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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六》

里斯本夜車 帕斯卡.梅西耶 6458 2023-02-05
    這裡不算宮殿,卻住了一戶殷實人家,在屋內隨興布置,多一間或少一間房間,浴室是兩間或三間,都無關緊要。駝背法官以前住在這裡,握著有銀手把的手杖在屋內走動,和如影隨形的病痛搏鬥,又堅信人不可自以為是。他的工作室是否在那多角的塔樓裡,塔上的圓拱窗是用小圓柱分開來的?這棟多角房屋正面有許多陽台,數目多到數不清,每座陽台上都有鍛鐵製的雕花欄杆。戈列格里斯想像這個家中的五個成員,至少都有一、兩間房,並且想到自己兒時住的那間狹小、隔音差的屋子,博物館守衛、清潔女工和他們近視眼兒子坐在斗室裡的簡陋木桌前,只能藉複雜的希臘文動詞變化來抵禦不斷從隔壁傳來的廣播干擾聲。家中窄小的陽台連遮陽傘都無法撐開,小陽台在夏天熾熱難耐,加上廚房油煙如浪潮湧過,他根本不想踏上陽台一步。相較之下,法官的家恍若一座寬敞、陰涼、安靜的天堂。四下針葉樹參天,有彎曲的樹幹與交織的枝枒,像是一座座遮蔭的小屋頂,有時像是中國式的寶塔。

  雪杉!戈列格里斯嚇了一跳。紅雪杉。真的是雪杉嗎?安德里亞娜眼中的紅雪杉?她為自己的出版社命名時,眼前出現的是否正是這片想像中色彩斑斕的樹林?戈列格里斯攔住路人,問這些樹是否是雪杉?他們聳聳肩,皺皺眉,覺得這個奇怪外國佬的問題莫名其妙。終於有一名年輕女子表示:是啊,沒錯,是雪杉,格外高大漂亮。現在他想像自己走進屋子,瞧著窗外的深濃綠意。發生了什麼事,讓她眼中的濃綠變成紅色?是鮮血嗎?   塔樓窗子後面出現一個身穿淺色衣衫的女人,頭髮高高盤起,步履輕飄地來回忙碌卻不慌張,現在不知從何處捻起一根點燃的菸,煙霧飄向挑高的天花板。陽光穿透雪杉落在房內,她感到刺眼便側身避開,突然消失不見。一個似乎腳不著地的女孩,胡安.埃薩曾這樣形容美洛蒂,實際的名字想必是麗塔。他的小妹。她會是在這塔樓裡動作輕盈如行雲流水的女人嗎?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是如此之大?

  戈列格里斯繼續往前走,在下一條街走進一間無座位咖啡店。點咖啡時,他要了一包香菸,正是在胡安那裡抽過的牌子。他吞雲吐霧,眼前出現科欽菲爾德的學生,他們正站在幾條街外的麵包店前抽菸,端著紙杯喝咖啡。凱吉從什麼時候開始明文規定教職員辦公室禁止吸菸的?現在他試著深吸一口入肺,灼熱的咳嗽令他差點喘不過氣來。他把新眼鏡擱在吧台上,擦拭咳出的眼淚。吧台後的女人一看便知是癮君子,對著他冷笑。不會就別試。戈列格里斯得意極了,因為他居然聽懂了,雖說聽得挺吃力。他不知該拿這菸怎麼辦,索性丟進咖啡杯旁的水杯裡。女人諒解地搖搖頭,拿走了水杯。那該怎麼辦,誰叫他是新手。   他慢慢朝雪杉屋的正門走去,又帶著毫無把握的心情按下門鈴。門開了,剛才見到的女人出現在門口,手裡拉著一條遛狗繩,上面繫著一頭沒耐性的德國牧羊犬。她已換上一條藍色牛仔褲,蹬著一雙球鞋,上半身還是那件束腰短上衣。她被狗拉著,踮著腳尖朝門囗挪了幾步。一個腳不著地的女孩。她灰黃色的頭髮裡已露出不少白髮,看上去卻依然像個少女。

