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空影之書

第15章 第十四章

空影之書 麥可.葛魯柏 10824 2023-02-05
  身上揣著武器,奎塞提感覺彷彿沒拉上褲頭拉鍊般,很不自然,也有點蠢,好奇著當年父親如何在他的警察生涯期間忍受這種感覺。也許對警察來說是不一樣的感覺,或者對罪犯來說也是。他到了上班的地方,不知道應不應該把槍放在公事包裡,可是又怕會被偷走或被人發現,於是又想帶在自己身上。兩種選擇讓他掙扎不已。一開始,他把傢伙放在公事包裡面,卻發現一旦這麼做,他就不願意讓公事包離開自己的視線。坐立難安一陣子之後,他把槍拿出來,夾到腰帶上。他穿著一件沾滿灰塵的棉質外套工作服,正好可以遮住。   葛雷瑟先生外出進行一趟長途採買行程,奎塞提的工作變得很輕鬆。不過他得上樓去跟潘蜜拉換班,讓那位接替羅莉的女孩可以休息一下,雖然這家高檔珍本書店位於麥迪遜大道,但還是很少有人走進來,所以潘蜜拉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打電話跟朋友聊天,發出愉悅的笑聲,足以撼動地下室階梯,可見她那些朋友都是第一線的喜劇演員。其他時間她就是瀏覽網路上的公司徵人廣告,找尋更好的工作。奎塞提對她有點意見,雖然說要他表現友善不會要了他的命,但他無法對一個一頭闖入出版業的年輕女孩激起一絲興趣。

  那天她要求他從書櫃上方拿一本書。他照她的話去做了,卻聽見她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她睜大了眼睛問:你的腰帶裡是不是別著一把槍?你拿書的時候我看到的   沒錯,珍本書這行可是很危險的,不能不小心,有人會為一本貴重的初版書做出任何事任何事。   怎麼可能,你是認真的嗎?   認真的?我可是世界知名的神秘人物。這台詞真爛。他的腦袋飛快想著,他可以告訴她說很高興見到她,看看她是不是能認出這句台詞是來自《儂本多情》這部電影;他還可以接著問她是不是看過那部電影,那可是梅.維斯特唯一一部得到奧斯卡提名的電影,諸如此類繼續囉嗦那些有的沒的。但是何必自己找麻煩呢?他聳聳肩,不自然笑了一下,把書遞給她,然後走進櫃台後面。

  她吃完午餐回來的時候,看來沒有之前那麼和善了。事實上,她看起來還有一點怕他,奎塞提覺得這樣也很好。他花了一整個下午打電話給他認識的朋友,問有沒有人可以收留他,他也查詢網站看看有沒有可以待的地方。下班之後,他先前往一個最有可能的地點去觀察一下:一幢坐落於布魯克林海軍造船廠附近的公寓,是他的大學同學名下所有,這個同學是一個自由接案的音效工程師,他的女友則是個歌手。住戶名單不乏媒體上出現的大人物。朋友告訴他,海軍造船廠這個區域以後注定會發。那棟建築物散發出毒素的氣味;從巨大油膩的工廠窗戶照進來的光線,是蒼白的赭色光線,讓他痛苦地回想起羅莉以前的住所。現在他也自身難保了,所以這個地方已經讓他很滿意。奎塞提離開時,踩著裂開的樓梯,口袋裡短少了八百塊錢,多了一紙感恩節後搬入的合約。他隨後沿著一條複雜的公車路線走回地鐵A線,搭上列車前往位於奧松公園的一〇四大街。

