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號白儒,隱有與黑儒一爭長短之意,這名號絕不許存在
驀在此刻,樓梯響處,一個面目姣好如女子的青衫書生,飄然上樓,掌櫃的緊跟在他身後,哭喪著臉道:公子,樓上已無空座了!
青衫書生冷冷地道:樓上座位全空著,你是不想做買賣了,把上門的客人朝外趕?
公子,這樓座客人全包了,後樓如何?
少廢話,我就喜歡這前樓。
說完,目光上掃,逕自到丁浩對面靠窗的座位上落坐。
掌櫃的可憐兮兮地望著白儒這一桌,惶惶地道:小的實在沒辦法!
白儒淡淡地道:由他罷!
掌櫃的深深打了一躬,然後走到那青衫書生座前,道:公子用些什麼?
青衫書生微微一哂,用手一指丁浩這邊,道:照那位仁兄的樣!
是,馬上到!掌櫃的轉身下樓。
丁浩心裡好笑,這書生看來已三十出頭,竟這般迂腐,吃東西照人家一樣,心念之間,目光不期然地瞟了過去,那書生的目光也正好射來,四目交投,丁浩心中一動,好凌厲的眼神,原來是個會家子,那書生微笑著點了點頭。
丁浩收回目光,心想,奇怪,這臉孔似曾相識,在那兒見過呢?
不一會,小二送上了酒菜,與丁浩完全一樣。
青衫書生好整以暇地斟了一杯酒,在口裡淺淺一嘗,旁若無人地朗吟起來
前失落遊春侶,極目尋芳,滿眼悲涼,徒有笙聲亦斷腸。
林間戲蝶簾間燕,各自雙雙,忍更思量,綠樹青苔半夕陽。
這是近期詞人馮延巳的一首採桑子,丁浩曾涉獵過,一聽便知。
吟罷,又啜了一口酒,那種吃法,確夠斯文。
白儒揚聲一笑道:好一個各自雙雙!
青衫書生目光微瞥,卻沒答他的腔。
鄭月娥笑向白儒道:世間盡多冒充斯文的人,圖博文武兼資之舉,古語說:自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也,真是一點也不錯!
青衫書生抬頭熟視了丁浩半晌,突地一拱手道:敢問這位兄台,尊駕莫非是江湖盛傳的少年高手酸秀才?
丁浩本待不理,卻又屈不過情,只好報之以微笑道:正是區區!。
哦!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只恨無緣識荊,今日巧逢,誠乃三生有幸!
江湖小卒耳,何足掛齒!
兄台忒謙了,如蒙不棄,我們共桌而飲,如何?
丁浩不好拒絕,同時也正感無聊,一頷首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有何不可!
青衫書生露齒一笑,牙如編貝,美人亦不過如是。
如此!在下移樽就教!
說完,真的自己動手,把酒杯箸逐一搬到丁浩桌上,兩人相對而坐,一樣的俊雅飄逸,如一對臨風玉樹。
那邊,白儒調侃似的道:現在真正的各自雙雙了!
這話很刺耳,但丁浩不理他,這一頓酒飯之後,便要兵戎相見,爭這些閒氣可沒用,當下目注青衫書生道:閣下如何稱呼?
在下有個不中聽的外號,叫赤影人!只道外號而不提姓名。
赤影人?
正是,正是!
丁浩心中十分奇怪這聞所未聞的怪名號,但不好追問下去,舉杯道:請!
請!
兩人照了照杯,赤影人搶著斟上,口裡道:兄台遊俠江湖?
丁浩淡然一笑道:談不上遊俠,希望藉此增加些見聞而已!
是,是,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
閣下呢?
彼此!彼此!所見略同。
那邊,鄭月娥又開了口,意帶鄙夷地道:英雄所見略同,竟有人自命英雄,卻不知是什麼三家村的小子!
白儒湊趣地道:是小英雄罷了!
這這麼說?
唯大英雄能本色,裝模作樣,不是小英雄是什麼?
妙!
赤影人可能聽不下了,一披嘴道:真是不知天下尚有羞恥事!
丁浩一哂道:這倒不必計較,各人見識不同!
吃喝了一陣,白儒起身道:酸秀才,西行五里見面,你敢來麼?
當然奉陪!
我等先走一步!
請便!
一行人起身下樓,鄭月娥到了樓梯口,回頭道:小子,這是死約會,不見不散,你這新交的朋友也無妨一道來。
赤影人驚疑地道:兄台,什麼回事?
一個小約會!
有過節?
有一點!
這女的是誰?
望月堡主鄭三江的寶貝女兒!
哦!這一帶是望月堡的天下,爪牙密佈,惡龍不敵地頭蛇,兄台要小心為上,那男的呢?
她的丈夫,叫白儒!
什麼,白儒!
是的!
大概是想媲美當年的黑儒?
可能有這意思!
身手如何?
未可小覷!
兄台準備赴約?
當然!
在下可以同行麼?
丁浩急搖手道:這是區區與對方的私人恩怨,閣下最好不要蹚這混水!
赤影人皺眉道:萍水相逢,正歎相見恨晚,又要分手麼?
丁浩對這文質彬彬的赤影人已漸懷好感,聞言之下,誠摯地道:區區亦有同感,錯過今日,不愁沒有相逢之期,俟諸異日吧!
赤影人點了點頭,道:來,我們各盡三觴,以記今日之邂逅!
