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府迷蹤.奔雷小劍

第32章 第三十二回 古墓 飛屍 驚魂

  他這番話說得很激動,喜悅中帶著希望。   怪老婦又是一聲嘆息,慢慢道:你答應了麼?好,待我說罷。原來這怪婦人所說,她那個徒弟便是南星元的妻子史三娘,史三娘並沒有正式列入她的門牆,連記名弟子也不是。只是在這怪婦人身上學得那手混元一氣功,所以怪婦人說她是半個徒弟也不錯,論本領做她的徒孫還不夠資格,但怪婦人對她卻鍾愛萬分,只為當年紫府幾個高手,被怪婦人困在長白山中,險些兒掉了性命,虧得這史三娘一時童心動,指點迷津,放走了他們。   因有這段因果,故那葛衣人眼瞧玉簫郎君作惡多端,兀是下不得了手,也就是這個緣故。作書人在第四集中,也曾提起葛衣人父女的對話:提起玉簫郎君此人,又與我們大有淵源,當年我們在長白山中,若非他娘之助,爹爹和你好幾位尊長,恐怕都活不成呢!這句話來,那時史三娘還是十幾歲的小娃娃呢!

  怪婦人續道:我吩咐你的兩件事要辦,第一件便是我那不肖叛徒,偷了我的混元一氣功,不知練成什麼氣候,唉,這都是孽障,你下山回中土之後,如遇到了她,說我已不再怪她了,叫她功成之日,來長白山見我。第二件我有一個故人的兒子,姓秦名寒,家住金沙江畔,雷波城郊,羅浮村裏,我這故人原也是武林中人,幾十年前曾大闖遼東與我相遇,你如見到那秦寒,切切叫他前來見我,不得貽誤!你都答應了麼?恨只恨不能出去見人,否則我自己也會去。   赤煉人魔還道怪婦人出什麼難題教他去做,原來就是這麼簡單的兩件事,當下也就答應了。但心下又自顧嘀咕著,這怪婦老不現身,是因不能見人,為什麼不能見人?要傳授自己的玩意又是什麼?一時疑念叢生,卻是不敢動問。

  過了盞茶時辰,那怪婦人說道:明天你便下山,從這兒一直往南走,注意石上積雪留下痕跡,如依那痕跡指示,你便安然抵達山下,記住,你如不給我辦這兩件事,即使在天涯海角,我也有辦法把你毀了。   赤煉人魔一心想學那怪婦的玩意,但怪婦偏不提起,像忘掉一般。他心中一急,不由脫口叫道:老前輩吩咐的話,我怎敢不聽,但你老方才不是說過,要傳弟子玩藝兒,是什麼玩藝兒?什麼時候傳授,因為明天,弟子就要下山了。   一遍又一遍,赤煉人魔喃喃說著,但此刻卻無人反響,靜悄悄,只聞洞中自己的聲音迴旋呼應,再也聽不到什麼聲響。心中不由失望忿恨交集,這老怪婦竟然騙了他,然而,騙了他又奈何不得這怪婦!   久久沒有反應,赤煉人魔頹然倒在枯草上,胡思亂想起來,他已打好主意,明天絕不下山去,那怪婦既然不肯以武功相授,罷了,只好再上絕頂搜求陰陽老怪的遺笈。這時,他已成竹在胸,不懼迷失路途,因為那老怪婦已給他安排了下山之路。

  這一晚,赤煉人魔中夜練功,以備來日趕上途程,熬那冷可裂膚之風雪,待得約莫三更時分,忽地裏面前風聲颯然,似有人向他投來一物。赤煉人魔本來盤膝而坐,乍覺聲到,黑暗中又瞧不清楚四周,急遽起來,雙手上護天靈,下掩丹田,以防暗算,說時遲那時快,倏覺來物已至面門,百忙中,左手一撩,來物到手,卻不是什麼暗器,只是一本書籍,赤煉人魔一接過手,怔了一怔,正待待細細揣摩。   這時,怪老婦的聲音又響著,冷冷道:要授你的玩藝兒,全寫在那書上,自己看去,省得成天掛著那玩藝,恕我老媽子不教你!語已,不復再聞聲響。   赤煉人魔心中轉憂為喜,這才知道手裏的那本書,是怪老婦要相授的東西,自顧此人武功絕頂,在她眼中的玩藝兒,必是驚人技業,說不定是什麼武學秘笈之類!心頭狂喜,過了一會,已然是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那黑沉沉的山洞忽大放光明,先前洞裏黑漆一片,原來是給人把洞門堵住,這時已將堵塞之物移去,洞內洞外光景一覽無遺。   