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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空影之書 麥可.葛魯柏 14578 2023-02-05
  在地鐵裡面,奎塞提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而且還不只自己聽到,所以車廂中其他乘客看了他幾眼,帶著兩個小孩子的女人則換了座位。他笑是因為自己過了幾個星期上流社會的生活:搭私人飛機、五星級飯店,樣樣有人付錢。現在他又回到地鐵上,而且他剛剛脫手交給米希金的東西,市場交易價值相當於電影《鐵達尼號》的拍攝預算。不過如果他真的能拿個一萬,甚或是五萬,的確是相當受用。沒問題,米希金會付錢的,他是個爛人,但不是那種爛貨。這些錢代表他可以休息一陣子,寫劇本,再加上他的存款,正好足夠支付紐約大學電影學院的學費。   所以當他走進他媽媽家時,覺得相當愉快,但他得到的待遇讓他很訝異。原來瑪莉佩格很希望看到莎翁真跡,而她那笨蛋兒子卻再一次跟珍寶擦身而過,她氣得要命,而且她已經告訴芬妮阿姨東西找到了,當然芬妮也引頸期望。雖然奎塞提知道解釋也沒什麼用,但還是告訴她,因為至少有兩個不同的犯罪組織也在搜尋同樣的東西,而這東西現在就跟一枚準備引爆的核彈一樣危險。無論如何,米希金支付了所有搜尋的費用,提供了保護措施,要是沒有這些,他很可能找不到,或者這東西可能會被埋在英國某處淺墳裡。

  這番話讓瑪莉佩格冷靜了下來,家裡現在有小孩子,瑪莉佩格也慈祥多了。隨後是晚餐時間,菜單是義大利麵跟肉丸。他覺得很驚訝,怎麼家裡憑空出現了一股祖父母的氛圍,菜單也變得很適合小孩子吃。奎塞提知道這類的事情常發生在狄更斯的小說裡,但他沒有料到會出現在現代的紐約市。他後來想,也許所有的時代都是一樣的,人的自私或許會在表面形成廢渣,但成家立業的渴望還是能浮現出來。瑪莉佩格顯然儲藏了鉅額的祖母精力,卻都還沒使用,因為她自己的子女都沒有小孩;而克林姆則變身成為童話故事中的爺爺,他所說的故事,都伴隨著鬼臉;他還雕刻出精巧的哨子跟玩具,玩騎馬、唱兒歌,還配合著逗弄跟呵癢!兩個小孩子,特別是小女孩,就跟其他小孩一樣活潑快樂,他們對魔法堅信不疑,一心認為他們從吃人魔的城堡被解救到小精靈的國度。

  奎塞提為他們所有人感到高興,但是他現在還感覺到一些其他的東西,事件的發展證實了他的直覺,他離開母親家的時候到了。再說,也沒房間了。此外,從羅莉的小孩眼中看到彷彿羅莉還在瞪他,也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他打包自己的東西,隔天傍晚就搬家了,身上帶著米希金給的一萬元支票,是那天早上快遞送來的。沒有人堅持要他留下來。   他在新分租的閣樓中正聽著音樂在拆箱,感覺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他拔掉耳機舉起手機湊在臉頰上。   寫下來,我只有三十秒。   羅莉?   寫下來,喔,老天爺,你一定要幫我!然後接下來是簡短的指示,告訴他如何前往紐約阿迪羅代山克國家公園的湖邊小屋。奎塞提抽出原子筆潦草地寫在左手臂下方。

  羅莉妳在哪兒?到底怎麼回事?   快過去就是了,還有不要回撥這個電話,他們會殺了剩下的句子消失在電話雜訊裡。   情況不妙,奎塞提想,其實這很老套,尤其電話還被中途切斷。這場電影將以低沉的主調收場,有苦有甜,描述主角繼續回到原本的工作;也許稍微暗示他跟小孩子互動的關係,生活如常,或者稍微暗示羅莉還活著,吊吊觀眾的胃口,但不該這樣無聊之後他還真的朝這方向思索了幾分鐘,才開始臉龐冒汗,覺得有必要在滿佈灰塵的安樂椅上坐一下,這是他從街上撿來的椅子。他想,她真的要把我給逼瘋了,不對,是已經把我逼瘋了。好吧,他繼續想,該我上場,我也是國際知名的神祕人物,我需要什麼呢?登山靴,有。演員風格的黑色船員毛衣,有。球帽?不好。水手用的冬帽,好多了。還有瑞士軍用刀、手榴彈發射器沒有啦,開玩笑的。還有可靠的黑色長雨衣,上面還沾著英格蘭的泥土,皮夾、鑰匙,喔,可別忘了望遠鏡,喔,天啊,裝備還真夠去應付天曉得武器有多麼精良的俄羅斯黑幫

