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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一張俊美的臉 約瑟芬.鐵伊 5149 2023-02-05
  和我一道去城裡找羅思吧。第二天吃過早飯後華特對西爾說。   可是西爾想留在這裡。他說他不想離開這片綠油油的初春鄉景,即使離開一天都捨不得。況且他又不認識羅思,他覺得華特先去和他談談,下次再帶他正式拜訪比較恰當。   華特感到有點失望,並且無法確定這感覺的真正原因。   在開車去廣播室的路上,他的思緒第一次為廣播之外的事所牽絆,一再地想起崔寧莊園的一切。   他去找羅思,向他提了羅許密爾河上的獨木舟的計劃。羅思非常喜歡這計劃,並且給了他口頭上的出版承諾,可是最後他還是有所保留地表示要等和克羅馬帝討論後才能作最後決定。   一般人都對羅思找克羅馬帝一起經營出版社感到不解,大家都以為他只是好玩才這麼做。因為就表面上來看,大家都覺得以可馬克.羅思的能力,一個人經營這家出版社應該就綽綽有餘了,實在沒有必要再找一個人來共同經營,尤其是一個像克羅馬帝這樣平凡的角色。然而可馬克有一種一般人可能沒注意到的西部高地人的性格弱點,那就是他很難拒絕別人。他希望別人喜歡他,所以他找了克羅馬帝來做他的煙霧彈。他在作者面前扮演著歡迎他們的熱情角色,但是萬一他想拒絕的時候,克羅馬帝就成為他逃遁的臺階。克羅馬帝曾經有一次生氣地說:你叫我幫你退稿,起碼也讓我知道它們長什麼模樣吧!但這樣的情形極少發生,事實上克羅馬帝對於他負責要拒絕的稿件都會盡責地看過。

  現在面對暢銷書的女作家的侄子,羅思最後還是用了他那套慣用的緩兵伎倆,說要回去和他的夥伴討論後再決定。可是他那紅通通的臉顯得十分滿意,並且最後還邀請華特一起共進午餐,為他點了一瓶上等的紅酒這對華特而言似乎是一種浪費,他喜歡的是啤酒。   帶著滿肚子勃艮第的好酒和霧一樣的結論,華特在回播音室的路上一直想著接下來該如何進行以及回到莎卡鎮後要做的事,完全無心享受待在播音室的樂趣。   在他過往的廣播節目裡,每集都會邀請一個特別來賓和大家聊天,他也會做一些相關的準備,好讓節目內容能更貼近懷特摩爾的風格。這些來賓使華特的節目看起來像一個由偷獵者組成的世界,這些人裡有來自澳洲的牧羊人、賞鳥家、薩瑟蘭郡來的飼牧人、四處收集橡實果的狂熱女士、業餘的獵鷹人等等。任何他可以找到且願意來到節目中的人他都會邀請。

  他今天的客人是一個養了一隻溫馴狐狸的小男孩。華特很沮喪地發現他並不太喜歡這小子。他一向都是很熱愛他的來賓的,他熱情溫暖地像兄弟一般對待他們。在他的生命裡,每次節目中這段和來賓的對談,幾乎都是他對人最熱情最友善的時候,他對他們的愛幾乎讓人熱淚盈眶。   所以,他現在正為自己竟然不喜歡哈洛.迪伯和他的蠢狐狸而感到萬分沮喪。他發現哈洛的嘴唇好像發育不是很完整,看起來就像隻狐狸,也許這隻狐狸可以與他和睦相處就是因為他讓牠有家的感覺。他為自己這種刻薄的想法感到內疚,並且試圖以更溫柔和善的話語來補償他的不安。   這讓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做作,哈洛和他的小狐狸真是華特的廣播有史以來最大的敗筆。

  就算今天的談話很成功,也不足以抹去他對哈洛的記憶。今天的主題是英國的蚯蚓,換成別人來主持一定會說一些關於蚯蚓的生態或牠們和自然的關係等話題,可是誰會對蚯蚓或自然的話題有興趣呢?於是華特從一種非常吻合英國聽眾胃口的莎士比亞角度來談這些話題,這讓他的聽眾們更加盲目地崇拜他。華特奇妙地將西海岸一塊黯淡無光的灰色石頭點化成綠色天堂,這是非常英國化的。第二天一大早第一個送信的郵差就會送來五六十封遠自英國最北部邊境寄來的讀者信函,當然這代表著蘇格蘭是如何以她所擁有的蚯蚓為傲。不過對華特而言,這些熱情的反應非常稀鬆平常。   華特在節目中有一個神祕習慣,就是在每次的廣播中與某個神祕人物說話。這個小把戲為他贏得不少不自覺的友誼一種很華特式的風格,那並不一定真有其人,大多是他從他的讀者群中虛擬的人物。今天他決定既不和一個叫做麗茲的老小姐說話,也不和什麼橋邊醫院的小女孩或蘇格蘭的燈塔員說話,他決定破天荒地對他摯愛的伊莉莎白在空中說話。伊莉莎白一向會聽他的廣播,他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她一定在聽,可是他的聽眾實在太多了,反而讓他沒想過近在咫尺的伊莉莎白。