這個洞不太寬,方圓不過丈許,只容一兩個人居住,赤煉人魔住處,乃是洞裏盡頭的一堆衰草之上,那洞光白皓皓一片,寒氣襲人。   赤煉人魔站了起來,借著光線,行到洞口,第一件事便是看看昨晚老怪婦相贈的這一本什麼書。但見那書表皮是用豹皮做成的。再翻下去,卻是用楓葉做成書頁,楓葉紅似荼火,上面端端正正地寫上一行行的白字,那字跡似膠非膠,似漆非漆,是用關外一種野生植物擠出來的漿液寫成的。楓葉雖然小,字卻寫得娟秀玲瓏,有的還繪上圖樣,栩栩如生,十分精巧。   赤煉人魔拈著這書,原是順手而揭,從一半揭起,這時回看首頁,忽眼前一亮,首頁寫著陰陽魔宮六合神掌抄錄十個較大的字。

  那魔頭不見猶好,一見喜得跳將起來,呵呵大笑,叫道:魔宮,魔宮,今天我赤煉道人才找到你的秘笈。要知這魔宮之稱,正是關外一派邪道之宗,與西域紫府迷宗分庭抗禮。這派邪宗之祖,正是長白山陰陽叟所啟創。陰陽叟在生之日,為人乖僻絕倫,所創七十二手奇門怪異武功,在江湖上行走,所向披靡,當者辟易,及後居長白絕頂,便在這兒開宗立派,自號陰陽魔宮。生平向不收徒弟,即使收了徒弟也不把技業傾囊相授,那單嬋是在他晚年臨歸道山前一年拜在他的門下,學得的也只得七絕魔劍一門武功。赤煉人魔所得那本六合神掌秘笈,原是在七十二種奇門武功之外,在魔宮中來說,不列為武功,只合稱為玩藝,可知其人武功之高,簡直與天比高,與地比長了。

  赤煉人魔又將次頁細看,但見他口中喃喃唸道:此六合神掌者,取天地東南西北六方位之義而成。人身元氣有天地金木水火土之分,匯而為六合,六合神掌乃集人身先天後地五行真元磨煉以成,被擊中者,赤煉繞禮,頃刻畢命。   唸到這裏,赤煉人魔高興得雀躍不已,如同孩提,連連叫道:我叫赤煉人魔,這掌也叫六合神掌,嗯,六合之名不好,反正被打死的人,赤煉繞休,就叫赤煉神掌,豈不甚妙。因赤煉人魔為人歹毒。動輒藉此殺人,故以後這一武功,傳到江湖,便變成赤煉魔掌了。      話說赤煉人魔得了這本魔宮秘笈,自是高興不迭,惟其為人貪而無厭,心念又動,自顧這六合神掌這般厲害,那怪老婦卻說它不成武功,只列為玩藝,看來陰陽叟那老怪還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厲害武技,只是這些秘笈,卻不知藏在何許。嘿嘿,我赤煉道人豈肯輕易放過,拚著這條命,也要去根尋它,貪念一起,也置老婦的話於罔聞。

  這時,赤煉人魔既打定偷竊陰陽秘笈的心志,自然不依老怪婦的話,向山下跑,反而往絕頂攀上去,出得洞外,外邊光景,還是一片白茫茫,不辨東西南北,赤煉人魔又一躊躇,他是個吃過苦頭的人,豈有不知厲害之理,要是第二次昏倒雪地,料那老怪婦未必肯加援手,掉了性命連這六合神掌都練不成,豈不可惜!   赤煉人魔沉沉入思,腳下卻不自覺地往山上走去,轉了幾個山彎,回首一望,已然是迷途不知徑,只見大雪紛飄,他先前藏身那山洞,也給掩埋在雪裏,雲深不知處了。這才大大吃了一驚,自知貪婪惹來的煩惱,那老怪婦又如神龍見首不見尾,要央告她救一救自己,卻不知從何處找起,這麼下去難免身葬雪嶺,落得一場空歡喜。   一念及此,渾身冷汗,給朔風一吹,不住顫抖,心上益寒,一時著慌,越走越不對勁,只好揀一處石上坐下,覺得肚子很餓,摸一摸乾糧袋,尚有米餅少許,乃取出吃了一頓再說。吃完乾糧,肚子一飽,精神陡長,驀地想起臨離開山洞之前夕,老婦人不是談過,叫他看著南面石上標誌痕跡下山麼?乃急急朝低陷陡坡各處細看,因一片大白,也不知那方向是南是北.是東是西,只好四處都看,看完一處又移別的方向,不管他如何細心觀察,卻是一點端倪也瞧不出,心中不由大悔不聽老怪婦的話,他心知老怪婦必不會騙他,要騙他又何必以秘笈相授呢?大約是著惱自己不聽她的話,把標誌痕跡給消滅了吧!