  當他返回自由大道轉進他所居住的一〇六號大街,與一輛深色車窗的黑色運動型休旅車錯身而過。這輛車看來嶄新又閃亮,價值四萬美元,在這附近並不常見。奎塞提認得這條街上所有出沒的汽車,加上克林姆前一晚又警告過他,奎塞提心裡迅速決定要觀察這輛車。雖然他心裡還沒準備好,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並沒有讓他措手不及。他加快腳步走過車輛時,聽見兩扇車門啪地打開,還有人踩在人行道上噼啪作響的腳步聲,他轉過身,看見兩個穿著黑色皮衣外套的男人朝他的方向過來,兩個人的體型都比他壯,其中一個根本比他壯上好幾倍。他們穿著連帽運動衫,戴著帽子,繫帶緊緊繫在下巴,眼睛藏在大黑墨鏡之下看不清楚,他認為這表示他們滿懷惡意。他不假思索,立刻拔出父親的那把點三八手槍,往那個大塊頭的方向射擊,子彈擦過那人的皮外套,打碎了運動型休旅車的擋風玻璃,兩人停下腳步,奎塞提舉起手槍,指向大塊頭的腦袋,兩人慢慢轉身,又回到車輛旁上了車,飛快離開現場。

  奎塞提坐在路邊,把頭埋在雙膝間,直到自己不再頭昏腦脹、想嘔吐為止。他盯著那把手槍看,就像是外星文明的產品一樣,再把槍丟進公事包內。   艾伯特,發生什麼事?   奎塞提轉頭,看到一名身型嬌小,滿頭灰髮的女人,穿著粉紅連套運動服還有厚重白藍相間的羊毛衫,站在她家小屋的前門。   沒事,康提太太,有幾個傢伙想綁架我,我對他們其中一個開槍,他們就離開了,一切都結束了。   康堤太太一陣靜默。你要我幫忙報警嗎?   不,謝了,康提太太,我自己來就好。   天啊!這個社區以前是個好地方的。康提太太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回到她的廚房。   奎塞提整理自己,然後撐著不穩的雙腿返回家中。   家門外,有輛閃閃發光的靈車停著。應該是克林姆負責駕駛的靈車吧。他走上車道到達後門時,心裡有點發酸。他想要從廚房溜進去,灌下紅酒,回房舒服睡一覺,但不行,他才剛把門關上過了二十秒,瑪莉佩格就出現了。

  小艾!終於找到你了,我一整天都在打電話找你,你現在都不回電話了嗎?   抱歉,媽,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室裡。他吸了一口氣。其實我在找住的地方,我想我在布魯克林區找到一個地方,和貝克一起住,你知道吧,就是我同學。   瑪莉佩格眨一下眼睛,點點頭說:喔,你有自己的生活,親愛的。但我想告訴你的是,布斯卓的律師有打電話來。   布斯卓死了。他笨拙地回答。   沒錯,但是死人還是可以聘請律師,是遺產的問題。她湊近看他一眼,艾伯特,你還好吧?   奎塞提想了一下,想要隱藏剛才門外所發生的事情,繼而一想,康提太太傳遞消息的速度之快,就連電信工程師都望塵莫及,事情的所有細節很快就會加油添醋透過電話線傳播出去。於是他開口說:媽,坐下吧。

  他們坐在廚房裡,奎塞提喝了一杯酒,講述他的遭遇。瑪莉佩格認真聽完,認為自己挺能接受事實的,說真的,她既然想趁現在跟兒子好好聊聊,這樣對她比較有利,於是飛快出手把兒子身上的槍拔出來。   媽,妳幹嘛啊?奎塞提尖叫著,天哪,我討厭妳這樣從我背後把東西拔走。   就像你偷走你父親的槍,還有把我家變成一個戰鬥營那樣嗎?   不一樣嘛!那是緊急事件。奎塞提冷冷地說,他真的好想要躺下。   好吧,我也認為應該要採取某些行動,既然你沒空,又忙著離家遠點,或是乾脆不回任何消息   車停在門前的聲響,短暫打斷她的話。   喔,我敢說是唐娜。瑪莉佩格這麼說著,走去開門。奎塞提倒了另一杯酒,把酒喝乾,這時克林姆恰好也走進房間,他剛刮過鬍子,穿著靈車司機的黑制服外衣及領帶,握著一頂帽舌閃閃發亮的黑帽。