  你剛剛說什麼?   說話的人是貝克,他其中一名室友,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站在走廊上看著他。貝克是個蒼白的音響工程師,還寫影評,那些電影除了他之外沒人看過,或許根本也不存在。   我沒說什麼。奎塞提說。   有,你在講話,很大聲,好像很生氣的樣子。我以為有人跟你在一起,然後我想起來,你是一個人進來的。   喔,這樣啊,那我是跟自己講話,我快要精神崩潰了,就這樣。   該死,老兄,歡迎加入我們的行列,如果你需要做額葉白質切除術,我現在可以開始把螺絲起子磨銳利點。   是因為一個女人,奎塞提承認。讓我瘋狂的女人,她甩了我,然後現在要我去救她。這是第二次上演拋棄與解救的主題了。   隨便你,我個人傾向遵守作家納爾遜.艾格林的福音:絕對不要跟比你自己問題多的人上床,當然啦,他是跟西蒙.波娃上床

  多謝你,我下輩子會記得。在此同時呢,男人就該做男人該做的事。我可以借用你的電腦嗎?我需要一些地圖。   他跟平常一樣花了四十五分鐘離開市區,但是走紐約州高速公路的塔本西橋段很快,彌補了落後的時間。這輛舊車保養得很好,有強大的八汽缸引擎,外裝則是打了蠟的深藍烤漆,上面還有各種徽章跟印花,是警察用來標示給其他的警察看的,如此一來無論是停車或行駛中,對任何罰單都免疫。奎塞提加速到九十英里,只花了兩個小時又多一點就抵達亞班尼鎮,又花了七十分鐘開了九十英里後,他到了波特斯維爾,在那兒加了油,還吃了很恐怖的微波加熱食物,那時候天已經黑了,也開始下雪。大小如高爾夫球的雪塊打在玻璃上,不過天氣還不夠冷,高速公路上還沒有雪堆積。他並沒有減慢速度,而是陷入公路夢境的空白狀態中,車輛進入自動駕駛模式,他的腦袋播放電影的情節,奇怪的事件,他竭力想要保持清楚連貫的生活瑣事記憶,特別包含他與卡洛琳.羅莉在書店裡悲劇性的短暫邂逅。

  十五分鐘之後轉進州立二號公路。他似乎開了好長一段距離,遠到不可思議,前方終於出現亮光,這裡是新威瑪鎮,兩家加油站、一些騙觀光客的玩意兒、稀疏的民居。然後他找尋到指標,通往亨利湖的砂石路。他開錯了方向,只好在雪地裡迴轉,一路倒車直到他找到路標,路標歪斜而且上面佈滿彈孔。這就是當地有武器的居民對擁有湖的有錢人,發洩他們集體怒氣的方式。   爬坡的時候車子開始搖擺,時間變慢了,他失去了時間感。車上收音機只發出充滿靜電雜訊的鄉村歌曲,他把音響關掉,現在只剩下雨刷的嘶嘶聲,還有引擎有力的低鳴。前方道路在T字路口終止。他打開車內燈察看地圖,然後向右轉,出現一堆信箱,上面覆滿溼溼的雪,然後是一條凝結成白色的停車道。他將車往前開十二碼,從汽車雜物箱中取出手電筒,朝停車道前進。當時剛過凌晨三點。

  然後他來到那幢房子前,是座堅固的鄉村式木屋,用原木搭建而成,有陡峭的屋頂與寬廣的三面迴廊,前方窗戶透出微弱的燈光,在新鮮的雪上映成淡淡一層黃色。奎塞提繞著屋子走,他不只是看到,還能感受到整座湖的存在。雪的終點就是絕對的黑暗,在黑暗中有隻細長的手指指向湖面,那就是碼頭。   他小心翼翼沿著迴廊拾級而上,把臉貼在發亮的窗戶上,看到一個大房間,擺著西洋杉作成的質樸傢具,裝飾著紅色的格子布,有座巨大的石頭壁爐,裡頭火光熊熊,地板上鋪著印第安地毯,壁爐上方掛著麋鹿頭。另一面牆是訂做的書架,還有看起來又複雜又昂貴的音響系統。沒有任何動靜,鴉雀無聲。他試著開門,一轉動黃銅門鈕就開了,進了門後他隨手關上門。進屋之後可以聽到爐火燃燒的聲音,另一個房間傳來聲響,讓他知道有人在家,是廚具碰撞的聲音,還有一個男人哼著歌。這地方聞起來有西洋杉、爐火加上淡淡的新鮮咖啡味道。靠近邊窗有張圓形松木桌子,桌面上放著正在發光的筆記型電腦,旁邊放著眼熟的厚信封袋。傑克.米希金端著冒煙的馬克杯走進房間的時候,奎塞提正想偷看一下螢幕。

  他突然停住瞪著他,奎塞提?你在這兒幹嘛?   我恰巧路過附近,所以我想順道來拜訪。   米希金微微笑著,這台詞不錯,你要喝點咖啡嗎?我在咖啡裡面加了威士忌。   謝謝,真是太好了。   米希金起步走回廚房,然後忽然停下腳步走向筆記型電腦,啪地關上螢幕。奎塞提在面對壁爐的沙發上坐下,覺得好累,有種奇特的感覺,彷彿在經過長途馬拉松式的駕駛之後,自己仍然坐在方向盤前開車。幾分鐘之後,米希金端著另外一個馬克杯回來,放在沙發前的松木茶几上。   兩個人都喝了點東西之後,米希金說:我想你不是因為支票有問題才來的吧?   沒問題,支票入手了,謝謝。   那我怎麼有榮幸在這裡看到你?   是因為卡洛琳.羅莉,她慌慌張張打電話給我,告訴我這裡的地址,所以我才來這邊。