  赤煉人魔無奈,又望空喃喃禱告,哀求那老怪婦饒恕,放一條生路他走,禱告良久,大地仍是靜寂,那有老怪婦的聲音,赤煉人魔至此,不由萬念俱灰。   三天後,赤煉人魔仍在空山中團團亂轉,卻是轉不出什麼頭緒來,此時赤煉人魔已知此劫難逃,心頭煩躁,把那本魔宮神掌秘笈,望空便待擲到山下,口裏嚷道:六合神掌啊!今生我赤煉人魔再也休想練你了,還是留待有緣人吧!   秘笈未擲,忽地颳來一陣朔風,那本秘笈看來已然殘舊不堪,又不是什麼厚紙精訂的,給赤煉人魔一使勁,朔風一颳,那張豹子皮表頁,勒的一聲,迎風飄了開去,呼呼地在半空飛舞。   赤煉人魔心焦意煩,給那朔風一吹颳,神志一醒,心下大驚,自忖道:怎地這般糊塗,把這絕世武功之寶棄了?一念既動,倏然縮手,連在半空中飛舞的那張豹子皮也捨不得丟了。兩足一點,平地拔起,一式旱地拔蔥,騰高二丈來高,伸手朝那豹子皮便抓,恰恰傍他抓到,那赤煉人魔使勁過猛,一抓之下,竟把那張皮抓裂為二,原來這張豹子書皮是兩層疊在一起的,一裂開,裏面又掉下一張紙來,赤煉人魔心念一動,順手一撈,那張紙兒又給他撈個正著。

  那紙兒正是夾在兩張豹子皮中間,赤煉人魔一撈到手,不看猶可,一看登時心花怒放,原來這紙兒是一張長白山的地形繪圖,這地圖詳盡極了,分成兩面,一面是指示春夏間的地形,另一張乃秋冬時際的圖本。因長白山一入初秋,即漸降霜,及至冬天,霜雪斥途,迷不知徑,夏日又自不同,茂林翠柏,處處皆是,故那地圖也作四季之分。赤煉有了這張地圖到手,那怕道途迷失。索性找一處可蔽風雪之石隙中坐下,細細參詳。   再把地圖一看明白,往天池之路,躍然寓目,在這時說來,直如鼓洪爐以燃一毛之易事了,赤煉人魔之貪念也因而陡起。   在這張地圖中,別的山形地勢,列得極為詳細,使人一目了然,只有在絕頂天池附近,有十二個小黑點,卻是莫名其妙,這些小黑點並無說明之字,但位置分明,似是事出有因。赤煉人魔再反覆思維,卻是想不出所以然,怔怔地望著那張地圖出神。

  驀地,赤煉視線一移,移到那本被掀去表皮的六合神掌秘笈上面去,那陰陽魔宮四字登時映入眼簾,心中不由猛然一醒,尋思道:這張地圖既夾在這書裏,諒來也必係魔宮之物,說不定是陰陽老怪所繪,留待有緣人,如此看來,那十二個小黑點定是寶藏之地無疑。心念一動,精神陡振,隨手取出乾糧,飽餐一頓,掏些雪水解渴,當即依著地圖指引,逕上絕頂,尋那黑點位置去,雖說在這冬季裏,漫天風雪,難分地勢,但那些巒峰山坳都是死物,積雪雖厚,仍無移變,因而赤煉人魔倒也不大費事,便到天池絕頂之處。   這天池雖處絕頂,卻是甚大,池裏的水已然結冰,可怪的是各處泉眼,仍然流水潺潺不絕奔注,一出泉眼,下得池中,又立即凝為冰霜。赤煉人魔久處莽蒼,幾曾見過如此奇景,走近前去,伸手一探,順著那洶湧澎湃的泉眼一捫,竟是暖烘烘,不覺大異。要知山泉猶如井泉,不受外界氣候影響,仍然保有它的溫度,在此零下天氣益發顯得山泉之暖,這赤煉人魔卻如何得知,心中喜道:人謂天池絕頂,神奇莫測,看這山泉,可概其餘了。   漸漸走近,約過頓飯時辰,赤煉人魔已達目的地,一到這裏,一瞥之下,竟給嚇至臉無人色。