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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十 凌月國主

七步干戈 上官鼎 13031 2023-02-05
  馬回回道:原來道長問的是齊天心公子,齊公子俠行遍天下,上次在洛陽義救孫帆揚,一擲數十萬金,其實他與孫老鏢頭卻是素不相認,此事至今武林中人還津津樂道哩!   那少女插口嗔道:人家問你齊公子行蹤,你說了這一大堆話,卻都是毫不相關之語,有什麼用?   馬回回苦笑不再說話,西北數百鐵錚錚的好漢,都肯為他上刀山滾油窩,可是如果看見他們這位盟主,竟然受一個少女所制,真不知如何作想了。   那中年漢子素知馬回回之威望,目睹這情形也是稱奇不已,他見馬回回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心想難道這西北道上第一條好漢,竟然迷戀這少女不成?可是馬回回年過中年,比起那少女差不多大一倍,兩人一個粗壯豪邁,不修外表,一個卻是嬌弱年輕,明麗似花,此事看來大不可能。

  那道人見眾人不語,又打了個稽首道:想來諸位也是不知,貧道這就告辭。   他眼光一掃,只見地下躺著的唐瞎子,他昔年行走江湖,曾與唐瞎子有一面之緣,素聞此人是個血性男兒,當下心念一動道:這位朋友和貧道相識,不知因何原因得罪各位,貧道斗膽,有個不情之請   那少女搶著道:老道人,這人是他打倒的,和咱們可沒有關係。   她指指中年漢子,那道人目光一轉,平視中年漢子道: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中年漢子道:在下是江湖上無名小卒,不說也罷。   那道人道:貧道斗膽,請閣下高抬貴手,放過這位朋友一馬。   那中年漢子臉色陰暗不定,看不出他到底是答應或是拒絕,那道人臉色不悅,冷冷望著中年。

  那少女忍不住道:你到底準備怎樣,總要說句話啦!   她畢竟是孩子心性,剛才其心冷淡不理她,她心中又氣又苦,可是現下道人和中年針鋒相對,說不定馬上便有好戲看,不由大感興趣,那悲傷之心已去了大半。   馬回回推了她一下,示意要她少說惹事,她卻狠狠白馬回回一眼,馬回回苦笑忖道:你一個女子家不在閨房刺繡女紅,終日在外拋頭露面,已是大大不該,又是如此好事,他回哪個男子娶你為妻,可是有一輩子的苦頭吃了。   那中年緩緩地道:此人乃是在下深仇大敵,道長之命,恕難應允。   那道人雙眉一揚,他相貌飛揚瀟灑,本就不像個堪破世情的出家人,適才長眉低垂,還掩不少風采,此是目放神光,鋒芒畢露,一時之間彷彿年輕了十歲,他冷冷道:貧道生平從未求過任何人,這年邁之年血氣大衰,不再有與人爭鬥興趣,貧道再向閣下相求,懇請閣下高抬貴手。

  中年漢子道:道長只管請便,在下也有個習慣,平生率性而行,絕不受別人支配左右。   那道人哈哈一笑道:後生可畏,來者難誣,貧道算是開了眼界了。   他話音一頓,身子已如箭矢一般閃到唐瞎子旁邊,一伸手解了唐瞎子穴道,那中年漢子並不阻攔,待道人身子立定,雙掌一抖,一股力道如排山倒海般擊向那道人胸前。   那道人臉色一變,也是一掌擊出,兩股力道一撞,兩人互望了一眼,那中年漢子拖著其心上馬而去。   道人也不言語,反身去了,他才走出數十丈,忽然坐下身,雙目下垂調息起來,過了半刻,臉上紅潤已極,有如落霞天邊,隱約間還罩著一層青色的雲氣,他口一張,吐了一口鮮血。   道人長舒一口氣,心中震驚已極,他不住忖道:天下除了天魁天禽和我那不成才的弟弟外,誰人還有如此功力?我一時托大,竟幾乎吃了大虧,天魁天禽,雖和我齊名,可是我自信千招以外,或可佔得上風,那中年功力有如大江大海,似乎深不可測,我竟毫沒有把握,此人究竟是誰?

