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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三十四》

里斯本夜車 帕斯卡.梅西耶 7171 2023-02-05
    電話簿上,有兩個瑪麗亞.胡安.亞維拉住在奧里克廣場。隔天語言學校下課後,戈列格里斯便前去拜訪。他按下鈴的第一道門後,住著一位帶著兩個小孩的年輕女人,小孩緊抓著媽媽的衣裙。而在第二道門後,他得知亞維拉太太已經出門旅行兩天了。   他回到旅館取了波斯文文法書之後,又動身前往柯蒂斯文理中學。候鳥沙沙地飛過荒棄的中學。他曾希望非洲熱浪再度來襲,但是這裡只有溫和的三月暖風,夾帶著一絲冬天的寒意。   文法書裡夾著娜塔麗雅.魯賓的紙條:截至目前,我已經全部搞定!他打電話告訴她書已收到時,她說:這些話可不是鬧著玩的。幾天下來,她除了他交代的事情之外,什麼都沒做,父母對她的勤奮感到吃驚。他打算什麼時候去伊朗旅行?現在去會不會有危險?

  一年前,戈列格里斯曾在報上讀到關於一名老人的諷刺評論文章。那人在九十歲時開始學中文。作者狠狠地譏諷了老人一番。您什麼都不懂。戈列格里斯用這樣的標題,給編輯部寫了封讀者投書。您何必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面?多夏狄斯看他氣憤難耐,安慰他說。那封信他並沒有寄出去。但是,多夏狄斯那不把這當回事的態度,讓他不太開心。   幾天前,他在伯恩小小測試一下,看自己還記得多少波斯文。結果還想得起來的,實在少之又少。現在書擺在眼前,一切就順利多了。我依然留在那兒,留在那當時早已離我遠去的地方;我從未離開過,只是長時間活在過去,或者說,從過去走來。普拉多曾這樣寫道。成千上萬個推移著時間向前移動的變化,與此一感受的永恆在場相比,彷彿夢境般虛無飄渺,短暫且不真實。

  校長辦公室裡,錐形的光束游移著。戈列格里斯想著父親死去時,臉上那再也不會改變的沉靜。當初因為害波斯的沙塵暴,他曾經多希望父親能給他一些建議,但他並不是那種會給孩子建議的父親。   前往貝倫的路很長,戈列格里斯一路步行,想像法官當時如何默默承受痛苦以及生活在兒子對他所做判決的恐懼中。漆黑的夜空下,雪杉高聳入雲。戈列格里斯想著安德里亞娜脖子上那道掩藏在黑絲絨帶底下的傷疤。往燈火通明的屋裡望去,美洛蒂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她是否知道,這些正是紅雪杉?當法庭可能宣判普拉多人身傷害罪時,她與此事又有何關連?   這已經是他在西爾維拉家住下的第三個晚上。現在我住在這裡。戈列格里斯穿過屋子,又穿過陰鬱的花園,來到街上。他信步走在社區裡,看著那些正在做飯、吃飯和看電視的人們,然後又再走回西爾維拉家前,打量著這一棟建築。這棟入口燈火燦燦、裝飾著立柱的淺黃色房子,是這片高級住宅區中的豪華建築。現在我住在這裡。他在客裡的沙發上坐下來。這意味著什麼?他已經無法再觸碰到布本貝格廣場了。他有可能就這麼繼續碰觸里斯本的地面嗎?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碰觸?他在這片土地上的足跡,看上去會是什麼樣子?

  為當下而活,這聽起來多麼適切又美妙。普拉多在他的一段短文中寫道。但我越是希望自己能做到,越是無法理解其中含意。   戈列格里斯在他的生命中從未感到無聊過。他認為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麼過他的生活,是最不可理解的少數幾樁事情之一。就連現在,他也絲毫不覺無聊。他在這棟大得出奇的寂靜屋子裡,感受到某種不同的東西:靜止的時間。或許不盡然,時間並沒有完全靜止,只是沒有引他向前,沒有帶他迎向未來,反而只是無動於衷地從他身邊流過,事不關己。   他走進男孩的房間,打量書架上西默農的小說,《看火車的男人》。他在布本貝格廣場電影院的廣告櫥窗裡,看過畫著珍娜.莫羅的黑白電影海報。那已經是三週前的事了,那天是星期一。就在這天,他溜走了。那部電影應該是珍娜.莫羅在六十年代拍的,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又是多久呢?

