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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 翩翩少年

七步干戈 上官鼎 10556 2023-02-05
  莊玲道:我看到一個老人追賊,那老人輕功使得緊,他可真像杜公公你哩!   杜公公搓著手,這是他遇上難題時的習慣動作,他裝得莫名其妙地道:老奴老得手腳都不靈光了,怎會追趕什麼賊人?   莊玲含笑道:也許是我眼看花了。   杜公公如釋重負,他道:小姐趕快休息去,這兩天咱們這裏頗多異狀,小姐你出外千萬別跑得太遠了。   莊玲道:杜公公,你發覺什麼異狀,你是說剛才看到什麼特別的事嗎?   杜公公見又說溜了嘴,連忙掩飾道:老奴也沒見著什麼,只不過有這預感而已。   莊玲笑笑不語,便回房去睡。杜良笠也走進屋內,過了半晌,聽見莊玲呼吸均勻,睡得很是香甜,他悄悄地替這個小姐蓋上了一層薄被,舉目而看,四壁蕭索簡陋,想到莊玲童年是何多嬌生慣養,不禁悵然。

  杜良笠輕步走出室外,這時月已中天,四周死寂,他兩足微動,便閃身林後,四下仔細看了一周,他身形疾若狸貓,完全和白天那龍鍾老態變了個樣子。過了很久他又回到屋內,獨坐門旁,心中暗道:今天丐幫的人來了,晚上不知又是哪個高手,那身輕功實在太是驚人,我拼了老命追他,十丈之內便被拉了兩三丈,杜良笠,你是老了。   他喃喃道:唉!莊主生前結下死仇太多,他亂用南中五毒害人,那些江湖豪客莫不恨他入骨,而且傳說藏寶地圖落入莊主手中,難保不來尋咱們霉氣,如果趕盡殺絕,嘿嘿,我杜良笠倒要和他們周旋。   他目中精光暴射,一運勁咔喀一聲,手中握的一根木棍齊腰而折。   可是他仍心寒不已,如果方才那人是來作對的,那身功夫實在令人可怕。他老謀深算,武功又強極,一生中從不知畏懼是何物,但此時想到那夜行人超凡脫俗的功夫,也不禁暗暗心顫。

  忽然一亮,莊玲提燈從內室走了出來,她不動聲色道:杜公公,辛苦你啦!   杜良笠道:什麼,小姐?   莊玲道:杜公公,我都看見了,你你原來武功高強,我一直被你騙了。   杜公公搓搓手,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那少女覺得甚是親切,大凡小姐,尤其是少年女子,最喜探知別人秘密,也不管和她有無關係,只要有疑惑,非追根究柢不可。莊玲得意笑道:杜公公,你以為我睡著了,哈哈,你真傻,我心中有疑病,能不弄清楚,否則怎能睡著了?   杜公公見她連比帶說,好像揭發別人身分很是快活,他無奈地道:老奴這幾手粗淺功夫,原是跟莊主學的。   莊玲呼了聲道:杜公公,別騙人,爹爹教我的輕身功夫身法可和你大不相同。

  杜良笠見一切都落在這位嬌小姐眼中,他為人一向實在,只有苦笑道:小姐,你折騰大半夜   莊玲插口道:杜公公,你不把秘密說出,我便不睡。   杜良笠道:好,好,好,咱們明天再說,你近來身子很弱,常常生病,絕不能熬夜。   杜公公,你可不准隨便扯個謊來搪塞我,好,明天就明天。   她含喜而走,才走了兩步又停住回頭道:杜公公,你剛才追到那夜行人嗎?   杜公公搖頭道:那人身形太快,我追不上他。   莊玲回到內室,心中很是興奮,想到這白髮蒼蒼的老人,明天一定有一段動人的故事要講出來,那就可以打發去一早上,甚至於一整天,自己便可不去胡思亂想,自尋苦惱,可是目前還有大半夜,漫漫黑暗,只要一閉上眼,其心那小魔鬼的影子便浮起來,還有那騎馬的少年,為什麼,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已漸漸淡忘了董其心,一見到了那少年,便會情思幽幽。

