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府迷蹤.奔雷小劍

第31章 第三十一回 黑世界裏的怪嫗

  大約過了頓飯時辰,赤煉人魔緩緩長身,站了起來,伸一伸腰肢,淡淡道:還好,那老兒手下留情。   這時,道姑也調元畢事,仰首問道:師傅這兒的事算完了?回莽蒼去!   赤煉人魔不語,自顧遠眺天邊白雲,久久,忽喜形於色,戟指南面山下,叫道:鏡湖老賊,你害得我好苦,若干年之後,不怕你飛出我的掌下!叫聲才歇,方憶起道姑問自己的話,笑道:勝敗兵家常事,我在這兒翻了一大觔斗,又打人家不過,不算完也不行,不過為師暫不回莽蒼,將雲遊四海,尋訪高人,練成絕技,再找鏡湖老賊算賬!   赤煉人魔又安慰了她幾句,叮嚀緊守莽蒼門戶,說為師此去千里,不知何日才是歸程,言下竟也有依依惜別之意。   道姑心中雖沒好氣,自忖受了師傅無端一掌,至少也要療養數月,比受敵人所傷還重,不由暗咬銀牙,逆來順受,在這當兒,赤煉人魔的首徒,叛師之念,已然潛蘊。

  當下,兩人頹然下山,一路行來,一路低談,不覺已到山下之三岔路口,道姑拜別當地,赤煉人魔也自說了聲珍重,就此分手。   赤煉人魔何去何從,一時還拿不著主意,昔年他闖蕩江湖之時,曾聽前輩高人提及,世上武學之峰,不外分邪正兩派,正派紫府迷宗,遠在西域,料自己這般人品,帶藝投奔,也不被對方接納,幾十年前紫府中人正為紫府魔君,暗戀桑龍姑,清理門戶一事,鬧得天翻地覆,後來偵悉秘密外洩,在桑龍姑手裏,赤城山主義代出頭,受傷鎩羽而返之事,赤煉人魔也略有所聞,思量起來,此路不通;邪派祖師,當推長白山陰陽叟那老怪物,但此人聞悉已歸道山,要投奔他,也已遲了。驀地想起一件往事來。   約在二年前,赤煉人魔太真劍法初成,自以為了不起,乃攜劍遨遊名山大澤,希冀向天下劍客討教,印證劍術,有一次途經張家口,投宿荒村,夜奔野店,就在一個黃昏,斜陽掩閃中,投宿張家口附近一個小村落的野店,到那野店時,已然暮色沉沉,赤煉人魔因是道裝打扮,倒像個募化四方,緣結萬人的行腳道士,到野店住宿,旁人也不理會。

  這一晚正是接近中秋佳節,俗語說得好:月到中秋分外明。此刻一片荒涼山野所在,卻是銀光滿瀉,清輝遍地,赤煉人魔旅途無聊,正在納悶,忽聞那廂房裏,妖滴滴有少艾聲音,悠然傳出,赤煉人魔覺得奇怪,一時撩起他的滿胸綺念,急屏息躡足走出房外,悄然摸到發出妖聲那個房間的窗下,先來一個偷窺。   那嬌聲發出,分明不止一人。其中一個道:妹妹,南哥哥去了那兒,怎地久久不見回來!   另一個卻回道:我又不是替你看管南哥哥的,枉你們多年夫妻,一刻也難遠離,真是恩愛!隨即又喟然嘆道:如此良辰美景,唉!就是把我單嬋折磨死了。赤煉人魔躲在窗下一聽,頓時喜上眉梢,聽言語,這叫單蟬的必是熬不住空房寂寞,才發出這般感喟。

