇上又道:靖原,咱們好幾年沒有見面,唉!時光無情,咱們都老了,你叫他們帶兵回去吧,眾人都有賞,我要和你好好回京聚聚,我義女也去,進了宮便是瓊屏公主了。   皇上轉身尋找其心,忽然大廳外飛進一物,赫然正是統領黃度文之頭,下面附了一張紙,用血寫了一行字:此人為盜詔書者,巨奸內應,我皇何能安寧,請先代我皇除兇。   下面沒有署名,皇上瞧著那張紙條,想起前因後果,不由恍然大悟,喟然道:這少年行事真如神龍不見首尾,如此人才,可惜朕不能用,惜哉。   這時安明兒在人叢中偷偷看著其心擲過的紙團:我有事先走,事完一定來看你,你別張聲!其心。   心中想到董哥哥這人能耐之大,言而有信,不由十分安慰,人群中只有她一個人看到其心悄然而退,又看到黃度文跟了上去,因為只有她時時刻刻注意著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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