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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二章 解怨釋嫌

黑儒傳 陳青雲 19967 2023-02-05
  全知子打拱作揖道:嫂子,都老了,看開些吧!   靈鷲姥姥厲聲道:你別多嘴!   樹搖風的臉色難看極了,既狼狽,又尷尬。   丁浩低聲道:是老嫂子麼?   樹搖風點了點頭,猛搔頭皮。   駱甯起身站在一邊,直搓雙手,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靈鷲姥姥在地上一頓拐杖,再次吼道:出來,今天把陳年老帳結一結。   樹搖風長長嘆了一口氣,面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已完全消失,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無奈的神情,目注丁浩道:小老弟,你坐著別動,這是家務事,你最好別插嘴,這瞎婆子脾氣不小,若翻了無法收拾。   丁浩唯唯而應,不置一辭。   駱二員外走出房去,深深一禮,道:駱甯見過師母!   靈鷲姥姥從鼻孔裡哼出了聲,冷酷地道:一丘之貉物以類聚,給我滾遠些!

  駱甯尷尬地向後退了兩步,望著全知子苦苦一笑。   柯一堯舉杯道:來,丁老弟,我們喝酒!   樹搖風跺跺腳,走了出去,大聲道:瞎婆子,這帳怎麼演算法?   你還我兒子!   快二十年了,你還忘不了他   忘不了,死也忘不了!   這不能怪我   為什麼不怪你,怪誰?   是他自己出走的。   哼!若非你作賊,傷了他的心,他怎會出走?   瞎婆子,別說這麼難聽,誰要他投生在我們家中,我秉承祖師爺一脈,掌理門戶,自問生平未做過傷天害理,卑鄙齷齪的事   偷兒兩個字夠光彩麼?   這是一脈相傳,你別抓住這點不放,當年你雙眼不瞎,為什麼要嫁我?   這句話,靈鷲姥姥可有些受不了,厲聲吼道:我是嫁錯了人,長言短敘,你還老娘兒子!

  我拿什麼還你?   不還你就要死,你死了我不再找你   我還要喝幾年酒!   今晚我要你的命!   全知子乾咳了一聲,道:老嫂子,彼此都年歲大了,今世的夫妻前世的緣,看開些,廝守著渡過餘年,何必如此呢,憑良心說句公道話,這也不能怪   靈鷲姥姥冷峻地道:你也不是好東西,免開尊口!   樹搖風大聲道:瞎婆子,天下只有你一個是好人!   我沒說我是好人。   到底你要怎樣?   還我兒子!   還不出來呢?   要你的命!   兒子不是你一個人的,我是他父親,這些年來,我披星戴月,沐雨櫛風,拚了老命在找他找不到是天意,也許   也許怎樣?   他早已不在世間了,該當我倆無後

  放屁,你再說一句我當場劈了你。   瞎婆子,我要走很簡單,你雙眼盲殘,還能怎樣?   你想嘗嘗靈鷲啄的滋味?   扁毛畜生,你怕我毀不了它?   你別做清秋大夢,今夜你要是脫得了身,老娘當場自決!   樹搖風嘿嘿一笑道:你這是盲人瞎話!   靈鷲姥姥雙目一睜,兩道寒芒,逼射而出。   呀!駱甯與全知子齊聲驚呼。   房中柯一堯驚聲向丁浩道:她沒瞎!   丁浩點了點頭,這事他最清楚不過。   樹搖風全身一震,連退三步,厲聲道:你你雙眼復明了?   靈鷲姥姥寒聲道:你以為我是虛言恫嚇你麼,哼,你準備保命罷!   說完,呼地一拐杖掃了過去,也就在靈鷲姥姥出杖的同時,那頭猛鷙的靈鷲振翅揚首,似要準備配合主人的攻勢。

  樹搖風晃身避過這雷霆萬鈞的一擊,怪叫道:老虔婆,你是認真的?   靈鷲姥姥又是一杖掃了出去,口裡道:無人與你作耍!   樹搖風再次避了開去。   全知子一抬手道:老嫂子,別動手   靈鷲姥姥一翻眼道:你再多嘴連你也算在內!   丁浩一看情勢,自己非出面不可了,如果靈鷲加入戰圈,勢必傷人,那後果便不堪收拾了,心念之中,離座而起。   柯一堯皺眉道:丁老弟,你想做什麼?   解圍!   老偷兒叫你不要插手?   不插手馬上得出人命!   說著,大步走出廟門,柯一堯也跟了出來。   靈鷲姥姥一抬眼,看見了丁浩,不由一窒,厲聲道:你不是那姓丁的少年   丁浩長揖道:恭喜前輩雙目復明!

  所有的人全怔住了,誰也料不到丁浩與她是素識。   靈鷲姥姥,放下拐杖,驚奇而又激動地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有緣吧!   老身雙目復明,皆你之賜   豈敢,豈敢!   老身在山中找了你一年,認定你已失足喪命了。   丁浩一笑道:僥倖不死!   近日江湖有個酸秀才丁浩就是你麼?   是的!   啊!老身一直以為是同名巧合。   丁浩又是一禮,道:酒菜未冷,前輩肯賞面麼?   靈鷲姥姥,掃了眾人一眼頗感為難地道:你給老身出了難題,與老不死的事尚未解決完呢!   慢慢再談可好?   嘿!是你開的口,沒辦法,換了天王他老子也不成!   丁浩莞爾道:晚輩十分感激!

  一場暴風雨,被丁浩三言兩語消散,的確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丁浩恭請靈鷲姥姥入廳就座,駱甯忙去換了杯筷,樹搖風也被全知子拉回座位上。   靈鷲姥姥翻眼瞪著,樹搖風道:老不死的,你別得意,事情不算完,我進來是看丁少俠的面子!   樹搖風白了她一眼,向丁浩道:小老弟,老哥哥我十分感激!   丁浩道:老哥哥這一說便見外了。   靈鷲姥姥惑然道:什麼老哥哥?   全知子接口道:我與他都曾受過丁老弟大恩,故此結了忘年之交。說完,又引介了柯一堯。   靈鷲姥姥目注丁浩道:我們也改了稱呼罷?   老嫂子,遵命!   這一來,空氣便和諧多了。   丁浩先敬了靈鷲姥姥一杯酒,然後才正色道:老嫂子,小弟我有句不知進退的話,願聽否?