  早安。她打招呼,疑惑地揚起眉,以清澈的眼睛注視著他。   我戈列格里斯用法語猶豫地說道,感到香菸殘留在嘴裡不舒服的滋味:多年前這裡曾經住了一位法官,一位知名的法官。我想   他是我父親。女人應了一句,吹開一綹落到眼前的頭髮。她的聲音清脆,和一對水汪汪的灰眼睛,還有字正腔圓的法語十分相稱。麗塔這個名字很美,但叫美洛蒂(旋律)簡直就是完美的。   你為什麼對他感興趣?   因為他是這個男人的父親。戈列格里斯將普拉多的書拿出來給她看。   狗兒扯著繩子。   潘!美洛蒂叫道:潘!   狗兒坐下來。她把套圈推進胳臂肘裡,然後翻開普拉多的書。看到雪杉她唸著,聲音隨著每個音節越來越小,到結尾已沉寂下去。她翻看著,瞧著書中哥哥的照片。她白皙的雀斑臉漸漸黯淡下來,連嚥口水都顯得費力。她目不轉睛注視著照片,宛若一尊跨越時空的雕像,有次還用舌尖舔了舔乾燥的唇。她又往後翻,讀了一兩句後再回到那張肖像,然後翻到書名頁。

  一九七五年。她說:大哥那時已過世兩年。對這本書我一無所知,你是從哪裡弄到的?   她邊聽戈列格里斯說明,邊用手輕撫著灰色的封面。這動作不禁讓他想起在伯恩的西班牙書店裡碰到的女學生。美洛蒂似乎不再聽下去,他趕緊把話打住。   安德里亞娜,她說:安德里亞娜連一個字都沒提過。她就是這樣子。美洛蒂剛開始的語調中還帶著驚奇,漸漸卻添入了苦澀,最後不再與她悅耳動聽的名字搭配。她望向遠方,視線穿過古堡,穿過巴夏區的低窪地帶,一直望到巴羅奧爾多區的山坡上,似乎在與藍屋中的姊姊怒目相對。   他們面對面默立良久。潘喘著大氣。戈列格里斯覺得自己就像個入侵者,一個偷窺狂。   進來喝杯咖啡吧。她說,彷彿用輕踮起腳尖翻越過惱怒。我想看看那本書。潘,算你倒楣。說完,她用力拉牠進門。

  屋裡生機盎然。樓梯上堆放著玩具,空中飄揚著咖啡、香菸和香水的味道,葡萄牙文報紙和法語雜誌七零八落攤在桌上,CD盒敞開,一隻貓咪趴在早餐桌上舔著奶油。美洛蒂哄走貓,為戈列格里斯倒了一杯咖啡。她剛才因激動而漲紅的臉,這時已趨於平靜,只剩幾塊紅斑印證了她剛才情緒的波動。她拿起放在報紙上的眼鏡,開始翻閱哥哥的筆記,不時前前後後翻著,偶爾咬住下唇。有次她眼睛沒離開書上,手卻在上衣上搜尋著,不假思索地摸出一根菸來。她的呼吸變得急促。   這段關於瑪麗亞和換學校的事,一定是我出生前發生的事。我和普拉多相差了十六歲。但對爸爸的描述準確極了,爸爸就是這樣。我出生時,他四十六歲。我是他們去亞馬遜河的旅行途中意外懷上的,媽媽很少能誘惑爸爸出門旅行,但我無法想像爸爸在亞馬遜河時的模樣。我十四歲時,已在慶祝他六十大壽。在我眼中他不僅老態龍鍾、彎腰駝背,還嚴厲無比。