丁浩慨然道:從命!
兩人豪情地各喝了三杯,赤影人面上飛起了紅霞,脂粉氣更濃了,丁浩下意識地心頭一動,道:仁兄酒後更見瀟灑不知誰家女兒有福,得配你這美男子
赤影人一笑道:在下量淺,不勝酒力,若說美男子,兄台才當之無愧,如在下是女兒之身,絕不輕易錯過!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丁浩起身,斂了笑容,一擊掌,小二應聲上樓。
赤影人搖手道:在下還要坐一會,等個熟人,兄台請便,這一餐由在下作東!
這怎麼成?
要客套便顯得不夠英雄本色了!
丁浩不由改了稱呼,道:小弟從命便了!
赤影人起身執住丁浩的手,情意殷殷地道:愚兄無話可說,但願不久再見!
對方的手,細膩白淨,柔若無骨,有如處子,丁浩心中又是一動。
小弟也慶幸結識兄台,珍重,再見!
赤影人重重的捏了捏丁浩的手,然後放開道:盼賢弟當心些?
小弟理會得!
不送了!
丁浩懷著一份依依之情,與赤影人作別,出了酒店,徑朝約定地點走去,一股豪雄之氣夾著恨火仇焰,在心胸間翻騰,此番約會,非把白儒拾奪下來不可。方轉出正街,一個穿監布大褂的中年人,迎面而至,深深注視了丁浩一眼,作揖道:公子是姓丁的?
不錯!
小的等候半日了!
你是
小的奉主人差遣迎候,從石家集來!
丁浩心中恍然,隨道:區區目前要辦件事,回覆你家主人,事完即到,兩位老人
在莊中專候!
去石家集如何走法?
西行十里,有一片楓林便是!
嗯!這倒巧,是順路,貴主人如何稱呼?
敝主人集中均以駱二員外呼之!
好,知道了,你就照方才所說回覆你家主人便了!
說完,繼續舉步前行,五里路程,不過片刻工夫便已到達,地點果然十分荒涼,遠處縱橫的田疇間,點綴著幾戶疏落的農家,靠路邊,是一大片墳場,荒塚累累,野草淒迷,幾株枯樹,襯得現場更加淒涼。
墳場的另一邊,接連著樹林,林緣拴了數騎馬。
不問可知,這便是約會的地點了。
丁浩彈身穿越墳場到了林邊草地,白儒夫婦自林間出現。
酸秀才,你還算言而有信!
大丈夫一言九鼎。
你看此地風水如何?
不惡!
拔劍吧!
雙方掣劍在手,吆喝一聲,便動上了手,一幕酷烈萬狀的場面現了出來,劍氣撕空,劍花進舞,鏗鏘之聲,令人動魄驚心。
四十招之後,白儒先機盡失,落於下風。
丁浩鼓其豪勇,劍勢益發凌厲,殺得白儒毫無還手之力,險象叢生。
鄭月娥冷哼一聲,拔劍加入戰圈,這一來,挽回了白儒的頹勢,又告有攻有守,她的身手不俗,乘虛蹈隙,配合白儒的攻守,天衣無縫。
夫妻聯手,搏鬥了二十餘個回合,又漸呈不支。
但丁浩要收拾下對方,可也不是件易事,他不耐久戰,沉哼一聲,施出了唯一的殺著夢筆生花。
這一招,是黑儒制敵的最後殺著,只有在以黑儒身份出現時,遇到太強的對手才施展,現在他為了求速戰速決,只好搬出來了。
一聲淒哼傳處,鄭月娥飛栽兩丈之外,血雨凌空灑落。
白儒驚呼一聲,電閃撲去,一把抄起鄭月娥的嬌軀,倒彈入林。
那裡走!
丁浩暴喝一聲,如影隨形般撲去,足甫沾地,立感不妙,迅捷地電彈而起,數張巨網,從樹頂罩落,地面上也有巨網升起,事出猝然,變勢已然不及,心頭劇震之下,揮劍猛掃、下罩的網雖被創破,但無濟於事,網不止一張,同時,人不能停在空中,一劍揮出,勢盡落下,正好掉在離地尺許上張的網中。
腳下一軟,意念尚不及轉,網已臨身,一個倒栽,全身上下立被裹緊,鬚鈎破衣入肉,刺痛非常。
七八名黑衣壯士,一湧而上,把丁浩捆成肉粽。
白儒為鄭月娥敷藥裹傷,然後把她放在樹腳,半坐將息。
黑衣壯漢之一上前道:請求總監,如何處置這廝?
白儒略一思索,道:快馬送回堡中!
鄭月娥高聲道:不行,這是個危險人物,如果途中出了岔子,後患便大了!
依賢妻之見呢?
就地處決,除了禍根!
丁浩空負一身蓋世武功,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掙斷網繩不難,但那些鬚鈎勢必使他體無完膚,他後悔沒在交手之初便施展夢筆生花殺著,如先毀了白儒,便不致落得如此下場明知他是勁敵,卻不搶制機先,此刻,悔之晚矣!繼令柯一堯與全知子等聞訊趕來,也無濟於事,除了冷面神尼可能與白儒周旋之外,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就如此結束恩怨情仇麼?
白儒靠近前來,得意地哈哈一笑道:酸秀才,你想不到有今日吧?
丁浩目眥欲裂地道:我不死必殺你!
哈哈哈,你能不死麼?那豈非是奇蹟?