  靈鷲姥姥毫不思索地道:你說,不聽你的便不夠人味。丁浩沉聲道:小弟想先請問賢孟梁到底為了什麼反目?   別咬文了,什麼賢孟梁,一對前世的冤家,生了個獨子,因為不滿父親在江湖中妙手空空的聲名,離家出走,沒了下落,就這麼回事。   這是做人子的不該,老哥哥在江湖中無人敢看輕。   靈鷲姥姥想反駁,但話到口邊,又停住了。   樹搖風道:對,對,讓小弟說句公平話!   靈鷲姥姥拍桌瞪眼道:你別得了理賣乖!   樹搖風倒吞了一口唾沫,啞口無言,舉起葫蘆猛灌。   靈鷲姥姥大聲道:換個杯子,我討厭你這付德性!   全知子湊和著道:換個大杯吧!   駱甯向縮在門外的杜飛揮了揮手,杜飛轉身便跑,不一會,捧來了一個大酒杯,駱甯連忙斟上,取走了葫蘆。

  樹搖風一副啼笑皆非的神情,搖頭道:好!好!真是天下大變了!   一句話引得在座的人忍俊不禁,只有靈鷲姥姥板著面孔。   丁浩又道:老嫂子,侄子出走時什麼年紀?   十六歲!   離家多少年了?   近二十年,算來已是中年了!   一直沒有音訊麼?   唉!如石沉大海,影子都沒有!   他會不會不走江湖這條路呢?   哦!對,這極有可能,他不走江湖道,似我們這等找法,找死了也是枉然。   叫什麼名字?   斐若愚!   哦!丁浩這才算知道老偷兒姓斐。   我看恐怕沒指望了   我們盡力尋找!   聽天命了!   老嫂子,小弟我誠心希望兩位老哥嫂重歸舊好!

  靈鷲姥姥脫口道:辦不到!   丁浩不由一愕,面上訕訕地不是意思。   靈鷲姥姥似覺太過份,低頭想了想,突地一跺腳道:小兄弟,對著你沒話說,只看老不死的肯不肯照辦?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老嫂子,斐莊兄是求之不得的。   丁浩乘機舉杯道:多謝老嫂子賞面,來,我們共乾一杯,謹賀斐老哥哥夫妻和好!   眾人在笑聲中乾了杯。   靈鷲姥姥瞪著樹搖風道:老不死,你稱心了?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老婆子,這也是天意!   一下雲霧消散,廳中氣氛頓改,戾氣化為祥和。   遠處傳來了雞啼狗吠之聲,天快要亮了。   全知子探首望了望門外,道:天快亮了,我們的計畫改不改變?   樹搖風道:當然不改變,吃喝完了上路!

  靈鷲姥姥掃了各人一眼道:什麼計畫?   全知子應道:說來話長,一句話,為了我們小兄弟要找幾個人的下落!   靈鷲姥姥豪爽地道:小兄弟的事老婆子定然有份說,要找什麼樣的人?   一個是雲龍三現趙元生,另兩個是長白一梟與江湖惡客。   慢著,江湖惡客胡非   怎樣?   三年前我碰到此人,那時我雙目盲殘   丁浩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道:老嫂子,在何處碰到此魔?   就在你替我尋藥的山中,若非雲鷲神勇,我已喪生在他手下。   老嫂子雙目不明,怎知他以為定可取我性命   丁浩咬了咬牙,道:我去山中找他!   柯一堯一直沒說話,此時才開口道:是否我們齊赴山中協力搜尋?   丁浩搖頭道:不必,由小弟一人入山路足夠了,三年前的線索,此魔是否仍匿山中,抑或當初只是路過,均屬疑問,倒是那位老哥知道江湖惡客的生形相貌。   樹搖風道:他生相陰鷙,所用兵刃,與眾不同,是一柄鋸齒刀,死者向無全屍!   丁浩道:這就容易辨認了!   雞聲三唱,曙色大開。   全知子起身道:乘天色未明,我們上路吧?   丁浩與柯一堯相繼起立,三人齊向樹搖風夫婦師徒告辭,乘天色未明,悄然出了石家集,在集外互道珍重,分道揚鑣。   柯一堯是行方未定,出路由路。   全知子按原來計畫,南下洞庭湖畔的齊雲莊。   丁浩朝西北而行,奔赴崤山。   這一天,他進入了崤山山區,但見千山萬壑,層巒疊嶂,想起了兩年多前的遭遇,不由感慨萬千,若無血影夫人的糾纏,便不會盲行入山,如不入山,就不會碰上靈鷲姥姥,如不因採藥失足,便不會碰上師父,當然也就不會有今日。   既入此山,是不是該去探視師父他老人家呢?   出江湖已將近一年,師父把他的八成功力給了自己,僅保留了兩成,他老人家生活得怎樣?   突地,他又想起了師父臨行的吩咐,要事完之後,再去看他。目前九龍令雖已有了下落但要辦成這件事,卻相當不容易,而師父交付的名單,還有多人未拜訪,見了他老人家的面,的確也無言交待。   想來想去,決定先專心一意尋找江湖惡客出山之後,直赴望月堡,新舊帳一起算。   心念一決,遂朝兩年前巧遇靈鷲姥姥的地方奔去。   幾經辯識,終於上了靈鷲姥姥棲身的峰頭,他下意識地朝靈鷲姥姥接待自己的那石洞走去,舊地重臨,先後有雲泥之別,心頭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紅日西沉,暝氣四合,夜又已來臨。   丁浩暗忖,那石洞正是過夜的好地方。   顧盼間,石穴在望,忽見洞中閃爍著熊熊火光,不由大感意外,立即止住了腳步,隱身岩石之後。心想,莫非是山居獵戶占住了這洞穴?   定睛一看,不由又是一驚,火堆旁圍坐了七八條人影,有的是武士裝束,這證明對方並非獵戶,那是什麼人物呢?   人影中,面向洞口正坐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武士,長相不俗,看來他可能便是此行之首,火上,正燒烤著野味。   