  戈列格里斯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該翻開普拉多的書。看了那些信之後,他的心境有了些微變化。從父親的信中所受到的影響,遠比從兒子的信來得多。最後,他還是翻開書來。還沒讀到的部分,所剩不多。在他讀完最後一頁後,情況將會變成如何?他始終害怕讀到這本書的最後一句。讀到一半的時候,有個想法一直折磨著他:他的閱讀遲早會來到最後一句。然而這次的最後一句,將比其他任何書中的最後一句都要來得艱難,它很可能因此斷絕了他和牡鹿胡同的西班牙書店之間無形的連結。他盡量拖著不翻到最後一頁,讓閱讀的目光盡可能久久停在那裡。但這畢竟不全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最後,他再查一下字典,詳細到超出了實際的需要。最後一個字。最後一個句號。接著,他將進入里斯本,進入葡萄牙的里斯本。

謎一樣的時間   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想弄清楚一個月到底有多長。那是去年十月的最後一天。那天和每年的這一天並無二致,但我每年到了這一天,便感到失措,彷彿我以前從未經歷過這一天似的。清晨,一道嶄新的微弱曙光,預示了冬季的降臨。光線不再灼熱,不再刺人肌膚,不再有讓人只想躲進陰暗處的熱浪。隨之而來的陽光,溫柔又和諧,讓人明顯察覺到白日的縮減。面對這樣的新光線,我不視之為敵,不是那種像在無可救藥的滑稽劇裡,對此妄加斷拒且無謂抵抗的人。當世界失去尖銳的夏日稜角,向我們展露出模糊的輪廓時,這光線正好省下些力氣,也要求我們少一些堅持。   不,不是新光線那片淡淡的乳白霧靄讓我嚇了一跳,而是因為破碎微弱的光線,再一次向我明示了一段自然時光已經告終,我人生的一個階段也已經過去。我從三月底到現在做了些什麼?從我伸手想要拿起咖啡館桌上的咖啡杯,卻因為碰了在陽光照射下變得燙手的杯子而將手縮回去的那天起,我都做了些什麼?從那以後,是否已經流逝了太多的時間,或是太少?七個月那是多久的時間呢?

  我總是習慣繞過廚房,那裡是安娜的領地。我不太喜歡她擺弄鍋盤的樣子,彷彿精力充沛地在玩雜耍。但那天,我需要一個人,讓我可以表達出我無聲的驚訝,即便我不挑明著講都行。   一個月是多長的時間?我直接了當地問。   安娜正準備點火,聽我這麼問,把火柴吹熄。您指的是?   她的眉頭緊蹙,就像那些碰到了解不開的難題的人。   我指的是一個月有多長?   她垂下目光,兩隻手尷尬地揉搓著。嗯,有時是三十天,有時   這我知道,我沒好氣地說:我問的是:那到底是多長?   安娜抓起鍋杓,讓她的手有點事做。有一回,我照顧女兒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她遲疑地說,彷彿心理醫生般謹滇,擔心說出來的話會讓病人崩潰,再也沒有復原的機會。我每天端湯,上下樓梯好幾次,小心不讓湯灑出來。那是一段很長的時間。

  之後呢,等妳再回過頭看那段時間時,妳是怎麼想的?   安娜終於敢露出一點笑容,表現出她的釋然,顯然她的答案並沒有太離譜。我還是覺得那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不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覺得它沒那麼長了。   那些送湯的日子,妳到現在還感受得到嗎?安娜來來回回翻轉著鍋杓,接著從圍兜裡取出紙巾,擤了一下鼻涕。我當然很樂意照顧孩子。在那時間裡,她一點兒也不倔強。儘管如此,我還是不願再經歷一次。我始終非常擔心,因為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病,有沒有危險。   我指的不是這個。那個月過去之後,妳曾覺得遺憾嗎?遺憾時光流逝,遺憾再也無法做些什麼?   反正,一切都過去了。安娜說,看上去不再像是沉思的醫生,反而像是膽怯的考生。