白儒,這種手段十分卑鄙
小子,去向閻王老五呼冤吧,現在問你一句話,你想如何死法?
聽便!
有遺言交代麼?
少得意忘形,有人會收拾你。
哈哈哈,大概還找不出敢奢言收拾本儒的人!
你等著瞧!
白儒手中劍一揚,道:酸秀才,這一劍送你上西天去求取功名!
鄭月娥厲叫道:這樣太便宜了他!
白儒收回了劍,道:娥妹的意思要怎樣?
叫手下們準備樹條!
用打!
對了,當初已故總管打他不死,我不信這個邪!
好,照辦!說著揮了揮手,道:準備木棍,輪流著力地打!
手下壯漢們恭應了一聲,立即用劍砍下樹條,削去枝葉,動手毒打,木棍橫飛,劈拍之聲不絕於耳。
鄭月娥又叫道:注意,別打他的頭,讓他多消受些時!
這是慘酷的一幕,令人不忍卒視,七八名壯漢,交替猛打,只片刻工夫、地上斷棍有十餘根之多,丁浩咬緊牙關,連哼都不哼一聲,棍落如雨,即使是個鐵人,也砸扁了,持續了兩盞熱茶的時間,白儒抬手道:停止,看他斷氣了沒有!
壯漢們停下了手,其中一人撥開網探視了一會,道:七孔流血,業已斷氣!
解開網!
是!
解開了網,丁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鼻息已絕,眼耳口鼻,全滲出血水。
白儒上前,用劍在丁浩身上戳了幾劍,只有淡淡的血水流出,這證明人已確然死了,當下回頭道:娥妹,死了!
挖坑埋了他,看他是不是還會復活!
天底下沒這等怪事!
給他立塊碑,讓江湖中知道酸秀才已除名!
壯漢們不待吩咐,立即動手挖坑,七手八腳,片刻便已妥當。
鄭月娥長長吁了一口氣,道:終算為本堡除去了一個隱患,他那支劍不是凡物,解下鞘來看看
白儒略一沉吟,道:我看不要!
為什麼?
連同屍體埋葬,以後隨時可取,以他的身手而論,他師門的人物,說不定更加可怕,動了他的遺物,說不定招來後患,我的意思,碑也不能立,讓他如此失蹤了吧!
嗯,這也是道理,不過!酒樓上那赤影人知道這約會
簡單,回頭設法對付赤影人!
快辦吧,事不宜遲!
埋了他!
丁浩被扔入土坑,然後沙土覆蓋了屍體,變成了一坏隆起的新土。
白儒仰天一陣狂笑,意態飛揚。
鄭月娥掙起了嬌軀,道:帶馬,我們該上路了!
手下牽來了馬匹,白儒扶她上了馬,然後各自登鞍,一行緩緩馳離。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疾掠而至,望著離去的人馬,喃喃地道:事情這麼快便結束了?說完,目光掃及那坯新土,登時臉色劇變,厲聲叫道:我來遲了!
來的,正是一個時辰前與丁浩在酒樓訂交的赤影人。
赤影人望著那坯新土,身形在簌簌發抖,連連頓足道:怎麼會?怎麼會,他是個非凡的人物啊!
紅日西沉,天際幻出一片絢爛的晚霞。
赤影人猛一跺腳,道:死因可疑,得看個究竟!
掌揚處,沙土翻飛,屍體露了出來,赤影人把屍體拖出坑外,血泥凝結,封閉了五官七竅,看上去面目全非,赤影人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驚怖地道:活著時風標絕世,死了便這般可怕
驀地,遙遙有聲音傳來道:到那邊林中搜搜看!
赤影人低頭想了想,突地抱起屍體,穿林而去。
數條人影,奔入林中,赫然是兩名老者,三名中年漢子,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柯一堯與全知子,三漢子是樹搖風的門下弟子。
(原文缺一段)
赤影人,搖手道:那不妥,此地是望月堡勢力範圍,一個不巧,後果堪虞,同時既是朋友轉介,彼此沒有交情,擾人不當,賢弟是受了傷的人
莫不成住旅店?
哪更不妥,愚兄蝸居尚堪下榻
什麼,兄台是附近之人?
差不遠,此去不到百里。
但小弟行動不便?
愚兄帶你上路。
這這怎好
賢弟嫌交情太淺麼?
不,不是這意思,你我一見如故
那就不必多言了,我們現在就走。
丁浩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激,交友如此,夫復何憾!
赤影人負起丁浩,展開身形便奔,他對這一帶地形路道,似瞭若指掌,或走大道,或抄小徑,有時是無路的曠野,一口氣奔行了數十里。
丁浩心中大是過意不去。
兄台,我歇一會!
你傷痛麼?
不,兄台太累!
不累!
兄台已全身汗濕了,還是歇會吧!
也好!
赤影人揀了個乾淨之地,把丁浩放了下來。
賢弟,你餓麼?
不餓!
還要個把時辰便到了,忍著點到了舍下,好好吃一頓,愚兄最大的嗜好便是吃,家下司廚的是名手,烹調的還差強人意,屆時賢弟一試便知。
丁浩莞爾道:那是小弟有口福了!
賢弟那裡人氏?
丁浩眼眶一紅,道:幼失怙恃是個孤兒!
啊!對不起,提到了賢弟傷心之事。
那裡話,兄台貴姓台甫能否賜告?