驀在此刻,只見一條白影,如輕煙般掠向洞口。   副總監麼,是我!   丁浩一看來人,不由心頭劇震,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望月堡總監白儒,他稱洞中武士為副總監,不用說是一幫子的了。   對方來此何為呢?   只見洞中武士立即起身出洞,熱絡地道:原來是總監,怎麼也來了?   洞中坐地的手下,也一湧而出,齊向白儒施禮。   白儒大剌剌地擺了擺手,面向那武士道:奉堡主之命,前來協助辦事!   哦!堡主的意思是怕我不能勝任   不,堡主的意思是志在必得,多一個人手總好些。   是的!   可有端倪?   附近百里都已搜遍,毫無蛛絲馬跡。   這就怪了,我們的線眼絕不敢謊報的   總監遠來辛苦,且請進洞中稍憩,再從長計議吧!   一群人進入洞中,談些什麼便遠不可聞了。   丁浩一時之間,心念百轉,該不該現身呢?白儒數日前在宜陽截擊老哥哥樹搖風,幾乎要了他的老命,今夜,他與自己同時趕到此山,這證明他們所辦的事又是大事,以白儒的功力而論,他的副手當也是非常人物,出動這樣的高手,情況之嚴重,不問可知了。   最後,他決定暗中監視,看對方到底是搗什麼鬼。   此際,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他藉木石掩蔽,悄然前移,移到距洞口不及三丈之處的石罅中這一來,洞內的談話聲便清晰入耳了。   白儒聲音道:我看,必須再深入山中,擴大查探!   那副總監的聲音道:我的想法也是如此,但現在要等一組弟子的回報   怎樣?   距此不遠,有一道絕谷,是唯一未搜索的地方,三日前派了五名身手矯捷的弟子,以長鏈縋入谷中   什麼,已去了四日?   是的,預算今夜不歸,由本副總監親自入谷查看。   丁浩心頭劇震,對方所說的絕谷,定是自己當年替靈鷲姥姥採九靈草失足的地方,那裡直通師父隱居的孤峰,師父輸了八成內元與自己,殘存功力,如遇上好身手的,將不足防身,這個問題相當嚴重。   洞內的交談繼續   以本座看來,派出去的弟兄,四日未歸,恐已凶多吉少!   那就證明了一件事,我們要找的人,這些年來必匿居谷中。   好,我們明天一道入谷,不帶眾人。   丁浩又是一陣緊張,莫非對方要找的是師父他老人家?   心念之間,只見一個黑衣人踉蹌奔至,到了洞口,砰!然栽伏地上,喘息如牛,洞中立即有人喝問:誰?   是是弟子王忠!   稟副總監,王忠回來了   只他一人?   是的,怕是受了傷!   一夥人緊張地湧出洞外。   那武士厲聲道:王忠,怎麼回事?   黑衣人掙扎著站起身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事出非常   你受了傷?   沒有弟子只是奔馳過急脫力   其餘人呢?   都死了!   什麼,全死了?   是的!   把事情始末說一說,你坐下說吧!   謝副總監!說完,無力地坐回地上,接著說道:弟子等奉令入谷查探,那谷極深長,放盡,離地尚有三丈弟子等入谷之後,一路搜去,谷道似乎無窮無盡,第二天,到了一個雙叉谷,中央突起一座孤峰   丁浩心膽俱震,凝神再聽下去。   那黑衣人頓了一頓,接著道:弟子等繞峰而過,在前頭,雙谷又合而為一   以後呢?   來到一片沙谷之前   碰上了敵人?   沒有,兩位先行的弟兄,奔入沙谷,瞬間沒頂!   白儒驚聲道:啊!那是沉沙之谷,後來呢?   黑衣人似乎餘悸猶存地道:前進不能,弟子等三人只好後退。到了那孤峰之下,天色昏暗突有人影出現,兩位弟兄立遭毒手,弟子恰在谷邊搜索,倖免於難   對方是什麼形象?   天黑、不甚真切。   是否符合所交待的形象呢?   對方似已相當老邁。   好,明天本座與副座親自查探,你去休息。   丁浩心想,既是老邁,是師父無疑了,且喜他老人家無恙。   那批手下,扶著黑衣人,進洞去了。   白儒低聲向那武士道:照這一說,不是他?   那是什麼人物呢?   胡非那廝殺人沒這樣爽快,照慣例他必把對方戲耍個夠   識時務者為俊傑,一個亡命的人,還擺什麼慣例。   不管,明日一查便知。   丁浩內心激盪如潮,原來對方找的也是江湖惡客胡非,與自己的目的一樣,兩相印證,江湖惡客在此山中出沒,是無可置疑的事了,但望月堡出動特級高手追緝江湖惡客目的何在呢?   白儒與那武士,轉身進洞。   丁浩意念紛歧,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此刻現身,除掉對方,以免師父受擾,算是釜底抽薪。   但對方並非泛泛之輩,如放活口走離,望月堡勢必傾力以赴,至那時,後果反而更加嚴重。   既然白儒與那武士要親自入谷,不帶眾人,不如在谷中對付他倆,來得乾淨俐落,那些手下,無疑的必在此地等候,回頭再解決他們,易如反掌。   如果自己連夜動身,明日午時便可見到師父,而對方最快,也得到日暮才能抵達,自己便可以逸待勞,從容應付。   心念一決,彈身馳下峰頭,朝當年採藥失足的那道絕谷奔去,那一次,他足足奔行了一天半的時間才到谷邊,現在,只半夜工夫,便已到達,相形之下,差別太大了。   