  克林姆,想喝點酒嗎?   謝謝,但不了,我馬上就必須把車開走。   現在已經晚了,他們又不在晚上舉辦葬禮。   不是真正的葬禮,是給吸血鬼的。   什麼?   沒錯,現在很紅呢,那些有錢的年輕人扮成吸血鬼,搭著靈車,在舊教堂的地下室辦宴會。呃,你媽來了。這一定是姊姊了,妳好嗎?   唐娜.奎塞提瘦巴巴的,一頭紅髮,是她母親的翻版。她現在是紐約市法律扶助會的門面人物。她可以是弱勢者的好友,也可以是個心腸太軟的人,害得那些死性不改的罪犯還滿街亂跑,這要看你是問她的母親或她二姊派蒂。她是排行最小的女兒,比奎塞提只大一歲,個性上比一般排行中間的小孩還要來得脆弱。他們姊弟倆是愛爾蘭雙胞胎,也就是兩人出生相差不到一年,這個弟弟是她敵視與憎恨的目標,但他遇到威脅的時候,她也會不顧一切挺身而出。奎塞提對她也是一樣的,只是並不表達出來完美平衡的姊弟情感僵局。

  克林姆和滿臉驚訝的唐娜.奎塞提握手,又在瑪莉佩格的兩頰上行正式親吻禮。   那是誰啊?   那是媽現任的同居男友。奎塞提說。   什麼?唐娜尖叫,她還不知道。   才不是。瑪莉佩格說。   他就是,奎塞提說,他開靈車的。   在晚上?   沒錯,他說那是給吸血鬼用的。妳一切都好吧,小唐?   他才不是我現任同居的男友,瑪莉佩格說,艾柏特,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他就是,奎塞提頂了回去,感覺時光匆匆流逝,自己好像神經病一樣,卻同時又感到滿足。彷彿下一秒時光就會倒轉,唐娜就會叫嚷起來,繞著廚房餐桌追著他跑,小手上拿著烹煮用具,他們的母親也會呼喊著,試著要阻止他們,祭出特定手段,威脅他們說等父親回家要向他告狀。

  唐娜.奎塞提凝視她母親跟弟弟,不,說真的   真相是,瑪莉佩格開口,他是芬妮阿姨的朋友,幫我們解讀小艾發現的十七世紀手稿信,他工作到很晚,所以我讓他晚上睡在派蒂的房間。   那是三天前的事了,奎塞提說,他伸出雙手抱著自己,發出親吻的聲音。   喔,成熟一點!他的姊姊說。奎塞提向她吐舌頭,她對他翻白眼,坐在餐桌椅上。她從大袋子裡拿出一本皮製文件夾,以商務人士姿態把文件夾打開,開口說:如果這傢伙八點過來,我們剩下時間不多,先從頭開始整理一次。奎塞提看著他母親,我們非得這麼做不可嗎?他抱怨。   因為你讓人騙了,我們要看看你是不是能夠針對那份財產提出控告,叫他們償還給你原槁的真正價值,或是把東西拿回來。

  我不用他們還我。奎塞提繃著一張臉說,酒的氣味從他的空胃浮到他的頭頂。我希望這些都不要發生,這就是我要的。   很好,孩子,瑪莉佩格說,現在說這些有點太遲了,這件事必須讓律師來解決,唐娜就是我們家裡的律師。我想,你應該要感謝她自願來幫忙,尤其是你剛剛才在我們家外面拿槍轟了幾個傢伙   什麼!家庭律師大喊,你開槍打人?你有沒有   沒有,我也不會叫警察。有幾個人想要綁架我   什麼!誰?   唐娜,冷靜一點,他說,妳到底要不要聽下去?   唐娜深深呼了幾口氣,像是要把她的專業人格驅趕出來。事件講述了快要一個小時,間或點綴著她的疑問、內容回溯,還有她小弟支支吾吾的不實謊言,相當典型也相當瘋狂,密碼部分解釋得極度詳細;也提到克林姆在家中扮演的角色,還有卡洛琳.羅莉的奇特故事。最後唐娜終於覺得滿意,這時小廚房已經溫暖到令人不適的地步,紅酒瓶裡的高度也已經下降約略兩英寸了。   唐娜掃視她的筆記,順便看她的錶。   好,在那個傢伙過來之前我們複習一下。首先,你不能主張布斯卓是向你故意詐欺才取得那份文稿,因為你沒有販售那份手稿的權利,你的同伴羅莉也沒有。你們兩人同謀偷竊、侵佔屬於你們雇主的財產,所以我最主要會做的就是說服米希金,讓他忘了這件該死的事,然後回家。你真的該早點跟我說的。   沒有人偷竊,唐娜。她的弟弟說道,我向妳解釋過,葛雷瑟先生叫我們銷毀那些書,所以我們就銷毀掉。他拿到賣掉地圖和插圖的所有錢,而且剩下的其他物品都保了險。那就像是一臺報廢車,收報廢車的人付了十塊錢,即使他在前座找到一張CD也用不著還回來。   