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府迷蹤.奔雷小劍

第46章 第四十六回 簷上飛人

  幾個人一跨進艙門,南星元向史三娘打了個眼色,拍案而起,口裏罵道:鐵筆書生,你當真不搭我的船,我一番好意,你卻誤做歹念,嘿嘿,你這老賊也太不給面子了。   但見鐵筆書生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道:你這兩個小賊,竟敢在老夫面前裝偽賣傻,哈哈,老夫今天便要你們的命!   話聲才落,霍地一聲,便把背上那管精鋼打成的大毛筆卸了下來,手裏一挺,又叫道:小賊,快納命來!   南星元赤手空拳,橫裏一帶,便把史三娘帶到近船艙的窗子旁邊。陡然間,一聲吆喝道:快替我把這廝擒下。   剛才進艙的幾個勁裝大漢,手擎大刀,聞得南星元這聲吆喝,各自虎吼一聲,便自四面疾撲而至,手裏大刀已然齊齊砍到。只聽得鐵筆書生清叱一聲,手中大毛筆一圈一絞,這幾個大漢遞出兵刃,給他這一震,全脫手飛出,齊齊折斷當地,不由緩了一緩。

  鐵筆書生冷笑連聲,大毛筆連連晃動,不消片刻,慘叫聲中,那幾個勁裝大漢,已然齊齊倒地,血濺當場,竟全死在鐵筆書生手中。   南星元見生口已經滅絕,身形陡地暴長,向鐵筆書生打了個眼色,便自艙窗中和史三娘一起竄了出去,轉眼間,兩人已然攀在船頂的桅杆上。這艘大紅船一共有三支船桅,正中一支最大,兩旁二桅較細,史三娘和南星元一躍上,便各自佔了兩旁二支細桅。   鐵筆書生跟了出來,略一瞥眼,兩隻闊袖一拍,只一下便已騰身上了正中大桅,三人便在船頂桅上,兔起鶻落,往來追逐,各展身手,纏鬥不休。   這一下,岸上已然密密麻麻地圍攏了許多路人,麇聚一起瞧熱鬧,俱各翹首半空,看這三人捨生忘死的鬥著。   人群中,忽然出現一個老者,此人精神甚是矍鑠,頷下一撮長鬚,已然斑白,那老者看了一會,把手一招,登時自人群中竄出幾個大漢來,這幾人走近前去,其中一人略略施禮道:牟舵主有什麼吩咐!那叫牟舵主的老者,白鬚呼的一揚,指指船上桅杆上三人道:他們是怎地打起來的?唉,這可壞了大事啦!

  與他對話那漢子道:卡子上也不知道,因為我們沒得言語,是不敢上船的,只有找到老二一問才知!   老者焦急地道:還問什麼屁!劉老二他們全死在人家手裏啦!把手一指,果見船艙之內,橫七豎八地陳著幾具屍首。那漢子見這情景,心中大震,眼睛張得大大地,怔怔地道:舵主,那咱要怎麼辦好?   這夥人不用說也知是龍蜃幫設在八角口卡子上的爪牙,那老者正是坐鎮八角口卡子裏,龍蜃幫中的一名外舵舵主,這人名叫牟亮,只因使的是一對雙鉤,江湖上的人給他起個綽號叫金鉤手牟亮。他這雙金鉤原出名師相授,乃關外有名武師岑光前的徒弟,所使鉤招,是江湖上有名的七段鉤法,可惜這老者入師門太遲,學藝不精不全,故武功卻稀鬆無奇,但人倒是足智多謀,兼之詭計多端,龍蜃幫裏大小事務,多經此人策劃籌謀,在幫裏的威望倒也極高,幫主唐凌宣倚為肱股之佐。這番對付鐵筆書生,安排香餌,佈下天羅地網,便是經他琢磨出來,只可惜他的計策雖歹毒,到頭來,落得功虧一簣,反傷了手下幾條性命。

  這時間,船桅頂上三人廝鬥正烈,因為前這三個人,俱是當今武林中一流高手,一舉手一投足,聲勢端的凌厲駭人,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盡在三條桅杆上迅捷追逐,兔起鶻落,往來如電,初時還瞧得清誰是鐵筆書生,誰是南史兩人,戰到急時,只見三條影子,倏左倏右,再也分不清楚是誰人了。也看得岸上各人瞠目結舌,愣在當地。龍蜃幫的爪牙雖麇集岸上,但對這場廝拚,兀是只有旁觀份兒,無法插手,幫助自己人挫敵。   各人又看了一回,牟舵主忽變形於色地對他的手下人道:南公子史姑娘武功雖高,聯手合擊,無奈那廝端的了得,打到現在,已有一個時辰,兀是毫無敗象。反之南公子史姑娘卻似漸趨下風,萬一給傷在那廝手裏,如何是好?這老者武功雖稀鬆,到底江湖閱歷多,老謀深算,一瞧便給瞧出,倒也能耐不弱。