  他轉念又想道:我那掌力可說是密無間隙,無堅不摧,可是那人力道怪異,竟能發出旋勁透人。他忽然心一動喃喃道:難道是那主兒來了?   道人略一沉吟,往前便走。就在這時候,那中年漢子忽然身子一顛,竟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他嘶聲道:董其心,快扶我到路邊林子裏去。   其心下馬將他扶進林子,那中年漢子似乎氣力已盡,靠在樹上,臉色蒼白嚇人。   過了好半晌,那中年漢子這才回轉過來,他心中忖道:我乘他輕敵之際,施出致命一擊,卻是未佔到半點便宜,我這五陰散手的劈空旋勁,原是近來才練得,本是持以問鼎中原武林時和天劍地煞對拼,此時不但露了底,而且看來並奈不何他,董天劍真是名不虛傳。   且說那少女安明兒眼見一場大戰竟然一觸即終,心中不由十分掃興,她又見其心騎馬遠去,這才想起其心並沒跟她說一言半語,似乎根本就不認得她一般,心中不由一涼,那藏在心中,自己編織似水柔情,美麗遠景,一時之間,都破碎片片。

  她面色灰敗,再無那種高不可攀的神色,馬回回見她突然花容慘澹,他人雖不笨,但是一個魯男兒,昔年就是因為不懂女子心情,造成一樁悲劇,這時見少女剛才還眉飛色舞,此時便淚光瑩瑩,更是摸不著頭腦。   馬回回道:喂,安小姐,咱們走吧!   安明兒搖搖頭叫道:我不要走了,我不要走了,我什麼都完了。   她叫著叫著,竟然嗚嗚哭了起來,馬回回更是奇怪,心想道:不走便不走,這又有什麼哭的?可是他把柄抓在那少女手中,不敢出言相勸,只有好聲好氣地道:別哭了,別哭啦!你有什麼難事,我馬回回替你解決便是。   那少女安明兒聽別人柔聲安慰,更哭得傷心,她是少女情懷,初次看中心上人,雖只和其心交談數次,可是一縷柔情卻早有所繫,她家世顯赫,眼界自是高極,常人求之不得,可是其心對她一直冷漠,她愈想愈是傷心,像是受了天大的騙一般。

  她這一廂情願的想法,只道自己如此,別人也當深情待她,哪知世上情感豈有常規?如果她年紀長大,也就不會如此了。   安明兒只是哭泣,那四川唐瞎子穴道早解,正在調息內傷,見她哭得傷心,真是柔腸寸斷,他雖瞧不見安明兒容貌,可是見她聲音如乳鶯初啼,悅耳已極,心想她一定是個絕色少女,不由先生了幾分好感。   那唐瞎子忍耐不住,叫道:小姑娘誰要欺侮你,我唐瞎子請他吃幾粒餵心毒的鐵蒺藜,包管他媽的直挺挺攤屍。   他行走江湖,口上自然帶上幾句粗話,早已成了口頭禪,也忘了人家是千金閨秀。馬回回忍不住笑道:你唐瞎子可沒有人敢招惹。   唐瞎子唱了一個諾道:多謝馬兄誇讚,適才非馬兄相救,我瞎子已去見閻羅王!馬兄先受瞎子一拜。

  他邊說邊拜,樣子甚是滑稽,就像戲臺上唱戲的動作一般,安明兒瞧得有趣,哭得慢了。   馬回回忙道:小弟聞唐兄高義,只是無緣拜見,今日一會,真是幸何如之。   兩人一說一搭寒暄起來,安明兒收淚道:馬回回,我不要再去中原了,我要回家去了,咱們就在此分別了吧!   她臉上淚痕重重,聲音又絕望可憐,瞧著她那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就是鐵石心腸也是會油然而生同情之心,大凡女子如是生得美麗,任人便會讓她三分,若是加上哀哭之下!就只有任她欲所欲為了。   馬回回道:你要回蘭州總督府去?我也順路回去,便送你一程吧!   安明兒堅決地道:我不要你送,我一個人走,就是被虎狼吃掉了也好,反正這世上沒有一個人真的關心我。

  她說到這,眼圈一紅,又是哽咽不已,那唐瞎子也可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煞星,可是偏生聽不得女子哭啼,不然立刻便亂了方寸。   唐瞎子連忙搖手道:小姑娘,只要你不哭,一切都好商量,你有什麼事,包在我老唐身上,唐瞎子雖然年老不濟,去殺個人或是跑跑腿,倒是俐落得緊。   他口舌流利,而且機智多謀,可是一生不近女色,就和馬回回也差不多,對於女子心情是一竅不通,他說了一大堆話安慰安明兒可是卻心中空空洞洞,一點把握沒有。   馬回回也道:世上沒有什麼事不好解決的,你只要說出來,何必悶在心裏?   唐瞎子見機不可失,連忙湊上一句道:常言道三個臭皮匠,勝過諸葛亮,你一個人悶在心中,不如說出來,大家替你想想辦法。