  赤煉人魔思量未已,忽聽房裏嘩啦啦的一聲響,似是有人在把弄兵刃似地,但那聲響好怪,一時也聽不出是何種兵器。怪響一過,那叫單嬋的少婦嘆了口氣,道:似此良辰,縱無良伴,就舞一回劍耍耍,也可解悶!   赤煉人魔一怔,原來剛才那響聲是單嬋抽劍聲音,怎這口劍恁地古怪,能發異響。正沉吟間,忽聽房中一聲清叱:無恥狗道,夜闌更靜,膽敢偷窺閨女房室,該當何罪,你道姑娘不知,哼哼!紅眼兒,高個子,身佩長劍,對也不對,姑娘詐作不知,欲待你到此現眼!   赤煉人魔大驚失色,自己輕功已然不弱,悄悄飛身前來,連半點風響也沒有,恁地這婆娘卻瞧個清楚,看來必非尋常之輩。   房裏那聲音又響:你既佩長劍,料也必會幾招,罷了,姑娘也不罪你,只要你陪我走幾個照面,即便饒你!先後發出的聲音,正是那自稱單嬋的少婦。

  赤煉人魔見事已敗露,勁敵當前,不敢托大,疾然卸身回射,身形才起,已見房中先後飛出兩條黑影來,月光下,但見這兩人,正是房裏那兩個女的,卻是媸妍絕異,一個面目娟秀,倒有幾分姿色,兩手空空;另一個其貌醜極,尊容不堪承教,手裏卻擎著一柄烏溜溜閃閃發光的東西,似劍非劍,這柄東西身上鑽了七個洞孔,形狀古怪至極,迎風一揚,那七個洞孔,竟然發出了一陣震人心弦的異聲。   赤煉人魔雖知這兩人不是好惹,只為劍法初成,雄心萬丈,卻也不懼。唰地一聲,拔出佩劍來,左手捏定劍訣,右手仗劍,舉劍平伸,高齊眉目,這正是太真劍法中的起手式,臥看北宿的一招。   那醜女子正是單嬋,她在關外跟著南星元史三娘夫婦,偕入關外,在張家口打尖歇站,恰與赤煉人魔碰個正著。只聽她不住嘻嘻冷笑,叫道:我還道是什麼大劍客,原來是白慈老婦的家數,喂,狗道士,我問你,白慈是你什麼人,好趁早說出來,要不然,嘿嘿,教你出醜當場。

  赤煉人魔驟吃一驚,只一劍式,對方已然知道自己門派,可見對方必是深通天下劍法的高手,再定睛細看這少婦,其聲雖如黃鶯出谷,論年紀似乎不小,少說也在四十之間。不錯,單嬋提起的白慈老婦,正是太真門的祖師,但傳到赤煉人魔,已然三代,赤煉人魔師傅與白慈,均已身歸道山多年,怎地這單嬋卻能一語道破,原來白慈與長白山陰陽叟曾有一段孽緣,這段孽緣如何,留後再表,若論起門牆輩分,單嬋還高出赤煉人魔一輩。   赤煉人魔一驚過後,傲氣全消,稽首道:正是貧道祖師,姑娘怎麼認識她老人家?   醜婦一聽,吃吃一陣大笑,叫道:大水沖入龍王廟,自己人鬥自己人!喂,道士,你叫什麼名字?   赤煉人魔如墜五里霧中,應道:貧道法號是赤煉,外號人稱赤煉說到這裏頓了一頓,似乎不好意思說下去,終於又說:人稱赤煉人魔,師傅真妙師太,師祖便是白慈前輩!

  醜婦又是一陣怪笑,說道:赤煉說到這裏,不便把人魔兩字直呼下去,咽了一口氣道:赤煉道士,你可曾聽過長白山陰陽叟的大名?   這話一出,石破天驚,長白山陰陽叟一派宗祖,江湖上誰人不知?赤煉人魔面色一變,顫聲道:姑娘莫非就是陰陽叟老前輩的   醜婦微微一哂,道:不錯,他老人家正是家師,當年你祖師白慈在長白山上初練太真劍,便是我師傅教給她的,後來你師傅真妙師太還正式入列長白山派門牆,赤煉,你見到師叔還不磕頭麼?   這倒難為了赤煉人魔,他明白這醜婦與本門有很深的淵源,且是前輩,但對方是個女流,自己畢竟是男子漢,這麼跪將下去,豈不折辱羞死了。   正躊躇不決之際,但見單嬋冷笑一聲,手指微動,也不見有何聲影異動,赤煉人魔乍覺膝部委中穴一麻,忽地和身前撲,不由自主跪在當地,這才顏色大變,迭聲叫道:師叔手下留情,弟子不敢無禮了!