謝謝你的說明,大律師,你跟我念的法學院應該不是同一家。誰找到就是誰的,這條規則只適用在遊戲場上,如果你這個收報廢的在那台廢車裡撿到鑽石戒指,你還認為他可以拿去送給他的女朋友嗎?   有何不可?奎塞提說。   因為車裡有鑽石戒指並不符合他的合理期待,如果合法擁有人正好看到這枚戒指套在他女友手上,那就可以告他,而且穩告贏。當葛雷瑟給你那幾本書時,他可沒想到那裡面有份涉及一大筆錢的手稿,你發現之後,你的責任就是要告訴他說他的財產增加多少價值,而不是拿來滿足你自己的用途。   所以即使我在車庫大拍賣發現一幅畫,我知道那是林布蘭的手筆,但賣家不知道,我也必須告訴賣家?我不能直接給她十塊錢,然後賣掉那幅畫賺個一千萬?   這完全是不同情況。你要利用優越知識合法獲利的話,你必須在你賣掉那幅畫之前擁有所有權。順便告訴你,那正好是布斯卓對你做的,有點狡猾,但完全合法。另外,你從來沒擁有過那本藏有手稿的書,葛雷瑟是過去也是現在的所有人,事實上,我會建議你現在就連絡他,告訴他目前發生的情況。   喔,才不要。   你這白痴,注意聽!你偷了某個價值五到十萬美元的物品,幾分鐘以後,某個傢伙打算露面,他認為那物品的價值屬於他交付信託財產的一部分。身為法界人士,你以為他會怎麼做?尤其我們必須告訴他那件價值連城的物品事實上屬於其他人,而且你把東西賣給他的客戶時,東西其實根本還不是你的?   聽她的,艾伯特。瑪莉佩格的聲音相當嚴厲。   奎塞提起身,大步走出房間,情緒激動。他心裡理智的部分說服自己這個手稿事件只是某個惡作劇,而他已經在布斯卓的騙局裡受到充分的懲罰;從道德立場上來說,他說服自己要贖罪。這個世界上他最想讓三個女人對自己刮目相看,除了羅莉之外,現在他和另外兩個坐在一起,她們一致認為他是個少有的混蛋兼詐欺犯。家庭的重量把他壓垮了。儘管她們表現出對他的慈愛,但她們對他失望,他不是父親所扮演的那個英雄角色,他不像姊姊那樣成功,特別是他不像三姊唐娜一樣,從普林斯頓跟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畢業。他酒喝多了所以有點醉,他想最好上樓,用槍射死自己,這樣或許可以省掉大家的麻煩。   但他並沒有這麼做,因為他其實是個有教養的年輕人,出身自一個慈愛的家庭,只是他偶爾,例如現在,會想像自己是個受盡磨難的神經質藝術家,所以他做的是拿出手機,打給在洛杉磯的希得尼.葛雷瑟。當然他已經把葛雷瑟的手機號碼存在自己手機裡了。葛雷瑟在鈴響第三聲時接了,這老頭子雖然是個墨守傳統的傢伙,但手機是他的例外。   艾伯特!出了什麼事?   沒事,店裡很好。葛先生,有點事我必須打擾您,必須現在就要個答覆。   哪件事?   這個嘛,呃,可能要談很久,您現在方便談話嗎?   沒問題,我本來要去買晚餐但談一下還可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好,這跟那套邱吉爾兄弟所著的《航海旅行文集》有關,您知道那些書,就是在大火裡燒到而您又吩咐卡洛琳毀掉的書嗎?   是,我記得?怎麼了?   我是想知道剩下的部分怎麼了,我是指那些被撕掉的書   電話那頭停頓下來。大紐約保險公司打電話給你嗎?   不是,這跟保險問題無關   因為,啊,他們支付的費用跟我們能在拍賣會上拿到的錢比起來,實在差太多了,所以,呃聽著,艾伯特,如果他們打電話給你,如果他們真的打給你,請直接轉給我,了解嗎?不要跟他們說任何關於毀損書籍的事情,或羅莉所做的事,什麼都別跟他們談,我是說那些插畫、地圖和書脊加工,都是一些相當瑣碎的事,你也知道這些保險人員   抱歉書脊加工?   