  陡然間,右桅上的南星元,似已不耐久鬥,陡然一聲銳嘯,一騰身,已然飄到正中桅杆之旁,雙掌疾發,竟是一招兩式,挾著凌厲罡風,瞬眼間已然打到鐵筆書生上路兩處要穴。   這路掌法,正是南星元賴以成名的龍形八式中最精妙的一招掌法,名堂叫做寒潭映月。龍形八式掌招式不多,一共只有八招二十四式,一招可變三式,三式附套一招,但使動起來,卻是繁複精妙無倫,當真深奧。   當年南星元初出道,在關內北五省上行走,日出之頃至日落時分,曾在五個時辰內連斃九名江湖有名綠林巨盜,遂闖出響亮萬兒,他這會果動真怒,才把看家本領使開。但見尤文輝冷笑一聲,身形微動,跟著大毛筆斜斜一點,輕描淡寫一劃便已避過,正待點向南星元遞來的雙掌。

  這時,在鐵筆書生後面的史三娘,她手裏的七節鞭方才在上船桅時早已亮開,這時嘩喇喇的一陣響,抖得筆直,身形一長,疾地飛起,斜斜便飄到鐵筆書生後面,手裏鞭疾然點到。   鐵筆書生處此背腹受敵危機環發當兒,微微吃了一驚,將點向南星元的大毛筆一沉,身形驟墮,左手化拳為掌,凝氣往上一撩,呼的一聲,便把南星元的龍形掌法盪開,半旋身子,大毛筆橫撇,恰與史三娘抖來的七節鞭碰個正著,但聽一聲金鐵交鳴之聲,史三娘驚叫一聲,七節鞭竟給震成寸斷,變為殘銅廢鐵,灑落海中。   鐵筆書生一招得手,身形又是疾向上揉,他雙足本來挾在桅杆上,這時忽發力一彈,把身子彈了開去,手裏大毛筆高擎,竟是追撲到史三娘之前。   史三娘兵刃已失,人又在半空中,走投無路,敵人兵刃又到,怎能不驚?但聽她駭然高叫聲中,已給鐵筆書生大毛筆掃著,翻身落下海中,落湯雞也似地,狼狽萬分地從海中泅到岸上,幸虧她深通水性,才拾回這一條命來。

  史三娘一上岸,牟舵主已然率眾迎上,牟老頭拔開眾人,一竄步便竄到史三娘面前,惶然道:史三娘沒有給那廝打傷吧?   史三娘苦笑搖頭,羞慚滿面,低聲道:還好,那廝的大毛筆點不到,我只給他那陣筆風震盪了下來。   牟老頭一掉頭,對他的一個手下人喝道:阿牛,還不快引史三娘到卡子上換過一套乾衣服!這時的史三娘,的是羅衣濕透,胴體浮凸,樣子非常不雅,聞言臉上飛霞,俯首疾走,便跟那叫阿牛的漢子前往龍蜃幫的卡子裏掉換衣裳去。   史三娘雖敗落,桅上的南星元雖成孤軍作戰,兀是不懼,奮起神威,正與鐵筆書生捨生忘死地鬥著。又過兩盞茶光景,驀地裏,鐵筆書生手中大毛筆狠狠向前一點,迫退南星元龍形掌,身子頓沉,轉眼間已下艙面,看樣子他已不再戀戰,似是生怕對方人多,一入包圍,無法解脫。

  鐵筆書生一下艙面,雙足倏地一點,騰身便向岸上直闖。岸上龍蜃幫幫眾,譁然大呼,牟舵主圓眼一睜,咬了咬牙,唰地一聲,拔出一對虎頭鉤,翻身率眾便來兜截。鐵筆書生是何等人物,豈容牟亮堵截之勢形成,大毛筆不斷疾晃。   這夥前往堵截的人,見他勢如猛虎,紛紛退倒,其中有幾個不知死活的漢子,奮身向前截擊,但聽唷喲連聲,手中兵刃全給折斷,人也各各倒地,血濺海灘!牟亮氣得鬚眉大張,暴吼一聲:老賊,我跟你拚了!一出手卻是關外有名的七段鉤法,可惜這老兒功力不高,學藝也不精全,饒是有名鉤法,那能敵得鐵筆書生半招,只見他大毛筆微抬,牟亮雙鉤已然脫手,正錯愕間,陡聞鐵筆書生一聲斷喝:還不快快躲開,要找死麼?   牟亮如聞轟雷貫耳,冷汗直淌,急向旁竄,鐵筆書生身形才動,忽覺背心一涼,復聽後邊一陣聲響:老賊,你殺我們這麼多弟兄,要待逃到那兒去?

