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書中謎

第17章 第十四章

書中謎 雪瑞登.海伊 5002 2023-02-05
  納桑尼爾‧霍桑有一本日記,每一次他熱情的朋友到他位於伯克郡的紅色小木屋拜訪,他都會記錄下來:   梅爾維爾跟我聊到了時間跟永恆的話題,談到這個世界的存有,談到未來的世界,談到了他寫的書還有出版社,談到所有一切可能跟不可能的一切,我們一直聊到了深夜。   他們對彼此都有感覺,霍桑的情感比較內斂而節制,梅爾維爾的情感比較狂放而一發不可收拾。   回到我刻意標示的信件,那封在一八五二年八月十三日,也就是媽媽的生日寫的信,我讀了這封信:   ◇◇◇   我親愛的霍桑,   四個禮拜前我到南卡特一遊,我認識了一位從新貝德福來的紳士,他是個律師,在我感興趣的一些事情上,給了我相當多的資訊。有一天晚上我捫在聊天時,聊到耐性的話題,聊到這座島上的女人無怨地忍受他捫擔任水手的丈夫長期不在家裡的孤獨,我捫把這些事情當成奇聞軼事在聊,結果這個律師告訴我一個他工作中聽到的例子。雖然這位律師的記性不是太好,有些故事的細節記得不是很清楚,不過他跟我講的事情已經足以喚醒我心中的衝動。我拜託他等他回到家之後一定要寄給我一份詳盡的資料,他在跟我講這個故事時,他在筆記本就已經記下了這件事情。接下來就沒有消息了,一直到了我回到匹茲菲爾好幾天之後,我從郵局拿到了一份密封文件。你可以從這位先生寫給我的字條看得出來,他認為我一定會把這些故事拿來作為文學創作的素材。不過我沒有跟他暗示過任何相關的細節,我一開始對這個故事產生興趣是因為別的原因。不過,我也必須承認,從那天以後,我在腦海裡稍微改編了這個故事,我把這個令人震撼的故事背景換到一般場景中進行。不過,我之後又想到,這樣的故事其實就潛藏在我們的血脈中,你對這樣的故事題材一定熟悉不過了。老實說,我覺得要是由你來寫這個故事的話,會比我自己動手寫還要來得精采。不過,靈感就這麼自然地衝著你而來

  接下來書本出現一條折頁的痕跡,字體變得難以辨識。   作家會這麼跟另外一位作家分享他構思中的小說靈感,我認為這樣的情況並不尋常。不過除了日期上的巧合之外,這封信比起其他赫曼‧梅爾維爾寫給納桑尼爾•霍桑的信件,還是要來得無趣許多。這封信傳達他的新發現,不過倒是沒有傳達太多他豐沛的情感。   奧斯卡的坐姿幾乎連動都沒有動過。我四處張望了一下這座空蕩蕩的圖書館:這座圖書館很安靜,很優雅。在落地窗的後面,冬天的夜色依舊閃亮,大概是積雪反射了更多的光線的緣故。這樣夢境一般的場景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我一下子覺得有點暈眩,不過對一些小細節卻很反常地特別敏銳。   我看著書本,接著繼續讀下去:   ◇◇◇

  愈是繼續閱讀這個故事,我對這個故事愈是感到有趣,說故事的是一個情緒豐沛的人,即使他所說的是過往的記憶,他還是絲毫不予修飾他的情感流露。不過或許我這個興趣是偶爾被激發出來的,或許對你而言這個故事沒有太多的意義,也沒有太多深刻的意涵。不過,你繼續看下去就知道了。   我可以看得出來梅爾維爾想要霍桑接受這一切。他希望他能夠感受到故事中濃烈的情緒。這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呢?我跳過一些情節往前繼續閱讀,我找到附在梅爾維爾信件集當中的律師日記。   故事的劇情很普通,有些情節甚至很簡單。梅爾維爾希望霍桑能夠以阿嘉莎•羅賓森這個女人來寫一篇故事(或是叫做羅伯特森,名叫克理福的律師日記是這麼稱呼這個女人的。)阿嘉莎的故事講的是一個殷切期盼的女人,或者,如梅爾維爾所說,是一個遭到遺棄,而後就此活在悔恨當中的女人。克理福先生的日記透露了更多的故事細節:

  ◇◇◇   據說,羅伯特森兩次短暫出海時,曾在潘布魯克沿岸遭遇船難,有個當時還叫做阿嘉莎•海契小姐的女孩住在這一帶。羅伯特森被殷勤地款待與照顧。一年後,他明媒正娶地娶她進門。結婚兩年之後,他留下他身懷六甲的老婆到處找尋工作的機會,從那時之後的十七年間,他就此音訊全無,不管是直接聯絡或間接聯絡,一個隻字片語都沒有。由於貧窮,她必須外出工作賺取生活費,並且從微薄的收入中省錢提供女兒接受最好的教育。她後來加入友善協會,也把女兒送進了他們評價最好的寄宿學校,當我看到她的時候,我發現她比大多數的女性得到較多的栽培。在這段期間,羅伯特森來到了亞歷山卓特區,他在那裡的生意很成功,賺了很多錢,也娶了第二任老婆。可憐遭棄的元配身心俱疲,終於熬過十七年的漫長等待。那天她正好有事外出,神父駕著雙輪馬車來找她,說她先生回來了,希望能夠看看她們,就算她不想見他,無論如何也請讓他見女兒一面。他們於是一塊回家,沒想到在離她娘家半哩的地方,就遇到他跑來找他們。他們相會的經過,我是從女兒那邊聽來的,每個細節對他們彼此來說都顯得如此深刻。他對他離家未歸深表抱歉,這段期間以來音訊全無也感到愧疚,但是他卻拒絕透露他目前的生活狀況,還要她們別再追問了,之後留給她們母女倆一大筆錢,他答應她們一定會再回來,然後就在隔天就離開了。

  他再次出現時已經一年後了,趕在女兒出嫁前來給她送嫁妝。而沒多久,他在亞歷山卓的妻子過世了,他當時寫信請他女婿來一趟,女婿依約在亞歷山卓待了兩天,回來時戴了一個金錶,還有三條之前有人用過的華麗披肩。所有人都承認,這些事情都讓他們更加起疑,他一直有另一段婚姻。   不久之後,羅伯特森又再度造訪法爾茅司,而這也是最後一次。他來宣布說他打算搬到密蘇里州,也鼓勵全家跟他一起去。他向女婿保證會提供錢、土地與其他協助,不過這提議沒有被接受,他只好流著眼淚跟他們道別。不過他這次到密蘇里,一直到他臨終前都有跟家裡保持聯絡,每年也會寄錢給家裡。他們有聽他說後來又娶了厄文太太,不過後面兩任妻子都沒有再幫他生下孩子。

  原告的人品與證詞都讓詹寧先生非常沮喪,他還以為這些人是聯合起來詐騙厄文太太和她的小孩,但我不以為意,因為他們保持緘默的動機既高尚又純粹,我想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正牌的羅伯特森夫人。事情的前因後果,在她簡潔動人的陳述下,更讓我深信,要揭發羅伯特森,原本最好是趕他走讓他蒙羞,不過這麼一來卻會讓厄文太太以及她的孩子生活陷入困境。這位原配就說,我無意讓任何人傷心,雖然因為他的緣故,我吃了不少苦。身為人妻遭受到委屈與苦惱,能長期毫無怨言包容到這種地步,堪稱無人出其右,她是我眼中的女英豪。   ◇◇◇   阿嘉莎的故事倒是感動了我。我想到媽媽獨自一人把我養大,我想到了我的父親身分不明,我曾經想過是否要等待有人回頭找我們。莉莉安就在等待,不管是不是已經過世或只是失蹤她都在等待。幾年下來的殷切等待為的就只是要迎接重新見面的時刻,為的就是要期待幾乎不可能發生的破鏡重圓。他的原配說,儘管我自己過得很辛苦,我也不希望讓他們的日子不好過。阿嘉莎真是一個勇敢的女人。為什麼她的故事能夠讓梅爾維爾這麼感動呢?他為什麼要告訴霍桑一個關於等待的故事呢?為什麼他不自己把這個故事寫出來?我接著繼續閱讀這個故事,這個阿嘉莎的故事簡直就像是梅爾維爾本人自己寫出來的一樣,至少這些故事的筆記都是他做的。為了要讓這個故事吸引住他朋友的注意,梅爾維爾寫了信給霍桑,他在信裡透露了很多故事可能的發展方向:

  如果故事從這幾個受盡苦難的角色開始,故事能夠在一開始的地方就掀起一陣波瀾。不過如果先勾勒出幾個陰暗的身影,接下來才慢慢鋪陳將來要發生的事情,這樣也很好。你想想看,這就像是高懸在海面上的懸崖,上頭還有羊群在吃草,如果你把距離拉遠一點,角度再拉高一點,你會看到一座燈塔,裡頭住著未來的羅賓森太太的父親。這一天的下午天氣很晴朗。海面傳來一陣嚴肅的氣氛,一陣一陣規律地傳到沙灘上。空氣中傳來波浪的回音,就像是歐洲或是西印度群島的懸崖一樣,附近沒有任何落腳的土地。   想想看?作家之間彼此給建議是透過這樣的模式嗎?你能想像用這樣的方式來書寫嗎?為了我就這麼寫吧?   奧斯卡一定也知道這種感覺。我會問他事情,他也會告訴我,我又抬頭偷看了他一眼。

