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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

空影之書 麥可.葛魯柏 14355 2023-02-05
  奎塞提已經被警察偵訊過幾百次了,但這是他第一次遇到不是他近親的警察。他發現跟陌生人撒謊容易多了,特別是他們對他的態度很小心翼翼。他們全都擠在他家的客廳裡:莫瑞探員坐在沙發上;費南德茲探員坐在對面的扶手椅上,拿著記事本;奎塞提坐進另一張老舊的藍色錦緞扶手椅,杯盤放在咖啡桌上。奎塞提後方是一張巨大的油畫,畫中是傳奇警察奎塞提警探,穿著滿是勳章的制服,身旁環繞著年輕的家人。   兩個警察問話時,眼睛偶爾會飄向這幅油畫。他們不可能會來硬的。不管怎樣,除了協助將希得尼.葛雷瑟的財產,也就是那份布瑞斯葛斗手稿,變賣給未經授權的使用者,奎塞提沒有做錯什麼事,警察現在也沒有要逼問他這件事。他們想對布斯卓做例行性的調查,因為他們在日誌簿裡看到奎塞提的名字,所以按照慣例來問話。他們對羅莉有點興趣,因為她突然消失了,但是當奎塞提告訴他們那封來自倫敦的信,警察對她就沒什麼興趣了,出國又不犯法。奎塞提知道最好不要讓他們對於謀殺有任何臆測,警察不是來提供資訊,而是來打探情報的。他們大約待了二十分鐘,有些時候是在懷念已故的奎塞提老長官,離開時很開心。

  有個姊姊是警察,事情可就不一樣了。四十分鐘以後二姊派蒂來了,奎塞提很願意跟她坦白一切,說明他不過是那個受害人生命中小小人物。他問:你們覺得如何?意思是指她的警察同事們,但說話的同時也瞄了他媽媽一眼。   嗯,這個人是英國人,而且是同志。派蒂說,他們猜應該是玩性愛遊戲玩過頭了。   我不覺得。奎塞提說。   怎麼,你跟他上過床?姊姊問:你知道他所有怪癖嗎?   沒有啊,妳有嗎?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心想,嗯,派蒂應該會喜歡他,這個人又胖很會流汗又禿頭   這是影射她丈夫傑瑞.杜蘭。在奎塞提家,外表的不完美是手足之間的共同點,派蒂.杜蘭自己長大過程就受過不少罪。她臉型強硬,頗像是油畫裡她爸爸,塊頭也很結實,也遺傳到爸爸的黑髮,但是藍眼睛像媽媽。

  你哪有資格說別人。派蒂說,她伸手捏出奎塞提皮帶上一團鬆肉,動作熟練。他拍走她的手然後說:不,我是說正經的,我想你們知道那個人好幾年前惹上了大筆金錢的詐騙事件,他又騙走我手上這份很有價值的手稿,這可說明了他為人不善。   所以重點呢?   我不知道。奎塞提說:但是看看他的行為模式,他騙了我,跑去英國;羅莉拋下她的舊生活,也消失去了英國,至少她那封信裡是這麼說的,那封信十之八、九都是鬼扯。然後布斯卓回來紐約,被人酷刑至死。在他身上有找到手稿嗎?   我不知道,這不是我的案子。   好吧,如果沒有的話,那就是犯罪動機了。   那手稿價值多少?   很難說,芬妮阿姨說競標的話可能飆到五萬元。

  聽到這個,杜蘭警探挑起一邊眉毛,噘起下唇,那可是不少錢哪。   跟真正的價值比起來,那只是九牛一毛。   什麼意思?   奎塞提看著媽媽,我們要告訴她嗎?   除非你想讓她狂扁你直到你吐實。瑪莉佩格說。   奎塞提於是把他們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了姊姊,包含布瑞斯葛斗信件蘊藏的提示。派蒂聽完了轉向她媽媽,妳相信這些嗎?   我不知道,瑪莉佩格說,芬妮說我們手上的原件的確是十七世紀的,所以布瑞斯葛斗的信應該也是來自那個時期。很可能真的有威廉.莎士比亞的某個劇本藏在某處,不為人所知。或許布斯卓有了一些頭緒,或許他沒有,或許他去英國找尋的時候曾經告訴過某人,然後消息傳到其他人耳裡,他們就為錢行兇。

  媽,那可是很多個或許啊。我不喜歡小艾牽扯進這一連串跟非常慘的凶殺案有關的事件,現在他又牽扯上某個失蹤女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奎塞提問。   我只是從警察的觀點來推論,如果我們暫時假設這起謀殺案並不像承辦警察想的,是單純的性遊戲,這看起來更像是個騙局,就像布斯卓早先惹上的麻煩。有人把可疑的東西塞進古書裡,被某人發現了,這個女人羅莉,決心要把東西賣給布斯卓你在搖頭。   奎塞提的確在搖頭,然後他有點像挖苦地說:不對,當時發現那東西不是作假,派蒂,我人就在現場,這些書冊在火災中受損,然後被拆開,是全然的意外事件。   這是沒錯,但是她有可能事先準備好這些紙,假裝是從書裡找到的。