該當的,該當的,是愚兄疏忽了,愚兄姓洪,單名一個仁宇。
哦!洪兄!
賢弟與望月堡有積怨?
仇深似海!
愚兄可得聞否?
這容以後再詳為奉告!
賢弟風流倜儻,可曾有紅顏知己?
丁浩心中不期然浮起了白衣女子梅映雪的倩影,脫口道:曾認識一位,但談不上知己小弟連對方真實姓名來歷都不知道
赤影人一笑道:定是位天人?
洪兄取笑了洪兄文武兼資,人才出眾,想來嫂夫人必非等閒女子?
哈哈,說來慚愧,愚兄尚是獨身!
這為什麼呢?
佳偶難求,空歎歲月蹉跎!
洪兄是個多情種子?
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多情自古空遺恨,命也如斯奈何?
丁浩正色道:這麼一說,洪兄定有傷心之事?
赤影人淡淡一笑道:說起來徒亂人意,以後再談吧!
就在此刻,只見兩條人影,緩緩奔來,漸行漸近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赤影人起身說道:賢弟坐著勿動,愚兄去看看是什麼人?
說著,彈身迎上前去,雙方面對面的停住,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聽哇!哇!兩聲慘號,那一男一女栽了下去。
丁浩心頭一震,赤影人出手夠狠,為什麼要殺害對方!
赤影人折身奔回,丁浩衝著問道:是什麼來路?
這一帶最惹厭的狗爪子,望月堡派出的密探!
密探,對方承認這身分?
不承認也不成,愚兄我對他們十分熟悉
洪兄知道每一個密探?
這倒沒有,不過望月堡派出的密探,都是男女成雙,裝扮成各形人物,無孔不入
該殺!
我們上路吧?
如此勞累洪兄,小弟實在過意不去
不說那些了,走!
赤影人再次背負起丁浩上路疾奔。
破曉時分,來到一個湖泊之前,赤影人放下了丁浩,道:到了!
丁浩舉目一看,只見這湖一面依山,疏星映著波光,黑裡透亮,約莫也有四五里方圓,湖中央,浮起一個小島,天太暗,距離又遠,看不大真切,只隱約可見花樹樓臺的輪廓,不由驚奇地道:湖中小島是洪兄仙居麼?
好說,蝸居而已!
洪兄,似這等蝸居,天下可能也沒有幾處!
哈哈哈哈!過譽了,如賢弟喜愛,可視作久居。
足感盛情!
這般時分,不想驚動下人,我們踏水而過吧!
丁浩心頭一震,道:踏水而過?
不錯!
這般距離多遠?
不到五十丈!
洪兄能踏波而行五十丈之遠?
赤影人一笑道:你不信?
丁浩窒了窒,當初少林達摩祖師一葦渡江,武林傳為美談,而今兄台不借一物,而能淩波虛渡五十丈湖面,簡直是匪夷所思,真是不登高山,不顯平地,以此看來,小弟以往不過是井底之蛙
夠了,別感慨繫之,大發酸論,你怎知愚兄我不借一物?
這洪兄要借何物渡湖?
考考你的眼力,等著看吧!
赤影人重新負起丁浩,喝一聲:起!飛身躍落湖面連連飛縱,忽左忽右,但每一躍的距離,都在一丈左右,丁浩望著黑黝黝的湖水,真有點膽顫心寒,對於水功,他可是一竅不通。
顧盼間,到了對岸,只見花樹成蔭,掩映著樓臺亭閣真像傳說中的方外仙居。
赤影人道:賢弟,你看出我是如何飛渡的?
丁浩凝神細想,若是淩虛踏波,絕不會縱躍而進,尤其加了一個大人的重量,功力通玄也辦不到,一般的淩波而行,全憑一口氣輕身,而且無法持續到數十丈之遠。他縱躍時,似有一定距離,而縱起之時,有如借物之力
想了一會,突地恍然道:小弟明白了?
賢弟明白什麼?
湖面下必設有暗樁借力。
赤影人哈哈一笑道:賢弟不愧人中之龍,果然一猜便中!
這一思索說話之間,已到了一座古雅的門樓之前,兩端連接著紅牆。
咿呀!一聲,大門開啟,應門的卻是個十七八歲的紅衣少女,嬌聲道:主人怎麼這般時分歸來?噫
赤影人一邊舉步入門,一邊道:有貴客光臨,叫他們起來立即整治酒菜!
是!
門樓裡是一個大花園,穿過花徑,直上露臺,轉過朱欄進入樓房中丁浩被直接放落在一張繡錦棉被的大床上,一陣幽香,沁入鼻觀,丁浩心中一動,這好像是女子的閨房,洪兄台好重的脂粉氣。
天色已明,曙色透過碧紗,房內陳設,盡在眼中。
除了這繡榻之外,其餘擺設,卻像富貴人家的書齋,極盡奢侈,隔窗而望,可見由檻雕欄,湖光山色。
丁浩想起在齊雲莊作客時所住的覽碧樓,風光雖然不錯,但卻不及這裡的豪華,由於規模太大,便失去了清幽之感。
赤影人關切地道:賢弟能行動麼?
丁浩下了床,站到窗邊,道:奔馳不行,屋內行動是可以的!
那好,先洗漱更衣!
話方說完,一名十三四歲,長得眉清目秀的書童,來到門邊,打了一躬道:主人回來了?
赤影人一抬手,道:進來,見過二主人!