看那地圖上十二個小黑點,正是標誌這裏十二口古墓,這十二口古墓前前後後,排列有序,驟然看去,似是一個什麼陣法,各有門戶,赤煉人魔給嚇一驚的卻不是這陣法,而是各個古墓已然洞開,像已有人先此前來發掘,墓門之外,橫七豎八倒臥著十幾個漢子,已然斃命多時,那些屍首,有些咬牙切齒,有些手腳痙攣,有的瞪大眼兒,有滿面烏黑的,不一而足,可知這些人死前,必經過極大痛苦,一番掙扎。在這些屍道的旁邊,卻是白骨累累,似是一向以來,都有人前來探墓身死般的。   赤煉人魔心膽俱落,急攝心神,把手一轉,這十二個古墓中,竟有十一個給人掘開,只正中那最大的一個,墓門緊閉,好像沒有給人動過。   一驚過後,赤煉人魔蹙眉思量,打算進退之策,肚裏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九死一生,偶得秘笈地圖,才得到這裏來,也許自己是個有緣人,有緣人自然有福,那怕它是龍潭虎穴,也要探它一探!一有這個心念,貪婪之膽又壯,信步走近前去,遠遠定睛細盯墓門上的字,從倒塌一邊的墓碑上見到,全是陰陽叟長白山魔宮主人之墓。正中那未給挖掘的一個,斗大的字,漆著金黃顏色,給雪光一映,益發爍爛奪目。   赤煉人魔把心一橫,跨步再前,先到被挖開的各個古墓看看,但見那些屍首,多是中了暗器受傷致死,其中一兩人,身無傷痕,似是給什麼毒氣毒斃。   到得這兒,赤煉人魔只好硬著頭皮,逐個墓洞探視,只見各個洞裏,一地暗器,暗器形狀,光怪陸離,與墓前給暗算倒地身死的人身上所中暗器,並無二致。除了暗器之外,卻無異狀,洞裏空空如也,連屍骨也找不到一根,遑論要什麼寶藏秘笈,赤煉人魔不禁大失所望。   十一個洞墓都已逐一細細搜過,卻是什麼東西都沒有,赤煉人魔心下思量:莫非寶藏秘笈給人捷足先登,不對,這些來盜墓的人不是全死在墓門之外嗎?自己慶幸來遲一步,否則難免同遭一齊滅亡,驀地心念又是一動:說自己是有緣人一點也不錯,要不然每個人到此盜墓,都給那陰陽老怪生前設下機關暗算而死,但自己卻安然無恙,豈非有緣?正中那大墓還沒有發掘,看來是留待自己,那寶藏秘笈,必在墓裏無疑了。   長白山陰陽叟老怪,生前乖僻,殺人如麻,結下許多仇家,在生時,那些仇家,懼怕他的武功厲害,輕易不敢找他報復,這一點老怪自然明白,故在歸道山之日,效魏武帝曹操設偽墓以避人耳目,偽墓裏有經老怪悉心巧制的機關,入墓的人秘受暗算,無一倖免,只有一怪事,這老怪何時身歸道山?何時埋葬?卻連他的徒弟也茫無所知,只知有一天,與他陰陽宮有關的門人朋友,一齊接到老怪書函,約他們上長白絕頂天池見面,到得約定那天,各人齊集,老怪卻已不知去向,只留書自言已身死,身葬十二墓穴之中,是誰給營葬,卻沒有說及。那些人撲了一空,無奈回歸,出天池不遠,即見簇新十二口新墳,列成陣勢,有如孔明在白帝城外用石頭佈成的八陣圖一般。只為老怪生前詭異百出,死後弄些花樣,各人也不以為奇,拜祭憑弔一番,各自散去。   赤煉人魔琢磨了一會,一想起自己屢屢大難不死,必是與魔宮有緣,心膽陡壯,唰地一聲,抽出寶劍,小心翼翼,便向正門行近。那墓門似鐵非鐵,似石非石,不知用什麼東西製成的,赤煉人魔用劍略按一按,竟是鏘然有聲,赤煉人魔也不管這個,急運起真力,集一身勁道於一掌,用了單掌開碑一式,蓬地一響,便向那墓門拍去,要知赤煉人魔在江湖上雖非最尖頂人物,也是成名好漢,這招單掌開碑發出力道,少說也有千斤以上,給他一拍上,何堅不摧,何硬不破。   