  用某種方式塞進書裡然後祈禱有火災?這太瘋狂了,我親眼看到她從那些書的封面裡抽出那些紙。   喔,那算什麼證據!任何一個騙子都可以掉包。抱歉,但是我一聽到祕密寶藏和神祕手稿,我就會緊抓著自己的錢包不放。   這太荒謬了,奎塞提聲音有點提高,這是一份真的手稿,是真人寫的,那謎語也是真的謎語,如果你不相信就問芬妮阿姨好了,或是克林姆先生。   克林姆?   是啊,我們家的新客人,他住在妳以前的房間。   派蒂看了她媽媽一眼。媽媽說:不要用那種警察眼神瞪我,他是個值得尊敬的波蘭紳士,正在幫我們破解信件的暗號。我得說,妳的疑心病實在重得過頭了,這樣說話對妳弟弟很不公平。   好吧。派蒂說,壓抑住一口嘆氣。介入瑪莉佩格和她的孩子之間是一定會輸的,但是如果有個口才很好的傢伙帶著包裹上門,說這是莎士比亞手稿,還想先拿一萬塊的訂金

  拜託,別開玩笑了。母子幾乎同時說。這倒是很好笑,消解了緊繃的氣氛。家裡的這個警探接著說,她會在她勤務和部門規則許可範圍內,儘可能追蹤布斯卓案件發展,有什麼相關的發現會告訴他們。   她一離開,瑪莉佩格就說:我要去看看拉迪需不需要喝杯咖啡,我想他又整晚沒睡。   拉迪?妳跟他什麼時候熟到可以互稱小名了?   別管閒事!瑪莉佩格說。她走出廚房後,留奎塞提一個人,心想著他媽媽跟浪漫戀情根本扯不上邊,接著出門去上班。在店裡,葛雷瑟先生一直高談闊論,說居然會有他認識的人遭到謀殺,實在太令人震驚了,而奎塞提卻必須要隱瞞他知道布斯卓的另一面。葛雷瑟說,這類的事情象徵著這城市和西方文明的毀滅。那天晚上他回家,一進門就聞到燉菜濃濃的香味,他媽媽和拉迪斯洛.克林姆在廚房裡喝雪莉酒和大笑,她沒有坐在他大腿上,但看到屋裡的氣氛,要真是如此,奎塞提也不會驚訝。屋裡蒸氣朦朧,但可不全是因為爐子上的燉菜。

  嗨,親愛的,瑪莉佩格說,來喝杯雪莉酒。奎塞提從未聽過他媽媽用這種方式歡迎他回家。他看著他媽媽,覺得她看來年輕了十歲,兩頰上出現明亮的粉紅,眼睛裡卻有一絲緊張感,好似又回到少女時代,在門廊跟男孩談情說愛,旁邊還有好管閒事的老爹。克林姆站起來伸出手,很正式地跟他握了手。奎塞提覺得自己好像置身於電影之中,這電影可不是他會導或想看的那種家庭喜鬧劇:單親媽媽愛上不適合的男人,孩子們密謀要讓兩人分手,結果發現   奎塞提很想把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整理清楚,然後表達自己的立場。但瑪莉佩格已經先開口說話:我正在跟拉迪說你對波蘭電影有興趣,他知道很多。   真的啊,奎塞提有禮貌的說,角落一如往常擺了裝滿紅酒的水罐,他走去幫自己倒滿一整杯。沒那麼厲害。克林姆說,我只是個影迷罷了,當然我不需要螢幕下小小的字幕就能看懂。

  是喔,哪一部波蘭電影?   最近我喜歡札努西導演的《絕症人生》,非常美,雖然有點天主教的你們是怎麼說的?說教?   傳教。   是啊,就是這樣。我覺得太粗糙了你們是怎麼說的?太露骨了。當然另一個導演奇士勞斯基也是說教,但是比較沒那麼露骨。他常常說,我們不必用宗教的名義給人當頭棒喝,這跟拿共產主義壓制人一樣糟糕;我們不用試圖拍出道德教化電影,我們已經受夠了,就像《三色》還有《十誡》裡面演的一樣。   等等,你認識奇士勞斯基?   是啊,波蘭是很小的國家,我們來自華沙同樣的地區,我大他幾歲而已,我們都一起在街上踢球啊這些的,後來我還幫他作一些事。   你是說拍電影?   不是直接參與,因為我跟他已經很熟了,所以被派去監視他。看得出來你很驚訝,不過這是真的,每個人都被監視,也都要監視別人,波蘭總統萊赫.華勒沙自己都當過一陣子情報員。你能期望的最好情形,就是那個監視你的人富有同情心,只把你希望當局知道的事情呈報上去。我對奇士勞斯基就是這樣。