書童進入房中,雙膝一屈,道:小的奉書參見二主人!
二主人三個字,使丁浩俊面孔發燒,顯得有些無措,先掃了赤影人一眼,才抬了抬手道:你叫奉書麼?
是的!
起來!
謝二主人!
赤影人又道:奉書,準備熱湯,取我的衣衫與二主人更換!
是!
書童奉書退了出去,丁浩才肅容道:洪兄,你這樣令小弟不安!
赤影人爽朗地一笑道:這樣子上下有個體統,賢弟在此也方便,不會有作客之感
洪兄盛情,令小弟何以敢當?
賢弟,恕我叨長幾歲,請以大哥稱我如何?
丁浩內心相當激動,但表面上還維持平靜,拱手一揖道:大哥隆情厚誼,小弟遵命就是了!
赤影人撫掌道:這樣才好,我這做大哥的得弟如此,足慰生平了!
旭日初升,湖面波光瀲灩,山色蒼翠欲滴,丁浩倚窗遠眺,不禁神往。
不久,奉書來請入浴,浴罷,換上了赤影人的衣衫倒也長短適度,外衫也恰巧是藍的只是那襲黑衫,他不曾換下,仍穿在裡外衫之間。
回房坐了片刻,赤影人來請入席,席設隔房,面對露臺,兩人相對而坐,器皿菜肴,均極精緻,侍候的乃是著紅衣的兩名少女。
丁浩對這赤影人,感到有些莫測深高。
席間,丁浩忍不住道:小弟還未拜見令尊堂。
赤影人正色道:家父母已先後謝世,目前這所謂的家,只是愚兄我一人!
啊!
來,粗肴淡酒,賢弟務請盡飲!
一席酒,足吃了一個時辰,丁浩辭回房內,閉門運功療傷。
三日易過,丁浩已復原如初,這三天中,赤影人關切備至,一般下人,均以二主人視之這使丁浩既感且愧,平白無端,當了人家的二主人,直如夢幻。
丁浩想起了樹搖風七日之約,別人為自己奔波賣命,自己可不能在此樂不思蜀,同時全知子與柯一堯兩位老哥哥如久候自己不至,必然十分著急。
第四天一早,赤影人方上樓來,丁浩第一句便道:大哥,小弟要告辭了!
赤影人面色一變,道:什麼,賢弟要走?
是的,有事不得不走!
是嫌此地不堪居留麼?
那裡話,小弟幾乎樂不思蜀了呢!
是大哥我怠慢了賢弟麼?
那更說遠了,小弟實在有要事非辦不可。
愚兄以為可以相聚一個時期,不意賢弟又要言別
大哥,來日方長,何愁無聚首之期,以後小弟能來即來!
赤影人苦著臉道:賢弟,你這一辦事,不知要多久時間?
丁浩歉疚地道:這很難預期!
辦什麼事?
一方面是私人仇怨,另一方面是師門過節。
愚兄我能效力麼?
這個請大哥見諒,小弟想自了。
再留一天如何?
大哥,我們當圖以後,不在乎這一天半日。
賢弟一刻也難留麼?
小弟實在是心急如焚。
好歹過了午?
丁浩無法再推卻否則便不近情了,當下點了點頭道:謹遵大哥之命!
赤影人特設盛宴,為丁浩餞行,丁浩除了心感,的確別無話說,酒至半酣,赤影人拿出一本小小絹冊,遞與丁浩道:賢弟看看這是什麼?
丁浩接過手來,目光一掃書簽,驚聲道:玄玄真經,這是一本秘笈呀!
赤影人頷首道:不錯,是一部上古秘笈!
大哥的武功,便是得自這本玄玄真經?
不,我一字也沒修過。
丁浩大惑不解地道:那是為何?
在大哥我而言,這千古奇書,等同廢物!
小弟越發的不解了?
賢弟翻開首頁看看?
丁浩驚奇地打開首頁,數行字跡,映入眼簾:
余性狷介,憤世嫉俗,
造物仇我,衣缽無傳。
一生研創,伴歸黃土,
今世何世,遇緣復出。
習此秘笈,童貞完璞,
違者則殆,慎之慎之。
後署:魯隱公四年元陽生志。
赤影人一笑道:賢弟可看出其中禁忌?
看出來了,修習這本玄玄真經,必須元陽之體。
對了,正是這句話!
那實在可惜
什麼,賢弟已非完璞麼?
丁浩一怔神,道:不,小弟的意思是大哥有緣獲得,卻無緣修習。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註定了是賢弟的。
丁浩心頭一震,大感意外地道:大哥要小弟參研?
對了,我留你住下的意思在此,冀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大哥如此看重小弟
不要說那些外人話,你意下如何!
小弟勢在必走!
赤影人無可奈何地道:這麼著,賢弟事情告一段落務必來此,參修這秘笈,此物現在是賢弟的了,愚兄暫代保管!
丁浩感激無已地道:大哥,小弟現此謝過。
自家兄弟,我的便是你的,何必言謝,賢弟如一月不至,愚兄將出江湖尋訪!
大哥,這何苦,小弟事畢定來。
嗯賢弟來時,如愚兄不在,可視作己家,萬勿客套。
遵命!
這裡有張圖,是我昨夜繪的,上面載明出入這湖心小島的三條密徑,與及聯絡呼叫的暗號賢弟暇時看熟,爾後出入便不費事了。
說後,取出一個小紙折,遞與丁浩,又道:熟記之後即行毀去。
丁浩雙手接過道:小弟記下了!