  單嬋展顏一笑,指著赤煉人魔道:好不長進的東西,叫你跪竟敢不聽,聽了話又大呼小叫,怕人家把你廢了,枉那白慈老婦一世英名,竟調教出如此膿包貨!   醜婦使出這手彈指點穴功勁,赤煉人魔才衷心貼服,重整衣袖,端端正正地跪倒當地,磕了幾個響頭,忽聽單嬋叫道:罷了,免禮起來!赤煉人魔才敢直起身來。   赤煉人魔正待告辭返回房去,忽聽單嬋道:太真劍剛柔隨心,柔勁尤為湖海樂道,不知你練得怎樣,適間見你一招,似乎尚未成為氣候,你再走幾招看看,我陪你,別怕!   單嬋把話說完,已自覺那口古怪的東西,赤煉人魔注目細視,心中驀地恍然,他曾聽師傅真妙師太說過長白山陰陽叟家數,說陰陽叟生平獨門兵器最精,拳法劍法都與世有異,因為他使出的招數,兵刃奇形怪狀,因此,博得陰陽老怪的名,這醜婦手上的東西,莫非便是師傅所說的七孔魔劍。赤煉人魔心中懼怕,一聽單嬋要與他餵招,連忙道:姑娘七孔魔劍,天下無敵,貧道怎敢出手。

  單嬋嘻嘻聲笑,叫道:你又來了,怎不稱呼師叔弟子,恁地又叫姑娘貧道,別怕,我包不傷你毫髮就是。   單嬋聲聲保證,赤練人魔這才把心上大石放下,須知他也是好勝之人,七孔魔劍威名久鎮江湖,只是未嘗親見,只要醜婦不傷及自己,又何妨與她試招,一開眼界。心念既定,拱手回道:既然師叔有心栽培,弟子焉敢不獻醜,就請師叔賜教。這時,他也只好認當前醜婦作師叔了。   赤煉人魔舉劍平眉,亮了一式臥看北宿,單嬋手裏劍一晃,向他齊眉之劍一挑,登時魔音遝作,赤煉人魔手中劍頓覺勁力消失,給單嬋一挑一撥,已過對方手裏,只這一招,赤煉人魔已然不敵,不由驚愧交集,連連後退。   只聽單嬋冷冷道:真妙師姊也忒是不濟,調教出徒兒卻恁地稀鬆平常!

  赤煉人魔驚愧之餘,便苦苦哀求單嬋將七孔魔劍相授,誰知這單嬋雖出邪道之門,人還未曾壞透,一下端相,已知赤煉人魔此人必非善類,那時她方苦戀南星元,南星元在這刻猶是江湖中正派人物,武林中俠義怪人,怎肯憑赤煉人魔是真妙徒弟,便將七孔魔劍遽爾相授,何況這單嬋學這七孔魔劍時,曾在祖師面前起了重誓,決不私授外人,否則將身沉海底,永遠超生無日。   赤煉人魔卻不明就裏,自願苦苦哀求,單嬋給纏得沒法,只好信口道:我這七孔魔劍算得什麼,天下能人正多,勝得它也是不少,要是能得師傅秘笈,將那七十二種絕頂獨門武功練成,那時才堪稱得天下無敵,可惜他老人家已然久歸道山,唉,不然我也不會只懂七十二種絕頂武技中七孔魔劍這一種而已。

  長白山陰陽老怪武功卓絕自不待言,而獨門武功之多,世上也推第一,只為赤煉人魔對單嬋苦苦相纏,單嬋有感而發,說出倒也真情。   這一說,卻使赤煉人魔以後練成赤煉魔掌,那是後話。   當下,赤煉人魔正待再逞言詞,纏得成功,不料就在此時,南星元已然回來,史三娘和單嬋也懶得與他廢話,各自回房,翌晨清早,赤煉人魔起身,待到那房中向單嬋等人問安,重提舊事,怎知這三人在天還未亮,已然離店動身,去得蹤跡杳渺。   赤煉人魔把這段往事憶起,登時又是心下一喜,尋思道:我何不到關外,上長白絕頂,去探他一探,長白山陰陽老怪人雖死去,秘笈必定找到個什麼地方藏了,天若憐我,給我找到那七十二種獨門武技秘笈,嘿嘿,鏡湖老賊,你的死日到了,到那時,把他全家殺絕,奪得那如花似玉的苗金鳳,哈哈,樂朝夕之與共,豈不快哉!