  話匣子一開,兩個男人討論波蘭電影足足討論了二十分鐘,奎塞提一直都很喜愛波蘭電影,他崇拜那些波蘭導演和演員好多年了,現在終於知道如何唸他們的名字。對話又回到偉大的奇士勞斯基,克林姆隨口說了一句:你知道嗎?我演過他一部電影。   你在開玩笑吧!   絕對不是,一九七一年的《工人》,我演背景裡一堆年輕警察的其中一個,鎮壓工人運動;當時真的很混亂,我想大概跟你那位布瑞斯葛斗身處的時代一樣混亂。我應該告訴你,你的密碼我有些進展了。   你已經解開了嗎?   啊,還沒有,但是我已經知道是什麼類型的密碼了。以古老的密碼來說非常有趣,甚至是獨一無二的,要現在說嗎?還是等到我們吃完晚餐?你媽媽煮的晚餐很棒。

  瑪莉佩格說:現在就告訴我們吧。我得弄道沙拉,而燉菜什麼時候都能吃。   克林姆像往常一樣害羞地微微鞠躬,離開了房間。奎塞提馬上看著他媽媽,一面翻著白眼。   怎麼啦?她反問。   沒有啊,只是這也太快了,我們獨自住在這裡好幾年了,現在突然演起波蘭家庭電影來了。   瑪莉佩格揮揮手表示輕蔑,拜託!他是個好人,受過很多苦,妻子死了,他又坐牢,芬妮叫我跟他見面說了好幾年了。你喜歡他,對吧?   是啊,不過顯然不像妳那麼喜歡。所以妳們兩個?他雙手互搓,好像在軟化奶油一樣。她拿起一根木湯匙,很快往他頭上敲了一下,說話小心點,小鬼,我還是可以拿肥皂洗你的嘴巴。他們都大聲笑了。   在他們的笑聲之中,克林姆拿著一大疊印滿文字的印表機紙張,還有一本拍紙簿,上面用鉛筆寫著整齊的歐洲字體。克林姆坐在奎塞提旁邊,禮貌微笑著,在說笑話嗎?好,這也是很有趣的,你看到我的眼睛有多紅了吧,我今晚已經熬夜了很久,跟遠在他方的同事一起努力,很多人都對這個極其迷人的密碼表示意見,所以首先當然我們得試試佛萊德曼的疊加法,這是最基礎的,對吧?我們必須先分辨在多音節密碼裡使用的諸多字母,因此可以用頻率分析法來試試看克考夫解謎法。那就必須先將一串已加密的文字重疊以找出巧合之處,如果做法正確的話,巧合字母出現的次數就會接近Kp值,或者大約接近百分之七,這樣懂嗎?   不懂,你可以直接跳到最後一行嗎?   克林姆看來很困惑,開始翻閱那些紙,最後一行?可是最後一行也是像其他行一樣加密的   不是啦,我是打個比方。我是說你可否省略那些技術性的專有名詞,直接講重點。   喔,最後一行。重點就是,我們沒辦法用這樣重疊比對的方法,因為在我們手上這些加密文字的字母位數裡,總共有四萬兩千四百六十六個字母,這個關鍵詞根本沒有重複,而且資訊流失度也很高,比一般我們對於書碼動態關鍵詞所預期的還要高很多,所以我們不能用一些常用字去做簡單分析。也就是說,你的作者可能使用了一個不同的表格法矩陣數列,但我覺得非常不可能;要不然他就是發現了一個一次性的系統,這比一九一八年的密碼專家莫伯尼少校還早了三百年,不過沒有記載證實這種發現。事實上,當時即使是維吉尼亞密碼都沒有廣泛使用,大多數的歐洲情報系統使用簡單的名詞替代法就足夠了,直到電報發明,甚至之後也都還有使用,實在沒有必要使用這麼高安全性的加密法,能發現這份文件真是掃興。   你是說僥倖吧。奎塞提說,所以如果這不是一次性的系統,那又是什麼?   啊,我個想法,我想這個人一開始是用書當成簡單的動態性關鍵詞,就像原本我們想的那樣。但同時我想他也是個極聰明的人,了解到如果用替換的方式,書很容易被找到,所以他有可能把表格換成某種混合的字母,好偽裝一些常見的英文兩字母組合,例如tt、gg、in、th之類的。可是我又不認為他採用了這個方法,不,我想他只是混用了兩種當時很常見的方法,把書本動態關鍵字加上卡丹格手法,這樣很容易創造出不等長度的假性隨機關鍵詞。   這樣代表什麼?我是說以解密來說?   嗯,很不幸,這代表我們被困住了。就像你知道的,一次性系統是無法破解的,現在這不是一次性系統。如果我們有一萬或十萬個訊息,或許可以有些進展,但是這些少數的加密訊息現在無法破解。   時使用電腦測試所有可能的密碼組合?   對,那樣也不行,我可以用數學算給你看   不了,我以前在學校的代數都只有丙。   真的嗎?但是你很聰明,而且代數很簡單!你知道,這就像是等號兩頭都是未知數,一端是關鍵詞,另一端是加密文字,比如說,X加y等於十,那解法是?   嗯,X是一,y是九?   答對了,但是二和八,三和七,或是一百和負九十也都是正確的,所以這類的等號解法有無限多種,這就跟一次性系統一樣。要解開密碼,你必須要讓每一個字母都有相對應的、而且是獨一無二的字母,無論有多少音節或是關鍵字。