賢弟的行囊須要充實否?
不必,不必,小弟隨身所帶,足敷所需。
丁浩把玄玄真經遞還赤影人,起身辭席,回到房中,佩上劍,帶上招文袋,然後由赤影人伴著,來到湖邊,由赤影人親自操舟,送到對岸,互道珍重而別。此際業已過午預計今夜可抵石家集。
一路之上,他心裡盤旋著赤影人洪仁的雲情高誼,似這等重義之人,實在很難找,但,對於赤影人的作風,他仍有些迷茫,一個獨身人,帶著一些婢女僕從,住在小島上,給人一種謎樣的感覺。
傍晚,到了一個小鎮打尖,一問地頭,距石家集已不足二十里。他想,這幾天不現身,全知子等可能急煞了。
正吃喝之際,忽見一個十四五歲的毛頭小子,匆匆入店,四下一逡巡,逕自走到了丁浩桌前,朝地上一跪,道:小叔叔,你才來呀?
丁浩倒是大吃一驚,這小孩莫非認錯了人?正待開口
那小孩搶著又道:您不回家,爺爺奶奶急壞了,預算你四天前要到家的!
丁浩心中一動道:你是
小孩又搶著道:我是二房的小順子呀!上次叔叔回來,我只十歲。
丁浩靈機一觸,忽然明白過來。
啊!小順子,你長這麼大,叔叔幾乎不認識了!
小叔叔,我們走吧?
好!
說著,放了點碎銀在桌上,與小順子揚長出店,小順子在前帶路,走的是丁浩來時的路,丁浩大惑,隨著他走到無人之處,低聲道:怎麼回事?
毛頭小子道:您是丁師叔祖?
丁浩幾乎笑出聲來,小叔叔一下子變成了師叔祖。
這從何說起?
小的是駱二員外弟子,您是俺師祖的老弟,不稱師叔祖稱什麼?
哦!我們各交各的,這稱呼不順耳。
不成,師門規矩最重輩份!
你真的叫小順子?
不,胡扯的,俺叫杜飛,家師出動了所有手下,在周近數十里尋訪您的下落,這幾天大家急煞了
我因小事耽擱,這方向不是往石家集吧?
正相反!
為什麼?
到處是狗腿子,不得不略施小計,瞞過對方耳目,不然惹厭,後面有人綴下來了,我們快些!
兩人加緊身法疾馳,不久,天色已完全昏黑下來,杜飛領著丁浩兜了個大圈子,穿過一片野林轉上另一條路,回頭奔馳。
二更時分,來到一個村集,只見四周盡是高大的楓樹,把全莊包在中間,兩人從後面入集,顧盼間,來到一所大莊院之前,杜飛道:師叔祖,我們越牆而入吧,這集上也有望月堡的線眼。
兩人越牆而入,走向正廳,莊院中燈火疏落,大部房舍,都隱在黑暗中。
到了正屋廳前,杜飛高叫一聲道:師叔祖駕到!
數條人影,應聲自廳門衝出。
現身的,赫然是柯一堯、全知子,與另一個面圓圓如富家翁的錦袍中年,看來他便是樹搖風的高足駱二員外了。
柯一堯與全知子喜不勝地異口同聲道:小老弟,急壞人了!
丁浩雙手一拱,道:對不住兩位老哥哥,小弟是按時到伊川的,不意碰上了意外,耽擱了你們!
說完,轉向那錦袍中年道:閣下便是駱二員外?
錦袍人哈哈一笑道:不敢當小師叔閣下之稱,愚侄便是駱甯。
丁浩尷尬地道:這小師叔之稱不太合適。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實受了吧,老偷兒規矩大,別站著說話,進廳去吧!
四人進入廳中,依序坐定,柯一堯關切地道:丁老弟,你碰上了什麼意外?
丁浩苦苦一笑,把碰上白儒夫婦,遭暗算,被埋葬的經過,說了一遍,聽得三人目瞪口呆,丁浩又說出了結交赤影人及遇救的經過,然後向全知子道:老哥哥事無不知,這赤影人是什麼來歷?
全知子眉鋒一緊道:你說距伊川百里的大湖?
是的,湖中央一個小島,樓臺建築,十分考究。
全知子面露驚容道:你說的當是離塵島
那裡叫離塵島?
不錯,取其隔離世俗之意,你見到那老怪物了?
丁浩心頭一震,道:什麼老怪物?
就是該島主人,六十年前離塵子之名,可說婦孺皆知。黑白兩道無人敢招惹,獨之呼二十年前的黑儒,算來這老怪物已近百
不對!
什麼不對?
小弟所結交的赤影人,年紀約在三十之間,他是島上主人,除了他,只是些下人僕婢。
可能他是離塵子的傳人。
照老哥哥這一說,離塵子已數十年不現江湖?
不錯,連老哥我也只是在年輕時見過他一次。
看來赤影人是他的傳人無疑了!
他沒有介紹來歷?