  怎麼?你在大風雪中開了八個小時車,只因為卡洛琳.羅莉召喚你?   對,這很難解釋。   真愛。   不是,不全然對,但是是某種東西。基本上,只是因為我太傻了。   我能了解。米希金說,不過你也看到了,她人不在這兒。我也該告訴你,我在等其他的訪客,可能會有不愉快的場面。   你是說夏夫諾夫。   還有其他人。   例如誰?   例如米奇.哈斯,著名的莎士比亞學者,也是我親近的朋友。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他的,他正要來鑑定我們的手稿。   我還以為需要很多高科技的設備才有辦法,碳年代測定、墨水分析等等的。   但是高明的偽造者可以偽造出墨水跟紙張,卻無法偽造莎士比亞的親筆筆跡,米奇就是人選。

  而他跟夏夫諾夫是一夥的?   這恐怕說來話長。   奎塞提聳聳肩,我時間多得很,除非你要用槍逼我走進暴風雪中。   米希金瞪著他看了一陣,奎塞提也回看他相當長一陣子。最後米希金嘆口氣說:我們還需要更多咖啡。   他們又喝了另一壺加了威士忌的咖啡。快要喝完的時候,兩人已經像是共渡船難或是某場大災難的倖存陌生人一樣聊著天。不過,這兩個男人依舊不是朋友,將來也不會變成朋友;而讓他們倆在雪夜裡相聚,共同待在這間屋子的東西,現在正躺在圓桌上的信封裡。這東西讓兩人坦誠交談,甚至有點超乎常理,當然威士忌也有幫助。   米希金詳細說明了他與布斯卓來往的過程,還有他可悲的人生,當中不乏對自己罪惡生活的描述,然後他提及他與那位米蘭達.凱洛格的交往,談到兩人的關係與對她的想望時,奎塞提說:根據羅莉的說法,她只是夏夫諾夫雇來的演員,要將手稿從你手中騙走。   對,我想應該是類似這樣的。你知道羅莉有沒有說她後來怎麼了?   她不知道。奎塞提簡短回答,然後開始講起自己的家庭跟電影,他喜歡的電影跟他想拍的電影,而米希金似乎非常有興趣,事實上可以說是著迷了。他對這兩個主題都很著迷:在喧鬧與幸福家庭裡長大是什麼樣子,電影是否真的會指引人做出人生的判斷。   不是這樣,米希金反對,事實是,製作人擷取了世界上通俗的概念,然後融入電影情節中。   不對,通俗概念是電影中先出現的。例如西部城鎮的槍戰:歷史上從來沒有人在漫天沙塵的大街上,比拔槍速度、面對面決鬥,這從來沒有發生過,從來沒有,是寫劇本的人為了戲劇效果而發明的。這是典型的美國式比喻,藉由暴力獲得救贖,而這是由電影傳下來的。電影塑造了每一個人所認知的真實,程度甚至影響到人類行為,包含外交政策、商業活動、性關係、家庭互動,全部的全部。以往依靠的是聖經,現在則是靠電影。   所以編劇為人類世界立下了規範?   你說對了,奎塞提說,我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正處於電影情節裡,我們兩個幹嘛該死的待在一個荒蕪的木屋裡面,等待一群歹徒?真是瘋狂。為什麼價值連城的手稿會被放在孤立小屋的桌子上?簡直是怪異。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因為我們兩人都做出了一連串的決定,而每項決定都受限於電影的主題。   艾瑪麗是真實的。米希金過了一會兒說。   對,她是真實的,奎塞提同意。不過艾瑪麗被抽離這個文化,或者是說她連結的是另外的東西,或許是上帝吧。她這個例外正好證明規則的存在,而且注意喔,她可沒有在電影情節裡面。   對,她沒有。但是我告訴你一件事,你看錯我了。我指的不是我的角色由威廉.赫特扮演的事,而是指我為什麼在這兒,不僅是有關我模糊的絕望感,而是情節的一部分。   對,這就是我剛剛一直在說的   不對,不是電影的情節,而是一個計畫、一個計謀、一種操作,好讓壞人得到報應。   那是什麼?我是說,什麼計畫?   我不會告訴你的。米希金說,等每個人都到了之後,我會揭曉。   傑克,這是最老套的搪塞之詞了。意思是,等下會上演經由暴力而得到的救贖嗎?   我當然希望有,你很擔心嗎?   一點也不。