心裏登時泛起了淫邪無賴萬惡之念。   口是心聲,心有所動,乃宣諸於口,但聽赤煉人魔聲聲淫邪之笑,斷斷續續,忽高忽低,離開四川地面已遠。   一個月後,赤煉人魔路過浙東括蒼山畔,慕括蒼風景秀麗,山光明媚,逕上山頂,便寄居太阿道觀,遇到劍魔辛源鳴,折在他手裏,一氣之下,起誓以後不再用劍,對偷窺長白山陰陽叟獨門武功秘笈之心彌切。   三個月後,時令已屆嚴冬,關外尤見寒冷,長白山上萬里冰封,千山疊雪,絕嶺危崖,更顯一片蕭殺,一望盡是白皚皚的玉樹銀花,在這銀誨無垠當中,堪與遠外雲天連結一起,恰是晶瑩一色,再也分不開天與地來。   大地上雪花騰舞,瓊玉飛揚,迎著虎虎朔風,到處呼呼飄蕩。在此冰天雪地彌漫人間,長白山麓東南方向,山畔有人家居停的小村落,益發蕭條不堪,山上更是人跡罕見。這長白山,乃橫亙關外遼吉二省,邊接高麗地界,蜿蜒何止千里?只因自秋初以迄翌年春盡,山頂積雪不消,故有長白之名,頂上有湖名圖們泊,亦稱天池,乃百泉奔注,為鴨綠松花圖們三江之源,拔出海面,加以位於吉遼邊脊絕頂,拔出海面竟達八千九百尺,西南行入奉天,有摩天嶺,唐時薛仁貴李積率兵東征,便經此處,形勢絕偉絕險,那陰陽叟修為之所,正是絕頂天池,這天池原是個死火山口,火山已滅熄,地勢塌陷,為頂山山泉所注,竟成一天然大湖,一泓清水,風光妙絕。   長白山上絕頂之路,有一條經常給樵夫獵戶踐踏出來的通路,這時給大雪一掩,已然模糊不知路徑。群峰環抱中,但見通道上除了遍地積雪外,便是疏落錯雜,光禿禿銀光閃耀的殘枝枯葉,連衰草也給風雪洗掃得半根不存,全給淹埋在冰堆裏死了。   這一片閃爍著亮晶晶地,有如一條銀河的通道上,自遠外依稀可辨有一小黑點,這小黑點在雪地裏翻翻騰騰,瞬即已近,原來是個行客,從這人翻進速度上,可以看出他的腳程矯健無儔,似此滑溜不堪冰河,舉步本已艱難,就算是個走慣山地雪道,此時也必小心翼翼,緩行如如蟻蛭,怎得放膽在路面上狂奔疾進?加以山路本已崎嶇峻險,給冰雪一鋪上,根本瞧不清那處是深淵,那處是平道。萬一失慎,跌下萬丈絕崖,還不落得粉身碎骨。   行客一走近,原來是個道士,高個子,瘦身材,兩眼火紅,不是赤煉人魔還有誰來?不錯,這人正是赤煉人魔,他不遠萬里自關內到了這兒,正為陰陽老怪的七十二種奇門武功秘笈而來。要知在此隆冬時際,攀冰滑雪,到天池絕頂之路,行非容易,饒是赤煉人魔一身武功,走了大半天,才到嶺小半,已然漸感氣喘心浮,腳程漸緩。   才轉一個山坳,赤煉人魔眼底一亮,原來是塊盆地,這裏如在夏日,原是茂林一片,四邊峻嶺環拱,中間卻塌下去的一塊平原,在這季節裏,樹上落葉殆盡,已然林不成林,只剩得密密林立的水銀柱兒。赤煉人魔微咦一聲,但覺早間奔馳過猛,此時手上額角已然微微沁汗,便在路旁找到一塊大青石,兩手一拂,撥去青石上冰雪,又自腰間百寶囊中,掏出了一方手帕來,拍拍淨淨,彎腰便待坐下。   驀地裏,忽聽一聲怪嘯,嘯聲不大,卻是尖銳奪魄,鑽進赤煉人魔耳裏,心顫膽震。赤煉人魔心頭猛省,在此荒山之上,絕世高人定當不只陰陽老怪一人,看此怪嘯之聲,乃用傳音入密玄天真功,乍聽一個沙啞蒼老婦人聲音,似低嘆,又似怨艾,那聲音道:唉,世人真傻,陰陽叟那個老鬼的武功,怎會這麼易得,這豈不白費心思?   