沒有,僅說父母雙亡,一個人索居該島。
談話之間,從人們擺上了酒菜,食畢,已是午夜將盡。
丁浩被安置在正廳上房安寢。
七日之期已過,卻不見老偷兒樹搖風回轉,大家都焦急異常,尤其是丁浩更感不安,他深知望月堡如龍潭虎穴,而老偷兒是為了他的事去犯險的。
這一天已是第十日整,丁浩準備第二天親去望月堡附近打探樹搖風的下落,不得已時,只有闖堡,乾脆與鄭三江結算血帳。
入夜,丁浩與二老及駱甯等圍坐廳中,丁浩說出了心意,全知子搖頭道:不必打草驚蛇,以樹搖風的能耐,絕不會栽倒望月堡,老偷兒也許因他事耽延,不如耐心再等上幾天。
柯一堯道:老夫悶得慌了,由老夫去刺探一番如何?
駱甯滿有自信地道:小侄相信家師絕不致失風,定是另有岔事阻延。
驀在此刻,只聽一個聲音道:好小子,你別狂吹,差一點便斷送這一副老賊骨頭了!
駱甯欣然道:家師回來了!
話聲甫落,只見樹搖風大步進入廳中,滿面風塵之色,廳中人齊齊起身,丁浩趕緊作揖道:老哥哥辛苦了!
樹搖風怪腔怪調地道:不當事,不當事,快備酒來!
駱甯忙不迭地出廳去了。
眾人落坐,全知子開口道:老偷兒,我們以為你做望月堡的常客了?
樹搖風一翻眼道:笑話,那我這門買賣別做了!
你方才說差點送了老骨頭?
那是另一碼事。
怎麼說?
嘿!時運不濟,冤家路窄,回程時我酒蟲作祟,竟一反往例,入酒店解饞,這一吃可好,碰上了白儒那小王八羔子
丁浩星目一睜,道:怎樣?
老哥我猛灌黃湯,竟沒發現他縮在角落裡,興盡出門,便被他綴上了,到了無人之處,他叫住老哥我,三句話不到,便動上了手
結果呢?
差一點點老哥我便脫不了身,擱在那兒啃土。
是在什麼地方?
宜陽!
他是回望月堡
鬼知道!
柯一堯有些迫不及待地道:老兄此番收穫如何?
樹搖風噓了一口氣,道:老偷兒使盡渾身解數,用盡一切手段,探查結果,堡中並無雲龍三現趙元生其人
柯一堯面色一沉,道:怪了,我當時的消息不切實。
丁浩不由愁上眉尖,沉重地道:這雲龍三現上天入地了不成?
樹搖風目注丁浩道:小老弟,我有意外的收穫
什麼?
你聽說過九龍令沒有?
丁浩全身一震厲聲道:聽說過,當年九大門派與黑白兩道高手,圍攻黑儒於邙山古陵就是為了九龍令被盜,造成了亙古未有的血劫,怎麼樣?
該令存於望月堡地下密室!
啊!
丁浩內心激動,無可言宣,想不到當初冒黑儒之名,殺害八大門派駐少林的代表,盜走九龍令的是望月堡主,這疑案總算有了眉目
樹搖風驚奇地道:小老弟,你因何如此激動?
丁浩心中立生警覺,一笑道:這是武林秘辛啊!
全知子道:老偷兒,這非兒戲,各大門派如得到消息,勢將引起武林干戈
樹搖風哈哈一笑道:多嘴的,難道是老夫造謠?這一來,你又知道了一件秘辛。
全知子搔了搔頭道:說真的,你老偷兒既已發現,何不順手牽羊帶回來?
樹搖風一披嘴道:多嘴的,這你就差勁了,那種燙手的東西能沾麼?如果偷牛的抓不到,抓到了拔樁的,豈不危哉殆矣!黑儒業已現身江湖,望月堡來個死不認帳,東西在老偷兒手中,那就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嗯!你老偷兒真懂得明哲保身。
倘非如此,還能活到現在?多嘴的,若不是你多嘴泄了那尼姑的底,怎會被活埋在古墓中十年?要不是小老弟得到雷公匕,你此刻尚不能見天日。
丁浩本來全神在想著九龍令的事,聞言之下忍不住脫口道:當初老哥哥到底泄了冷面神尼什麼底?
全知子一怔神,道:小老弟,這句話如果是別人問,我絕不答覆
丁浩一笑道:小弟無意探人隱私,不說也罷!
全知子坦然道:此地沒外人,說也無妨,真正的冷面神尼早已坐化,駕返極樂,現在的冷面神尼,是她的傳人,不是她本人
哦,難怪她看上去只是中年
那你錯了,冷面神尼的面目,從沒變過,她戴的是面具。
柯一堯接口道:她面冷無情,原因在此!
丁浩意猶未釋地道:老哥哥就只為了道出她的真面目,而被她鎖了十年?
全知子苦苦一笑道:不,是我泄了她真正來歷!
她真正來歷是什麼?
她便是當年名噪南方武林的雙美之一,叫做
丁浩心中一動,脫口道:天南一嬌蘇倩倩?
全知子大惑不解地道:小老弟怎會知道?
丁浩對此,可說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他曾聽竹林客說過,當初天南一嬌蘇倩倩
因不能與父親結合,憤而投入冷面神尼門下,削髮為尼,當然這一節他是不能說出來的,心念一轉之後,淡淡地道:小弟曾聽人道及她投入神尼門下!
哦!
談話之間,駱甯入廳,道:酒菜齊備,請各位移駕!
樹搖風首先起身道:走,走,別只顧扯淡,酒蟲爬出喉嚨了!