  安明兒沉吟一下,她心中連轉幾次,其心的模樣只是在眼前晃來閃去的,她心中不由嘆口氣忖道:我這一生是不能拋開他的影子了,難道我就如此輕易退下,讓自己終身痛苦不成。   愛的力量使這純良少女智慧開朗了,她一時之間拋開了身分和羞澀,聽馬回回唐瞎子這兩人一吹一唱,好像蠻有把握,心中不由怦然而動。   馬回回見這少女忽然低頭垂頸,眉梢緊皺,臉上紅暈時露,心中也不知她到底搗什麼鬼。女人心意變化多端,少女性子更如黃梅天氣一般,陰晴難測,這兩個大男人加起已有百多歲,可是卻是一竅不通。   安明兒心道:他兩人又有什麼方法?我已經已經不顧差慚,這次主動尋他,對他表示好感,他卻無動於衷。   她想到其心的無情,心中不覺又是一痛,她脫口道:講給你們聽也沒有用,你們都聽不懂,聽不懂的。

  唐瞎子急道:你沒講出來,怎麼便知道咱們不懂,不說馬兄智勇雙全,就是我唐瞎子,也是三川五江跑遍過,不知會過多少高人,見過多少大場面,怎能說我不懂。   唐瞎子心感馬回回救命之恩,是以處處捧他,唐瞎子性情激烈,別人如對他有恩,那他真是恨不得掏心相報,如果別人對他有仇,也如寒天冰水,點點心頭,永不會忘記的了。   安明兒忽然心念一動忖道:人言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我卻試試看不妨。   她抬起頭來,只見馬回回和唐瞎子都是一臉殷切之情,她一路上對馬回回多端要脅,此時反而真心關切自己,她不禁大感差慚。   安明兒低聲道:如果如果有一個人,他他全沒良心,你護他救他,以真心待他,他卻是稀鬆平常,沒有事兒一般,這這個怎麼辦?   唐瞎子脫口道:這種人豈可深交,你疏遠他不理他不就行了。   唐瞎子這句話說中了安明兒心事,她臉一紅,只道這唐瞎子靈精,已瞧破他心事,當下厚著臉皮沉吟道:可是可是這人是你很親親近的人,你掏心肝給他,他卻忘恩負義   唐瞎子怒道:對付忘恩負義小人,我倒有個頂乾脆的方法,我老唐一把鐵蒺藜,豈不是解決了嗎?馬兄你道如何?   馬回回點點頭,安明兒見弄了半天,得到這種結果,真是哭笑不得,她心中不覺有氣,脫口叫道:你們兩個都是大粗大粗人,給你們說這個真是對牛彈琴。   馬回回見她突然發怒,他忽然像發現一件大事一般,喜不自禁地道:你的意思是那人是你親人,他雖為惡多端,對你忘恩負義,你卻不忍心對他怎樣是不是?   安明兒臉一紅點點頭,她心中卻想道:那人見了我理都不理,怎能算是親人?   馬回回想了半天,正色道:為了顧全道義,我想還是大義滅親,好教江湖上人欽服於你。   安明兒又氣又笑,她知道和這兩人商量一定不得要領,便站起身來道:感謝兩位好意,我要回家去了。   她說罷頭也不回地往西而去,馬回回怔怔望著她的背影,這一個多月來,雖是受了她不少閒氣,可是細想起來,她天真調皮,可愛處比討厭處多得多,此時分別,竟會依依不捨。   安明兒愈走愈遠,風吹起她的布裙,更顯得那麼纖弱,馬回回心中忽發奇念,暗道:如果我有這麼大一個女兒多好!   耳畔唐瞎子叫道:喲不好!和這小姑娘磨著,我那小兄弟只怕已和那中年惡漢走遠了。   他慌忙轉身欲走,馬回回道:那中年身分少年你認得?   唐瞎子道:他就是昔年一掌斃了莊人儀的董其心!   馬回回一驚,喃喃道:原來是那孩子,數年不見,已然長大成人了,唉!歲月悠悠,我馬回回當其老了,連昔日救命故人也記不得。   唐瞎子道:馬兄珍重,只要我唐瞎子不死,他回馬兄有事,水裏火裏都少不了我唐瞎子一份。   