那聲音分明沖著赤煉人魔說話,須知他到這兒來覓秘笈,偷武功,只有自己心裏知道,未嘗對任何一人提起過,這心念,竟會給怪婦人洞悉,一語道破,難道那怪婦人果真有天眼通,深不可測的功力,能瞧通人家心底裏意念,思至此,不由一陣悚然!   赤煉人魔矍然一躍而起,放眼四顧,卻是聞無聲息,什麼影兒也見不到,以他功力武技,在江湖上雖非頂兒尖兒,卻也一流人物,這怪婦人何時來,藏身何許?他卻一點也沒覽察出來。這一驚非小,赤煉人魔細細琢磨那聲音的意思,似乎對自己並無惡意。   他一驚過後,陡地一長身,雙足一點,身形暴起,已然飄上一處峭壁,自高處四下俯視,但見萬峰慘白,一望無垠,群山寂寞,那有人蹤,除了朔風挾著冰雪,呼呼作響外,連鳥鳴獸吼之聲也不可見。赤煉人魔心裏兀自好笑,像這般嚴寒天氣,百蟲俱匿,就算有武林高手,還不找個山窩兒藏了起來,靜修煉功,到此冰天雪地何為?自己要是非為覓秘笈才不辭勞頓,還不在莽蒼摟著幾個嬌徒睡覺?難道此人也跟自己一般,是為秘笈之事而來?心念驀地一動,又不自覺的張望了好一會。   就在這時,那沙啞的老婦聲音,又響了起來,幽幽地長長地,又嘆息了一聲,低低道:既知冰天雪地不好受,又何苦來?那秘笈是留給有緣人,你是有緣人嗎?還是回到莽蒼去摟你的女弟子快活吧!還是道出他的心事,怪極!   幽靈般的聲音,不絕如縷,盡在赤煉人魔耳畔裏,像幽靈,更像山魅,絕不是人,人怎會不見?赤煉人魔一念及此,饒是膽大如斗,也覺毛髮豎然!   赤煉人魔不耐這幽靈似的聲響侵擾,心頭煩躁,兩隻火紅眼睛一睜,暴叫道:是什麼東西敢在道爺面前作祟,是人是鬼,快現身,別惹道爺生氣。他委實按捺不住,陡地一吼,聲威可也驚人,直震得冰溶雪解,瓊玉飛揚。   怪事出現不絕,儘管赤煉人魔吼聲如雷,但那沙啞的聲音仍在他耳畔響著,而且語語真切,字字分明,可知他的吼聲雖強,卻敵不過這沙啞的老婦之音。赤煉人魔面色大變,這種聲音不是傳音入密的玄功,還是什麼呢?分明是人,而且是個絕世高人,赤煉人魔終於頹然掩耳。那聲音道:你好不講理,我又沒干犯你,沒來由罵我是鬼魅,你不聽勸告,我不勸也罷,你去吧!   那醜怪的老婦聲音響了這一陣,已然不再聽到,赤煉人魔分明此去困難定多,但他之意已堅,也不退縮,休息了一會,繼續爬上絕頂。   到得絕頂,這兒積雪逾丈,那些雪花一飄下地,因為絕頂苦寒,立即凝為堅硬的冰塊,只見一片白茫茫,既不知那絕世高人陰陽老怪身歸道山之處在何方,連天池也無法覓到,盡在絕頂上打轉,往還逡巡。   赤煉人魔尋思道:那老怪既住天池絕頂,只要找到天池他的住處,再琢磨他的墳墓,找到了墳墓,然後才推敲他藏秘笈之地,諒來也不難找!   他這一廂情願的想法卻落空了,漸漸他覺得失望,最後他陷在危機四伏中,性命已危在千鈞一髮之境。   在此綿亙千里,盡是白皚皚的雪嶺中,到處都是一般光景,既無什麼地方可作標誌,又無草木可供暗記,幾個時辰後,赤煉人魔已然迷失方向,不知歸途,心裏這才慌了起來,倒抽一口涼氣,現在他不是志在尋寶,而是企圖覓得一條歸途,下了山再說。   說來也是怪道得很,照赤煉人魔心中揣測,上山往高攀,下山朝低行,準沒有差錯,他心裏有了這個主意,自然依著行事,誰料山徑迂迴曲折,峻峭驚人,又是一片大白,莫可辨認,明明往低窪的地帶走,但一下到那兒,卻是塊盆地,四邊峻嶺削壁團團包住,一條出路也沒有,不得已只好再攀高,攀至筋疲力盡,上至絕頂,細意觀察,又似是剛才走過之處,這麼地轉啊轉,直把赤煉人魔轉得頭暈腦脹,神志昏迷。   