  鐵筆書生無暇回頭,大毛筆反手就是一絞,迫退背後來敵,背後來襲那人,正是南星元。但見他氣得脖子上青筋暴現,雙掌倏拔,勢若洪水決河,兀不放鬆。   南星元一招緊似一招,便把鐵筆書生纏著,鐵筆書生冷笑一聲,叫道:塞外怪傑,我念你多年修為,也是個成名人物,不欲把你廢了,你怎這般不知趣!語畢,手中大毛筆招式一變,疾如星丸飛瀉,勢若狂飆捲濤,便向南星元密密點來。   南星元面現驚疑之色,龍形掌略一緩下。鐵筆書生桀桀怪笑一聲,身形一晃,已然騰開十來丈,猛地便向前途疾走,南星元略略躊躇,又是一聲斷喝:老賊別走,南星元今天跟你拚了!話聲才落,已然跟綴下去。   兩人只幾個起落,已經遠離市鎮。八角口這地方,雖然濱海,卻是倚山而建,山與海間相隔只數里路遠近,兩人輕功絕俊,轉眼間卻是蹤跡渺杳!

  鐵筆書生在前,南星元銜尾緊隨在後,風馳電掣般一陣追逐,已然折入巒峰叢疊的山腰之中。約再走兩盞茶工夫,已是盤過兩個山坳,南星元回首一顧,心下盤算道:龍蜃幫的匪徒大抵再也趕不上,且待我把尤前輩叫住,商量一下。   正待開言向鐵筆書生打個招呼,陡見鐵筆書生足不沾地,已自顧攀上山巔。   南星元略一琢磨,便不再開言,跟了上去。前面一片迷濛雲峰中,猛可裏,絕頂之上已影綽綽地站上一人,但聽這人一陣格格嬌笑,其聲鏗鏘,清脆悅耳。   鐵筆書生此時距離那陌生人不遠,乍聞笑聲,戛然收步,定睛遙看。只見山上那人,一身儒巾素袍,年紀不過二十歲,面目雖瞧不清楚,從身形看去,卻是個俊雅人物,綽立山上,宛似玉樹臨風。鐵筆書生噫了一聲,待得南星元趕近,掉頭道:南老弟,你瞧山上是什麼人?