他說到後來,身形已在十丈以外,他是英雄行徑,雖是寥寥數語,卻是千金一諾,凜然氣概。   馬回回也高聲叫道:唐兄珍重了,咱們一見如故,但有小弟效勞之處,千萬別不夠義氣,忘了小弟。   他那粗壯豪邁的聲音在空中激盪不已,唐瞎子卻已行得遠遠了,馬回回忽然想道:董其心昔年年才稚齡,已是功力高絕,如今數年不見,想是功力更強了,怎麼對那中年漢子唯命是從,那中年漢子胡稱他是什麼皇帝,不知到底是何底細。   他轉念又想:董其心和唐瞎子識得,他怎麼要殺死唐瞎子?一定是受那中年之命了。   他正自尋思,忽然遠遠一個聲音叫道:馬回回,你走了沒有?   馬回回叫道:安小姐,我在原處!   過了一會,安明兒又跑了過來,她走近馬回回,忽然從袖中取出一物,交給馬回回道:這個還給你。   馬回回雙手發顫,伸手接過那卷陳舊皮紙,正是他師父血書遺書,心中激動不已,也不知是感激還是悲傷。   他半天才顫聲道:安小姐,你心地純良,善惡自有分曉,絲毫不苟,你一定會得好報。   他原是一個氣吞牛斗的好漢,此時竟說出這種祝福冥冥報應之言,實在是心中感激太深,一時之間露了真性,卻和常人一般了。   安明兒甚是感動,大凡英雄豪傑,往往將自己本性都隱藏甚深,如能見著他真性流露,那光景確是動人,安明兒喃喃道:你卻不必謝我,這皮卷並非我搶到手的,我豈有這麼大的本事能打過冰雪老人?   馬回回緊張道:我一直以為小姐女扮男裝,上次在林中搶了冰雪老人所持血書,想不到另有所人,那麼小姐你又從何處得來?   安明幾道:馬回回,告訴你吧,這血書正是剛才那中年漢子身旁姓董的少年搶回,他一時大意,將此物掉落,被我揀著了。   馬回回聽得作聲不得,心中忖道:這東西對我何等重要,豈可隨意失落,如果是落在別人之手,那董其心少年救我一番心意豈不白費,總算老天有眼,落在這善良小姑娘手中,我雖受了她些閒氣,可是我豈能和小姑娘一般見識。   安明兒忽道:馬回回,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馬回回一怔,安明兒雙目正視,正容說道:這件事,我非告訴你不可,不然我悶在心難受得緊,我我一直就不信你是這種人,你定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她堅決地說著,挺直的巧鼻不住往上聳,這是她習慣的對一件事加強語氣動作,馬回回這時真是激動得鮮血直往上湧,恨不得立刻為她死去,他忘形之極,一手握住安明兒小手道:你說的可是真話?   安明兒正色道:當然是真話,我假借這個把柄威脅你,其實我心中也並不舒服,我我只是一個人走路,路途不熟,所以逼著你陪我。   她愈說愈低,怯生生的,就像做錯事的小女孩,又害怕受罰,又不敢不說,馬回回心道:瞧你這模樣,就是受了你天大之氣,我馬回回也只有罷了的份兒。   安明兒說罷,便又回走,馬回回手中握著卷血書,一時百感交集,師父、師妹,往事像一場噩夢,夢醒了,一切都完了,剩下來的就是這如山深冤。   他忽然想道:董其心兩次救我之命,他和那中年漢子一路,只怕是受騙上當,我豈能袖手不管。   當下不假思索,快馬加鞭東行而去。      且說那中年漢子又調息了好一會,仍覺體內真氣不能運用自加,對於天劍的功力,更是心寒不已。   又過了好一會,這才和其心馳馬繼續前行,一路上穿過數個小鎮,來到一處大城鎮才要順官道進城,前面塵土大起,四騎迎面而來。   中年漢子眉頭微微一皺,那四騎已然奔近,突然一齊止住,四個異服少年齊齊翻身下馬,直挺挺跪在地上。   那中年漢子低叱道:你們是作死嗎?這是什麼地方,還不給我滾起來?   四個少年連忙站身起來,其中一個少年道:稟陛稟老爺,師父就在前面市鎮之內,他老人家到處打聽您老爺的行蹤,有要事報。   中年漢子揮揮手道:好了,好了,你們到了中原,想要偷襲少林,這個我老早得聞,要想偷襲,便得作周詳隱密一點,你們自己瞧瞧,這一身衣服,不是活招牌嗎,金南道真是愈老愈糊塗。   