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說:該死,老兄,我覺得這樣談話很棒,可我要倒下去了,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天亮了,我必須補充睡眠。其實,你自己看來也很累。   我還好,米希金說,上面有一大堆房間,床都鋪好了,成堆的舒服棉被,就把這裡當自己家吧。   他選了一個可以看見湖面的房間,踢掉靴子,爬進棉被裡馬上就睡著了。不久傳來快速汽艇的引擎喧囂聲,吵醒了他。他滾下床,用力揉眼睛,然後走到窗邊,湖面上有人非常不熟練地操作著一艘二十八尺長的遊艇,想要停靠在碼頭邊。船上蓋著帆布,塑膠的擋風玻璃也豎起來,但這種遊艇的設計是用作夏日航行的,奎塞提估計船上應該相當冷。雪已經停了,天空呈暗白色,東邊來的風吹起小小的白色泡沫。那個技巧很差的駕駛試著把船停到碼頭西邊,結果屢次被東風把船吹離碼頭。他死命地踩節流閥,使得船頭撞擊碼頭又彈開。他早應該拉回頭從另一邊繞過來,如此風就能輕易幫他把船靠上橡膠護舷。奎塞提這樣想著,他小時候每年暑假都在羊頭灣,跟爸媽、姊姊還有很多表、堂兄弟姊妹擠在租來的船上,船身只有二十二尺長。   有個穿著皮短外套跟皮鞋的男人從船艙出來往前走,在溼滑的船上滑了一跤,而且當船第六次撞到碼頭的時候,他跌下來趴著。奎塞提想,這場小丑秀還要進行好一會兒,所以他先去梳洗,穿上靴子,用手機打了通電話,然後下樓到廚房,米希金在裡面喝咖啡。   他們來了。奎塞提說,邊給自己倒杯咖啡,是甜派嗎?   對啊,吃幾塊吧。   謝謝。奎塞提說,拿起一塊放進去烤箱。他們成功停靠碼頭沒?   廚房這邊的窗戶無法看到湖面,但是靠近看,可以看見碼頭的下半部。米希金從印花棉布的廚房窗簾凝視一下說:快好了,他們正在想讓船尾定位。   這些幫派份子好像不太適合當水手。   嗯,沒錯。在紐約的時候,有些二流的歹徒想來麻煩我,不過不是夏夫諾夫派來的。我猜此刻的這個場合,他應該帶來最好的團隊。那麼你還覺得這是電影嗎?   不,既然你問了,我現在開始覺得害怕了。   你可以離開,沒人期望你會在這裡。   可是羅莉在。   也對,有沒有電影提供的最後建議?   有,奎塞提說,不管你的計畫是啥,一定會有缺點。   因為?   第一,你沒辦法預料到一切的事情;第二,最後六分鐘需要一個大逆轉,好保持劇情張力。   好吧,至少我們不會在廢棄的倉庫裡打架。讓我去迎接我們的客人吧!      米希金走出廚房而奎塞提走到窗戶邊。這時他聽到船的引擎關閉了,他看到他們現在已經把船綁好,人員一一下船:有個穿皮衣的高個子,就是剛才走到甲板上的那個;然後是個穿著駱駝色毛大衣戴著毛帽的中個子,帽子上有老大的字樣;再來是一個後衛球員體型的傢伙,也穿著黑皮衣,帶著兩個小孩,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然後是一個穿著連帽上衣的女人,她把帽子拉起來蓋在頭上;之後是一個穿著格紋風衣和粗呢帽子的男人,臉的下半部裹在條紋羊毛圍巾中;最後又是一個穿黑皮衣的人,只不過這個人的皮衣長到小腿處。奎塞提走到客廳去,米希金正在撥他剛剛生起的火,現在火光熊熊,燃燒的樹脂味道充滿房間。攸關兩人生命的信封仍然躺在桌面上,不過筆記型電腦不在了。   前門砰然打開,兩個歹徒踏進來,是那個大塊頭跟那個穿長外套的人,他有張蒼白且變形的臉,好像電影《魔鬼剋星》裡面白色麵團怪物的臉,接著又有人進來,奎塞提知道那一定就是有名的夏夫諾夫。他用俄語對小弟們說了些什麼,他們馬上就抓住米希金,把他打趴到地上,然後開始猛踩他,這個時候船上的人陸續進門,被水手推著進來。奎塞提馬上注意到幾件事情:第一,在倫敦的時候,奎塞提看過米希金像丟飛盤似地把一個大個子摔到空中,但是現在米希金卻完全沒有抵抗,任人宰割;再來是那兩個孩子,伊莫珍非常生氣,開始想去幫她爸爸,要不是水手抓住她的話,她早就去幫了,而尼可則有些怪怪的,他的頭以不自然的角度垂著,雙手無意義地搖擺著,好像在對自己哼著歌或自言自語,他聞起來有嘔吐的味道,連帽上衣的前方有嘔吐物弄髒的痕跡。最後是那個女的,進房間的時候她掀開帽子,露出了到脖子長度的黑頭髮,看起來不大乾淨,她的臉因為看到米希金的遭遇而露出驚恐的表情。穿著格紋風衣的人也瞪著毆打場面看,但沒有感到驚恐,也許還很病態地覺得迷人,甚至可以說是滿足。   