對,羅莉說她有一個想買書脊的客人,她可以把書拋光,去潮味之類的,然後再賣掉,所以我就把書都搬過去給她,檔案裡應該有一張支票,但重點是   抱歉打斷您,葛先生,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喔,那天就是火災後一天,她從樓上下來問我,是不是能拿那些損壞的廢書、皮革之類的來玩玩,你知道她是個業餘的裝訂書商嗎?   瑪莉佩格大叫:艾伯特?回來討論吧!奎塞提用拇指遮住話筒大喊:再等一下,媽,我正在和葛先生講電話。   電話交談繼續,他說:是,沒錯,我知道,您真有把那些書賣給她嗎?   沒錯,就那些破書、版畫那類的,我記得她以一冊三十塊錢的價錢買走,我真的不想為那些事情心煩,她做這點小生意已經有幾年了,把沒價值的書重新裝訂得乾淨整齊,然後再賣給裝潢工人,這些人之後就會把書賣掉,我猜是賣給那些文盲,用來掩藏裝滿酒的儲藏櫃。好了,你到底要告訴我啥事?   奎塞提臨時掰出一個問題,關於他該如何在會計帳本裡記載火災損失金額,他隨即得到一個簡短回答,於是通話結束。他頓時鬆懈下來,同時也對他剛知道的事情感到驚訝:鬆懈是因為原本手稿所有權人的法律問題得到澄清;驚訝是由於羅莉曾讓他以為在那些交易的背後潛藏可疑的影子,但實際上沒有。那麼,為何她允許他拿走那些手稿?為何她假裝好像有人會勒索她的樣子,讓他拿到手稿?為何她利用這項虛構的罪行當成手段,動之以情,讓他把手搞賣給布斯卓?這些都沒有意義,他到底要怎麼把這一切都告訴他姊姊?   他回到廚房,提及剛剛的對話,然後正如他所想,唐娜提出許多他才剛剛想過的異議,但他打斷她的話,因為現在他站得住腳了。唐娜,這些都不重要,無論如何我是布瑞斯葛斗手稿的所有人,羅莉不在,葛雷瑟也不會搗蛋,因為我覺得他以損壞的手稿來詐騙保險公司,他可能是提出了全損,卻忘記說他已經變賣了地圖跟圖片。所以這部分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我可不知道。唐娜說,保險公司也許會聲明他們才是那些古籍文物的所有者,他們付過錢。   那就讓他們提起告訴。奎塞提冷不防冒出一句,在此同時,我們有可能把手稿拿回來嗎?   你也可以提起告訴啊。唐娜也同樣激動地回了一句。   孩子們,瑪莉佩格用一種熟悉的語調說,冷靜下來。如果沒有人偷東西,我們的情況就變得完全不同了,感謝上帝,我們何不等著看米希金先生要說些什麼。我更擔心剛剛發生的綁架事件,我要打電話給派蒂,我認為必須要讓警方介入。   於是她走到廚房的電話旁,但在她要撥電話之前,門鈴響起,瑪莉佩格到門邊去,看到一個身形龐大的男人,穿著黑色皮衣外套,一頭短髮,臉上掛著一副陰暗強硬的表情。在這恐懼的一刻,奎塞提以為他大概是剛剛攻擊他的其中一個,但是正當他要上前應付時,奎塞提發現那個男人不是壞蛋,儘管有著那些僵硬的特徵,可是他的眼中帶著憂傷,讓奎塞提想到自己的父親,他也是個有著強硬與憂傷表情的男人。   瑪莉佩格認為他們待在客廳裡會比較舒服,但其實她的意思是:遠離那些放置在餐桌上外型不優雅的果凍杯,還有紅酒的氣味。所以他們一起走到客廳,裡頭裝潢破舊,擺滿小裝飾品,牆上還掛著肖像畫。她說她要泡咖啡,還問是否需要幫忙掛米希金先生的外套?   他們都坐好之後,唐娜迅速表露她掌管一切的態度。她告訴這個大塊頭的男人她的身分,她要暫時代表這個家庭發言,並陳述這個案件中的基本事實:也就是她的弟弟基於良好善意拜訪布斯卓教授,請他鑑定手上一份十七世紀手稿,布斯卓教授則違背他的專業責任,沒有提供誠實的鑑定;事實上,他對手稿中所載內容撒謊,文件內容其實涉及莎士比亞學術研究圈中相當珍貴的額外資料,價值不菲,因此布斯卓從艾伯特.