  美洛蒂停下來,又點起一根菸,眼望前方陷入沉思。戈列格里斯滿心指望她提到法官死亡的事,可是她的臉色變開朗起來,思路轉到另一個方向。   瑪麗亞,我都不知道普拉多還是小男生的時候就認識她了。擺明他那時就愛上她了,這份愛從未終止,是他一生中最純潔無瑕的至愛。他若是沒吻過她,我也不會奇怪。在他心目中,沒有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女人能超越她的地位。她結婚生子對他全無所謂,他依然愛著她。一旦他愁眉不展,遇到重大麻煩,就會去找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只有她清楚普拉多的個性。他懂得透過和人分享祕密來保持親密關係,他是這方面的大師,造詣高深。我們全知道,了解普拉多全部祕密的人是瑪麗亞。法蒂瑪一輩子籠罩在這陰影下,安德里亞娜對她更是恨之入骨。

  戈列格里斯問她是否還活著。美洛蒂說,她早年住在墓園附近的奧里基區,不過距離最後一次在普拉多墓前遇到她,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次碰面雙方都很客氣,也十分冷淡。   她出生農家,和我們貴族始終保持距離。可是普拉多也是貴族,她假裝對此毫不知情,或只認為純屬偶然,是外在之物,跟他毫無瓜葛。   美洛蒂也不知道瑪麗亞的姓氏。我們只知道她是瑪麗亞。   兩人走出塔樓的房間,來到屋子平整的一面,那裡立著一架織布機。   我做過很多事。看到戈列格里斯好奇的眼神,她笑著解釋:我一直很不安分,反覆無常,爸爸不知道該拿我怎麼辦才好。   有一瞬間,她清亮的嗓音黯淡下來,彷彿一片烏雲飄過太陽前方,又轉瞬即逝。她指著牆上自己的照片,照片上的景致各異。

  這張是我在酒吧當侍者;這張我蹺課時拍的;這張是在加油站打零工;這張你一定要看,是我的樂團。   照片裡是八個女孩組成的街頭樂隊,全是小提琴手,頭上全戴著一頂男孩帽,帽簷都轉向一邊。   認出我了嗎?我的帽簷朝左,其他人向右,代表我是頭。我們賺了很多錢,一大把錢。我們在婚禮和宴會中演出,是壓軸好戲。   她忽然轉身,走到窗前,朝遠處望去。   爸爸不樂意看我客串演出。在他去世前不久,我正跟我的氣球女孩(人們這麼叫我們)在街頭表演,忽然發現爸爸的專車和司機出現在人行道邊。每天早上五點五十分,司機都會準時來接爸爸去法院,他永遠都是第一個到法庭上班的人。爸爸跟以往一樣坐在後車座上,這時正抬頭看著我們。我的淚水湧了上來,演奏不斷出錯。車門打開,爸爸從車裡走下來,臉因疼痛而扭曲著。他拿手杖擋住來往車輛,連在這種地方,他都表現出法官的權威。他慢慢走來,站在圍觀的人群後面一會兒,然後擠過人群,走到用來賞錢的小提琴盒前,看都沒看我一眼,朝裡面扔了一大把硬幣。淚水順著臉滑下,我無法繼續演奏下去。車子開走了,我看到爸爸揮動那隻因痛風扭曲的手,我也朝他揮手,之後跌坐在一家大門前的樓梯上,淚如泉湧。我不知道那是為了爸爸到來而欣喜,還是為了他的姍姍來遲而感到悲哀。

  戈列格里斯瀏覽著照片。她曾是一個討所有人喜愛的女孩,為所有人帶來歡笑;就連哭泣也是晴天時突降的驟雨。學校裡的教師被這鬼靈精怪的女孩迷惑,以致她蹺了許多課還能完成學業。她告訴他,她一夜之間便學會了法語,用法國女星艾樂蒂為自己取法文名字,其他人立刻改稱她為美洛蒂,這名字彷彿是為她天造地設,因為只要她在場,一切便顯得輕快美好,像美妙的旋律。人人愛她,卻又沒人拴得住她的心。   我愛普拉多,或這麼說,我一直很想愛他,但是愛他很難。要如何愛一座紀念碑?我還很小時,他已經成為一塊紀念碑了。每個人都仰望著他,包括爸爸,特別是安德里亞娜,她用嫉妒把他從我身邊奪走。他對我的愛,是哥哥對妹妹的愛。可是我不甘心只像玩偶讓他撫摸,期望他正眼相待。我等著,直到我二十五歲。在我結婚前夕,終於收到他寄自英國的信。