  她心中忖道:那騎馬的少年和董其心一樣,都有一種令人忘我的氣質,好像天下的財都不足以與他論富一般。尤其是那少年,他眼中沒有像董其心魔頭那種高深莫測的味道。   她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身上又熱又煩,彷彿間,那騎馬少年生動地橫馬而立,漸漸地愈來愈是清晰。   就在這同時,在莊玲這屋子後面的山腰中,那騎馬的少年,也煩躁不安地走來走去。   那匹駿馬也發覺主人焦煩不安,不時抬頭望著主人,用頸輕擦主人的手臂表示親熱安慰。   少年對座騎這種討好的舉動理也不理,忽然他下定決心,躍身上馬,緩緩而行。   耳畔山風呼呼,他好像又聽到了單調的竹哨聲,心中起伏不已,他默默想道:那女子吹得很是動聽,我竟情不自禁跟著吹了起來。那老兒武功不弱,他走近來想試我深淺,我真懶得動手,一走了之。

  蹄聲清脆地踏著山徑,黑夜中傳得老遠。那少年想道:我只見她一面,竟會想再見她,我也不知為什麼會留下來,不然的話,此時我已在數百里之外了。   數百里,對他而言,以他座騎青驄馬說來,那真是微不足道的路程,他足跡之廣,幾乎遍佈神州,可是此行竟覺得忐忑不安,竟有濃濃的離愁。   那女子不知睡了沒有?他想,忽然他覺得煩躁起來,喃喃道:這管我什麼事,真是見鬼。   他兩足一運勁,催馬疾行,他每有不順心的事便是如此,這是從幼年以來積下的習慣。   他狂奔了一陣,只覺心平氣和,心中道:我不要有那種不安的情緒,我要趕走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我從來沒有,以後也不要有。   然而他真能趕走嗎?他又慢慢感到寂寞。

  忽然前面火光閃耀,伴之人聲,他內功精湛,視聽極是敏捷,心中忖道:這麼晚了!還有人在荒野之中言談,不知是否在於害人勾當,我且上前探探。   他下馬輕步前行,走了不久,穿過一片小林,只見兩個漢子席地而坐,旁邊點著一根火把。   其中一個漢子道:吳老大,點子真住在三家村後嗎?   火光下,那漢子面色獰然,另一個漢子道:我這地理鬼豈是讓人白叫的,李大哥,咱們明天一早,乘空便幹,先在別人之前,得手之後,我哥倆遠走高飛,哈哈。   那被喚為李老大的漢子道:吳老大,你別想得得意,杜良笠老鬼可是好惹的鳴?我看還是多看幾天,觀觀風色,不要寶得不到手,倒被杜良笠那老鬼給毀了。   吳老大道:那老鬼每天早上到前村買菜,咱們便乘這機會入內,那妞兒能有多大能耐?如果取那地圖,憑我地理鬼還怕找它不著?哈哈!

  他每說完一句便是一個哈哈,他以為在這荒山夜半,定無旁人左側。   那少年心念一動,心中忖道:地理鬼,地理鬼,我怎沒有聽說過?   其實他行走江湖,所見或交手的都是一流人物,這二三流人物自是不知。   姓李的漢子又道:地理鬼,你可真打聽清楚那東西在杜老鬼處?不要咱們哥倆千辛萬苦,冒盡大險卻撲個空。   那地理鬼道:李大哥,你怎麼如此婆婆媽媽,我吳老大哪一件事打聽錯過?那杠老鬼在莊人儀死後,三次回去,每次都拿了一大捧,現在這是我老吳親眼看見的,那地圖落在莊人儀手中,只有我老吳一人知道,因為我那時就是莊人儀近身的僕人。   那姓李的不再言語。吳老大又道:現在我地理鬼的事完了,該看神偷李大哥的了。