奎塞提手上買下該文件,但所付出的價錢卻遠低於文件真正價值,任何法庭都不會判定這是一場公正的交易,所以米希金想如何處理?   米希金說:奎塞提先生,我實在無能為力。是這樣的,其實我來此拜訪另有目的,我個人之所以會涉及這件事務,是因為布斯卓教授在他橫死之前曾來找過我,並把他從奎塞提先生那邊購買來的手稿放在我們事務所裡。他來諮詢一些智慧財產權上的建議,而我所提供的服務也就只有這樣。後來有一個女子出現,聲稱是他的繼承人,我們把她安置在一個安全寓所。我個人並沒有處理到手稿的事務。   那你為什麼來這裡?唐娜問,然後她注意到他用語的涵義,又質問:還有,聲稱是他的繼承人是什麼意思?   哦,是這樣的,我們似乎遇到詐騙集團了。我以為那位女士是死者的姪女米蘭達.凱洛格,然後她帶著手稿離開了,目前行蹤不明。   你在開玩笑吧!唐娜非常驚訝。   奎塞提小姐,我也希望我是在開玩笑,但我承認這都是因為我犯下的錯誤所造成。那個女的以花言巧語打動了我,所以我把手稿給了她。   米希金悲傷的視線轉向奎塞提,你問到我為何要來見你。請告訴我,你或其他跟你有關的人曾遭受到威脅嗎?   奎塞提與三姐唐娜很快交換了個眼神,隨後回答:沒錯,事實上沒多久前才有幾個傢伙想要綁架我。   是不是兩個男人,一個非常強壯,一個身型小一點,用一輛黑色的休旅車當交通工具?   沒錯,就是這樣,你怎麼知道?   上禮拜他們也攻擊了我,那次我成功打退了他們。但沒多久後,他們侵入我家,打了我的助理,帶著手稿以及那位據說是米蘭達.凱洛格的女人一起不見了。我原本猜她是被綁架了,但現在看起來,她是他們一夥的。我只能假設,第一起攻擊事件是要建立起我跟那女人同仇敵愾的心理,消除我的疑慮,若非如此,我們就是在對付兩個不同的敵人。說到這個,奎塞提先生,我想你應該認識布斯卓行事曆上列出的一位卡洛琳.羅莉。   是啊,沒錯,我認識卡洛琳.羅莉,她就是發現書中藏有手稿的人。你知道她在哪嗎?   我不知道,但米蘭達.凱洛格小姐在她消失後曾打電話給我,告訴我還有一個叫做羅莉的涉及其中。我還不知道她是受害者,或是和暴徒是一夥的,但很明顯她知道你沒有賣掉所有手稿,還有幾頁顯然是採用加密方式寫成,還保管在你手上。那些幕後的傢伙知道你擁有這些手稿,他們也想要。   但那些紙一點用都沒有,奎塞提發出抗議:那些是無法解讀的文字煉獄,誰想要現在就可以拿去。你想要嗎?你可以拿走那些愚蠢的紙   我不希望你是在暴力威脅下才交出你的財產。唐娜告訴弟弟。   不希望?那妳怎麼不拿走?   要拿什麼?瑪莉佩格說,她端著托盤走進來,上面滿滿是咖啡杯,還有一盤義大利脆餅。   艾伯特想要把加密手稿拿給那些暴徒。唐娜說。   胡說,瑪莉佩格邊說邊把咖啡墊遞給大家,我們不會向暴力屈服。她在兒子旁邊坐下。   好了,看起來我們都以某種方式涉入這個事件,大家何不從頭把自己的故事說一遍,就像小說裡那樣,然後再一起決定要採取什麼行動。   媽,妳瘋啦!唐娜大叫起來,我們應該叫警察來,把所有的麻煩交給他們。   親愛的,除了加密信件還有蓄意綁架,警察還有其他事情可以煩惱。我會讓派蒂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我不確定她的反應,警察不可能派警衛在每個人家裡二十四小時守著。我們必須要自己搞清楚整個狀況,這正是我們可以做到的。除此之外,我的愛爾蘭血統在呼喚我,我不喜歡以暴力欺壓我的人,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也會強硬起來。   聽到這些話,瑪莉佩格的孩子們都盯著她看。多年來,他們第一次想起了童年時期那些嚇人的事件。