那四個異服少年定眼一看,立在中年漢子旁邊的竟然是少年高手董其心,他們其中三人都吃過其心的虧,但是他竟和主人站在一起,真是大惑不解了。   那中年漢子道:晚上叫你們師父來,我住在城東東來仙居。   那四人齊聲應是,還得替中年漢子開道前行,只見那中年漢子臉色一沉,不敢多言上馬而去。   那中年和其心馳到城東,中年對這市鎮甚是熟悉,兩人在東來仙居落了店,吃過晚飯,二更時分,忽然窗外一聲輕輕擊掌之聲,那中年低聲道:進來!   來人正是西天劍神金南道,他向中年屈膝待要跪下,那中年揮手制止道:師兄不必多禮,你有什麼事情要說。   金南道想了想道:上次我和天禽聯合攻打少林,想要先除卻武林主力,可是想不到卻發現一個秘密   他瞧了瞧其心低聲道:此人據小徒說是中原罕見少年高手   中年漢子不耐道:不妨事,你只管說下去。   金南道道:原來天劍董無奇隱身少林寺,束髮做了道人。   那中年淡然道:這個我老早就知道了,我路上還和他交過手。   金南道原以為這是天大消息,想不到中年漢子老早便已得知,他結結巴巴對道:那那天劍引開天禽溫萬里,我一人大戰少林三大高僧,眾弟子本來已被羅漢大陣,可是突然來了一個青年乞丐,拼命抵住缺口,我得天禽暗號知道不易得手,這便退下少林。   中年道:九大弟子都安好嗎?   金南道道:臣罪該萬死,臣無能,有兩名弟子被人下毒毒死,兩名被人在長安打死。他一急之下,忘了現下身分,又稱起臣來。   中年漢子神色一緊道:林兒呢?今天下午只不見他,難道他遭了不幸?   他目光炯炯,雖是神色不變,但臉上肌肉肉竟然微微發顫,金南道誠煌地道:林兒他他   那中年漢子一運氣,咔嚓一聲,桌角崩下一塊,他厲聲道:他死了是嗎?你你照實說來。   金南道漢文本就不太純熟,可是他知師弟醉心中國文化,對於梵文最是討厭,是以在他面前再也不敢說梵文,此時見中年發怒,他口舌打纏,更說得結結巴巴:林兒他他他在洛陽找一個一個青年女子。   那中年臉色一緩,暗暗吁了口氣,他口中笑道:偏生林兒沒出息,他妻妻妾妾七、八個,猶自如此不安,練武的人如此貪戀女色,如何能臻化境。   他雖是罵著,可是眉間充滿了慈和。金南道說道:我本要派人護他,他卻只說只要施些風流手段了,天下就沒有不乖乖投入他懷抱的女子,人去多了反而壞了情趣。   那中年道:你說大戰少林三高僧,那不死和尚是在坐關吧!   金南道點點頭,中年漢子道:你們這樣貿然一攻,幾乎破壞了計謀,我十年之前,便安排了一著棋子,到時候日見分曉,我尚有其他之事,等林兒回來,你便回到西域去吧!   金南道說道:我日前在鄭州殺了另一個武林少年的高手,此人神功驚人,為愚兄生平僅見,而且名滿武林,姓齊名天心。   中年漢子一驚,心下忖道:難怪董天劍下山尋他,他定是風聞此事,金南道無意中除了這個少年高手,倒是助益不少。   他對中原武林,真可謂瞭若指掌了,齊天心和董無奇的關係,在武林之中,除了不死和尚幾個少林高僧外,可說是絕無人知,此人竟知之甚詳,他處心積慮,謀取中原,真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了。   中年道:天禽天魁他們只是利用我們制住天劍地煞,昔年天劍地煞兄弟反目,雖然原因眾多。但如不是天魁天禽從中搬弄,何以會兩人火拼?師兄你不可大信任他們。   金南道點頭應是,中年漢子又道:師兄我知你好功心切,其實我一切都有妥善安排,說一些給你聽,你便不會懵懵沌沌的了。   金南道凝神而聽,中年漢子道:我十年前偽造了一面少林萬佛令牌,將少林當時最年輕主僧慧真大師制住,此事天下之人絕無人得知。   西天劍神道:難怪藏經閣四大高僧只剩其三,原來是師弟的計謀。   中年漢子道:少林萬佛令牌原是至上權威,持牌這人可以號令天下少林弟子,少林寺為了怕此牌弊病,所以每代都是掌門相傳。   