  山上又是傳來朗朗一陣清笑,南星元一趕到當前,先是微微一愕,繼而喜形於色,且不答鐵筆書生的話,身形陡長,雙足一點,縱上半空,勢如大鵬掠雲,口裏叫道:尤前輩,跟我來,是自己的人!   鐵筆書生心下一詫,也不暇細詰,身形連連晃動,已然隨後趕到,到得絕頂,拿眼把當前站著的少年一瞥,不由驚喜地叫將來!   南星元先自引吭疾嚷:三妹妹,你在什麼時候來此?   當前這少年人,果是史三娘。這可怪道,她怎麼會穿上儒巾素袍,作書生打扮,又怎知南、尤兩人會到這裏,卻先他們二人而到?   南星元身形未落,史三娘兩袖一拂,竟已匝上,南星元一下地,猛地兩手一伸,拉著史三娘的纖纖素手,喜孜孜地道:三妹妹!   一轉眼珠,忽詫然道:你怎地一身男孩子裝束?史三娘還未答話,鐵筆書生已挪近了身,搭腔叫道:史三娘,原來是你!   史三娘彎腰捧胸,格格嬌笑不已,待得轉過口氣,才道:嘻嘻,我笑那群包膿貨,一點也瞧不出假!   南星元見她沒頭沒腦的說出這句話,雙眉微攢,又問道:這到底怎麼一回事?三妹妹,別再笑了!   怎能不笑?史三娘顯然給這次戲弄龍蜃幫的事逗得開心極了,緩緩地噓了口氣,笑道:唷喲,把我笑壞了,南哥哥還用問麼,別問了,我自給尤前輩筆風震下海中,游到岸上時,牟老兒還以為我真個敗在尤前輩手裏,見我衣衫盡濕,像落湯雞般的,形相不雅,才叫阿牛帶我回卡子換乾淨衣服!   鐵筆書生搭上了嘴,笑道:原來如此,你就換了這身男孩子的衣服?那你又怎會知道我們到這兒來?   史三娘道:可不是嗎?一來卡子裏沒有婦人衣服,匆忙間也難找到;二來我想換一套男人衣服也好,好遮遮人家耳目。當我換好衣服後,料待會兒你們必詐作一追一逐離開八角口。我心中一思量,離八角口便是一派山巒叢集,通路只有兩條,一條是往劉家溝,另一條是上官道往濟南府的大路。心下一琢磨,兩條路你們都不會走的,劉家溝這一路,龍蜃幫的卡子星羅棋佈,要隱蔽行藏不易;上官道走路豈不更惹人注意。   我一想到這裏,心中一亮,料你們只有攀上這山,因為從山北陡坡溜下,便是流水流霞屯,這兒地僻人稀,行藏不易為對方發現,是最好走的一條途徑。因此,主意一打定,我便悄悄從卡子上溜了出來,獨自跑到這兒等待你們,果不出所料,一等便給我等個正著。   鐵筆書生聽完史三娘的話,翹起大拇指,朝她面上一晃道:小姑娘委實機靈過人,虧你想得周全!   正得意洋洋之際,受他一讚,史三娘畢竟還是個小姑娘,臉上陡然泛紅,囁嚅正待開口遜謝,忽聽在旁有人問道:三妹妹,你出來時沒人瞧見吧?   南星元兀是餘憂未息,因有此一問。這也難怪,只緣這一帶正是敵方腹地,一舉一動,豈容馬虎,稍不留神,萬一留下破綻痕跡,勢非貽下無窮禍患,何況史、南二人乃長白山陰陽門的人,今天這般做法,不啻是個內奸,若給查悉,陰陽二怪那能容他,準要喪命旦夕之間。   史三娘聞語怔了一怔,瞬即嫣然笑道:怎會有人瞧見?我比你還擔心呢!龍蜃幫那群小子,當時已然傾巢而出,到海邊去助威吶喊,兜截尤前輩哩,我又是自己人,他們怎會留意,南哥哥,你太多慮了!   鐵筆書生也驀地一震,低低嘆了一聲,喟然道:還好,今天總算裝得像,沒出亂子,這番虧得兩位辛苦了!   史南二人同時臉色一整,莊容道:尤前輩說那裏話,我二人雖側身邪派之門,卻是纖塵不染,不過此事非同小可,故爾鄭重其事,以防不測之變!   又是一聲輕嘆,鐵筆書生翹首仰望遠天的雲朵,慢聲道:十步之內,必有芳草,當真不錯。