  那姓李的乾笑道:好說!好說!   兩人起身前行,施展輕功走了。   那少年喃喃道:憑你這兩塊料,豈是那老漢的對手,真是不自量力,耽誤了這麼久,真是太不值得。   那少年心想今夜裏反正是不要睡了,乘著夜闌人靜正好放馬狂奔一陣。他飛身上馬,一陣奔到天色露曙,這才放慢速度,緩緩走入官道。   這少年正是齊天心,他忽然想起自己一路行走,每次決鬥都是怪鳥客代為出頭,這怪鳥者顯然是向自己示威來著。他心志高傲,對於怪鳥客這種舉動,真是大大惱怒,只可惜每次都讓對方佔了先,連人影都未曾見過,他嫌羅金福累贅,便差開他一個人獨自搜尋,尋了好久,也毫無所獲。   齊天心走到一個大鎮,找了一家最大的莊園,敲門求宿,他一向養尊處優,一路上都是投宿在大宅內,別人見他生得俊美絕倫,穿得又是光鮮無比,自是都表歡迎,也不知逗得幾多大家小姐,為他相思不已。

  那應門的人心中奇怪,哪有天一亮便來投宿的,但見齊天心溫文秀氣,那匹馬又神駿絕倫,便引他進內。到了一個獨院,齊天心只見那園中亭臺水池,佈置得頗為不俗,他心中暗道:想不到這種小地方,卻也有這等雅人,古人說十步之內必有芳草,看來是不錯的了。   他一進屋,倒頭便睡,也不理會別人招呼。這一睡直到日影西斜,才醒轉過來,遂走出屋中,只見前園中人聲喧嘩,主人像是在宴請賓客。   齊天心忽然惱怒起來,暗怪那主人真不知禮,怎麼不請自己?這是他一向做公子哥兒積下來的習慣,別人見著他只有奉承的份兒,要不服氣,便有他好看。其實他這敲門投宿,與別人毫不相識,能夠容他住宿,已是主人好客了。   他心中最存不得事,想到什麼便做什麼,他暗自道:自己裝作無心闖入酒席,如果主人不遜,那正好大鬧一場了事,免得出門時向主人道謝,真是拘束難過。

  他整了整衣冠,這北方春天仍是峭寒不勝,他衣著淺色薄薄狐襲袍,毛色放光,是皮貨中珍品,他人又生得白如美玉,真是衣裝人物,相得益彰,他心中猶自想道:這衣已穿了好幾天了,可惜金福不在,別人只道我齊天心如此寒酸,只有這一襲衣衫。   他那隨從羅金福可真難做,要替他保管一大堆衣物,雖是行走江湖中,仍是得僱一輛大車裝那物事。   齊天心仰首闊步走進前院,他掀起門簾,只見廳中坐滿了賓客,正在舉杯大飲,談笑言歡,眾人忽見一個後生大踏步走進廳來,目往前視,分明未將眾人放在眼內,但礙於主人面子,卻是不好發作,不由紛紛向主人望去。   那坐在主人席上的是個五旬左右的白面書生,他見齊天心走進廳內,只覺此人氣派非凡,舉止之間別有一番風儀,但是面生得很,當下起身拱身道:請教這位兄臺   齊天心接口道:在下姓齊草字天心。   他此言一出,眾人面色大驚。齊天心心中暗暗得意,忖道:我的名氣還相當過得去,這些人高高矮矮,一臉精悍之色,只怕都是武林中人。   那主人臉色一變,隨又含笑道:原來是齊兄,在下倒是失敬了。   他連忙叫人添了一張椅子,放在上席地位。齊天心向眾人微微一笑,口中雖想說兩句謙遜之詞,沉吟半刻,卻是說不出口,只緩緩坐下。   齊天心見眾人都停止言笑,埋頭吃菜,一時之間,大廳之內忽變寂靜,只有四周柱上油燈輝煌,更顯得大廳空曠,氣勢不凡。   那主人見氣氛不對,忙舉杯勸酒,齊天心酒量甚淺,他一向跟在他那了不起的老子跟前,這數年單行江湖,獨斷獨行,又有羅金福照顧,未曾染上絲毫嗜好,他兩杯下肚,臉色微微透紅,軟袍軟帶,更是儒將風流。   齊天心見自己加入破壞了別人歡宴,他心中並未感到絲毫歉意,反而惱怒眾人,他一目掃去,只見坐在右邊一個老頭,長得鷹目隆鼻,一臉陰沉之色,他愈瞧愈是不順眼,心中忖道:你們這批人不過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我倒要瞧瞧你們深淺。   他見那老者伸筷夾菜,連忙裝作客氣,也伸出筷子替那老者夾菜,他手法如電,輕輕在老者筷子上一點。那老者冷冷道:不敢勞齊兄大駕。   