  他的身體向前傾,依舊在專心讀書,他的大頭向前傾,樣子像是踏在懸崖邊往下看。我在惴度要不要開口問他。   奧斯卡?我輕聲開口問話。   再等我一分鐘,我還沒讀完。他說話的口氣很沒耐心。他拿起鉛筆,在筆記本中記錄著。等我寫完再說。他簡短地下了結論。   抱歉。我喃喃自語。   我沒辦法幫上忙。他並不期望我可以幫他找到他要的東西。我又把這封信看過一遍,也讀了梅爾維爾的手稿:   ◇◇◇   附註1:阿嘉莎也知道嫁給船員的女人都要面對這樣的悲劇,她很早就下定決心千萬不能嫁給跑船的人。不過,沈迷在愛情之後卻又放棄了初衷。   沈迷於愛情之中?梅爾維爾是否相信愛情能夠克服所有的誤解?能夠跨越所有的障礙?或者只是在書裡面講講而已?是書本灌輸人們這些想法的嗎?阿嘉莎陷入愛情,而這樣的決定也使她就此步上災難。這片大海帶給她一個丈夫,接下來,她還這麼想,大海也將把她的丈夫送回來。不過他卻在大海中迷航了,他遺棄了她。梅爾維爾又追加了另外一筆附註:

  ◇◇◇   附註2:阿嘉莎在面臨船難的時候應該是積極的、是救助年輕的羅賓森的人。他應該是唯一的悻存者。他在船難中受了傷,他應該在阿嘉莎的照顧呵護下療養。現在這艘破損的船隻在沙灘上擱淺,在拖引下被拉上海灘,但她只能在此時黯然心碎。這艘船隻在上岸修復的過程中就此停留在沙灘上,經過好幾年之後,除了船頭能龍骨上吃水的痕跡之外,已經看不出來這是一艘曾經在海上航行的船隻,整艘船已經塞滿了沙礫。在她先生消失之後,傷心的阿嘉莎每天只能看著這艘船隻徒生傷感,她只能看著這艘船。   阿嘉莎的確成了羅賓森的依靠,屹立在沙灘上的船隻看起來像是個衛兵。阿嘉莎眼見船隻的殘骸埋在沙灘上,這是紀念她對海洋的哀傷。可憐的阿嘉莎。梅爾維爾到底希望霍桑做點什麼事情呢?不知道霍桑在看到第二個附註的時候會不會翻白眼?要是只靠你自己想像的話,你會寫出什麼樣的小說呢?這樣寫出來的東西會不會像是戴著一頂不合尺寸的帽子?我把這封信看完。第二筆附註的描述相當詳盡,這筆附註寫了好幾頁,最後終於停筆:

  ◇◇◇   我親愛的霍桑,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愚蠹,我只要想到我還能夠提供你自己的想法,我就會覺得很開心。我毫無保留想要提供我的一切,這一點你很快能夠看得出來,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就能夠瞭解。   他把他一切的想法都給了霍桑?這句話我搞不懂。這本書的最後一頁還加上了一則附錄,上頭還有更多的細節,更多對故事情節的建議,還有許多梅爾維爾的想法:我如果能夠做得跟你一樣好,那麼,為什麼不讓你來做呢?如果霍桑在聽完這番建議之後沒有寫下阿嘉莎的故事,如此一來,梅爾維爾也沒有多少的選擇,他只能把故事寫下來,他為這個故事增加了更多的價值。   我又看了奧斯卡,他還在專心讀書,他的手放在頭上,看起來好像是頭受了傷,好像是專心思考會讓他的大頭飛離他的肩膀。奧斯卡?我好想靠在他的耳朵旁邊講話,我好想跟他講這些事情。

  現在看來,梅爾維爾把這個故事的點子送給霍桑的目的,就是想要把他留在身邊,想要利用這一份禮物讓他加入寫作。梅爾維爾送給他有名的作家朋友這麼一個攸關期待與分離的故事,這是一種他用來溝通的方式。整個故事看起來就跟我和奧斯卡之間的模式如出一轍。   奧斯卡?我又開口,我把這本書信集放在桌上。我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我決定要打斷他的閱讀。   什麼事情?他回應的口氣已經有幾分怒氣。   赫曼•梅爾維爾跟納桑尼爾‧霍桑曾經寫過有關女人跟船難的小說嗎?有關女人被人拋棄的故事?被她先生遺棄的故事?一個名字叫做阿嘉莎的女人?   你說的是阿嘉莎嗎?奧斯卡問道,他睜大了金黃色的眼睛,滿是訝異。   他放下了鉛筆。   是的,我找到一封提到一個名叫阿嘉莎‧羅伯特森的女人,信裡面寫得很詳細,這些細節都足夠寫成小說了,這些想像的情節可以寫成小說了   嗯,妳又怎麼知道了?奧斯卡對著空氣說話。這個世界本來就有許多神祕的結。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