但事出意外,但見赤煉人魔一掌拍出,砰然巨響,直似旱天起了焦雷,震得墓門積雪凝冰,紛紛掉下。他竟給自己這一掌反彈之力,暴震出三丈來遠,跌得發暈,一隻手痠麻呆木,赤煉人魔一驚非小,定神遠看墓門,卻是紋絲不動,心中叫了一聲:好厲害的傢伙,難怪沒人動得開它!   赤煉人魔一跌到地,索性暫不起來,眼巴巴望著墓門怔神。須知這魔頭心細最靈巧,詭計又多,轉眼之間,不由嘿嘿冷笑,心裏已有計較。想道:這墓門堅逾鐵石,縱有傢伙,料也難弄開,正門行不通,何不由別的地方打主意,墓門雖堅牢,但那座墳墓卻是磚泥所築,難道弄它不開?   他這一主意可又打對了,這一點連老怪也漏了心思,但見赤煉人魔,慢慢站起身來,滿臉得意之色,行近正中大墓,對那正門,連眼尾也不去瞧它,只在墳後兩旁,時而敲敲墓側,時而按按墓頂,各處都琢磨過了,赤煉人魔長笑一聲,仗劍在手,便在大墓背面,動手發掘,劍掌並用,以他的功力,自然不消片刻,已然給挖開一個小洞來,赤煉人魔俯身側目窺探,從外面光線射入所及,看到卻是黑沉沉,空無一物,但覺墳牆甚厚。   繼續動手發掘,約過一盞茶光景,那墓背洞然而開,這時外邊光線射入更多,視物也較清晰,赤煉人魔一探頭,伸長脖子,運目四顧,這墳墓外面雖大,裏邊卻是狹小異常,比那十一口已發掘的還要小,無怪這墓牆厚得厲害,裏邊只夠一人容身。   赤煉人魔蜷縮一團,滾入裏邊,蛇行鼠伏,四邊察視,還是空蕩一片,連暗器都沒有,赤煉人魔唏了一口,暗道:好不晦氣,又碰上老怪的空城計了。心中嘀咕,仍不就此甘願罷手,四邊摸索著,誰知摸到一處,微微一按,卻似有了反應。   急忙間用劍尖一挑,嘩喇喇的露出的一個小洞來,原來墓中築有別室。赤煉人魔正自驚喜交集,驀地自那廂小洞,呼的一響,一道濃香,疾射過來,赤煉人魔躲閃,怎還來得及呢?卻給那濃煙噴個正著,登時面色慘變,頹然倒地,昏迷不醒。   也不知過了若干時候,醒來忽覺自己已在長白山畔當路一處山石交疊的縫隙中,赤煉人魔心知又遇人相救,才一醒過,不假思索的,急手往懷裏一掏,這才安下心來,掏出來的是那本神掌秘笈,可幸並未失去,移至眼前細看,方知那張地圖已經不知去向。卻多了一張字紙,還是紅色楓葉,白色的字,寫道:孽障竟不聽言語,致罹奇禍,險些誤老媽子大事,從今以後,不許你再上長白山,囑咐之事,務要做到,否則不饒,醒時速離長白,否則休怪老媽子手下無情!   就是這麼寥寥數字,赤煉人魔已然明白,這老媽子是何人,這番又得那老怪婦出手相救。   赤煉人魔屢歷險境,能履險如夷者,誠非倖致,端賴那老怪婦因有事相託,這才在九死一生中,拾回這條命來。一醒過來,思念及此,渾身冷汗,細細思量,焉敢再置老怪婦的言語於罔聞,決定先回莽蒼山,歇息過後,往雷波城找到秦寒,把老怪婦相託之事辦了,再設法尋那史三娘,遞個信兒給她。   主意打定,乃站起身來,整一整身上道袍,回顧四野,白茫茫中遠遠竟有人家炊煙,知在此山畔不遠處,必有村落人家,乃循炊煙起處,勁行近去。   到得那兒,果見一座村落,這村落並不大,疏疏落落不過十來戶人家,看這些人家,似是長白山的獵戶,赤煉人魔無暇理會這個,直入村內,向人家抄化一點食物充饑,又在村口,覓得一處破廟,聊避風雪,暫度一宵。   