齊天心微笑道:些許之勞,何足掛齒。   那老者用力夾起一塊雞肉,正待送到口邊,突然咔嚓一聲,筷子齊中而斷,那塊雞肉掉在湯中,弄得桌上湯湯水水。   那侍候在旁的用人,連忙換上一雙,主人漫不經意地瞟了齊天心一眼,齊天心裝作不知,心中卻是得意無比。   他這暗中露了一手,眾人都有數,那老者功力深厚,見齊天心竟能在無形之中震斷南海象牙筷子,心中不由大駭,連向主人作眼色。   齊天心心粗意疏,並未注意老者異樣。他吃了一頓,隨著眾人退席,他坐在廳中被人冷落,正想藉故發作,那主人賠著笑臉不住向齊天心道著簡慢,他這人天生吃軟不吃硬,瞧在主人面上,而且又自覺枯坐無趣,便回到後院去。   他見天色已暗,心想不如明天早上再走,便順端起几上熱茶,正待放在口邊,忽然破空聲疾,齊天心藝高膽大,他端茶杯的手動也不動,右手伸指一彈,嗤地一縷尖風,把襲來之物彈開數尺,落在地上,齊天心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塊石子,上包一張白紙,那石子經他彈指神通一擊,已然裂成粉碎。   忽然窗外有人低聲道:好俊的功夫。   齊天心一躍而起,衝窗而出,只見遠處黑影連閃,那發言之人,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齊天心心中大疑。他回到屋中,拾起那張白紙,只見上面寫著:茶中有毒,閣下速離是非之地是為上策。   齊天心心中冷笑,暗自忖道:我爹爹教我內視大法,能夠逼出體內任何毒素,我又怎會在乎這區區毒茶,除了南中五毒,天下除了南中五毒,豈能毒得倒我?   他家學淵源,對於這南中五毒早就聞名,他想到這,真怕那茶中就是南中五毒,端起茶杯倒在窗外,忽然一個念頭湧起,他暗道:那出聲警告我的難道又是怪鳥客?這廝到底是何居心?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頭緒,心中甚是煩惱,對於那茶中放毒的事倒是忘了。   他憤怒地在房中打著圈子,他瞧著茶杯,突然想道:這主人為什麼要害我?讓我夜裏去探看看。   他等到半夜,悄悄閃出窗外,又將窗子關上,前院東廂還有燈火,他看看四下無人,便輕步走近前去,只聽見兩人正在低聲交談,他凝神聽去,其中一人道:那姓齊的小子不知毒倒沒有?   另一個聲音道:這小子早不來遲不來,偏生在這時候來咱們莊上,看來只怕與此事有關。。   那聲音甚是熟悉,齊天心仔細一聽,原來正是那主人,齊天心大怒忖道:好哇,這廝外貌溫文有禮,原來心腸如此毒辣,我可不能放過。   他正想闖進去點破敵人奸計,然後大打一場,其中一個人道:這小子短短幾年工夫,在江湖上萬兒真是如雷貫耳,據老夫猜想,定是名門弟子,來頭不小,現在既已下了毒手,便得保守秘密。   那主人道:這個我省得,咱們今晚一把火,將那小子屍首燒成灰,不是全部解決了嗎?   另一人道:雲大爺辛辛苦苦在此經營多年,這華廈連綿,如果付之一矩,豈非大大可惜?   主人道:縱是金山銀壁,又怎抵得那寶物之萬一。   主人又道:咱們一出手便致那姓杜的老兒於死命,那女娃兒省得什麼?只是此事關係重大,你調查的可是真的?   那另一人道:大爺只管放心,那地理鬼酒後失言,道出這樁秘密。目下天下好漢都在搜尋這寶藏地圖,小的眼線跟上了地理鬼和神偷,這才發現杜良笠住所,大爺,咱們急不如快,莫讓別人捷足先登了。   那人對主人執禮甚恭,其心聽他聲音,正是席間老者。   齊天心中一震,他心下忖道:那姓杜的老漢,還有那少女,他們到底是何等人物,怎麼這許多江湖上人要謀害他們?我可不能見死不救。   