這一切都發生得很快,感覺起來似乎比事實上久一點,有一段間隔,奎塞提知道,在螢幕上應該會持續超過一分鐘。女人對夏夫諾夫大叫住手,而夏夫諾夫也回吼她,不過他還是叫他的人停下來。他們把米希金抓起來站著,架住他的手臂。他眨眨眼,抹掉嘴巴流出來的血跟口水,對小孩子說:對不起,孩子們,這些都不該發生,他們有沒有傷害你們?   那女孩說:沒有,可是尼可暈船,而且他怪怪的。   夏夫諾夫大步往前走,重重打了米希金一巴掌。   這完全是你的錯,米希金,他說:我一直想用文明的方式取回我合法應得的財產,但是看我得到什麼?尊重?沒有,我得追你追到這兒來,這可是天大的不方便,還逼得我不得不綁架小孩子,這可是荒謬至極。奧西普.夏夫諾夫不綁架小孩的,如我先前跟你講過的,但是你不聽,現在我們搞到這步田地。所以,現在終於結束了,把我的財產交過來,就是那莎士比亞的手稿。   不過米希金正盯著那女人看說:哈囉,米蘭達,妳的髮型為什麼變了?還有眼睛也變了?   那女人保持沉默,夏夫諾夫又刮了米希金一巴掌,壁爐上方的牆壁濺了一整片血跡,不對,不要看她,看我,你這個愚蠢的豬頭律師!我的財產在哪兒?   在桌上的信封裡。奎塞提說。   屋裡的每個人都轉身瞪著他看。   這人是誰?夏夫諾夫問。   艾伯特.奎塞提,米希金回答,就是他發現布瑞斯葛斗手稿原稿,並且賣給布斯卓教授,至少他是這麼說的。   夏夫諾夫走到桌子那兒拿出信封裡的東西,他向穿著格紋風衣的人做手勢,他趕緊走到他身邊。   米希金說:奎塞提,穿風衣的那位就是米奇.哈斯教授,世界最頂尖的莎士比亞專家,至少他是這麼說的。   哈斯從夏夫諾夫手上拿起那堆紙,坐在桌邊戴上閱讀用眼鏡,開始細讀第一頁。奎塞提看得出來他的手在發抖,接下來幾乎整整有半個小時,房間裡唯一的聲音是火焰的噼啪聲,男孩的喃喃自語,還有古老硬紙張的沙沙聲。   所以,教授,你看如何?夏夫諾夫說。   真是驚人!當然還得做些科技測試,但我看過許多十七世紀的手稿,據我所見,這是真跡。紙張是正確的,墨水也對,筆跡呢其實我們並非真有莎士比亞的筆跡可供比對,除了某些他的簽名,當然還有傳聞中湯瑪斯.摩爾劇本手稿中部分執筆人的段落。但是肯定的,我的意思是,非常有可能   最重要的一點,大教授,這是值錢的財產嗎?   米奇以奇怪做作的語調,使用異乎尋常的精準用詞,我認為是的,這種語言、這種風格,我的天,是的,我相信這真的是一份莎士比亞尚未為人所知的劇作手稿。   夏夫諾夫用力拍拍米奇.哈斯的背部,力量大到把他的眼鏡都給拍掉了,他歡呼說:好,太好了!所有的歹徒都微笑了。   然後米希金說:奧西普,你還指望他怎麼說?我告你,這件事是場騙局,他跟某個偽造者設計整件事情,名字叫李歐納.巴斯寇,我有證據。   哈斯從他的椅子上跳下來,對米希金大聲咆哮,你這混蛋!你知道個什麼鬼?這是真跡!你要是以為你能夠   夏夫諾夫用力戳哈斯的手臂,要他住口。然後夏夫諾夫走近米希金,直到他瞪視著他的臉。什麼證據?   我拿給你看,叫他們放開我。   他點個頭,米希金就被放開了。他走到壁爐邊沙發旁的雜誌架,抽出一個聯邦快遞信封,取出一些文件跟一張光碟,他說:首先是書面證據,這個,他拿了一張紙給夏夫諾夫,這是布瑞斯葛斗原始手稿的一頁影本,而這是李歐納.巴斯寇仿造布瑞斯葛斗筆跡的一張紙。即使像你本人一樣的生手,奧西普,都可以看出來是一模一樣的。你站在那邊的好夥伴米奇,從一個垂死老人那兒找到一封十七世紀的信,用偽造的筆跡篡改、穿插一兩頁,然後憑空虛構整個密碼這回事兒,接著安排這所謂的劇作在密碼信記載的地方被尋獲。   這太瘋狂了!哈斯大聲吼,巴斯寇被關在監獄裡。   是鄉村俱樂部,米希金說,我們去找他,夏夫諾夫派來跟蹤我們的人一定有回報。夏夫諾夫,難道你沒有懷疑我們幹嘛去那邊嗎?   奎塞提看到夏夫諾夫跟水手迅速交換一個眼神。   我們是為了這個到那邊去。米希金說,然後他拿起光碟,李歐納.巴斯寇對自己的生意可驕傲得很,而這是他最大的騙局,他出獄後會有個安樂窩等著他,都是拜米奇之賜,還是我應該說拜奧西普.夏夫諾夫之賜?因為他用的錢是你給他的,或至少是部分的錢。對他而言這可是絕妙的安排。順便問一下,他是欠你多少錢?   奧西普,這真是太瘋狂了,我怎麼?   住嘴,哈斯。米希金,請播放光碟,我非常希望這不是什麼愚蠢的玩笑。   