金南道插口道:師弟用的那塊萬佛令牌,可是國中高大雕國手仿造的嗎?   中年漢子點頭道:高大雕仿造之術天下無雙,任何精細巧物,他只要瞧上三眼,第一眼看外形,第二眼看彩色,第三眼看文字花采,便以終身不忘,仿造起來,微妙微肖,恰巧我又得到一塊和闐溫玉,和少林玉牌一樣,於是便帶高大雕赴少林拜訪不死和尚,他就攜在項間。   金南道道:那慧真絲毫不疑便受你命嗎?   中年道:少林弟子一見玉牌,唯命是從,不得抗辯,那時慧真大師恰巧在武當訪友,我現出玉牌,便叫他劃地為牢,自囚於武當後山碧翠谷中,以十年為期。   金南道吃驚道:碧翠谷師弟不是說過是武當神聖禁地嗎?除了掌門死後骸骨送到谷內,弟子如果進谷,一定是必死之罪。   中年漢子得意道:慧真是少林高僧中年紀最輕之人,武功卻是最高,比起不死和尚,並不多讓,他年輕氣盛,我一再挑撥,他只道是師兄不死和尚嫉他才能武功,以莫須有罪名害他,當下理智盡失,再被我一激,便恃強進了碧翠谷底。   金南道嘆口氣道:師弟你當年不過二十來歲,卻是如此多謀,安排下這條毒計,難怪師父常讚你是天才鬼才合為一體了。   中年漢子道:我估量咱們須時十年,這才能羽毛長豐,所以以十年為期,再過十天便是期限,到期我前往武當,將此牌遺留谷底,慧真此人天性偏激,他受此侮辱,定然不肯罷休,他揀到玉牌,定要往少林和不死和尚理論,那時兩塊同時出現,哈哈,少林寺還會不天翻地覆,還用咱們動手嗎?   金南道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知此事事關機密,師弟隱藏多年,這時才肯說出,便是怕自己魯莽,壞了大事,心中又是慚愧,又是佩服。他見其心怔怔站在一旁,似乎漫不為意,他雖知師弟行事謹慎,可是這等大事,旁邊竟有人同聽,心中忑忐不能放下。   中年漢子道:此人服了狼血草心智全失,唯我之命是從,他武功不弱,倒是一個有力工具,師兄我昔年二十七八歲初入中原,定下此計,如果此子心智不失,他現下頂多不過二十歲左右,可是心機之密,比我當年尤甚。   金南道不由咋舌不已,中年漢子又道:武當周石靈,他如果得知禁地有少林弟子侵犯,這事關武當數百年威名,他又豈肯甘休,我等慧真一出碧翠谷,便向老周告個密,那麼意思可大了。   他侃侃而談,屋子四周金南道早就佈下了四個弟子,是以放心暢言,其心在旁站了很久,似乎甚是疲倦,便向另一間屋子睡了。   金南道恭身告退,中年漢子拍拍他肩道:你好好坐鎮國內,咱們先世遭人陰謀,失位被趕出中原,這多年仇恨不久便要報復了。   金南道神色興奮,他激動地道:師弟不但是我國十數代之奇才,真是天下之真主,愚兄先在此預祝吾王成功。   中年漢子道:到時候文臣武將,由你自挑吧!   金南道氣揚揚地退出,那中年漢子心中忖道:先控制住中原武林,然後再擊殺朝廷大將,買通奸臣,將來軍馬入關,便如摧枯拉朽一般。   他看看天色,口中喃喃地道:我與徐學士約好中元節共聚北京,此去還有二十多天,目下眾事紛紛,必須日夜馬不停蹄,唉,金南道雖是忠心耿耿,卻是智謀不足,無法替我分勞,不知徐學士工作做得怎樣了。   他心中沉吟,又叫其心把回金南道。命他將四個弟子留下,以供差遣。   這一路上他急於趕路,那震天三式並未再要其心傳授,心想只要將諸事辦妥,以自己功力之深,如果知道法門,最多只須一個月便可練成。   那四個弟子都遠遠跟隨著他,這日走到湖北武當,他命那四人投宿城中,自己帶了其心乘夜往武當後山而去,他路徑甚是熟悉,翻山越嶺盡是走的小路,走了大約兩個時辰,翻過一個山脊,便往一個谷中躍下。   他見其心行走得輕輕鬆鬆,始終能和自己保持距離,心中對這少年不由暗暗稱讚不已。   兩人翻到谷底,這碧翠谷地勢極為隱蔽,黑漆漆的漫無星月之光,那中年漢子從懷中取出一物,只見前面一亮,一縷柔和的白光放出,竟是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又走了半刻,來到一處巨大洞穴,那中年漢子陰陰一笑,又從懷中取出一物,輕輕放在洞口,其心借著微光,只見那是塊玉牌,雖在黑暗之中,猶可見瑩瑩玉光。   