紫府宮代出英豪,卻有這麼一個紫府魔君的不肖之徒,陰陽門邪名狼藉,竟出了史姑娘這般蘭資蕙質、義薄雲漢的人物!   一迭連聲讚美,史三娘面泛桃花,羞不可抑,越發顯得嬌艷無匹。南星元得意地偷看了他心上人兒一眼,忽地,又似想起一事,臉色陡地凝重,問鐵筆書生道:尤前輩不到遼東去嗎?   這聲問得兀突,鐵筆書生詫然地望了南星元一眼,倏然間,哈哈朗笑起來:南老弟太會開玩笑了,過去我們未曾交上朋友,也還好說;現在彼此肝膽相照,這句話還用問麼?   鐵筆書生頓了一頓,把聲調放低道:多承兩位俠義相助,既成患難至交,老夫不說客氣話了。這兒到處荊棘,老夫也不想久留,即便趕回中原,會一會那邊的朋友,把在此所遇告知他們,再作計議,未知南老弟、史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南星元點點頭道:不瞞尤前輩,諒這些龍蜃幫小賊,再強些也奈何不了你,不過這兒的事已經打探清楚,多留無益,再說陰陽嫗現在鳳鳴島,聞耗旦夕必然趕到,那就要多費些手腳,還是早點離開為妙。尤前輩如見到赤城山主,請替在下傳個話兒,多多拜上他老人家,異日如有機緣,當定親趨訪謁。同時告訴他,陰陽門對赤城山主動靜,已然打探得一清二楚,不可不防!   鐵筆書生尤文輝頷首稱謝,心中暗暗讚許:這青年人委實難得!   南星元伸手一指,指著北面山下,說道:尤前輩要走,便從這兒下去,再往西行,便可銜接落霞屯官道,逕返濟南府,那是康莊大道,路上可保無虞!   鐵筆書生循南星元指處看去,但見山北全是峻峭陡坡,連一條羊腸小徑都沒有,看來這兒終年似無人跡走過,一片荒涼,無怪史三娘說這一帶地僻人稀。再放眼遠眺,十里之內,全沒人家炊煙,料也必無村落,鐵筆書生一生豪傑,不想這番恁地如此狼狽。   當下,三人依依惜別一番,鐵筆書生身形暴長,便向陡坡之處飛去。忽聽南星元引吭高呼:尤前輩慢走,在下還有話說!   聲宏傳遠,鐵筆書生展眼之間已落下半山,聞得絕頂南星元呼叫,硬生生把向前疾撲身形倒拔回來,翹首問道:南老弟,還有什麼見諭?   陡然間,半空中黑影橫空,疾撲下來,鐵筆書生一怔未定,史三娘和南星元已先後飄下半山鐵筆書生站立之處,影綿綽地立定。鐵筆書生雙眉一皺,又問了一聲。   南星元笑嘻嘻地道:尤前輩,我還有一事,且等我一等!   鐵筆書生微微噓了口氣道:南老弟有話,但說便是!他見南星元欲言又止的神氣,心中疑雲乍起。是什麼事值得這般大驚小怪,要趕下山來細說?鐵筆書生好生奇怪,心中狐疑未定,陡見南星元一晃,已然到得身畔,低聲道:尤前輩留神,前途有小賊窺伺!   半山中一片靜悄悄,了無人跡,鐵筆書生一愣過後,兩眸頓放炯炯鋒芒,游目四顧,愕然道:你說什麼,有什麼小賊?以他這般能耐,兀是渾無所覺。   南星元不答,竟是身形橫裏拔起,與史三娘雙雙向轉彎山坳處一個荊棘叢中撲去。鐵筆書生心頭一亮,隨後也到。   前面這雙男女,身未下地,口裏已迭聲吆喝:小賊還不現身,要老子姑娘掏你出來不成!   話聲才落,二人四掌齊一疾發,登時蓬然巨響交作,直震得那片荊棘嘩喇喇地分崩離析。兩人的掌力豈比尋常,真力一放,當真摧枯拉朽,足以毀卻銅牆鐵壁,況當前不過一大片荊棘叢。   鐵筆書生不明就裏,不欲遽然遞招,兀自袖手旁觀。一陣掌風過後,果見荊棘叢中鑽出兩人來,這兩人口噴鮮血,卻不是什麼高人好手,竟是普通兩個武師,自經不起當前這對男女掌勁交擊,鑽出來時已然奄奄一息,頹臥當地。   