他心中又想起了那少女的倩影,不覺甚是關心,只聽見那主人道:咱們此事機密已極,你帶來那幾個武師,事成之後只怕也須防上一防。   那老者道:依大爺說應該怎樣?   室內忽然寂靜,另一個人叫道:雲大爺你說要滅口,那可不成,這叫我如何向帆揚鏢局孫老鏢師交代?   那主人道:別嚷,別嚷,如果天幸得到那地圖,尋到那寶物,咱們能讓孫老鏢局知道嗎?再說你我從此可以領袖武林,還怕他老孫怎的。   那老者嘆口氣道:罷了,罷了,一切都依雲大爺你。   主人道:這才是大英雄大豪傑。   齊天心在暗處聽了半天,他這人天資聰敏,不然如何學得如此上乘功夫,只是草包脾氣,最最沉不住氣,他略略一用大腦,心中沉思道:我先去睡覺,等起火再走卻也不遲,明日隨這幾人之後,偷偷出手替那姑娘解圍便得。   他盤算已定,便回屋休息,到了中夜,果然火光大起,他悄悄牽馬溜出莊外,只見火勢沖天,映得天邊透紅,忽見數條人影越牆而出。他暗暗笑道:這批人只怕要偷雞不著蝕把米了,這莊園經營不易,燒了也真可惜。   齊天心估量自己青駒定然超過那批人數倍腳程,是以並不著急,直到天色大明,這才縱馬回奔,耳畔風聲颯颯,只跑了大半天便又跑近那條小溪,溪水緩緩東流,清澈無比,卻是不見那姑娘。   齊天心心想那批人只怕多半會在晚上動手,他知那地理鬼兩人不足為道,便又走近林裏,坐到前日夜間所坐地方,看見翠翠竹葉,不由又想起那嗚嗚咽咽吹竹葉的聲音和吹竹葉哨的人。   忽然腳步聲響,齊天心一閃身隱伏在旁,只見那姓杜的老漢,手挽一大綑柴火,那柴火少說也有百十斤,那老漢輕鬆地提著大步行走,齊天心暗道:這老頭功夫不弱,那幾個人要害他也自不易。   他見杜老漢走遠了,一個人無聊地坐在竹林枯等,心中想道:我真無聊,來回此地數次,有什麼事使我如此關心?是那姑娘嗎?不是,我與她非親非故,又陌生不識,啊!是了!行俠仗義,救人婦孺,原是我輩分內之事,爹爹不是常說的嗎?   他心內釋然,他那座騎甚是靈性,早已跑得遠遠地去吃草休息,等到上更時分,他從竹樹梢中望去,那小屋已點上了燈,風吹竹葉,沙沙作響,那燈光也像一明一暗似的。   突然小屋燈光一暗,一條人影驀地竄出,叱喝之聲大起。齊天心走出林子,月光之下,只見昨夜所見那數人都已來到,他不想立刻出手,便隱身不遠暗處。   只見那姓杜的老漢冷冷道:好啊,魯東一虎咱們十年不見,不知閣下半夜來訪有何見教。   那魯東一虎,在北方綠林原是頂尖的人物,正是昨夜在席間被齊天心折筷戲弄的老者。   那魯東一虎冷冷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杜良笠,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快把那地圖交出來。   杜良笠呵呵笑道:我說是怎麼搞的,今天早上來了兩個下三濫,也是想要什麼地圖,現在又來了你老哥,哈哈,真是有趣得緊,真是有趣。   他自忖對付這魯東一虎綽綽有餘,是以言語之間甚是輕蔑。那魯東一虎身旁站的正是齊天心投宿莊院的主人,他瞧了杜良笠一眼道:地理鬼和神偷來過了?   杜良笠沉聲道:我道魯東一虎雖然不肖,也不至和那兩個下三濫為伍,想不到你們竟是一夥,告訴你們那兩個下三濫使用迷香,已被老夫廢掉了。   魯東一虎怒道:姓杜的,你說話可得清楚點。   那主人道:咱們別跟他囉嗦,只管動手便是。   杜良笠道:這位是誰,老夫眼生得緊。   魯東一虎陰陰道:這位姓雲,人稱天山一鷹雲大爺。   