在雪地裏行走,如是時間短暫還挨得起,時間一長,功力再高,也就難熬得住。白天裏那強烈的太陽光射在雪地上,耀起光芒萬丈,就如千百條金蛇銀蛇,直往人的身軀上鑽,尤其是那對眸子,幾乎睜不開,因此常常聽到一些探險家,在雪地裏失明就是這個緣故,可別瞧輕這雪光,要是與日月光輝相映,使人失去性命也非奇事。夜裏卻是寒冷砭骨,月亮照在雪地上,一樣令人難受,一樣威脅人的性命。   赤煉人魔憑著內力,初時猶可支持,吃吃乾糧,喝著雪水,一天過去了,夜裏又沒地投宿,雪裏難作席地之臥,團團轉也轉不出話兒來,只有找到凝著厚冰的大石。剔去厚冰,坐著休息,翌晨又再在雪地裏打滾,一天又過去了。   這麼過了約莫五天光景,赤煉人魔漸漸挨不起了,初時神志昏亂,在雪地裏亂吼亂嚷,見物就打,直打得那些水銀柱兒般的枯枝幹,簌簌地斷折,冰裂雪崩,兀是奈何不了這長白山的冰天雪地。   五天一過,赤煉人魔已然瘋了,他狂歌當哭,狂笑解愁,蠻性一發,便將冰雪摧毀,折木損樹,幹的事兒全是狂人所為。   到得第九天那天,長白山絕頂之上,在冰窪裏,橫臥一人,氣如游絲,看來已是凶多吉少,命歸黃泉不遠。這個人正是赤煉人魔,他已然抵受不住冰天雪地裏的饑寒和煩惱,一身真元,天天耗用,才九天已是耗用殆盡,再也挨不下去,委身臥在這冰窪之中,以待死神降臨。   天無絕人之路,當赤煉人魔醒來時,神志已是恢復,但覺臥身之處,軟綿綿,暖烘烘,四周卻是一片黑漆,不辨東西南北,拿手一摸身下的東西,原來是一疊厚厚的枯草,再按一按臥處兩邊牆壁,才知身在一個洞穴之中。   赤煉人魔神志一恢復,發狂的事雖然記它不起,但在冰天雪地中那臨發瘋的痛苦情形,卻是歷歷如在目前,心知這地方必非自己找到,必是迷臥雪中被人救起,送到這兒來,但救他的是什麼人雖不可知,惟此人武功之高,委實令人不可思議,因憑他自己一身技業,幾乎落得命喪雪嶺荒山,可知此人實非尋常。   猛可裏,他想起那怪老婦的聲響來,莫非拯救自己的人,正是這個怪人,如不是她,在此茫茫雪嶺中,又有誰能有此種能耐?越想越覺得對,但她到那兒去了呢?怎地只在暗中,不見現身?   赤煉人魔試一運氣,但覺全身軟綿綿,不能使勁,心下一驚,以為真元已散,要知內家修為最重真元,赤煉人魔一覺運勁無從,怎得不驚?   驀地,但聽一個沙啞蒼老婦人聲音低低叫道:好了,醒過來,別動!那聲音還不是在上嶺時碰到的。赤煉人魔一喜非小,才知救自己的果是這個神秘老婦。眼前這人雖不現身,但既然救了自己的性命,料來必無惡意。   赤煉人魔霍地翻身便待坐起,只翻得半身,不由大驚失色,原來他的一身脈絡全似僵了,真元已散猶可說,頂多變為一個常人,此後不談武事,脈絡僵了可不是當耍,豈不是成了半身不遂,癱瘓了麼。   赤煉人魔又驚又愁,只急得牙關交碰,的的作響,忽聽那怪聲又道:叫你別動,還動什麼,你久臥雪地,寒風入骨,真火渙散,如果再動,準活不下去!   這一聲叫,赤煉人魔果然長嘆一聲,乖乖地回臥草上,只聽他發抖的聲聲哀求道:老前輩既救貧道一命,一發行好的,替貧道醫好,終生戴德不忘!   怪聲又起:哎喲,怎地此刻竟這般有禮,不叫我做山神鬼魅麼?