  她打開寫字櫃,取出一大包信。發黃的信箋上密密麻麻布滿深黑墨水寫成的秀麗鋼筆字,連邊上都寫滿了。美洛蒂默默讀了一會兒,然後將信件內容翻譯給戈列格里斯聽。普拉多在牛津寫這封信時,妻子剛過世幾個月。   親愛的美洛蒂,這趟旅行是個錯誤。我原以為,要是再次目睹和法蒂瑪一起見過的景物,自己會好過些。殊知睹物思情,更讓人傷感,因此我決定提前返家。我很想妳,在此將前晚寫下的東西寄給妳,就此也許可以讓我的心與妳同在。   牛津:空談!為何在我看來,夜間籠罩住修道院般建築間的寂靜,竟如此無力、乏味,如此空虛、缺乏魅力?比起里斯本的奧古斯塔街真有天壤之別,那裡到凌晨三、四點即便沒人跡,依然煥發出生命的氣息。為什麼會這樣?這些以聖人命名的建築,不都是用天國般明亮的石頭搭建起來的?在飽學之士的研究室、美侖美奐的圖書館、布滿天鵝絨般塵埃的寂靜空間內,人們思慮周密,來回辯駁,用字考究。為什麼會是這樣?   進來吧。我站在一張海報前,一名紅髮的愛爾蘭人熱情邀我進去聆聽一場講座,主題是:向說謊者撒謊。進來聽聽吧,會很有趣的。我想起曾為奧古斯丁辯護的巴托羅繆神父說過的話:用騙術報復騙術,正如用掠奪回報掠奪、用褻瀆報應褻瀆、用私通報應私通。看看過去發生在西班牙和德國的事,都是這種例子。我們為此爭辯過多少次,他一直態度溫和,從未失控過。我走進演講大廳,挨著愛爾蘭人坐下時,再次深深思念起他,感到思鄉之苦。   難以想像,主講人竟是一個尖鼻猴腮、胡說八道的女人,用嘶啞嗓音宣揚欺騙的詭辯術,世上不可能有比她更吹毛求疵、不著邊際的人了。她不必活在專制體制的謊言中,哪裡懂得一個好的謊言能決定生死的道理。上帝能創造一塊舉不起來的石頭嗎?如果不能,表明上帝並非全能;要是能,同樣表明上帝並非全能,因為有塊石頭就舉不起來。這女人的皮膚像羊皮紙,灰白的頭髮砌成一座人工鳥巢。她向聽眾灌輸的,不外乎是煩瑣哲學那點貨色。   這還不是最不可思議的,更瞠目結舌的是他們所謂的討論。大家把自己澆鑄到英式華麗詞藻的灰色鉛框中,完美地兜圈子應答,不間歇地表示理解對方的意思,爭相提出解釋,但全然不是那回事。所有人都堅持己見,沒人因為提出的觀點而改變想法。我猛然醒悟,就連肉體也受到震撼:人人向來都在自說自唱。換句話來說:怎能期待那些討論會有效應?我們腦海中的思想、影像與感知無時無刻不洶湧奔騰,那股強烈的洪流不把別人對我們說的不同意見一掃而盡並轉為遺忘,那才是怪事。當然只有那些話在無意間正巧與我們的想法相違背時才會發生。我本人又有何不同?我在裡想著,我什麼時候真的聽進別人的話,讓別人的話深入我心,並因此改變自己思緒?   喜歡這個講座嗎?我們沿著布洛德散步時,愛爾蘭人問我。我沒說什麼,只告訴他,我覺得像活見鬼,每個人都像在自言自語。嗯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接著說:知道嗎,這只是說說而已,空談罷了。有人就是喜歡說。說到底就是這麼回事:空談。沒有心靈交會?我驚問。什麼?他大叫,接著怪聲怪氣地縱身大笑,你說什麼?說著將一直捧在手裡的足球一腳踢到人行道上。