那中年心中道:明日慧真出洞,我計謀便成,明午我去找周石靈下盤棋去。   他領著其心又循來路回去,心中充滿了信心和愉快,如果一個人他處心積慮等了十年,眼看多年心願將臨,那心情自是喜歡,饒他是一代梟雄,也禁不住狂喜緊張。   兩人走到路上,已是明月西垂,將近四更,漸漸走近市鎮,那中年漢子忽然臉色一寒,其心順著他眼光看去,只見地下倒著兩人,已然氣絕多時,正是金南道四個弟子中兩人。   中年漢子一翻屍體,口中喃喃自語道:七指竹,七指竹,難道是丐幫藍老大,藍老大和這兩人中任一人頂多伯仲之間,不可能有如此功力,同時斃了金南道兩個徒弟。   他心中氣憤不解,忽見一具屍首衣襟上別著一張小紙條,他俯身一看,只見上面字跡龍飛鳳舞,筆力蒼勁,直透紙筆,上面寫道:為殺者戒四個大字,中年漢子沉吟半晌,驀然想起一人,心中暗道:如果那個老傢伙未死,又是一個麻煩,目下我也無暇尋他霉氣。   他命其心將屍首抬到郊外去了,回到城中,那兩個弟子也不見回來,他處處謀算於人,想不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窩中倒著了別人道兒,心中愈想愈氣。   直到天明,那兩個弟子才氣喘吁吁跑回來,他兩見到中年漢子,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中年漢子問道:你們到哪裡去了?   其中一個人道:弟子等本在屋中,被人引了出來,來人身手極高,弟子分頭追捕,走入山中,竟然迷失方向,天亮這才跑出來。   那中年漢子沉聲道:你們兩個師弟都被人殺了。   那兩個少年一驚,站立不穩跌倒下來。中年漢子看看不早,手一抹臉,又罩上了人皮面孔,髮鬚皆蒼,一時之間老了幾十年,他哼了一聲道:你兩個也跟了去吧,不要又被人宰了。   那兩個少年見他面色不善,只嚇得心驚膽顫,大氣也不敢哼一聲。   四人又往武當而去,走到山上中年漢子只帶其心往武當純陽觀走去,他揮揮手示意那兩人在武當山前不要遠離。   他走到觀前,早有道童前來迎接,高聲說道:方老施主來得正好,祖師爺爺正等著你下棋哩!   他微微一笑,老態龍鍾,剛走了兩步,正要跨過門檻,忽然一止步道:小道士,你師祖怎知我會來?   那小道童一怔,臉上急得通紅,方老施主心中一凜,仍是邁步直入,忽然一隻劍子劈面砍來,那劍勢之疾,實是他入中原來所僅見,當下不敢怠慢,身子一偏,左移半步,呼地一聲,左邊又是一劍刺到。   方老施主雙腳微微一抬,身子已閃過左邊一劍,這兩劍都是施劍上上高手刺來,而且是暗中刺出,他卻能垂手閃過,絲毫不見狼狽之態,忽然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好功夫,好一個方老施主,老道叫你騙得慘了。   另一個沉沉的聲音道:好老賊,錯非上天有眼,我慧真豈不著了你的道兒,成了少林千古罪人。   方老施主神色木然,只見武當掌門周石靈仗劍而立,那少林慧真大師,也是手持長劍,滿臉黑髯長鬚,幾乎把臉孔蓋住了大半,他幽居十年,顯然並未剃鬍。   周石靈一指長劍道:你究竟是誰?你和貧道下了半年多的棋,原來是想引老道士上鉤的,是好漢的就報上名來,貧道劍下不斬無名之輩。   慧真指著長劍道:如非蒙面人前後示白,貧道將此事前前後後一想,再出谷找周道長,貧僧和周道長一對證,哈哈,原來都是一人,你冒充我師兄使者雲中客害我,又冒充方老施主想欺騙道長,哈哈惡賊,你好毒的計策,現在證據昭然,你還有什麼好說。   原來慧真經過十年幽居,他最初幾年,自是咬牙切齒,那洞中又是暗淡無光,長夜漫漫,似乎就沒有個完,好在那自稱師兄使者雲中客在他入洞第三天,送來一大批米穀乾糧,那洞中雖是不見天光,可是乾燥猶如北方黃土高原,鹽都結成巨塊,再也不會腐敗,是以慧真這十年來,還能不憂米食。   