這破廟位於荒涼山畔,又值臘月時際,不用說,自是香火不旺,裏面除了一個形同乞丐的髒道人在那兒居停外,別無一人。赤煉人魔依著方外人掛單規矩,向那髒道人說了,可也怪道,那髒道人似是滿懷心事,皺眉勉強應納下來。赤煉人魔心中一奇,端相了這人一眼,心中益是駭然,原來這個道人,身上雖然鶉衣百綴,髒得要命,但顏容卻不枯槁,面色紅潤,兩眸精光四射,一眼望去,便知是個風塵異士。   那道人與赤煉人魔打了一個照面,臉上也現詫然之色,問赤煉人魔道:道長何來?莫非是來自長白山上?   赤煉人魔不便實說,只道是路經山畔,無處投宿,便借寶觀一歇等語,髒道人也不深究,自顧領了赤煉人魔到左廂一間房裏歇息。到得房裏,赤煉人魔又是一驚,這破廟在外表看來,住的該是叫化流氓地痞之類,但這間房卻是拾掇得十分乾淨,炕上鋪蓋一應俱全,而且全是簇新的,赤煉人魔心中雖咕嘀著,卻是不言不語,隨了進去。   那髒道人一入到房中,從背上卸下一個袋來,袋裏盛著一些乾糧。髒道人把這乾糧袋遞給赤煉人魔道:荒山野廟,無甚可招待貴客,這袋乾糧相贈,聊表寸忱,幸毋以待慢介懷!   赤煉人魔忙不迭道謝收下,那髒道人正待出去,忽跨身回房,正色對赤煉人魔道:道長無事,就請安歇,不要到處走動,今宵如聞異響,也勿隨便出來看覷,恐怕誤了性命。   那髒道人這話說完,逕自出房,赤煉人魔心下好生奇怪,隨手稱量這袋乾糧,但覺頗為沉甸,看去似有十來斤之譜,肚裏尋思:我只寄歇一宵,何用如許多的食糧,這事看來,豈不甚怪!百思莫解,此時廟外朔風陡起,虎虎作響,大雪紛降,赤煉人魔雖沒有把髒道人禁他出外的話放在心上,卻也懶得到外邊走動,和衣爬上炕歇息去。   這一夜,赤煉人魔思潮起伏,如何睡得著,想起那髒道人臨去時一席話,心中益是輾轉難以入夢。待得天上月亮西移時分,乍聽外面幽幽啼聲忽起,赤煉人魔心中一震,就炕上一翻,翻下地來,躡足到窗邊一看,但見方才所遇那髒道人,手仗利劍,已然影綽綽的立在外面的曠地上,可怪的除那髒道人外,別無人蹤,傾耳細聽,只聽那幽幽啼聲,越來越近,這聲音好熟,赤煉人魔驀地想起一人,連抽冷氣,全身一震。   啼聲戛然一止,自半空中噼噼啪啪地落下七件物事來,赤煉人魔一瞥失色,原來半空中所掉下來的不是別的,乃是一具具的屍首,在月光掩映中,赤煉人魔已然見出,正是在天池絕頂之上,陰陽老怪十一口墓門之前所僵臥的那十幾個死人中的七個。   人屍落下,那髒道人已然面色蒼白,疾撲過去,抱著當中一具屍首,嚎啕大慟起來。口中叫道:七位師哥,你竟遭了陰陽老怪的毒手了麼,嗚嗚!教我如何對得起師傅在天之靈呢!其聲哀戚,不可卒聞。   髒道人的哭聲未已,半空裏,忽有一個沙啞的老婦人聲音響著:八駿中的好漢,你哭什麼,你師兄咎由自取,死有餘辜,把他埋了罷!這沙啞之聲,不是那怪老婦還有誰?   赤煉人魔一驚可大,要知當日八駿與八荒江湖齊名,桑龍姑乃列八荒,這八駿卻是師兄弟八人,個個武功卓絕,乃與桑龍姑輩分相同,赤煉人魔也自耳聞,難道這八駿師兄弟八人中,竟有七個陳屍長白絕頂之上,思之不禁悚然,又不知這老婦人與八駿中人有何淵源,怎會夤夜送屍?   忽瞥那髒道人淚眼一睜,仰首朝半空厲聲叫道:好狠毒的陰陽嫗,原來我七位師兄是你這瘋老婦害的,還不快現身,老子跟你拚了!   半空中又是幽幽一陣怪笑,笑得人心頭癢癢難熬,非常刺耳。