米希金打開音響系統,然後將光碟放入播放機,李歐納.巴斯寇的聲音充滿了房間,大家全都安靜聽著他說如何用偽造的信件、偽造的密碼,還有各種角色促成一場大型騙局。播完之後米希金說:這件案子的道具當然就是神祕的卡洛琳.羅莉,她被完美地安排在精確的位置上執行任務,和夏夫諾夫關係密切,而又急於擺脫他的控制,需要錢拯救她的小孩並離開這個國家。不出所料,她在一本古老書籍裡發現竄改過的手稿,誘騙我們的朋友奎塞提,我們需要一個無辜的受害人不是嗎?而她在整個冒險過程中,總是在正確的位置上,把事情朝發展的情節推一把,雖然跟巴斯寇原本的計畫有些許差異。羅莉不需要去偷錢,因為她已經收到報酬,而這項計謀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無論如何都要除掉夏夫諾夫。所以現在你手上有了手稿,準備向你購買貨品的以色列人正在紐約,你賣給他們,憑著偉大哈斯教授的背書,拿到你的一千萬美金,哈斯的舊債就此一筆勾消,然後每個人都很開心,直到有天你的買家想要公開展示,炫耀威望,然後突然發現這劇本不是如我們所期望的,不是大文豪的手筆,而是劣等的文學家作品,像米奇.哈斯這種人寫的東西,是仿冒品。因為你是個該死的文盲,奧西普,還是個外國人,所以是個完美的受騙者,如同我們的朋友巴斯寇告訴我們的。莎士比亞是無法被仿冒的,但是你永遠都分辨不出來。等你的買家發現手上是什麼東西,你認為你的下場會怎樣?   奎塞提看到夏夫諾夫嘴唇發白,太陽穴青筋暴露,他說:你怎麼知道價格是一千萬?   我爸告訴我的,他是那個集團在紐約的代表,而他的頂頭上司會對你非常非常不高興。   你已經告訴他這件事了?   當然,所以我現在告訴你,這就是為什麼現在我要安排所有相關的人都到這兒來,讓我們一起商討如何解決問題。喔,除了卡洛琳.羅莉,她不在這兒,她消失了。   奎塞提看到夏夫諾夫臉上出現困惑的表情,他指著穿著白色連帽上衣的女人說:你在說啥?那就是卡洛琳.羅莉啊。   喔,卡洛琳。奎塞提說,比較像是自言自語,似乎沒有人聽到,每個人都望著米希金,他搖搖晃晃,彷彿挨了一拳似地垮下臉來,之前的毆打也沒讓他這樣。夏夫諾夫看到了,而且顯然他覺得很高興。   夏夫諾夫把手繞在羅莉的肩膀上,羅莉,我應該相信他嗎?妳跟這位教授共謀欺騙我?我奧西普把妳從街上撿回來,給妳住的地方,還讓妳知道何謂真正的男人。他用假聲說:用力幹我後面,親愛的,感覺真棒。   他捏著她的下巴,喂,妳真的這樣對我,妳這個婊子?沒錯,這像是妳會做的事情,可能妳不愛妳的小孩了?還是妳忘記了我知道他們住在賓州的哪個地方?可誰知道一個婊子能幹出什麼事呢?   他走到哈斯站的桌邊,哈斯張口望著他,好像眼鏡蛇面前的小白兔。但是你,大教授,你不是個婊子,我們有生意上的關係,來往了好一陣子,我對你有信心,男子漢對男子漢,你怎能這麼做?我非常失望。   他說謊。哈斯說,他講話的速度很快,結結巴巴,從奎塞提站的地方,他可以看出來這男人的膝蓋真的在顫抖,他假造這些為了迷惑你,他很聰明,他以為他可以逃過任何事,偉大的傑克.米希金,可是他現在在說謊,這劇本是真的,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手稿發現,我可是該死的專家,奧西普。再說,我怎有可能像你說的那樣跟這女人共謀設計你?我這輩子在今天之前都沒有見過她,也沒有去見過巴斯寇安排這一切太荒謬了你不能相信。在你手上的紙張、還有密碼,還有所有的東西,都很珍貴稀罕,我從來不敢夢想我的手可以碰到如此的東西   米希金說:他的確認識卡洛琳.羅莉,她以前是哥倫比亞的學生,布斯卓介紹他們認識的,去問奎塞提。   奎塞提清清喉嚨,他覺得喉嚨充滿了圖書館裡的白色糨糊,然後說:嗯,對,她絕對認識布斯卓,而布斯卓認識哈斯。   聽到了嗎,教授?夏夫諾夫說,這兜不攏,因此我覺得他是對的,我認為這全是一場騙局,而這些紙是垃圾。他一邊說一邊向前快走兩步,然後把那疊紙丟入壁爐裡。   哈斯發出吼聲,彷彿是從他的腸胃深處傳出那樣,如野獸般的嘶吼,充滿絕望的失落,接著馬上穿越整個房間衝向火焰的中心,他從煤炭堆上抓起一把紙張,徒手捻熄著火的邊緣,然後把紙張丟回房間,好像一隻狗將泥土從洞中挖出來。奎塞提看到有些紙張被上升的氣流帶走,黏在壁爐深處的後方牆壁,可是哈斯拱起全身穿過火焰熊熊的木柴,拉出黏住的紙頁。