白儒手下是縋藤下谷,但諾長的谷道,要找到縋藤加以利用,根本中不可能的事,他也不作如是想,到了谷邊之後,沿谷而下。   天明之後,他略事歇憩,用了些隨帶的乾糧,喝了些泉水,然後又繼續全速展開身形疾奔,馳行之速,令人咋舌,幸而是在山中。否則必驚世駭俗。   近午時分,雙岔谷夾峙的孤峰在望,他內心感到無比的激動,與師父睽違近年,又要相見。   他相準了地勢,取出雷公匕,運足功力,匕身立時玄白如玉。   然後,他飛身縱落,約莫在七八丈左右,身形如巨鳥一旋,在旋近岩壁時,雷公匕乘勢插入壁中,穩住了身形,略一調氣,又拔匕旋落,如此往復施為,約盞茶工夫,便下到谷中。   他連喘息都不曾,便急急奔向那座孤峰。   剛到峰腳,只見一條人影,自突石之後轉了出來,丁浩機警地一縮身,隱入一根石之後,一看現身之人,竟然是一個體態妖嬈的中年婦人,鬢邊還插了一朵山茶花。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谷中那來的女人?看這女人的姿態,絕不是什麼好來路,難道師父他老人家不對呀!師父不是這等人,而且年事已高,但這騷媚婦人,怎會出現在這天生的絕谷之中呢?   這是多麼令人驚異,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那婦人揀了塊石頭坐下,搔首弄姿,大有顧影自憐之態。   過了片刻,只聽那婦人揚聲叫道:老不死,你不能快些麼?   遠遠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來了,來了。   這聲音入耳,丁浩的心起了一陣抽搐。   一個衣衫襤褸,鬢髮虯結的老人,踉蹌奔來,手裡提著一雙野兔,一雙山雞。   丁浩簡直不敢相信所見是實,激動得簌簌直抖。   那老人到了婦人跟前,囁嚅地道:小娘子。只得這些。   那婦人三角眼一翻,冷哼了一聲道:只得這兩雙麼?   是的   老不死,如果你還想多活幾天的話,做事賣力些。   小娘子,這谷地不通外面,很少獵物   廢話,分明是你偷懶!   小老兒不敢!   丁浩再也沉不住氣了,一彈身飄然近前。   什麼人?   那婦人嬌喝一聲,翻下石頭,身手相當矯捷。   那老人一見丁浩登時目泛異光,身軀也開始抖動。   婦人原本目芒帶煞,及至看清了眼前是一個面如冠玉的藍衫書生時。一對三角眼登時直了,煞芒變成了異樣的色彩。   丁浩一伏身,跪了下去,顫聲道:師父!   老人虯鬚亂動,激越地道:孩子,你終於回來了!   那婦人格格一陣蕩笑道:老不死,你怎會有這麼個標緻的徒兒!   口裡說話,一雙眼死盯在丁浩身上,似要一泡口水把他吞下去,眼角眉梢,泛起了春潮。   丁浩一挺身站了起來,冰聲道:師父,她是誰?   老人振聲狂笑道:孩子,你來得好,我這幾根老骨頭算沒斷送,她叫毒蜂后   丁浩掃了那婦人一眼,冷凝地道:毒蜂后!   毒蜂后一陣浪笑道:小兄弟,你真是個可人兒、使人愈看愈愛!   丁浩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師父,她怎會來到這裡?   老人憤然道:孩子,為了等你,我忍受了他們半年來的折磨   他們難道不止一人?   江湖惡客帶她來的,鵲巢被占。   丁浩雙目圓睜,厲聲道:江湖惡客胡非,徒兒正要找他,此番回山,便是為了找他。   這可巧!   那魔頭在那裡?   峰頂洞中。   毒蜂后面色連變,最後,蕩態依然地道:可人兒,你為什麼要找江湖惡客胡非?   要他的命!   喲!好凶,你師父尚且不是他的對手,你成嗎?   那不關你的事!   毒蜂后扭腰擺臀,風情無限地道:可人兒,我是被他挾持而來的,我們不是夫妻,他還是我的殺夫仇人,要殺他,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丁浩冷酷地道:不用,區區殺他綽有餘裕!   喲!話別說得那麼滿,你不會強過你師父罷?   這你管不著!   可人兒,這可不是逞強好勝的事!   嗯!   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助你殺他!   什麼事?   毒蜂后用手撫了撫鼓繃繃的酥胸,柔聲媚氣地道:可人兒,答應我留在谷中,一雙兩好!   丁浩怒聲道:不要臉!   毒蜂后反而格格大笑道:可人兒,別現在嘴強,到了晚上格格管叫你如登仙界。   丁浩眉尖一挑,道:你敢再說這不識羞的穢話,我劈了你。   毒蜂后粉腮倏地一沉,道:你要試試看麼?   不必試,要你死你便活不了!   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說著,眼風掃向老人道:老不死,這徒弟是虧你怎樣調教出來的?   丁浩緩緩抽出長劍,道:辱我師尊,該死!   毒蜂后一披嘴道:你雖找死,但如果殺了你卻使人心疼!   丁浩目注老人道:師父,可殺麼?   老人一點頭,道:早該殺了!   丁浩一揚手中劍,冷酷地道:毒蜂后,你準備自衛保命!   毒蜂后不屑地大聲笑道:可人兒,老不死的昏,你也糊塗麼?我真捨不得傷你。   丁浩一字一句地道:區區出手了!。   毒蜂后若無其事地道:可人兒,別盡說不練,你出手呀?   丁浩沉哼了一聲,一劍劃了出去,毒蜂后一看情形不對,粉腮驟變,探手入懷   但,遲了。   哇!