杜良笠陡然一驚忖道:這魔頭怎的又出現江湖,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   他臉上聲色不動,其實內心驚惶不已,這天山一魔雲若冰二十年前便已名震江湖,他原與天山冰雪老人鐵公謹同門學藝,只是天山鐵氏歷代都是將掌門一職傳於親子,雲若冰自命不凡,一氣之下遠離南疆到了西北,他昔年一夜之間,連敗黃淮道上七十二位綠林寨主,因此聲名大震,天山鐵氏大名也傳入中原武林。   天山一鷹雲若冰道:姓杜的,你要命還是要圖?   杜良笠笑道:自古道寶物神器惟有德者屬之,我老兒德薄能鮮,何敢窺竊此物?   雲若冰冷冷道:姓杜的,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了,好,看招。   他這人為人陰沉,說幹便幹,一掌無聲無息襲到,杜良笠一坐身,反手也拍出一掌。   杜良笠昔年也是個大大有名人物,潛身莊人儀莊中,只為一件心中隱密之事,他見雲若冰出招神出鬼沒,心中不禁發寒,又惦念著玲小姐,幾個照面,便被對方爭了上風,佔去先機。   雲若冰示意魯東一虎入內搜尋,杜良笠心中大急,他心神一分,招招都吃對方逼住,一身功力,竟然施展不開。   那魯東一虎率眾入內搜索;齊天心見情勢急迫,他才走出一步,忽然魯東一虎暴喝一聲,倒退三步,一個鐵塔般大漢,從屋脊飛落下來,端端立在門前,揮掌阻住魯東一虎。   杜良笠一瞧,原來來人正是西北道上第一條好漢馬回回,數年之前,杜良笠奉莊人儀之命下毒毒倒無數好漢,那馬回回也是其中之一,杜良笠見他此時突然現身,也不知他來意是何,如果也是來尋自己晦氣,那可不堪設想了。   馬回回道:雲老兒,你原來也跑到西北道上來啦,啊!我道是誰能將杜老老兒逼得無還手之力,原來是你這廝,好好好,咱們待會大戰三百回合。   魯東一虎一瞧此人就是西北道上綠林霄小聞名喪膽的馬回回,心中不由發毛;齊天心見魯東一虎被阻,他又猶疑自己要不要出來。   馬回回怒聲道:誰要欺侮婦孺,我馬回回可容他不得。   杜良笠心中一鬆,掌勢立轉凌厲,他知今日一戰,實是勝少敗多之數,此時擔憂之心一去,拼出老命不要,招招攻敵要害,那雲若冰被他搶攻數招,身形卻是絲毫不退,招招都在間不容髮中閃過。   馬回回心道:這兩個老鬼功力都極深厚,今日之戰,不分生死不休,倒楣我馬回回,乘興趕來向杜老兒清算舊帳,並尋找那張地圖,只怕等下還要保護那女娃娃,和雲若冰大打一仗哩!   他數年之前,中了南中五毒,杜良笠雖則將各種解藥交給群豪,但是並無配解藥方子,是以馬回回將各種藥物都服用個遍,折騰了兩年,也虧他體質健朗,好容易才將體內之毒拔盡。   杜良笠、雲若冰兩人愈打愈是激烈。雲若冰當年一氣之下憤然離開師門,許多天山絕技並未學會,功力較之冰雪老人鐵公謹相去甚遠,是以一時之間,卻也奈杜良笠不何。   魯東一虎僵站在場,他又不敢冒犯馬回回闖入屋內,神色十分難堪,正在這時,小屋門兒一開,走出一個十七八歲少女來。   杜良笠喝道:玲小姐,快進去,這兒沒你的事。   莊玲道:杜公公,你武功好得緊呀!她絲毫不見害怕,馬回回見她生得美貌可愛,更起愛護之心,他這人雖是長得又高又大,人卻是心慈而柔,他柔聲道:小姑娘,快進去,莫讓壞人傷著了。   那魯東一虎驀然靈機一動,一掌擊向馬回回後心,馬回回怒目轉身,一腳飛起踢向他肘間穴道,魯東一虎倒退數步。他帶來數個武師已捉住莊玲兩手,手按背後心脈間之大穴。   莊玲武功不弱,那幾個武師也未必是她對手,只因她晨間中了地理鬼迷香,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這時迷性尚未完全消失,是以功力全失。   魯東一虎叫道:喂!大家住手。   