否則你要怎麼分辨這寫的是趕緊逃走,還是速來巴黎?在一次性系統裡面,兩句話可以用同樣的密碼寫成,即使你知道某些解密內容也沒用,因為你無法從已解密的文字倒推密碼是用哪個關鍵詞,因為關鍵詞一直在換,永不重複,這是解不開的了。除非你同時有他用的那本書和卡丹格。   我想我們應該有那本書,你說是聖經。   我說可能是聖經,我跟芬妮談過了,她說最有可能使用的是一五六〇年或是更晚的日內瓦聖經版本,這是那年代最常見的版本,亦即所謂的馬褲本聖經,相當常見而且易於攜帶,九乘七吋見方。卡丹格呢,可能是很薄的金屬或是硬紙板,或許上面打洞成簡單的圖樣作為偽裝。你的布瑞斯葛斗把板子放在先前他和他的對口同意使用的那一頁,把那頁聖經露出來的字母抄下來,這就是他的關鍵詞。他抄下足夠的字母好加密訊息,另一方面他的對口也做一樣的動作,只是換成解密,下一次訊息就用另一頁。就像我說的,如果我們的加密訊息有幾百萬個字母,那露出板子的圖樣一定會重複看到,那我們就可以用普通的方法分析,可是我們現在手上的東西沒辦法,我很遺憾。   他看起來也真的是很遺憾,奎塞提沒看過這麼遺憾的人,幾乎像是悲傷的小丑一樣有點喜感,但是這時候瑪莉佩格宣佈開飯,在他們面前放一大鍋冒煙的羊肉燉菜,克林姆的表情瞬間變成無比的喜悅,奎塞提自己也覺得比較開心了一些,想像自己在演電影總是讓他覺得有安全感。而就像他跟他媽媽說的,現在他們在演一部波蘭電影:被歷史和無解的問題快要壓垮崩潰的人們,因為一餐溫暖的食物而復活。   快吃完的時候,克林姆又回到這整頓歡樂晚餐中他們迴避的話題,你知道嗎,有另一件事也讓我困惑,他說:為何要使用密碼?   什麼意思?奎塞提說。   你的這位布瑞斯葛斗說他為英國政府在監視莎士比亞。我也曾經為政府做監視工作寫報告,當年在我國有千千萬萬的人都幹過這種事,華沙的資料庫裡有堆積如山的這種資料,沒有任何一個報告是用密碼寫的。只有外國間諜才用密碼,比如說西班牙間諜監視英國人,就會用密碼;或者說你這位間諜在國外,要把消息送回國內,那就也會使用密碼。但是政府的情報員是不用的,為什麼要用呢?因為監控郵件的是政府,不是嗎?   因為他們很偏執嗎?奎塞提猜想,還是他們認為那些被他們監視的人也會偷看這些郵件。克林姆搖頭,他的白色假牙也跟著搖晃,看來很可笑,我覺得不可能,情報員是去創造祕密訊息而非解密,除非政府以為其他的政府會讀這些訊息,才會用密語和密碼。我們手上這個訊息,是很難使用的,你懂嗎?每一封信都必須親手解密,而且使用很費力才能創造出來的關鍵語。為什麼不直接用普通文字寫,然後交給官方信差?   我知道為什麼。在一陣沉思的沉默之後,瑪莉佩格說,兩個男人看著她,老的那個帶著歡喜,年輕的那個帶著狐疑,說:為什麼?   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為了政府工作!他們是陰謀造反,想對抗國王、顛覆國王的政策。你沒有讀到布瑞斯葛斗寫到那些關於天主教的事嗎?那些反對王子的天主教徒,以及他們要策動反對天主教的詹姆斯國王更加嚴厲地打擊天主教嗎?我的意思是說,這才是事情的重點。他們要去摧毀戲院,一舉摧毀支持天主教的政策,他們不能讓國王或是朝中任何人知道他們的計畫,所以才搞出這一套複雜的密語。   一陣討論之後,他們同意這種看法很有道理,克林姆特別表露崇敬之情。瑪莉佩格很謙虛,將之歸功於她的愛爾蘭血統,因為在所有說英語的地方中,愛爾蘭是最是懂得奸詐奇巧的地方。奎塞提也大感佩服,但不是驚喜,這個女人生育、扶養了他,還有一位受過蘇聯國安會訓練的前任祕密警察在崇拜他的母親,他覺得很高興。這時候,稍早之前還近乎全滿的加州紅酒已經幾乎空了,這場談話秀醉醺醺地轉往電影主題.克林姆說了一些奇士勞斯基的軼事,這些故事足以讓奎塞提拿去炫耀給朋友們聽。然後奎塞提又問克林姆對波蘭斯基的看法,克林姆吸吸鼻子,若有所思地說:我沒辦法喜歡他,無論拍得多麼美,我不認同虛無主義。   這樣有點嚴厲,你不覺得嗎?你之前說你覺得札努西太宗教了,宗教或者沒有宗教不是重點。他是一個好導演,能夠用很棒的節奏和氛圍,塑造生動的角色,說一個好的故事。你這樣好像在說,如果有人喜歡《失嬰記》,就是站在魔鬼的那一邊。   難道不是嗎?   