  好吧。我說,轉身朝門口走去,身後響起劃火柴的聲音。為什麼當涉及到一件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時,我總是對人如此吝嗇冷酷,如此不知感恩呢?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需求,不惜如此粗暴地抗拒他人,來為自己認為重要的東西提出辯護?即使他們從未想過要從我這裡拿走這個我認為重要的東西。   隔天早上,也就是十一月一日,我在晨曦中走到了世上最美的街道奧古斯塔街尾端的拱門。大海在蒼白的晨光中,宛如一面黯淡的銀板。我要趁著非常清醒的時候,體驗一下一個月到底有多長這是當時驅我起床的想法。咖啡館裡,我是第一位客人。杯子裡只剩下幾口咖啡時,我放慢了慣常喝咖啡的速度。我不知道當杯子空了,我還能做些什麼。我若就這麼坐著不動,第一天可能會過得很長。但我想要了解的,並不是一個人無所事事時一個月會有多長的問題。那麼,我究竟想要了解什麼呢?

  有時候,我是相當慢條斯理的。直到今天,當十一月初的曙光又再度減弱時,才意識到我問安娜的那個問題:那些不容改變的、短暫的、遺憾的和悲傷的事情,根本不是我在意的重點。我想問的其實是另一碼事:要怎麼做才能夠讓我們充實地度過一個月的時間,充分體驗我們的時間,而不是任由它從我們身邊溜走,讓我們只為此感到遺感,眼睜睜看著時間從我們的指間流逝,卻非因為時間的消逝而覺得痛苦,反而是因為自己什麼都沒做感到難過?因此,我的問題不再是一個月有多長的時間?反而是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可以為自己做些什麼?我什麼時候才可以得到這個月完全歸我所有的印象。   換句話說,假使我說,我花了一整年的時間來弄清楚一個月究竟多長的問題,這是一個錯誤的說法。事實是,在我提出了一個月是多長這個錯誤的問題後,我耗費了一整年時間,才弄清楚自己想知道的到底是什麼。