慘號破空而起,毒峰後栽了下去,胸前血湧如泉。   丁浩面如嚴霜,緩緩收劍入鞘。   老人激動地道:孩子,你的火候更深了!   一切皆您老人家所賜!   毒蜂后粉腮陣陣抽搐,口唇翕張,掙扎著嘶叫道:你你真的頭一偏,就死掉了。   老人掃了毒蜂后的屍體一眼,道:老夫料定她必有今日。   就在此刻,一個刺耳的聲音自峰腰遙遙傳至:老不死的,發生了什麼事?   老人尚未開口,丁浩模仿著老人的聲音,冷冰冰地以真氣傳話道:胡非,你來收屍罷!   來了什麼人?   要命追魂的!   一條人影,從峰腰飛瀉而至,轉眼到了跟前,丁浩一眼望去,對方與樹搖風所描述的形狀,完全相同,頎長壯碩,滿面陰鷙之氣,身著一襲藍袍,手中倒提一柄鋸齒厚背大砍刀,看年紀約在五十左右。   丁浩衝著對方道:胡非,找到你真不容易!   江湖惡客胡非目光停在毒蜂后的屍身上,臉上的肌肉陣陣抽扭,戾氣畢現,好半晌才抬頭瞪著丁浩,猙獰萬狀地道:小子,人是你殺的?   丁浩面對毀家殺父的兇手,怨毒直透頂門,仇與恨在血管裡奔流,星目中盡射出慄人的殺機,咬牙切齒地道:不錯,是本人殺的!   鄭三江那老狗差你來的?   對方的人不久就到。   你是什麼人?   丁浩厲聲道:胡非,你聽清楚了,你不會忘記當年隆中山下丁家的血案吧?   江湖惡客胡非全身一震,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厲聲道:你到底是誰?   丁浩一個字一個字地道:都天劍客丁兆祥的遺孤!   老人似極感意外,激顫地道:孩子,你沒說過?   徒兒是出山之後才查明身世的!   哦,為師的生平只看得上你父親一人,數由前定,數由前定   江湖惡客胡非登時面如血,再退兩步,厲吼道:你是都天劍客的兒子?   一點不錯,你當明白我找你何事了!   小子,你準備怎樣?   血債血償!   哈哈哈哈   胡非老狗,你笑吧,趁你還有三寸氣在,儘量笑吧!   江湖惡客胡非一揚手中鋸齒刀,向前跨了一大步,獰聲道:小子,你有多大能耐,敢前來討債?   丁浩拔出了長劍,冷酷地道:殺你綽綽有餘,我要割你一寸一寸的死。   江湖惡客胡非再次掃了毒蜂后一眼,從牙縫裡迸出話聲道:小子,彼此彼此了,你毀了老夫心愛的女人,要加倍付出代價!   最後一個字離口,鋸齒刀挾雷霆萬鈞之勢,劈向了丁浩,論功力火候,已到了驚人之境,而招式之奇詭淩辣。可說世無其匹。   丁浩勁貫劍身,以攻制攻。   一聲鏗然巨響,江湖惡客退了一個大步。   好小子,真的有兩下!   江湖惡客胡非一退之後,又惡狠狠地撲身上前,鋸齒刀幻起一片冷森森的刀光,破空生嘯。   丁浩猛運真力,手中劍玄奇怪絕地連變三式,突地偏刃藏鋒,貼向刀身,寒芒倏斂,刀劍緊緊在粘連在一起。   兩人較上了內力。   丁浩的內力,比對方高了好幾籌,而且生死玄關已通,內元生生不息,這一較量,江湖惡客胡非立即相形見絀。   丁浩並不用全力,只慢慢一分一分加重。   只片刻工夫,江湖惡客汗珠滾滾,額上青筋暴露。身軀也開始戰抖,臉上的獰態消散了,目中的戾氣變成了駭色。   他做夢也估不到這不速而至的索仇者,竟有這麼高的功力。   此際,欲罷不能,只要他稍一鬆懈,致命的打擊,將接踵而來,但,與時俱增的壓力,預示著將毀在對方如山內力之下。   死亡的陰影,籠上了江湖惡客的心頭。   丁浩此時還不想要對方的命,他只要制伏他,以便詢問口供,所以壓力加到某一限度,止住了。   江湖惡客的內元,在重壓之下逐漸損耗,越來越不支,臉孔已扭曲得變了形,陰鷙的面目,益顯猙獰。   兩股血水,自江湖惡客口角溢出。   丁浩看情形差不多了,把真力撤回了三成,然後一震收劍。   江湖惡客慘哼一聲,跌坐地面,鋸齒刀拋摜到一丈之外,哇!地一聲射出一股血箭。   丁浩長劍虛垂,冷厲地道:胡非,現在回答我幾句話   江湖惡客恨聲道:要殺便殺老夫認栽了!   沒這麼便當,現在你先說出當年血案,是何人主使?   休想老夫告訴你!   你不說?   不說!   那本人先取你一雙照子!說著,劍尖一抬,挑向雙目。   江湖惡客厲叫一聲:老夫說了!   丁浩收回了劍,激越地道:誰!   是   一線白光,電射而到,襲向江湖惡客的後心,丁浩心頭劇震,連意念都不及轉揮劍挑去,但,毫釐之差,沒有格中。   低沉的悶哼起處,江湖惡客仆倒地面,玉枕穴上端正地插了一柄小小的匕首只露三寸長一段柄。   丁浩肝膽俱炸,目眥欲裂的叫道:何方鼠輩殺人滅口,滾出來!   喝聲甫落,兩條人影自三丈外的石後現身,赫然正是白儒與他那武士裝束的副手,丁浩恨極欲狂,好不容易追到這條線索,這一來又告中斷。   白儒與那武士,手執長劍,彈身各取方位,站成犄角之勢。白儒寒聲道:酸秀才你的命真大,竟然又復活了。   那武士驚聲道:他就是酸秀才?   正是他!   妙極了,我們要找的人他代了勞,本人早想會會他,他竟在此等待。   丁浩切齒道:白儒,此地便是你倆葬身之地。   口裡說,心裡卻在想,預計對方最快也要到日落才能抵達,不意比預期提早了幾個時辰,想來定是對方迫不及待,連夜上了路,不然豈能提早趕到。   那武士裝束的副總監厲聲道:他不是被打死埋葬了麼?   丁浩愈想愈恨,胸中怒火狂熾,大聲道:白儒,你不久前殺死假黑儒滅口,今日又殺江湖惡客滅口,到底是何居心?你明白作個交待?   白儒厲聲道:交待,對你作交待?