嘻嘻!不用你央求,我也會把你治好的。快,瞌上雙目,不許張開,否則,我殺了你!   赤煉人魔此時性命要緊,豈敢拂逆,緊緊閉上雙目,大約過得半盞茶光景,身上並無異動,只覺丹田之處,一陣火熱,不像是外間有什麼人在替自己療治,慢慢丹田那火熱往上直冒,到得胸口,分竄四肢。他這時開始感到舒服,舒服才過,乍覺全身火熱起來,似此冰凍天氣,一身豈會無緣無故火熱起來,那不怪事?這時的熱氣已然籠罩全身,就似給人放在火上烤著般的。不一刻全身煙霧騰騰,彌漫全洞,他身上也汗流如雨。   熱氣越來越大,到後來幾乎像身入火山,赤煉人魔眼睛雖不敢張開,卻偷偷把手向發出熱氣的部分,那丹田穴上摸去,甫一接觸,不由哇聲叫將起來,原來在丹田之外,有一道熾熱異常的氣,直在丹田穴上鑽講去,無怪那熱氣早在丹田穴上起的,他的手才接觸上,立覺炙得痛得叫起來。   哇聲叫後,赤煉人魔已昏迷過去,不省人事。久久,醒來的時候,身邊只覺濕轆轆,好像天才下過雨,但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洞裏,沒來由天雨會進來,心下略思索,才憶起這濕轆轆的水,是汗不是雨,方才在熱氣煎迫下,身上多天來所凝聚雪地寒流,揮發開來,初時是煙霧重重,及後熱氣一收,氣溫恢復正常,那些煙霧,禁受不了寒流的侵襲,頓成水珠兒,紛紛落下。他想到這裏,才恍然大悟。   試試身上肌肉,伸伸四肢,只覺如同平常一般,翻身坐將起來,也無異樣,但卻疲倦欲死。於是靜靜運氣調元,那身內勁竟也恢復了幾分。赤煉人魔大喜過望,急盤膝靜坐,調息元氣,一周天過後,已然漸有進境。   赤煉人魔才拾得這條劫後餘生的殘命,那貪婪之念又起,自忖道:饒是風險這般大,我赤煉豈是退縮之人,好歹養好了身子,再去找尋老怪的秘笈,務要找它得著。   怪聲響著:你休妄想尋什麼秘笈,我老媽子不答應,憑你這點能耐,還能尋麼?   聲音一過,赤煉人魔已然驚出一身冷汗來,他真不明白這怪婦人怎地本領如此高強,連自己內心的話,她也了然在胸,說將出來,這豈不怪道:不是鬼魅是什麼?   忽地,怪聲喋喋笑將起來:又來了,你再罵我鬼魅,我可不理你啦,看你能活到那時?枉你在江湖上混這麼多年,連這淺顯道理也瞧不出。俗語道:言是心聲,心動則形諸色。高明的人一看你的顏色,便知你心裏在說什麼,你的一生,我老媽子全清楚,還不能猜出你心中的話麼?   這一席話,說得赤煉人魔默然無語。過得半晌,赤煉人魔心念一動,肚裏尋思:這老婦人武功之高,不遜那陰陽老怪,如果學得她的本領,那怕天下強敵,失諸東隅,收諸桑榆,也罷,就拜這人做師傅!   赤煉人魔心念才動,那怪老婦又道:別轉什麼拜師的念頭啦,我一生只收過半個徒弟,唉,那也不算是我的徒弟,徒孫還不夠資格,這個徒孫好不肖,竟背叛了我,可恨她已遠循中土,嘿嘿,要不然她還能活到現在。赤煉小子,要是你聽我的話,我倒好教你一手玩耍,不過,得聲明一下,那不算武功,只是玩意,閒來練著玩玩很有趣!   怪老婦把話說完,赤煉人魔不假思索地急急回道:敢問老前輩要吩咐弟子做的是什麼事?老前輩對弟子恩德如山,即使赴湯蹈火,弟子也在所不辭!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