  隔天下午,時間還早,戈列格里斯離開語言學校去找瑪麗安娜.埃薩。當他見到瑪麗安娜.埃薩轉過街角,朝他迎面走來時,突然明白為什麼自己害怕打電話給她:他會告訴她自己頭暈的事,而她會思索各種可能的原因。但他並不想聽。   她建議一起喝杯咖啡,接著提起了胡安。我星期天一整個上午都在等他。提到戈列格里斯時,他告訴她: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可以跟他談心裡的話。並不是說我已經甩掉那些事,但是幾個鐘頭下來,我感到輕鬆多了。戈列格里斯告訴她安德里亞娜、立鐘、喬治和西洋棋俱樂部及西爾維拉家裡的事。他差點也告訴她回伯恩的事,但隨即打住。這件事講不得。   他說完後,瑪麗安娜.埃薩問起他新眼鏡的情況,然後瞇著眼打量他。您的睡眠太少了。她說。戈列格里斯想起那天上午,她幫他做檢查時,他陷在她辦公桌對面的沙發裡,再也不想站起來的感覺,想到她鉅細靡遺的檢查,想到他們同船前往卡希爾斯區,以及後來兩人一起喝金紅色阿薩姆紅茶。   我最近常頭暈。他說,然後停頓一下,我有點擔心。   一小時後,他離開了她的診所。她又檢查了一次他的視力,量了血壓。他得做曲膝和平衡的動作。她詳細聽他描述頭暈的現象,然後寫下一位神經科醫生的地址。   我覺得沒什麼,她說:我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想想,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您的生活起了多大的變化。不過,無論如何還是做一下一般檢查。   戈列格里斯眼前浮現了普拉多診所牆壁上空缺的四方形,那裡曾經掛著一張大腦圖。她看出他的驚慌。   腫瘤的症狀完全不一樣。她說,輕撫了一下他的手臂。   這裡離美洛蒂家不遠。   我就知道,您還會再來。美洛蒂打開門時,愉快地說:自從您上次來訪之後,普拉多好幾天都活生生地浮現在我面前。   戈列格里斯將這對父子的信遞給她看。   不公平。她讀完父親信的最後一個字時說:不公平!太不公平!好像普拉多是置他於死地的人。他的醫生是個明眼人,開的安眠藥劑量很少。但是爸爸可以等。忍耐是他的優點,好比一塊沉默的石頭一樣。媽媽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她什麼都知道,只是沒法阻攔。現在,他已經不再疼了。我們站在打開的棺材前,媽媽這樣說道。就為了這句話,我是多麼愛她啊!現在,他也不需要再掙扎了。我說。她說:是啊,這倒是。   戈列格里斯告訴她自己拜訪安德里亞娜的事。普拉多死後,她再也沒去過藍屋,美洛蒂說她對安德里亞娜將那兒弄成了博物館和神廟,讓時間停滯不前的事,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安德里亞娜還是小女孩時,就很欽佩他。他無所不能,是最了不起的哥哥。他膽敢反駁爸爸,反駁爸爸耶!他去孔布拉上大學的一年後,她轉到柯蒂斯文理中學對面的女中,也就是瑪麗亞的學校。普拉多是那裡的女孩心中的偶像。安德里亞娜非常享受她作為偶像妹妹的身分。要不是發生了一件戲劇性的事,讓他救了她的命,事情本來可以往另一個更正常的方向發展的。   那件事發生時,安德里亞娜才十九歲。即將參加國家考試的普拉多,在家整日埋在書堆裡,只有吃飯時間才下樓。就在一次這樣的家族聚餐中,安德里亞娜噎到了。   當時,我們每個人盤子裡都有食物。起先誰都沒注意。突然,安德里亞娜發出一聲很特別的聲響,喉嚨恐怖地呼嚕了一下,她雙手緊掖住脖子,急促地在地板上頓足。普拉多坐在我旁邊,完全沉浸在考試的準備中,像個沉默的幽靈一般,盲目地把食物塞進嘴裡。我們已經習以為常。我用手肘推了他一下,指向安德里亞娜的方向。他迷惘地四下張望。安德里亞娜的臉開始發紫,喘不過氣來,眼神無助望著普拉多。我們都看得出來,普拉多臉上所流露的憤怒的專注。每當他遇到某種無法立刻理解的問題時,便會流露出那樣的神情。他習慣於迅速理解、所有事都是如此。   他猛然跳了起來,椅子往後翻倒,大步衝到安德里亞娜身邊,抓起她的胳臂讓她站起來,將她轉過身來,背靠自己。接著,他扳著她的肩,吸了口氣,猛力將她的上身往後一扯。安德里亞娜的喉嚨發出一聲窒息的喘息。除此之外,什麼也沒發生。普拉多又重複一次相同的動作。卡在她喉嚨中的肉塊,依然沒有鬆脫的樣子。   隨後發生的事,每一秒、每一個動作,都永遠烙印在我們的心裡。