哈哈,你酸秀才配麼?   老人振聲道:白儒,哈哈哈哈,想不到江湖中雙儒並立!   白儒目光一轉,道:閣下是誰?   丁浩接話道:區區的師尊,怎樣?   白儒與那武士同感一震,有徒如此,其師可想而知,今天的場面,後果難料了,一對一的,決無制勝的可能。   丁浩一抖手中劍,寒聲道:你倆是齊上,還是輪番出手?   那武士豪雄地道:本人先會會名動江湖的酸秀才!說著,搶先出了手,他像是怕白儒占去他的機會似的。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丁浩一眼便看出又是一個勁敵,與白儒恐不相上下,這一戰,同時對付兩名勁敵將十分艱苦。   心念之間,出劍迎擊。   雙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難解難分。   丁浩心中暗自盤算,師父他老人家功力早給了自己,僅保留了兩成,決無法插手,自己如不當機立斷,待對方聯手合擊,後果便堪虞了。   心念之中,他不得已施出了黑儒制敵的絕招。   劍勢一變,絕招出手,這一絕招,極耗真力,如非不得已,他不輕用。   一聲悶哼傳處,那武士踉蹌退了三四步,左臂一片殷紅。   丁浩暗自心驚,這一擊竟不能使對方倒下。   白儒厲哼一聲,接上了手。   但見劍花錯落,劍氣嘶風,奇招絕式,層出不窮,熾烈的場面,接連疊出,這是武林中罕見的搏鬥,可惜一般武林人,無此眼福。   轉眼是數十招,白儒又呈敗象   那武士傷勢不重,敷藥止血之後,便沒事了,一見白儒已呈不支,暴喝一聲,加入戰圈以二對一。   這一來,情勢大變,丁浩必須全神全力迎戰,險招迭出。   場面充滿了濃厚的殺機,氣氛緊張得令人窒息。   看看過了百招,丁浩已有接應不暇之勢   老人面現焦急之色,以他現有的功力,根本插不上手。   一聲厲喝傳處,丁浩肩頭露了紅。   老人大叫一聲:連環三絕!   丁浩猛一挫牙,絕招三施,如怒海鯨波,如裂岸驚濤,其勢銳不可當。   人影暴彈,脫出圈外,驚人的場面倏斂,白儒與那武士,每人受創都在三處以上,而丁浩因展連環三絕招,內力損耗過巨,俊面一片煞白,以劍拄地,喘息可聞。   白儒與那武士,互相一使眼色,又雙雙撲上,但出手失凌厲。   丁浩拚聚殘存內力,又是一記絕招展出。   這一擊奏了功,白儒與那武士,各各悶哼一聲,彈了開去。   丁浩眼前金花亂迸,氣翻血湧,但有一個聲音在心裡大叫:丁浩,你不能倒下,挺立著,否則一切都完了!   他咬緊牙關,費力地撐著眼皮,向對方凝視,身形兀立如山,手中劍保持上揚之勢,但他知道對方再聯手進擊,他已無能為力了。   雖然他生死大關之竅已通,內力不虞匱乏,但那是有其極限的,普通交手,固無話說,碰到這種情況,便當別論了。   老人緩緩移步,迫上前去。   白儒厲喝一聲:我們走!雙雙彈起身形   老人大喝一聲:站住!   兩人止步回身,面現一片悚慄之色。   老人沉聲道:老夫深悔當年殺孽太重,有傷天和,是以晚年世思過,之所以不出手,也是這原因,今日網開一面,速速離此,今後如再相犯,便要開殺戒了!   兩人掉頭狂奔而去,當然,他倆做夢也估不到老人是虛聲恫嚇。   對方人影消失,丁浩再也無法自撐了,咚!地一聲,坐下地去。   老人感慨地道:孩子,難為你了!   丁浩雙目一紅,道:師父,徒兒不才,丟人現眼。   不,孩子,六十年風水輪流轉,對方也是不世出的高手奇才,如果一對一,他們不是你的對手,合二人之力,你便差了一籌。   話鋒一頓之後,又道:為師的活了一輩子,從不使詐,剛才大言遣走對方   丁浩以頭觸地,道:徒兒慚愧死了!   不必自責,逢此情況,為師的縱令功力全在,也應付不了,你比為師的當年還強一籌,現在更要緊的是迅速恢復功力!   丁浩無話可說,就地閉目運功調息。   日掛峰巔,丁浩收功而起。   老人悠悠地道:孩兒,你復原了?   是的,師父,累您老人家久候,噫!那兩具屍體   為師的拋入沉沙谷去了,現在我們上峰吧,一切慢慢再談。   師徒兩人登上峰頭,已是薄暮時分,進入洞中,丁浩忙著去張羅食物,師徒倆用畢,在洞中相對而坐,老人熟視著丁浩道:孩子,談談你的身世?   丁浩沉痛地把當年血案說了一遍。   老人長長一歎道:孩子,江湖風波險,應引為戒鑒,你恩仇了了之後,便當急流湧退,成名不易,保名更不易。   是的,師父!   你今以為師的當年面目出現,失過手麼?   還沒有!   很好,事情辦得如何?   丁浩把出山後的經歷,詳細稟明,最後,語轉激顫地道:師父,九龍令已有下落!   老人雙目放光,厲聲道:有下落了,怎樣?   該令藏在望月堡地下秘室之中!   你怎麼探到的?   徒兒結識一位好友,叫樹搖風   嗯!神偷,為師的知道其人!   是他潛入堡中,無意探悉的!   他知道你黑儒的身分麼?   不知道,徒兒對這點很注意!   對了,為師的想起了一件事   您老人家想到了什麼?   當年望月堡主鄭三江為了獨霸北方武林,排除異己,殘害同道,被為師的撞見,警告他如再胡作非為,將毀去望月堡,想不到他竟然想出了這條毒計,冒充為師的盜令殺人,激使九大門派合力對付為師。   他將自食其果。   孩子,你準備如何了斷這段公案?   丁浩沉吟了一會,道:恕徒兒不才,如單憑己力,入堡索令,恐難以辦到,方才的兩人,便是該堡的正副總監,似這類高手,堡中不止他二人,了斷此事,當然非以您老人家的面目出現不可,事不成,將損及黑儒的尊號!   