杜良笠見小姐被擒,他一疏神,手上中了一拂,只覺右臂勁力消失;馬回回也是空急無奈,他破口罵道:好男不與女鬥,老子今日定要取你性命。   雲若冰又攻了兩招,杜良笠只是後退,他目光發赤,已大非平日那龍鍾老邁之態,他退了三步,左掌蓄足力道,只要對方再逼,便下絕著拼個同歸於盡。   正在此時,忽然一條人影快若電閃縱出,那身形好不飄忽,眾人還沒看清,那捉莊玲的三個武師都倒在地下,忽然又是轟然一聲,那天山一鷹雲若冰仰天倒在地下,面若金紙,這只是一轉瞬間事,來人出手解救莊玲,又反手接了雲若冰一掌。雲若冰何等功力,竟被他一掌震倒,來人功力之高,只怕已是普天下之下寥寥可數的人物了。   馬回回一定神不由駭然喝采道:好功夫   來人卻是齊天心,他忽然想起那聲音,便向馬回回道:閣下昨夜告警,在下感激不已。   他很少向別人說感激之詞,是以結結巴巴說了半天,馬回回見他如此少年,驚得不知所措,半天才笑道:好說,好說,閣下眉目之間,真像在下一位故人   齊天心漫聲道:是嗎!忍不住向那少女莊玲瞧了一眼,只見她臉色蒼白,顯得十分柔弱,卻是眉目如畫,未減美麗。   莊玲定神也瞧了他一眼,她吃驚地道:原來原來是你。   她說完,忽覺羞不可抑,這少年男子並未向自己打招呼,自己也只見過他一面,竟然如此失態。   齊天心道:這位天山門人中了在下一掌,一身功夫只怕廢了。   杜良笠忙拱手道謝,他細瞧齊天心一眼,忽然心中一驚,一句話幾乎已衝到了口邊。   馬回回笑道:杜良笠,沖著這位姑娘分上,咱們之間一筆勾掉,只是目下江湖上傳遍閣下擁有當年天下至寶之嫌,閣下還是小心為是。   杜良笠冷冷道:馬回回,這個在下省得。   馬回回放聲一笑,便拔身而去。莊玲低著頭道:杜公公,這馬姓馬的伯的伯伯,人很好。   她不敢看齊天心一眼,齊天心雖有一千個要走,可是腳下卻是不能移動半步,他自己也弄不清這是什麼毛病,一個自命四海為家,遨遊天下不可一世的少年,在他英雄的歲月中,竟會有身不由主的事。   他心中默默地想:只要這姑娘說一句話,我只要聽她說一句話,我便可走了,非得走了。   莊玲心中卻想:你救了我,我心中自是感激,我一個女兒家,怎好當面向你言談道謝,呀!你怎麼也不請教我們姓氏?   她好像也忘掉年幼時和董其心天真無邪地在一起玩的事兒了,歲月過去了,她已漸漸長大成人啦!   齊天心沉吟半刻,他終拉不下臉開口向那少女說一句話;這時杜公公含笑慢慢走開,那魯東一虎已解開那數名武師穴道,背負著雲若冰逃命去了。   齊天心用眼角瞟了莊玲一眼,忽然他下了決心,他耳畔彷彿又響起那草原上豪壯的歌聲:天為蓋兮地為氈,萬里草原兮任馳騁。   這是他上次在內蒙大草原上行走時,那些牧人的歌聲,那聲音愈來愈響,齊天心心中不由默默唱道:五湖少年凌雲志,千金賣馬萬斤刀。   一時之間,他豪氣大增,轉身而去,忽然從竹林中一個人挽馬而出,沖著齊天心道:公子,咱們快到口外去,聽說怪鳥客忽到張家口去了。   齊天心道:金福,你怎會知道?   羅金福結結巴巴道:此話容小人後稟,這消息絕錯不了的   齊天心嗯了一聲,也不向那少女告別,跨上馬背,莊玲急道:謝謝謝你。   齊天心一怔,回頭只見那少女羞紅著臉正瞧著他,口中喃喃地道:莊玲,莊玲,你該去看看杜公公的傷勢了。   齊天心粗枝大葉,他不知道這是少女假借自言自語告訴他她的名字,他只微微一笑,心如鬆了一塊大石,一種甜甜感覺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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