一陣笑聲方落,沙啞的聲音又道:你要我現身,豈不驚世駭俗,我一現身,你還能逃麼?   赤煉人魔心頭一震,這怪老婦一直不肯現身,原來就是一現身便要殺人,這豈不駭人聽聞。   髒道人又叫道:你不現身,我也能教你現身,瘋老婦,你不是人,你是一頭狼,噬人的狼,你不現身,老子也會掏你出來!   髒道人的話還沒說完,但聽半空中沙啞的聲音狂吼道:你這小子不怕死麼,敢咒我,好,讓我送你與那七個膿包師兄一起到黃泉去!吼聲方落,半空裏揚起一團白影,赤煉人魔急定神看去,他知道,這落下來的一定是那叫陰陽嫗的老怪婦,當他眼光所觸到的,卻不像是個人,好像一團怪物,更像一頭野獸。   隨著但聽髒道人一聲慘叫,登時流血披面,遍體傷痕,腦裂髓流,倒地畢命,像八駿這般武功的人,也不堪那老怪婦一擊,赤煉人魔心膽俱落,屏氣不敢動彈,那白影只一晃,又失蹤跡。   赤煉人魔目光好銳,就在那白影一晃之下,已然瞧得清楚。果然不像個人,而是像一隻狼頭人身的怪物,全身生滿了長長毛茸茸的白毛,自頂至踵,霎眼望去,只覺是一團雪似的,這一刻,赤煉人魔忽想起雪狼來,許多年以前,他的師傅真妙師太也曾說過,她的師娘,像頭白母狼,知道她的人,都叫她做雪狼,是一個人狼雜交生了出來的女孩子,養大了幾分像人,幾分像狼,有人性也有狼性,狼性一發什麼人都得死,人性恢復時,卻是平和知禮,莫非這陰陽老怪的妻子,正是這個似狼非狼,似人非人的怪物。   赤煉人魔正尋思間,那沙啞聲音忽起自頭頂,叫道:赤煉小子,我叫八駿送給你的糧食收了沒有?   赤煉人魔那敢怠慢,雙膝一軟,跪落塵埃,叩頭道:啟上老前輩,晚輩全收了!   那沙啞的聲音哈哈一笑,說道:我叫八駿送一袋乾糧給你,足夠十天之用,沒有過了十天,不准你足履門外半步,否則,性命難保,知道嗎?   赤煉人魔疑團難釋,陰陽嫗老怪婦既是八駿的仇人,八駿又怎肯代送糧食?為什麼十天之中,不准到外邊去,這豈不是要自囚十天,要不悶慌嗎?   老怪婦嗔道:你胡思亂想做甚?我是和八駿交換條件,他送糧食給你,我送他七個師兄還他,那時他還不知他的師兄是生是死呢,十天內不准你出門,自有緣故,後來便知,你嘀咕什麼?   這一番話,真是答覆赤煉人魔心中的疑問,那老怪婦就好像赤煉人魔肚裏的蛔蟲,只要心念一動,她全知道,幸虧這非初次,赤煉人魔也不覺詫異,諾諾連聲,應了下來。正待再說話,老怪婦已不在,四野裏,除了風聲之外,靜寂如死。   一連過了五天,並無異動,赤煉人魔自囚在室裏,心焦意煩,但也無可奈何,這一天,兀是按捺不住,心裏自忖:這位怪婦好不厲害,不聽她的話,恐罹不測,當無疑問,但這老怪婦未必時時在此,她如不在,便是出去走走又何妨。但又不知老怪婦那個時候在,那個時候不在,躊躇一會,眉尖一攢,已然想出一個計較來。   赤煉人魔心念一轉,要知老怪婦在與不在,只有埋怨她一番,她必會說話。當下,赤煉人魔望空喃喃,說了一堆埋怨的話,卻是不敢使用歹毒詞句。   過得一盞茶時光,靜寂依然,赤煉人魔叫了一聲:老前輩你要是不答話,我可要出去啦,你殺了我,可沒人給你帶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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