老人連連點頭道:孩子,你長大了,見識也增加了,為師的當年壞在逞匹夫之勇,幾乎身敗名裂,你能懂得謀而後動,實屬難能可貴!   謝師父金訓!   你想了斷這公案的良策否?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的意思是聯合各大門派,協力對付?   是的,但徒兒認為這是下策,非萬不得已不用   哈哈哈哈,你的上策呢?   丁浩俊面一紅,道:徒兒現無上策,不過準備伺機行事,不負黑儒這名號。   好,很好,但為師的慚愧未能給你更高的功力。   您老人家言重了,徒兒所受恩澤,已屬天高地厚。   為保黑儒虛名,使你冒險犯難,你認為為師的太自私麼?   丁浩急聲道:師父,恕弟子狂妄,弟子現在才是真正黑儒啊!   老人深沉地道:孩子,剛才說過,保名不易,事完之後,黑儒之名讓他留存在武林人心中,別再以那面目出現。   丁浩恭謹地道:謹遵師訓!   孩子,想不到你是名門之後,又身負血仇,再加上為師交付的師門恩怨,你覺得難以負荷麼?   不,徒兒不作如是想,縱令沒有師恨家仇,既為武士,就該有所為!   孩子,很好,你是真武士,為師的所傳得人,老懷彌慰了。   您老人家本來面目,江湖中無人知曉,不如出山覓一安居處所,樂享天年   孩子,為師的若願如此,便不會來這絕境!   師父不嫌太過孤寂?   哈哈,孩子,何謂孤寂?武士生涯,本來是孤寂的。樂天知命,何寂之有,數十年歲月,都付與山石林泉,寓形宇內的時日不多了,委心任其所之,心安而理得,富貴如浮雲,榮華著朝露,人生尚有何求?   丁浩直覺地感到師父變了,口吻思想,與當年授藝時相比,差得太多了,人老了都會變嗎?   老人接著又道:孩子,如果你是現在才遇到我,我不會傳你武藝。   丁浩似情非悟地道:那是為什麼?   孩子,將來你年紀大了會懂的!   徒兒現在也略略體會得出一些   說說看?   師父一生極重名字,就是您一再說的成名不易,保名更不易,而一旦悟澈一切均如過眼雲煙,便覺得無所謂了。   夠了,孩子,正是這句話!   但,師父!人生有所不為,亦有所為,如果人人存出世之想,豈不殆哉?   哈哈哈哈,孩子,說得也對,為師的當年何嘗不持你同樣的看法,而現在,只有一句話可以解釋,我老了!   丁浩喃喃地道:老了!老了!   一年之隔,曾經使武林風雲失色的黑儒,竟然暮氣深沉了。   孩子,你如初升之旭日,為師的不該對你說這些話的!   丁浩豪氣干雲地道:師父,黑儒不老,永遠不老!   哈哈哈哈,孩子,你使為師的心活躍了,不過,孩子,今昔不同了啊!   為什麼?   高手輩出,即如今天所碰到的兩名勁敵,如再有所遇,你說可怕麼?黑儒的令名能保持多久?   師父,事在人為。   也是道理!   孩子,你說如果尋出了九龍令,證明黑儒無辜,各大門派會有交待?   是的,這是武當掌門靈虛上人親口說的,目前曾參與當年邙山公案的,尚有少林,武當、峨嵋、祁連、終南等五派掌門,期約一年,查明兇手。   好,由你去了斷了,記住一句,莫為已甚。   是的,徒兒謹記名單上的   名單所列人物,尚未找到的,勾消了罷!   如當面相逢呢?   隨你的意處置,碰不上便算了,不必專意尋訪!   師父改變了許多。   唔!為師也自覺是這樣!   丁浩忽然地想起一件事來,嚴肅地道:師父,徒兒有件事要請示   什麼,你說吧!   如果徒兒另獲機緣,可以接受麼?   機緣,你的意思指的是什麼?   比如說得到秘笈之類   你這話是有因而發的?   的是,徒兒結識了一位知心摯友,他有一冊秘笈相贈,徒兒不敢擅專,想稟明您老人家之後   老人不由動容道:什麼秘笈?   丁浩略一思索之後,沉凝地道:叫做玄玄真經,戰國時元陽生所遺!   哦!你那友人因何不自行參修?   因為參修之人,限元陽之體!   唔,孩子,學無止境,尤其武道一途,深如瀚海,能有機緣博學,可助你保黑儒之名的,不過,一樣事必須切記,武學同源,但各有蹊徑,要注意所修是否能與本身功力相融合,如有相斥,則萬不可嘗試,否則立遭其害!   丁浩悚然道:是的,徒兒謹記您老人家的訓示。   孩子,歇憩了吧,明早你便可上路!   丁浩頓生孺慕之情,神色黯然地道:師父,徒兒陪您老人家幾天   老人哈哈一笑道:癡兒,何必斤斤於聚散,多陪我幾天,還不是要離開,你辦事要緊。   但這是徒兒一點心意   不必了,為師的心領。   徒兒擔心   擔心什麼?   望月堡徒眾,會不會捲土重來?   這你放心,為師的有自保之道,江湖惡客的故事,不會重演了!   如此,徒兒便安心了!   孩子,任重道遠,照你方才所說,是一種機緣,你無妨覓地潛修,充實自己,然後再謀定而動,顧慮便少了!   徒兒一定如此做!   好,歇息吧!   師徒兩人各自安寢,這一夜,丁浩有些輾轉不能成眠,他想到將要面對的強仇大敵,如何才能使黑儒之名不墜?一條千方百計尋到的線索江湖惡客胡非,卻無端毀在白儒的手中。他也想到師父的嚴訓,此番出山,當依師父指示,赴離塵島找好友赤影人,參修那玄玄真經,冀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辦起事來,才能得心應手   想著,想著,似乎已到了極湖光山色之勝的湖心小島,良朋把晤,樂事賞心。   