那是兩個中年漢子,鐵筆書生定眼細視,已然認出是龍蜃幫徒眾裝束,心下一驚:南星元果然精細,這兩個小賊卻是連老夫也瞞過了!心裏想著,口中卻不言語,只瞧著南星元怎樣發落這兩個人。   南星元面挾寒霜,一跨步已到兩小賊當前,舉目一瞥,竟是滿臉驚疑神色。這兩人一暈厥過去,口角中不斷淌出血來。陡然間,南星元倏地兩手遽張,駢指如戟,便向這兩小賊穴道戳去,但聽連聲慘呼,這暈厥兩賊,已悠悠醒轉,二人四眼微抬,驀地又合了上去,長長斷續呻吟道:塞外怪傑,你好!想不到你   這兩小賊已然認出自己是傷在南星元手裏,只因傷得太重,幾乎語不成句,自顧不斷抽搐。南星元兩掌疾然又向兩人要穴拍去,同時也聽他們各自慘叫一聲過後,還是軟綿綿不動。   南星元連番動作,史三娘和鐵筆書生自然知道他在幹什麼,他要把兩小賊恢復神志,好待套問他們口裏秘密,可惜他們傷得太重,雖屢經拍穴推經,也自暈迷不省人事。   猛可裏,但聞史三娘叫道:南哥哥,等我來試試!   南星元心中一亮,神色不變,冷然道:試什麼?你怎可以?   這話一出,史三娘流霞泛面,羞態畢見。鐵筆書生見了不勝詫異,自忖道:這姑娘要弄醒兩小賊,給南老弟一說,卻害起臊來,豈不可怪?兀是莫名其妙,詫然道:南老弟你幹不了就讓史姑娘試試,有何不可?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史三娘益發嬌羞不已,鐵筆書生心裏更奇。南星元把蹲下去的身形緩緩直立起來,淡淡一笑,道:尤前輩有所不知,史姑娘練的是混元一氣功,只要把真氣一灌,這兩個小子準能醒轉,不過這怎麼可以?   鐵筆書生心中恍然,不由啞然失笑起來,難怪史三娘聞言會害起臊來,要用混元一氣功治療傷者,必須以嘴接嘴,餵以真氣,才能奏效。這時的史三娘年紀還小,所練混元一氣功才是初窺門徑,因而除了這麼做去,別無他法,那比得上幾十年後,她在天姥山北的功力已達登峰,救人只須把口一張,一股濃煙噴出,投入傷者口中,便能起死回生。何況在天姥山的史三娘是個老太婆,怎可比這時的史三娘還是個雲英未嫁青春少女呢!   一再調弄,推血過宮,什麼法門都做過了,兩小賊兀是不曾恢復神志,無法問供,史三娘的混元一氣功雖妙,卻是不能使用,南星元緊鎖眉心,束手無策。   驀地裏,但聽鐵筆書生叫道:有了,待我給這廝們試試!   南星元愕然看去,鐵筆書生邊說邊自袖裏一抖,便抖出兩顆丸藥來,遞給了南星元,口裏又道:這兩顆東西是赤城老兒送給我的,是有名赤城鎮山聖藥九轉活命金丹,治傷療殘最具神效,當真是藥到回春,將就給這兩傢伙服下,不過,只是太糟塌了些,那也無法!   赤城九轉活命金丹,天下馳名,後幾十年劍魔辛源鳴賴此得以驅除赤煉人魔的六合毒氣,才勉強救回一命。南星元那會不知,伸手接過,搖一搖頭,漫聲道:尤前輩,你錯了,這兩小子干係可不小呢,兩顆金丹給他倒也值得!看他的神氣,又似有別情,對當前受傷二人,沒有惡意!   答話才歇,一別過頭,輕輕對史三娘道:三妹妹,找點清水來!口裏說道,手中向自己腰際摸了一把,摘下一個瓜瓢,這種瓜瓢是出門遠遊的人所常備,昔時用具不像現代這般齊備,瓜殼算是唯一簡便好用的盛器。   史三娘接過瓜瓢,自顧找尋泉水去,不一刻已然端了滿滿的一瓜殼清水遞給南星元。   南星元接過了,伸出兩手朝其中一個漢子的鼻子一捏,那漢子呼吸受了窒礙,不由自主把口大張,南星元一捏金丹,金丹外邊的臘殼霍地裂開,露出烏光閃動的一顆藥丸子來。