他起初心中只是充滿了仇恨,勤練武功,想他年出洞找師兄理論,後來內功愈來愈進,人倒漸漸謙和,那青年之浮躁天性褪去不少,這才能仔細分析此事,想起師兄慈愛天性,怎麼也不信會陷害他,可是萬佛令牌平日攜於師父項間,日夜不離,這人持有此物,顯然又是師兄所命的了。   他卻未想到世間竟有如此聰明巧匠,能將此牌偽造得如此相像,少林弟子,如果不聽玉牌,不管有何理由,便是叛門之罪,是以他雖心生疑惑,終是不敢出洞問個究竟。   這回他算算牆間所刻痕跡,春去秋來,已是將近第十個寒暑,那外間花開花落,也不知變成何等模樣,師兄也不知尚在人間否?他進洞之時是個飛揚跳脫的年輕和尚,出洞之際,卻已是漸悟真諦的高僧了,而且武功到猛進之境地,絕非在外間所能得到,而且重要的,他無意中學得了壁間所刻武當神功。   他數數還有三天便是出洞之時,他看看四周,這十年黑暗生活,他已暗中視物有若白晝一般,心中對這一切反而有點依依之感,這洞中全是武當歷代掌門真人,他整日與白骨骷髏為伍,心中頓悟世間一切皆幻,昔日那些爭名鬥氣,都看成雞蟲相爭的小事,心想出洞之後,只要能見師兄,就是他真的害自己,也便一笑置之了。   那雲中客十年前安排巧妙,他估計慧真定然恨極,這是他以自己性格判斷別人,如果他被禁十年,定然苦思報復,卻未想到人性多變,是以犯了一個大錯誤,反而成就慧真一番苦修,真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就在前夜慧真大師正待作佛門靜坐功夫,忽然腳步聲一起,他多年未聞人聲,心中不禁很是高興,忽又想到這是武當禁地,自己在洞中,犯了武當大忌,如果被發現多半要被迫動手,他心想難道這最後幾天竟不能竟全功,正自屏息而立,忽然白影一閃,一個蒙面人將一封書簡投在地下,轉身便走,那腳步聲漸漸遠去。   這書簡將此事說得明明白白,末尾要他燒毀,他心中這才恍然大悟,著了別人道兒,他暗暗一想,這十年如此冤枉,不禁爽然苦笑。   第三日他出洞依那書簡所說,果然找得玉牌,他此時再無疑心,上純陽觀找周石靈一談,兩人面面相覷,暗稱僥倖不已。   兩人為再證實,這便安排下突擊之計,以試那人是否如柬中所說,有鬼神莫測之功。   那方老施主心中失望已極,他巧妙整個被人識破,自己卻仍找不出半點漏洞,自思難道天意如此,自己大事真會不成?   周石靈道:閣下身手俊極,定是個有頭有臉的英雄,可惜貧道見識淺薄,竟是不識尊駕。   方老施主暴聲道:周石靈你聽真了,寡人乃神武皇帝,凌月國主。   他聲音洪厚,純陽觀何等空闊廣大,一刻之間四壁都傳到回音道:神武皇帝神武皇帝凌月國主凌月國主   那聲音此起彼落,就像是多人吶喊一般,助長聲勢。   他此言一出,周石靈驚得幾乎握劍不住,他定眼一瞧,那老態龍鍾的方老先生,不知已在何時變成一個昂藏中年,睨視觀中四周,氣勢就如君臨天下一般。   周石靈道:原來閣下就是凌月國主,貧道真是看走了眼!   凌月國主沉聲道:一日為君,終生是尊,周石靈,你還不替朕跪下。   他聲音雖低,可是威儀懾人,那慧真大師大喝一聲道:區區蠻主也想到中原來撒野,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他這聲大喝,乃是佛門獅子吼,他功力深厚,立刻將凌月國主威勢壓下。   凌月國主見不動手是不成了,他正待搶攻,忽然想到一事,臉色一變,再也凝持不住,他回轉身來,雙道目光似劍一般直射站在純陽觀門口的其心,只見他臉上如平常一般淡然未改,森森的絲毫看不出深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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