奎塞提正要開口說明電影純粹的美學,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完全是修辭闡述的問題,於是他乾脆不講了,只是看著克林姆的淺藍色眼睛,想確認他是否是認真的。的確,克林姆是認真的,彷彿是在談論命運一樣認真。克林姆繼續說:如果電影或者任何藝術形式,完全不具備絲毫的道德基礎的話,那看個電影的大概或隨便看幾場戲就好了。我並沒有要規定這種道德基礎是什麼,只不過每部電影中一定要包含道德基礎。對於藝術來說,非基督徒的快樂主義完全是可以被接受的道德基礎,例如好萊塢,家庭的喜悅、浪漫,這不一定要是那種壞人一定會死,英雄一定會得到女孩的戲碼   通俗劇?   對,就像這樣。不過不能一點道德都沒有,不能讓惡魔嘲笑我們。   為什麼不行?如果這就是你看世界的方法,那   因為這樣的話,藝術就窒息了。魔鬼不給我們任何東西,只是奪取、奪取。在歐洲,我們從上一世紀起就決定不再崇拜上帝,我們開始崇拜國家、種族、歷史、勞工階級,或者任何你喜歡的東西。而結果就是徹底毀了一切。他們說,我是說藝術家們,他們說:讓我們只相信藝術吧,我們別再相信其他任何事情,那太痛苦了,那些信仰都會背叛我們。我們相信並且了解藝術,所以讓我們至少相信藝術。但是藝術也會背叛人,而且對生命不懂感恩。   什麼意思?   克林姆轉向瑪莉佩格,微笑彷彿使他的臉變形了,年輕的他認識奇士勞斯基的時候,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我沒有想到會談到這些,我們應該在華沙煙霧瀰漫的咖啡館裡談這些話題才對。   我去烤些土司。瑪莉佩格說,但是你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個波蘭斯基,一輩子都很慘,生不逢辰,他是個猶太人,父母被抓到集中營裡,他自己長大,靠著認真工作和天分,還有漂亮太太,他成功了。結果太太被某個瘋子殺了,他怎麼能夠不認為是魔鬼統治著這世界?但是我比他早一點出生,雖然不是猶太人,不過波蘭人的日子也不是很好過,納粹覺得我們幾乎跟猶太人一樣糟糕。所以我說,即使不完全像波蘭斯基那麼慘,我跟他至少也是在同一個階層。我父親被納粹謀殺,媽媽在一九四四年的反抗中被殺了,我流浪街頭,我姊姊才十二歲就要照顧我這個幼兒。我的第一個記憶是燃燒的屍體,一堆在火焰中的屍體,還有那種味道。我們這個世代究竟是怎麼存活下來的,我也不知道。後來,我應該告訴你們,我也像波蘭斯基那樣失去了太太,不是被瘋子謀殺的,而是被病痛折磨好幾個月至死。我那時候跟當權者處的不太好,很難幫她拿到嗎啡止痛。好了,別談這些私人的麻煩了。我的意思是說,儘管有那些德國人和俄國人,但在戰後,不知怎麼回事,我們發現我們還是活著的,於是我們學習、做愛、有了孩子。波蘭這個國家存活下來,我們的語言也是,人們還寫詩,華沙一磚一瓦重建起來,恢復到戰前那樣。詩人米沃什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另一位詩人辛波絲卡也得了諾貝爾獎,還有個波蘭人當上教宗,誰能想像這些?所以當我們創造藝術的時候,通常會讓藝術超越以前的層次,而不只是無病呻吟地說:喔,我好可憐啊,受了這麼多苦,魔鬼當道,生命是垃圾,我們無能無力。這就是我的意思。   奎塞提努力思考這段話,然而還是不太了解,因為他是個沒吃過苦的美國人,只想要拍電影,賣電影。他覺得他至少也得參觀過黑暗國度是甚麼樣子,苦難、虛無、魔鬼的笑容,這些波蘭斯基的東西都是必要的香料,不會拿來當菜餚直接烹煮,而是做為調味加進料理當中。他敬佩波蘭電影就是因為影片畫面好看、運鏡手法高超,他喜歡電影中光線照亮臉龐的方式,還有攝影機停駐在臉上的方式。   一陣暫停之後,他問:不管怎樣,你想看電影嗎?   不要又是《唐人街》,拜託!瑪莉佩格說。   不,我們要看道德藝術。她兒子說,我們要來個約翰.韋恩影展。   所以他們就開始看影片了。奎塞提擁有五百多片DVD,還有好幾百部錄影帶,他們從《驛馬車》看起,一直到約翰.韋恩的影壇巔峰時期作品。瑪莉佩格看到《黃巾騎兵團》就不行了,把頭倒在克林姆的肩膀上。這部看完之後,他們把瑪莉佩格放在沙發上,蓋張毛毯,把螢幕關掉回到廚房。