一塞便塞入那漢子口裏,隨手把瓜瓢裏的清水下灌,骨嘟骨嘟聲中,那顆丸藥已然溜下漢子體肚裏;另一個南星元也照樣做了。   過得盞茶光景,兩漢子死灰的臉漸漸泛紅,頃刻之間,嘔吐狼藉,溢出一大灘紫黑色的瘀血來,鼻孔中氣息漸粗,呼吸也急促起來,看看便有救活希望。   因為史三娘是個女流,南星元不便叫她來幫著做推血過宮的療傷工夫,只見他抬頭對鐵筆書生笑笑道:尤前輩,請你幫忙我一下。   南星元只一個人,當是不能一時兼顧兩名漢子,故要鐵筆書生幫他忙。鐵筆書生默默地蹲到另一個漢子身畔,雙掌倏舉,依著南星元言語,便替另一個漢子按摩起來。兩人都是當今高手,推拿術非常純熟精明,果真經過他們一陣子的推按,兩漢子已然悠悠醒轉過來。   南星元低對其中一人道:阿牛,你怎樣啦?   鐵筆書生驀地一覺:這叫阿牛的莫非便是帶史姑娘前往卡子裏更衣的小賊?   阿牛乍聞南星元呼叫,雙眼遽張,忽地低聲罵道:南星塞外怪傑,你好歹毒,把我打成這個樣子!   南星元低低地喝了一聲:別動,你剛剛受傷才好點,動了對你不利!   阿牛似乎很生氣,不斷地掙扎,對南星元的勸告置若罔聞,破口大罵:你還是個人?把我打成這個樣子,我有什麼錯?塞外怪傑,你出手也忒歹毒,全不問情由,你把我毀了吧!   開口卻是語無倫次。南星元皺皺眉,輕嘆一聲,忽地駢指一戳,阿牛哇然大叫聲中,已給點中暈穴。南星元瞧了阿牛一眼,雙掌微抬,又在他身上穴道推按。但見阿牛的口角不斷地淌出瘀血,慢慢地瘀血漸稀,由紫黑的顏色陡變鮮紅,一臉蒼白,轉眼間看阿牛面上表情,已無痛楚。   原來方才南星元給阿牛推宮行血,大致已將完成,誰料到阿牛神志乍復,心下陡地生氣,便即掙扎,向外排洩的瘀血登時又凝聚起來,竟是功敗垂成!南星元一瞧不對勁,才急急點暈了阿牛,以便療傷。   這時,鐵筆書生尤文輝已將另一個漢子救活過來,那漢子雙目一展,卻不似阿牛那般亂叫亂嚷,安詳地躺著,眼皮微微掀動,口裏斷斷續續地叫道:鐵筆煩你老把南公子請到跟前,我有話說   漢子說這話時,鐵筆書生從他那晦澀呆滯的目光中,面上的表情看去,已然知他言出誠懇,並非單為怕死討饒。略一點頭,漫聲應道:你傷得不輕,切勿亂動,我給你把南公子請來便是。   鐵筆書生把話說畢,緩緩地站了起來。南星元恰在此刻替阿牛療傷的工作已竣,那漢子的聲音雖斷續含糊,而且極低,南星元兀是耳目聰靈得很,不待鐵筆書生招呼,只一晃便已到了當前。   那漢子雙眸乍張又合,南星元蹲了下去,低聲地道:程三小子,沒事了吧,唉,我錯打了你啦!   程三微弱的聲音又響:南公子!我不怪你,只怪我們不現身,不開腔,惹下這禍。   鐵筆書生一聽程三言語,心頭大悟,抬頭時,恰與史三娘的目光接觸,但覺史三娘一臉驚詫顏色,顯然她對這事一無所知,也感驚異。   南星元長嘆一聲道:這都是冤孽,我怎知藏在荊棘叢中是你們兩人?   程三微微抽搐一下,又道:我們不敢現身,就是怕鐵筆老前輩瞧到,這事關係重大,要待鐵筆前輩走後,我們才敢現身!   此語一出,鐵筆書生心一震,開腔問道:青年人,你們究竟有何秘密,不教老夫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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