他這樣做的時候一直在尖叫,連從火爐抽身而出後也沒停止尖叫,他前方的衣服燃燒著火光,他的圍巾變成一團火焰項鍊,他一邊小步繞著圈圈一邊拍打著火焰,他的臉變成可怕的黑紅色面具,眼鏡彎曲變形而且有部分已經在融化了。   米希金抓住著火的教授,好像他是個空心人似的,把他扛在肩膀上,朝門外走去,那個水手試圖阻止他,但被他架著手臂擋開。米希金衝到一個雪比較深的地方,用手捧著雪捻熄火焰,火嘶嘶熄掉之後,他又用雪冷卻哈斯的臉及身體。   奎塞提從開著的大門看到這一切,水手起身邁步走到米希金那兒,朝他的肋骨用力踢下去,要不是夏夫諾夫叫水手住手,他一定會繼續踢下去。   你知道,這讓我有個主意。夏夫諾夫說。奎塞提突然意識到這個歹徒是在對他說話,他馬上了解這個人正想給他個解釋,因為電影裡面的壞人都這樣對待受害者,他好奇早期的歹徒是不是也這樣做。也許是,他想,因為在莎士比亞的作品也看得到自我辯護的惡徒,對無助的受害者描述死亡的狀況而沾沾自喜。但是,是莎士比亞發明的嗎?像是電影編劇發明了快槍對決那樣?也許是。他發明了大部分可被接受的人類行為模式,奎塞提叫自己要專心注意夏夫諾夫對他說的話。   所以,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每個人都願意犧牲,不是那種樣子的犧牲,不是人肉獻祭,也不是為了錢,但可能為了小孩子。說到這兒,他冷冷看著米希金家兩個小孩子,或者是如同我們剛剛看到的,為了這份手稿。所以,當然這是真的。   你冒了大險。奎塞提說。   是的,像我這樣的男子漢必須冒險,這才是實業家精神,現在,我有了報償。他看著他兩個手下,他們正在收集被燒焦的紙張,而且,我想一些小小的燒焦不會減損文件太多價值,反而讓東西看起來更真實,我相信,對老東西而言是如此。但是,如我所說,這次的著火事件給我個主意。哈斯教授邀請他的好朋友米希金帶著小孩到湖邊小屋來,還有他的朋友奎塞提跟他女朋友羅莉,然後他們一起搭哈斯的快艇遊湖,雖然天氣很冷,但雪景是多麼美麗,然後發生了悲劇性的爆炸,油氣漏油,還是什麼的,他們全都燒死沉到湖裡去了。   我不懂,我跟這場騙局一點關係都沒有,羅莉也沒關係。   對,可是你是目擊證人,我想這是俄羅斯風格,史達林教我們要記住,有懷疑的時候,除掉每個人,除了那些哪個詞來的?共啥?   共犯。   對,共犯,所以現在你們全都要上船。他伸手從外套裡拿出一把手槍,要他們排成一列隊伍走向湖邊。最前方是米希金,手裡拖著呻吟中的哈斯,然後是兩個米希金小孩,再來是羅莉跟奎塞提。俄國人現在把武器全拿出來了,把他們趕進船屋裡,逼他們上快艇,長得像白色麵團的傢伙從幫浦抽出汽油灌到五加侖的油箱裡面,夏夫諾夫則跟第三個謀殺者離開去發動汽艇。   米希金將哈斯放在船尾的座椅角落,然後幫其他人進到船裡。奎塞提爬上船的時候,米希金低聲問他:你會駕駛這東西嗎?   當然。   那坐到方向盤後面去。奎塞提照做,而米希金坐在他旁邊船頭的位置。   白色麵團人灌完了油帶著油桶上船,把油桶放在船後方座位,他對同伴說了些什麼,然後兩個人都笑起來,再來對伊莫珍說些話,然後抓住她的手臂跟他自己的鼠蹊部,又笑了起來。那水手回了一些話,鬆開船尾的繩,然後走到船頭去解開固定快艇船首跟繫纜枕之間的繩索。他們聽到從外面傳來遊艇引擎啟動的轟隆聲。   白色麵團人還在跟伊莫珍講話,臉靠著她的臉,她尖叫著推開他,他抓住她的頭髮,把她的頭往下壓,然後扯開長褲拉鍊,就在此時,奎塞提對米希金的動作感到萬分訝異,米希金突然伸手從坐墊底下拔出一支手槍,朝麵團人的臉轟一槍,當他倒下去跌落船外時,米希金轉身朝著一個更驚訝的人,就是那個跪著的水手,開了五槍。快啟動!他命令奎塞提,快走!   奎塞提發動引擎,引擎咳了咳,然後有了生命。他將變速器往前推,快艇就從船屋衝出去。   他們飛越水面時,他的胸口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他莫名其妙很想咯咯笑。靠近結局的時候想當然爾會有追逐場面,現在就是了。夏夫諾夫跟他的手下花了一陣子才搞懂怎麼回事,但當他們看到穿著黑外套的人不在船上戒備,他們開始追上來。奎塞提清楚得很,配備古老V6引擎的木造船,是不可能跑贏現代化的遊艇,後者的馬力大概是前者的三倍。   