奎塞提想到,這是他有記憶以來媽媽第一次錯過了《今夜秀》,這讓他感覺很好,好像她贏得了什麼獎一樣。   我想我也要去睡了,克林姆說,謝謝你,今晚真的很有趣,我承認我一直都很喜歡牛仔片,他們令人感到安慰,就像孩子的安眠曲一樣。告訴我,你這個密語是要拿來幹嘛用的?   話題突然轉變,讓奎塞提嚇了一跳,想起他爸爸曾說過,這是警察的老把戲,讓嫌疑犯露餡。   我不知道啊。你說這東西是解不開的。   是啊,但是你媽媽告訴我這個故事,把她知道的全部說了,所以我知道已經有一個人為了這個密語而慘遭殺害,你要想,殺了這教授的人不知道這謎語是解不開的。我們假設他們有布瑞斯葛斗的信或者是副本,這封信提到了其他的信,也就是加密信,他們沒有這些信,而且一定會想要得到。我確定他們一定已經從那個死掉的人口中問出你的名字。而那個跟你一起找到文件的女孩,至少她知道密碼信的存在,她已經消失了,寄了一封信給你,但你又懷疑信件內容的真實性。這麼懷疑是對的,誰都能寫這封信或是強迫別人寫這封信,從任何地方寄來,她或許就在隔壁街上,或者已經死了。   奎塞提想過這些事情無數次了,但總是逃避,羅莉也許逃走了,從誰的手上逃走他還不知道,但是他不願相信她也許已經死了。某種程度而言他知道自己很幼稚,人都會死的,但卡洛琳.羅莉絕不會,她是個倖存者,而且擅長躲藏,劇本也要求她必須再次出現,交代她和奎塞提之間的關係,來一點波蘭電影風味沒關係,但是她不能死。   她沒死,他說,你的重點到底是什麼?   我的重點是,我們在和一群殘暴的人打交道,而且他們接下來絕對會來找你,你或是你媽媽。   我媽?   是啊,我想他們要是抓住你媽,那麼不管他們要求什麼,你都會交出來。   奎塞提的嘴裡冒出一陣不受歡迎的笑聲,天啊,克林姆!我想我不該讓你看約翰.韋恩的電影。他們現在就可以把這加密信拿走,我可以貼張廣告:做掉布斯卓的混混,想要密碼信就來拿吧。   沒錯,但是壞人的問題就是他們只能看到別人的壞,這就是當惡人最糟糕的詛咒,你再也沒辦法知道什麼是善良。這件事你要相信我,因為我看過的壞人比你多。告訴我,你爸爸是警察,你家裡有沒有槍?   聽到這裡,奎塞提張大了嘴,感到歇斯底里,又想壓抑住這樣的感覺,喔,他生前使用的槍還在我們家。怎麼了?   因為你走了之後,我要待在這裡就必須有武器。   什麼叫做我走了?你是說我去上班的時候嗎?   不,我是說你去英國的時候。你應該馬上出發去英國。   奎塞提盯著這個男人,他看起來十分冷靜,但是有些瘋狂的人是無法看外表判斷的。還是說,他已經醉了?奎塞提自己很醉了,於是決定把這一輪的談話都當醉話或瘋話,就像他和朋友常常討論如何籌錢拍電影時那樣。他臉上擺出幽默的微笑說:我幹嘛要去英國呢?   三個理由:一是離開這裡;二是如果可以的話,找出布斯卓在那裡發現了什麼;三是去找解密用的卡丹格。   嗯哼,這樣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吧?我們想要的那塊卡丹格應該會放在大賣場或商店裡。但是首先,我得先去睡了,晚安,克林姆。   好,不過請把槍給我,或許他們今晚會來。   天啊,你是認真的嗎?   我非常認真,槍可不是拿來開玩笑的。   奎塞提正好處於酒醉的狀態,其酒醉程度,讓身體能夠做出理智狀態下一分鐘也不可能考慮的事情,於是他就到媽媽的房間,把裝著他爸爸警察遺物的紙箱拿下來,裡面有兩把裝在皮套裡的手槍,一把是大的史密斯威森M10手槍,經典的點三八款式,在半自動手槍發明之前,全紐約的巡邏警員都是帶這種槍。另一把是點三八的警長特種槍,槍管只有兩吋,是他爸爸當警探時用的,裡面還有一盒聯邦背甲點三八口徑用的子彈,已經半空了。他把槍跟子彈拿出來,在他媽媽的金黃橡木桌上把兩把槍都上膛,他把還裝在易扣式槍套裡面的警長特種槍放進口袋,拿著M10手槍。   我猜你知道怎麼用。他說,把槍倒著遞給克林姆。不要開槍打到你自己,還有我媽。   好。克林姆在手掌上審視這東西,像是一磅臘腸。奎塞提很高興他沒有把手指放在扳機上。   這是一把約翰.韋恩槍,全世界都知道怎麼用這種槍。   這把槍的性能可能夠好喔。   我只是開玩笑,其實我接受的武器訓練很完整。   很好,現在閃人了。   對不起,你說什麼?   另一種比喻的說話方式,我要去睡了。   他去睡了,早上四點十分醒來,想著他是否夢見自己把上了膛的槍給了一個幾乎不認識的人。