普拉多把安德里亞娜放在凳子上,命令我過去。他把她的頭向後翻。   扶住!普拉多竭力喊了一聲:別動,   他抓起自己桌上切肉的尖刀,在餐巾布上擦了兩下,屏住呼吸。   不要!媽媽大叫,不要!   我相信他根本沒聽見。他騎在安德里亞娜腿上,直視她的眼睛。   我必須這麼做。他說,直到今天,我仍為他聲音裡的平靜感到震驚。否則妳會死。把手拿開,相信我。   安德里亞娜鬆開脖子上的手。普拉多用手探著她喉頭的角狀軟骨和環狀軟骨之間的空隙,接著用刀尖對準縫隙,深呼吸一口,閉了下眼,猛刺進去。   我專注用兩手像老虎鉗般按住安德里亞娜的頭,沒看見血飛濺出來,後來才注意到他襯衫上的血跡。安德里亞娜的身體猛地直立起來,從普拉多剛剛劃開的囗子吸入空氣。當我聽到她喉頭裡發出氣息時,才知道普拉多找到了氣管的通路。我睜開眼,訝然發現普拉多正用刀尖在傷口上轉動,那一幕真是慘不忍睹。後來我才明白他必須讓氣管保持開放。接著,普拉多從襯衫囗袋裡抽出一支原子筆,咬在牙縫間,空出一隻手,旋開筆帽,取出筆芯,像注射針筒一樣將筆的後半截插進傷囗裡,再慢慢抽出刀來,緊握住原子筆。安德里亞娜的喉頭不停抽動,發出像口哨一般的聲音。但她還活著,臉上紫漲的顏色也逐漸消退。   救護車!他命令道。   爸爸從呆滯中回過神來,走到電話前。我們把安德里亞娜抬到沙發上。她的脖子上插了一支原子筆。普拉多撫摸著她的頭髮。   我別無選擇。他輕輕地說。   幾分鐘後趕到的醫生,把手搭在普拉多肩上說:真是驚險,差一點啊。這樣的年紀,就能這般鎮定,有勇氣!   救護車載著安德里亞娜急駛而去,普拉多穿著帶血的襯衫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誰都沒出聲。我相信,這對他來說是非常糟糕的事:沒有任何人說一句話。醫生短短的幾句話,證明了普拉多做的是對的,他救了安德里亞娜的命。儘管如此,卻沒有任何人表態。這股籠罩著餐廳的沉默,源自於對他冷血舉動的詫異。那樣的靜默,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劊子手。事隔幾年,有次我們提起這件事時,他這般說道。   在這樣的時刻,我們全家卻棄他於不顧,他再也不曾從這樣的傷害中復原。這一點,永遠改變了他和家人的關係。從此以後他很少回家。回來時,也只像個彬彬有禮的客人。   突然之間,這股靜默被打破。普拉多全身開始顫抖,他雙手摀著臉。直到今日,我依然可以聽見他乾澀的啜泣聲。他全身抖動。我們再次棄他於不顧。我用手撫摸他的胳臂,但這遠遠不夠。我當時只是個八歲的女孩,他需要的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他再也忍受不了,一躍而起,衝進自己的房間,抱起一本醫學教科書,再度衝下樓來,把書往桌上用力砸去。餐具在盤子上嘩啦作響,杯子也叮噹晃動。看!他瘋了似叫著:這裡寫著。這種手術叫做氣管切開術。你們幹什麼那樣傻傻盯著我?要不是我,我們就得把她抬出去,放進棺材裡了!   醫院為安德里亞娜動了手術。她在那裡待了兩個星期,普拉多每天都去醫院看她。每次他都是自己一個人去,不願和我們一起走。安德里亞娜對他無限感激,簡直像宗教膜拜一樣。她帶著脖子上的傷口,臉色蒼白地靠在枕頭上,不斷在腦海裡演繹著當時驚心動魄的場面。我單獨陪著她的時候,她跟我談了這件事。   就在他要刺下來之前,窗前的雪杉變紅了,雪紅的一片。她說:然後,我就昏了過去。   美洛蒂說,安德里亞娜帶著一個信念出院,因為救了自己一命,她要終身為哥哥奉獻。這使得普拉多膽戰心驚,他千方百計要讓她放棄這個念頭。有一陣子,似乎出現了可能性。她遇到一個法國人,他愛上她。那段驚心動魄的場景,似乎就這麼消失。然而,在安德里亞娜意外懷孕之後,這段愛情在頃刻間破滅了。普拉多再次趕到,在流產手術中陪伴她。為此,他中斷了他和法蒂瑪的蜜月旅行,從英國趕回來。她中學畢業後開始學習護理。三年後,普拉多的藍屋診所開張。很明顯地,她成為了他的助手。法蒂瑪不讓她住在那棟屋子裡。當她不得不離開時,那真是扣人心弦的一幕。法蒂瑪死後不到一個星期,安德里亞娜便搬了進去。普拉多因為失去法蒂瑪,傷心至極,無力反抗安德里亞娜。安德里亞娜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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