白色的船以穩定的速度靠近他們,並且開始射擊他們,一顆子彈穿越頭頂,在快艇的桃花心木甲板上擦出一道長長、粉紅色的痕跡。奎塞提可以聽到後方傳來那個男孩驚恐的咆哮聲,甚至蓋過引擎的呼嘯聲。   他們快速接近前方一連串有森林的小島,群島的左邊有一支豎桿,上方安置了一個綠燈。米希金拉起袖子指著方向。   去那座燈柱跟最後一座島的中間!他大聲叫。   奎塞提猛拉方向盤,輕便的快艇迅速穿過標竿,撞到隱藏的岩石,發出刺耳的轟隆聲,又前進了五十英尺,然後慢慢往下沉進寒冷的深水裡。奎塞提掙扎著從方向盤後離開,抓住一個飄浮的坐墊,然後落到湖裡去。他四處張望,看到倒栽蔥的快艇船尾在水平面上不遠處冒著泡泡,更遠處有樣東西,他剛開始沒有認出來,但是一會兒後,他開始注意到壞人的那艘遊艇船首前四分之三的部分側面倒在水上漂浮,壞人的船吃水比較深,撞到岩石時,衝撞力一定更嚴重。   他看到一個小小的白色物體,是卡洛琳.羅莉的連帽上衣,她臉朝下漂浮在水面上,他跳進水裡,解開靴子的鞋帶,從腳上脫下來,然後用靠墊當作浮筒,朝她踢水過去。當他靠近她時,看見傑克.米希金的手奮力滑水朝他們而來,他們一起把她轉過身來,頭與肩膀倚在靠墊上。   我照顧她。奎塞提大吼,你的小孩呢?   這一句話讓對方的臉上出現驚愕的表情,他猛然轉身大聲吼叫。大約二十五碼遠處,水花四濺中有個黑色小小的形狀,是那個小男孩,然後他消失了。傑克朝那點衝過去,可是奎塞提很清楚,等到大人趕到的時候,小孩早就沉到撈不到的深度了。之後,靠近快艇的尾部濺出水花,然後出現某個快速移動的形狀,那是伊莫珍.米希金,她划水的動作相當完美,往下潛然後帶著她弟弟重新浮出水面,她將他鎖在胸前,完全符合紅十字會認可的標準動作,然後迅速拖著他往後划向最靠近的小島。   他們五個人很快全部都上了小島,小圓丘的土地,比一個寬敞的廚房大不了多少,奎塞提讓羅莉仰躺著,朝她的嘴巴吹氣,直到她咳嗽,吐出為數不少的水。   妳還好嗎,卡洛琳?他問。   好冷。   他用手臂抱住她,我們可以互相取暖,像這樣。   她全身僵硬,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還願意救我。   為什麼?因為妳跟別人上床?我多多少少已經知道了。只是,如果妳可以不要再逃跑,我會覺得很感激,這才是妳唯一惹到我的一件事。還有撒謊,少一點會更好。   除此之外,我很完美。   可以這麼說。喔,壞人來了。   她看著夏夫諾夫跟他的黨羽涉水上岸。跟班的人搖搖晃晃,頭上的傷口血流得很嚴重,夏夫諾夫則抓住左手手肘,痛苦得齜牙咧嘴。米希金等到他們走到水深及膝的地方才涉水迎向夏夫諾夫,他擋開夏夫諾夫軟弱的一擊之後,抓住他的皮帶與領口,高舉過頭,朝他的跟班丟去。兩個人都倒地。同樣動作他又做了兩次,直到對方搞懂狀況,才涉水游到另外一座相鄰的小島去。   你不能那樣啦,這又不是喜劇。奎塞提評論說,惡棍跟男配角應該打架打到死,然後兩人都會死掉,或是惡棍殺死男配角,之後男主角會殺了惡棍。不過,或許這真是個喜劇,我原本還以為是恐怖片。現在救兵也來了,如同慣例一樣遲到。   他們眼前出現一架直升機盤旋,遠處有一艘灰色的船穿越水面逐漸靠近。   州警。奎塞提向滿臉困惑的羅莉解釋,今早我打電話給我當警察的姊姊,顯然她安排了救援行動。   你昨天晚上早就該打啦,那警察就可以在我們抵達之前待命。   不行,我得看到歹徒真的出現,要是我早一點叫警察來,夏夫諾夫可能早就殺了小孩或殺了妳,不過妳看,一切都搞定了。   哈斯在哪兒?羅莉問。   糟了。奎塞提說,站起身來往水面上觀望,他不見了,他傷得那麼重不可能生還,手稿也一起不見了。   不會。羅莉說,亞麻紙能在水裡撐很久,而且膽汁墨水也相當強韌,這面湖水也許沒那麼深,如果東西還在信封裡面,直到他們派潛水夫下去之前應該都沒問題。   或許吧,可是如果哈斯死了,這就不是個喜劇了。   你知道,假使你不是習慣把每件事情都當成電影來看待,你也會很完美。如果我不再說謊也不再逃跑,你可以停止這習慣嗎?   成交。他說完親吻她冰冷的嘴唇,心裡想著畫面逐漸變黑,音樂響起,播放演職員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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