天明醒轉,與師父共進早餐,然後懷著依依之情,黯然叩別師父,下峰入谷,順澗水沿谷道而上,約莫過午時分,他一眼發現了垂在絕谷壁間的山藤,心想,這便是白儒他們落谷之處了。   山藤離地約有三丈高下,他輕輕一躍,握住山藤,扯了扯,十分牢固。   藉這長藤上升,省了不少手腳,他緣藤而上,只盞茶工夫不到,便登上了絕谷邊緣,一看,這山藤牢牢縛在一株古松上,他毫不考慮地用劍斬斷,拋下懸岩。   現在山中已無事可為了,他想,是不是就此奔向赤影人所在湖心小島?   原來打算出山之後奔望月堡索債,由於白儒等特殊高手一再出現,他被迫放棄了這計畫,因他沒有穩操勝券的把握。   經考慮,決定先赴離塵島。   露宿一宵,第二天繼續登程,眼看山區將盡,日暮可能趕到目的地。   正行之間,忽聞不遠的林中,傳出人語之聲。   丁浩心中一動,掩了過去,只見一行人在林中歇腳,首的,赫然是毒心佛與望月堡主的女兒鄭月娥。丁浩一見鄭月娥,殺機衝動而起,不久前,遭他夫婦暗算,被預布在林中的巨網所制,毒打後埋葬,若非赤影人適時趕到自己雖憑奇術保住生機,生死十分難料。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丁浩的雙眼發赤了。   只聽毒心佛道:堂堂正副總監,難道對付不了一個江湖惡客,竟發出援訊號?   鄭月娥道:可能另逢勁敵,或是發生意外!   以他兩人的身手,對付不了,這敵人未免太可怕了,江湖中還有誰?   會不會是東山復起的黑儒?   嗯,除了他還算找不出第二人。   丁浩心頭電轉,原來白儒與那武士尚未離山,卻發出了求援訊號,看來對方絕不放過自己師徒。   鄭月娥站起身來道:太上護法,我們該走了。   毒心佛點頭起立,道:夫妻連心,難怪你著急,讓小子們慢慢跟來,我們趕它一程!   丁浩正待現身出去,只見一條白影,飄然入林。   毒心佛可相當機警,一回身,突地縱聲狂笑道:臭尼姑,你真是陰魂不散呀!   來的,赫然是冷面神尼。   冷面神尼冷厲地道:毒心佛,那日在廟中被你兔脫,今天該你命盡了!   毒心佛宣了一聲佛號,道:神尼,僧尼是一家人啊!你苦追老衲,是要談風月,參歡喜之禪?哈哈,可惜你年事已高,恐怕經不起風雨了!污言穢語,簡直不堪入耳。   冷面神尼冷若冰霜地道:毒心佛,你俗家人而披上僧衣,是褻瀆佛祖,報應就在眼前了!   哈哈哈哈,老夫一生不相信報應二字。   毒心佛,先交出石紋劍!   劍麼,老夫已帶在身邊,只怕拿不去!   說著,撩起衣服,掣出一柄長不及兩尺,灰黯無光的奇形劍來。   冷面神尼身軀一震,激動至極地道:你自動交出,還是要本尼出手?   毒心佛冷森森地道:你可以開始念往生咒了!   冷面神尼拂塵一揚   鄭月娥與數名手下,齊齊向後退開。   毒心佛右手斜舉石紋劍,左手上掌當胸,老臉一片沉凝,冷面神尼眸中泛射出驚疑之色,突地毒心佛手中那柄石紋劍,散出了圈圈白色光暈。使人耀目難睜。   冷面神尼厲聲道:毒心佛,想不到你已參悟了劍上秘訣?   毒心佛獰聲道:這是天意,老夫參透尚不到十日!   丁浩心頭一震,他不知道石紋劍上還有什麼秘訣,但在石家集中,曾聽老哥哥樹搖風說過,在暗探望月堡時,獲悉這白眉老魔自禁秘室,似在參修什麼武功,想必是苦修石紋劍秘訣無疑了。   冷面神尼木立原地,不言不動,看來情況不妙。   毒心佛嘿嘿一笑道:神尼,你想不到吧?當今武林什麼兵刃堪與石紋劍頡頏?誰能在此劍之下逃生?你來得太巧,咱們可以談談條件   冷面神尼激顫地道:神兵利器,唯有德者居之,否則必遭天妒!   毒心佛徐徐放下石紋劍,不屑地哼聲道:廢話少說,此劍在老夫手中,老夫便是有德之人,天妒地怨不管了,現在聽著,劍身上所刻口訣,老夫說實話,只參悟了九成,但你自己當非常清楚,憑這九成,足可制你死命,這話不過份吧?   冷面神尼全身簌簌而抖,厲聲道:毒心佛,你準備怎樣?   不怎樣,以你的性命,交換這一句口訣!   什麼意思?   你說出這一句口訣,老夫今天便放過你!   你認為辦得到麼?   辦得到的,除非你想赴西方淨土。   冷面神尼向後退了二步,默默無語,看來毒心佛的話,決非虛語。   毒心佛再次揚起了手中石紋劍,劍身光暈重現,愈來愈盛,最後,變成了一團光幢毒心佛在光幢中若隱若現。   丁浩在暗中駭異不止,這確實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怪事,這寶劍的真正威力在何處呢?   毒心佛大聲道:鄭舵主,較驗一下給劍主人看!   鄭月娥自一名手下手中接過一柄劍,站在原處,一抖手,那柄劍如疾矢般射向毒心佛。   丁浩凝神而望,心頭下意識地一陣緊張。   冷面神尼臉中盡是駭色,這是前所未見的神情。   飛劍甫一觸及光幢,波!地一聲震耳金鳴,那柄劍被震為數段,倒射而回,一截劍尖,插入三丈外的樹身,足見反彈力道之強。   丁浩心頭劇震,登時額角沁出了冷汗。   想不到這柄看來不起眼的石紋劍,竟是曠古難見的武林至寶,怪不得稱為鎮庵之寶。   照這情形看來,確是無人可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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