我真希望自己是這個愛爾蘭人,居然抱著鮮色的足球出現在萬靈學院【註:萬靈學院,在一四三八年由國王亨利六世創建,名稱的由來是為了紀念英法百年戰爭戰死的英靈,它是牛津大學城的學院之一,和其他牛津學院不同在於萬靈學院沒有自己的學生(沒有大學生,只有研究生)。每年萬靈學院都會邀請牛津大學的頂尖學生參加考試,挑出其中最優秀的兩位成為萬靈學院的新人,因此,能夠成為萬靈學院的學生,在英國被視為最高榮譽。】的晚間講座!我多想成為這個愛爾蘭人啊!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何夜晚的寂靜在這非比尋常之地讓我不安。所有註定會被遺忘的話語都將會消逝。本來這也無關緊要,大家在巴夏說過的話同樣會逐漸消逝。但有一點不同,我們在那裡說話不是為了炫耀,只是單純交流,單純享受著交流的樂趣,正如舔舐冰淇淋慰藉疲倦的舌尖。在牛津,大家談吐不俗,超群出眾,彷彿說出來的話無比重要。然而,這些人無論如何裝腔作勢同樣得休息,所以一切陷入腐臭的沉寂,因為妄自菲薄正橫屍遍野,無聲無息地散發惡臭。   他討厭裝腔作勢的人,管他們叫自大狂。美洛蒂說著將信裝回信封袋內:在任何場合,他都討厭這樣的人,不論在政界,在醫師圈裡,還是記者,而且堅持己見。我欣賞他的判斷,因為他鐵面無私,清廉公正,於人於己都一個標準。然而,當他的判斷如劊子手般具有毀滅性時,我又無法忍受。因此我開始迴避他,迴避我那像紀念碑的哥哥。   在美洛蒂頭旁邊的牆上掛著一張照片,美洛蒂正和普拉多翩翩起舞。戈列格里斯想:普拉多舞姿雖不僵硬,卻看得出他排斥跳舞。事後他回想起來時,心底冒出一個恰當字眼:普拉多與跳舞不相稱。   在萬靈學院手捧紅球的愛爾蘭人。美洛蒂的聲音在靜默中響起:信中這段文字深深觸動了我,在我看來,這段文字傳遞出一份他從未表白過的渴望:能當一次玩球的男孩該多好!他從四歲起開始讀書,從那以後博覽群書,小學教育對他來說無聊至極,中學時他連跳兩級,二十歲時已幾乎無所不知,並且常問自己還能學些什麼,卻偏偏不知道如何踢球。   狗高聲吠叫,幾個小孩接著衝進來,想必是她的孫子。美洛蒂向戈列格里斯伸出手。她知道,戈列格里斯一定還想打聽更多事,比如有關紅雪杉出版社的事,還有法官父親的死因。她的眼神證實了她明白,但也表明,即便孩子們不在場,她也不想再多說了。   戈列格里斯斜倚在古堡邊的長椅上,想著普拉多從牛津寫給小妹的信。他務必要找到巴托羅繆神父,那位溫和的教師。普拉多能分辨出不同寂靜的聲音,這種本事只有失眠的人才有。他評論那晚的演講時,提到女主講人是用羊皮紙做的。戈列格里斯這時才發覺自己吃了一驚,第一次在內心深處與這位判斷如劊子手般無情的無神神父普拉多疏遠開來。無所不知,紙莎草紙,羊皮紙和紙莎草紙。   戈列格里斯下山坡,朝旅館方向走去,經過一家店鋪時進去買了一副西洋棋。這晚直到深夜,他都在琢磨不用波古留波夫犧牲兩個城堡的方法打敗阿廖辛。他想念多夏狄斯,取出舊眼鏡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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