他們家每個小孩都上附近的天主教聖家學校,他們可以算得上是最後一代交由修女教育出來的美國天主教小孩。瑪莉佩格身為母親,和其他家長不同,她從不聽修女們的廢話,只要她覺得修女和孩子們的關係之間有任何不公、漠視,或是失職的情形,她就會出現在學校慘白的走廊上,出言對抗、力戰不懈。即使修女們拜託她不要再來學校裡鬧了,她也不管。在某種程度上,奎塞提家的孩子仍相信,既然他們的母親能夠對抗嘴巴噴火、身高如巨人的修女,對付區區幾個幫派份子也不成問題。   米希金先生,何不由你先開始?她說。   傑克。米希金回答。   像《唐人街》裡傑克.尼克遜演的那個傑克。瑪莉佩格說。   我當然不希望是這樣,米希金說,從胸口口袋裡拿出一本小筆記本。看看,十月十一號,布斯卓到我辦公室來,尋求智慧財產權建議。   他說出了完整的故事,並以和奧西普.夏夫諾夫的對話做結束,還提到夏夫諾夫不肯承認涉及一切粗暴的行為。   你相信他?瑪莉佩格問他。   不完全相信。他的確問過我那些加密信件的事,那些人想綁架你是因為想要得到你擁有的某件東西,肯定就是那些密碼信,但你說過你無法破解。   奎塞提家的三個人很快互望一眼,沉思了一段時間之後,奎塞提說他們無法破解,並解釋了原因。然後瑪莉佩格說:艾伯特,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奎塞提說:我不知道。他撒了個小謊,因為他不想面對可怕的事實。   那麼,對我來說,事情已經很明白了。他的媽媽說,現在只有兩個活人知道書裡有密碼信,就是你跟羅莉,也就是你說過唯一可以全然相信的人   啊,對了!克林姆呢?   全然相信,那表示這個叫羅莉的女子,從第一天起就隱身於所有事件的幕後。   才不是。   不,是真的,艾伯特,面對事實吧!誰叫你把手稿賣給布斯卓?是羅莉。誰在你賣給布斯卓後就消失到英國去?也是羅莉。布斯卓在英國一定發現某些事情,那時候他們可能在一起,接著他回來紐約,然後有人想逼他吐實,甚至不惜殺了他。凶手怎麼會知道他發現什麼?是羅莉!   媽,這真是太異想天開了。妳根本就沒有證據說羅莉就是壞人,她可能只是另一個受害者而已,她可能也遭到刑求,所以那個藏鏡人才知道密碼信的事情。   媽,他是對的,唐娜說,她內心那個辯護律師的人格出現了,我們知道的不夠多,所以不能斷言卡洛琳.羅莉是否有罪。除非是小艾間接洩漏出去,否則對密碼信的知識還是要靠她。還有,這很明顯是一樁刑事案件   砰!   聲音來自街上,三位奎塞提家族成員馬上知道那代表什麼,在他們家可不會說我想那只是放煙火或是汽車引擎逆火之類的笨話。幾秒內,響起連續的槍聲,每個人都慌了,瑪莉佩格伸手去抓無線電話,玻璃碎了滿地,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三個彪形大漢闖入房內,每個人都帶了一把大型九毫米半自動手槍。其中一個對著瑪莉佩格大叫,要她丟下手上的電話,她沒理他,繼續撥打一一九,接線生接起電話時,她說了兩次地址並說:有人開槍,家庭入侵事件。在她手上那具電話還沒被扯掉前,一個男人抓住她的脖子,用槍指著她的太陽穴。      第五封加密信   大人,這五個月來,我完全沒有接到你的信,我該怎麼辦?莎士比亞說,除了羅徹斯特爵爺或他的手下外,他不會將他瑪麗女王的劇本交到任何人的手中。我要從他手中偷來寄給您嗎?威爾斯先生這週死了,被刺死在民辛巷上。       一六一〇年十二月二日,於倫敦       您最忠順的僕人理查.布瑞斯葛斗敬緘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