他跳下床,去拿掛在衣櫥門邊的長褲,感覺到口袋裡有另一把槍的重量,他小聲咒罵了一聲,走向他媽媽的臥室,感覺好一點了。   奎塞提打扮整齊之後進入廚房,克林姆已經坐在桌邊,穿著他剪裁不合身的西裝,沒看到他拿手槍。瑪莉佩格正在煎培根和蛋,和家裡的客人愉快聊天,聊著他們等下要出門去兜風,或許去吃個午餐、天氣看起來是晴天,不會太冷,諸如此類的。這種愉快的氣氛只加深了奎塞提的沮喪和罪惡感,顯然克林姆才是這頓熱騰騰豐盛早餐的主因,平常週間奎塞提都是吃冷的穀片配咖啡。吃了點早餐後,他趕緊拿起外套和手提包離開。   既然解密碼的事已走到了死胡同,他有想過問克林姆何時要離開,但又決定別問,這樣有些不禮貌。這是他媽媽的家,她可以跟任何她想要的人約會。自己年紀這麼大了,為什麼還跟媽媽住在一起?難道只是想省錢以便未來拍片?太荒謬了。連卡洛琳.羅莉都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找出了一條路,就像他自己說的,她擁有的資源可比他少得多,所以現在他決心要改變。他在威廉斯堡和長島市都有認識的人,都跟他一樣是電影或音樂怪咖,他們住在團體宿舍,租金可能不便宜,但是他可以暫時忘掉電影學校,也許他可以寫幾段電影場景去爭取實習職位或是獎學金,或者他應該寄劇本去參加比賽。他努力不要想著手槍或是潛在的暴力威脅等事情,直到他拿起手提包穿越地鐵閘門,聽到一聲匡啷,衣服裡的手槍撞到了旋轉閘門的金屬柵欄,他才想到他身上還帶著那把手槍。      第三封加密信   爵爺哪,目前沒有進度,和我上次所說一樣,因為劇團都在忙環球劇院的事,我祈祷您不會因為我信寫得少而惱怒:加密十分無趣,相信您解密也是如此。但我們的計畫進展的不錯。他寫完《暴風雨》一劇時,夏天也到了,他便啟程前往史特拉福,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他要我跟他一起去,看看他的房子。於是我們六月從倫敦出發,還有一群穿羊毛衣的商人及保鏢同行。我們抵達後,莎士比亞的妻子和兩個女兒開心地接待我們。大女兒的是蘇珊娜,小的是茱蒂。鎮上的其他的人也十分熱情。莎士比亞在這地區是擁有相當多財富的人,他新地的房子相當寬敞。但罪惡的代價就是死亡。   莎士比亞又展露出偽君子的一面,因為他在史特拉福的面貌和在倫敦截然不同,他在鄉下就用他們的口音稀鬆平常的講話,好像只是土生土長的人而已,他會說醬,說釀,而不是那樣:說普遍而不是說非常之類的。他絲毫不提劇院的事,也不提他在市中心的生活;他在倫敦酒館中說的話都猥褻的不得了,這裡卻不開黃腔。妻子有些潑辣,認為他有包養妓女,寄回來的錢都不夠她維持家計,但他什麼都沒說,只叫她忍耐。他其實常召妓,一位義大利歌手,我想,或一位猶太女孩,膚色很黑,我曾經看到他和她睡在一起三到四次。但他不大會跟別人說她的事。他對於這種事比較保守,心煩時也不會藉墮落尋找安慰。他說的話都是有關土地的事,土地買賣、租賃、貸款、抵押等等。但他和女兒蘇珊娜在一起時似乎更為快樂。和她在一起,他就比較有說有笑。她比一般女人還聰明,或說在那個地方來說,她反應算好。她嫁給了約翰.霍爾醫生,他是一位清教徒,名聲很好。他們沒有談到宗教的事。所以我猜:一個絕口不提宗教的人,怎麼可能是一位誠實的人?怎麼可能是真正的父親呢?他們會去教堂,並沒有被罰款,雖然這一帶的傳言是說,父親經常被罰款,是個該下地獄、至死不從的天主教徒;母親也是。我私下巡了一下房子,尋找是否有藏匿神父的洞窟,卻沒找到。   莎士比亞和我在一起時比較自在,我們會談論劇院、戲劇和受託要寫有關瑪麗女王的劇(他以為)。但他在這裡好幾天都沒寫,頂多只在他的小筆記本中寫一點。我們常出門,我帶著我新發明的量角棒,協助他測量羅溫頓附近的地,他的鄰居對地界有一些爭議,因此麻煩他幫忙。他的妻子雖然已有些年紀,但仍很有精力,能處理所有事情。她記帳記得亂糟糟的(我有偷看一下),但她知道每一吋土地的租金,租金再少的地都記得一清二楚。幼女不知道怎麼有些失寵。她沒有結婚,也還沒有對象。她不喜歡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對她最有禮貌。不過,我偷聽到僕人在門後閑聊,說她嫉妒她的姊姊,因為父親最愛她姊姊,至少她心裡是這麼覺得。