眾人一笑起立,來到東廂廳中,丁浩目光掃處,幾乎笑出了聲,桌上擺了四個杯子,外加那個老偷兒在殺城城隍廟中所用的寶貝大酒葫蘆,怪人異行,這句俗語真是不錯。
眾人入座,駱甯坐下位執壺斟酒。
樹搖風猴急地捧起葫蘆,口對口直灌,像是幾年沒喝酒似的,一口氣約莫倒了半葫蘆在肚子裡,然後才吮唇舐舌地連呼:過癮!過癮!
吃喝了一陣,全知子停杯目注樹搖風道:老偷兒,你在堡中呆了多久?
兩夜一天!
就是說黑進黑出?
當然,這是規矩。
另有所見否?
那白眉老禿也在堡中,自閉於密室,像是在參什麼武功
丁浩沉聲道:白眉老禿便是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老偷兒抓了抓亂髮,道:他便是毒心佛!
丁浩頷了頷首,道:一點不錯,是冷面神尼指證的!
好傢伙,這老魔一生如神龍見首不見尾,鬼氣十足,認出他真面目可真不容易,想不到閻王堡豢養的盡是些惡狗。
全知子接過話道:老偷兒,言歸正傳,雲龍三現沒下落,下一步棋如何!
你多嘴的一向自詡足智多謀,看你的了!
要查緝的對象不止雲龍三現一人,還有長白一梟及江湖惡客兩個魔頭,依我看來,我們分頭出江湖查訪,如有線索,以此地為聯絡地點,如何?
這就是你的妙計?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那倒沒有!
沒有就把嘴閉緊些!
十年折磨,你仍如此專橫霸道?
丁浩暗忖,這三位老人,為自己的事賣命,不應把他們蒙在鼓中,自己的身世,該坦誠相告才是,否則實在說不過去,心念之中,毅然開口道:三位老哥哥,小弟有句話不得不坦誠以告
樹搖風咕嚕灌了一大口酒,道:什麼話,說吧?
就是小弟我的身世來歷。
啊!老偷兒早想開口了,只是怕你另有隱衷所以一直憋在心裡
小弟便是都天劍客丁兆祥的遺孤!
柯一堯面色一變,全知子與老偷兒師徒卻驚呼出了聲。
全知子顯得甚為激動地道:都天劍客丁兆祥,小兄弟,了不起的人物啊!
樹搖風鬚眉俱張地道:令尊是老哥我平生最仰慕的人,小兄弟,你說遺孤莫非是發生
丁浩雙目一紅,悲憤地道:家園遭劫,先父罹難,先母也在兩年前不幸含恨而死。
這這聽江湖傳言,令先尊是毀家避世?
是的,這段血案江湖中無人知道。
全知子一拍腦袋,道:照啊!當初你向我探聽竹林客的下落,他是令尊的從人,你姓丁,老哥我竟然想不及此點。
樹搖風厲聲道:經過情形如何!
丁浩把聽自竹林客的事實,簡略說了一遍。
全知子蹙眉道:照說主使人是齊雲莊主余化雨?
是的,但據小弟親自調查,種種跡象顯示,其中可能另有文章,所以目前急及要追緝雲龍三現等兇手,只要逮到其中之一,真相便可大白!
小兄弟,凡巨奸大惡,表面上都掩飾得極好,你別上余化雨的當
是的,這一點小弟我想了很多,但無證據,而且對方也在找雲龍三現等人,怪的是當年兇手不是橫死,便是失蹤。
老哥哥我與齊雲莊主余化雨曾有過一段交情,由我重去探查一次,好歹要弄個水落石出!
丁浩感激地道:如此,小弟先行致謝,半半叟仍留在岳陽,老哥哥可先與他聯絡!
好,准這麼辦!
樹搖風望著柯一堯道:我倆走單幫罷!
柯一堯頷了頷首,沒有說話。
全知子向丁浩道:小兄弟,你的行止呢?
小弟準備赴王屋山一行!
見竹林客?
是的,再詳細問問當年血案始末!
正在此刻。只見駱甯的弟子杜飛匆匆奔入,在他師父耳邊低語了一聲,駱甯臉上現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向樹搖風道:師父以下的話,似不便出口,咽回去了。
樹搖風一瞪眼道:別吞吞吐吐的,什麼事?
駱甯期期地道:是是師父不願見的人來了!
樹搖風老臉大變,陡地離座道:不行,老偷兒得走!
全知子一把拉住道:老偷兒,這樣不是辦法!
嘎!然一聲長鳴,一頭巨鳥飛落院中,遍體金黃,紅睛鐵啄,引頸卓立,神猛十分,丁浩心頭一震,這不是靈鷲姥姥的靈鷲麼?難道是她來了?老偷兒為什麼要躲避她呢?
樹搖風吹鬍瞪眼地坐了回去,怒聲道:多嘴的,發生什麼事你負責!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總不會出人命吧?
說完,離座出房,到了院中,大聲道:老嫂子,十多年不見面了,今夜幸會啊!
樹搖風嘀咕著道:今夜要丟人現眼,這瞎婆子遲不來早不來,在這種時候來!
院中,響起了靈鷲姥姥的聲音:不爭氣的,給老娘滾出來!
丁浩是打橫坐,正好被門邊的花窗擋住,從窗櫺外視,只見靈鷲姥姥雙目緊閉,手持拐杖,巍然站立,房內燈影微光,照見她一臉寒霜,丁浩暗忖,自己已為她採到了九靈草,雙目仍未復明麼?聽口氣,莫非她是樹搖風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