而且原來她討厭我是有原因的,她原本還有一位雙胞胎弟弟,好幾年前過世了,莎士比亞心裡希望死的是她,而不是她弟弟。他弟弟在世的話,似乎和我同歲,也許我稍微比他小一點,但在莎士比亞眼中我和他很像,因此他很喜歡我,僕人是這麼說的。但不論是否是真的,我們之後才會知道。如果是真的話,對我們的陰謀可能是項幫助,我想。   我之前逃過一劫,覺得應該要跟您說一下。他有一天傍晚來到我房間,我正在以鐵網格加密,他問我在做什麼,我相當困窘,但勇敢地回答我在讀聖經。他問說:那一張鐵片是什麼?我回答:這是我為我母親教堂墓室裝飾所做的,原品是一個燈籠,而我手上的是紀念她的後製品。他接著問:你也是詩人嗎,理查?我進來時看到,你迅速藏起你在寫的東西,像詩人會做的事一樣,我常跟這些人在一起。我說:不是的,表哥。這只是無聊時我做的一些算術。他說:喔,邊抄寫聖經又邊算術,你真是太神奇了,難怪你腦袋瓜沒空間裝雙關。於是他便離開了,我安全逃過一劫。   這裡我發現他一個秘密:星期天,他習慣在禮拜後騎馬,和斯貝離開鎮上,說是要去雅頓附近的森林轉一轉。這一天,我騎馬跟著他們,騎上一條穿過森林,往西北方山谷的路,大約騎了五英里,也許更遠,來到一座小山,可以看到不遠處的華威克城堡和高塔。我來到他們的馬旁,也下了馬,走上一條小徑進到樹林。不久,我來到某個荒廢的天主教修道院,亨利國王時期封起來的,許多人跪在地上,唸著祈禱文。那裡有個男的,無疑是一位天主教修道士,手裡拿著杯子喃喃自語。莎士比亞也在他們之中。我站在那一邊看一邊聽,後來那些人離開了,莎士比亞去跟修道士說話,我冒險靠近他,想聽他們有什麼邪惡的陰謀,這時背後有人把我揪住,大手摀住我的嘴,一股大力將我壓到地上,刀尖碰觸我的臉頰。他說:安靜,不然你就死定了。所以我就躺在那。我被扶起來的時候,看到面前站著莎士比亞,剛拿住我的是某個帶刀的人。   莎士比亞說:為什麼要躲在黑暗之中,為什麼不來彌撒呢?你是個很好的天主教徒,不是嗎?我回答:先生,我怕是清教徒的陷阱,為了記下找尋天主教聖彌撒者的名字,最近常發生這種事。他說:不是的。他們只是鄉下善良的人,仍然堅信老式的宗教。我說:而你也是其中之一。他說:某方面來說,是的。雖然所有的主教都說,我不能為我父母和小兒子的靈魂祈祷,但我還是做了。如果懲罰是要下地獄,我也會這麼做。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看起來十分堅毅。然後微笑說:來,我給你看一件你會非常驚訝的事。   於是,我們把修道院的石塊丟到充滿斷枝和小樹的草叢中。他說這是一座聖波莎的修道院,曾經是修女的家。他四處指,這裡是小禮堂,那裡是迴廊,最後我們來到一圈石牆,中間有個黑色的圓井。他說:這是聖波莎的聖井。你可以傾身靠在井旁,丟一顆小石頭進去。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我們才聽到一聲微弱的落水聲。我說:這麼深。他說:是啊,真的很深。他們說沒有人曾下去過。過去少女們在聖阿格尼絲日會圍在這裡,提起一桶水,望向水中倒影,占卜自己未來丈夫的臉。但再也沒有了,再也沒有了。現在上帝教導我們,愛不是安逸,也不是玩樂,也不是音樂,也不是帶來歡樂的表演,不是任何美好的事物,也不是慈善的工作,而是要我們能在樸素的房中顫抖,全身穿上喪服,然後會有一位一臉偽善的人喋喋不休向我們說,我們要下地獄了、下地獄了、下地獄了。他大笑了一陣,拍拍我的肩說:別再說這些了,我們該回家去吃飯、喝酒、跳跳舞,像一般人一樣。   於是我們回家了。這天晚上,他房裡燭光很晚才熄,我聽到他在房間踱步。仔細一聽,還有寫字和紙張摩擦的聲音,我想他一定是在寫瑪麗女王的戲了。爵爺啊,您要我去看他究竟寫了什麼,我一定會試試看。但他非常保密自己寫的東西,他還沒寫完前,沒有人能看。祝大人您萬事順利,家業繁榮。       一六一〇年六月十九日,於史特拉福       您最忠誠謙卑的僕人        理查.布瑞斯葛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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