  而今天,有一些曖昧的情愫讓他想起她來了。他非常渴望她正在收聽,於是他決定今天就把伊莉莎白當做空中的對象,出其不意地對她說話。但事情並不如他想像中順利,關於伊莉莎白的種種在他心中翻來覆去,他的情緒使他無法依照預定的劇本演出。他想起了昨晚在河邊的情景,昏暗的窗臺、磨坊屋頂上的星星、黃昏中朦朧的燈影這是伊莉莎白最喜歡的燈光調子。他的話從蚯蚓、英國一路說到伊莉莎白的時候竟然結巴起來,他原來在心裡描繪的美好圖景最後蕩然無存。他相當懊惱,不過還不至於影響廣播的進行。節目最後他準備了一些簽名的生物書送給空中的聽眾。   在回家的路上,他為伊莉莎白買了一大盒巧克力糖。   當他提著這包禮物的時候,他想起上一次他買東西送伊莉莎白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他想這是很好的習慣,以後他一定會常常這麼做。

  一直到他的車開出擁擠的市區、奔向通暢的市郊公路,一路上他的心中依然在揣測著伊莉莎白和她的內心世界:西爾。西爾,可憐的索吉說他是中西部來的惡魔。   為什麼是惡魔?他納悶著。惡魔,早晨的王子。在他心中惡魔是華麗而莊嚴的象徵,此時一個高達六英尺半的巨大影像在他心中熊熊燃燒著。這並不像西爾啊。到底他身上哪一點會讓索吉有這樣瘋狂的聯想呢?惡魔,一種墮落的光芒,一種邪惡的美感。   這時他心中閃過一幅畫面:西爾和他走過農場,他金色的頭髮被風吹得散亂不堪,他的身體被層層的英國法蘭絨圍繞。惡魔。他差點大笑出來。   但是不可否認,西爾的美貌真的讓人不安。到底哪裡不對?是有點不太對,他有些不太像這個世界的人。

  或許這就是索吉發神經把他當作惡魔的原因吧。不過無論如何,西爾起碼是個很好的工作夥伴,他們正準備合作一本書,並且他知道他們已經訂婚,他不可能他還沒想完就被另一個念頭打斷。他沒有道理擔心一個有著墮落美感的人搶走英國國家廣播公司廣播員的未婚妻。   他以比平常更快的車速開回家,停好車,拿出送給伊莉莎白的禮物,滿心喜悅地準備給她一個驚喜。他同時也要把可馬克.羅思喜歡這本書的好消息告訴大家。他迫不及待地來到客廳。他走過偌大寂靜的莊園,推開老舊的粗尼門,客廳一如往常明亮溫暖,只有拉薇妮亞一個人在。   她把腳擱在壁爐圍欄上坐著,攤在膝上的是當天發行的精英週刊。   太奇怪了,拉薇妮亞抬起頭唸道,靠寫作賺錢實在是一件不道德的事。

  阿姨,其他人呢?   這傢伙在發達以前多麼崇拜希拉斯.衛克里啊。艾瑪姨媽應該在樓上,其他人還沒回來。   沒回來?他們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他們吃過午飯後就開著比爾.馬朵斯那輛小破車出去了。   吃過午飯?   沒錯,今天下午我沒什麼事,所以就讓伊莉莎白他們出去了。今天天氣多棒啊!   可是晚飯時間都到了呀!   是啊,看來他們回來晚了。拉薇妮亞說道,她的眼睛繼續追逐著希拉斯的新聞。   伊莉莎白今天下午根本沒聽他的廣播。他對她說話,而她根本沒聽到。他覺得很懊惱。其實神祕人物有沒有聽並不重要,可是伊莉莎白一向都會聽,這是她的職責。他是華特,她的未婚夫,全世界的人都會覺得她應該聽。而現在她竟然忘了這件事高高興興地跟著萊斯里.西爾出去玩,讓他一個人在空中對著空氣說話。在星期五,他的廣播日,她連考慮一下都沒有就跑出去閒逛,天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和那個叫西爾的,一個她只認識七天的傢伙玩到現在還沒回來。當他一心一意提著巧克力糖回來送她的時候,她竟然不在家。這實在太怪異了!這時牧師來了。大家都忘了今天牧師要來一起吃晚餐。華特一見到他就想,待會兒又得花至少十五分鐘跟他談論今天廣播的蚯蚓話題,直到他覺得足夠清楚為止。牧師一向是他的忠實聽眾,非常喜歡他的廣播。除此之外,華特不知道要跟他聊什麼話題。

  隨後蓋洛比太太也走進來了,她滿心虔誠地向牧師請安後,便走到後面準備晚餐。到現在為止,那對消失的人已經遲到了足足二十分鐘了。後來蓋洛比太太決定不等他們先開飯。此時華特突然感到不安,他轉而想伊莉莎白一定出事了,她從來沒有過這麼晚還不回家的時候。她一定死在某個水溝裡了,或許身上還有一輛車壓著她。西爾是美國人,大家都說美國人的駕駛技術很差,而且他們開不習慣英國的道路,所以他們弄不好在轉彎的時候撞車了。   他無心地攪弄著眼前的湯,內心黑暗而可怕,一邊還在聽著餐桌上的牧師大談魔鬼學,不過這至少可以讓他從剛才的蚯蚓話題中抽身出來,得到片刻的休息。   正當他的心黑暗到幾乎萎縮成一片黑蘑菇的時候,西爾和伊莉莎白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他們滿面紅光地急急忙忙走進來,不斷為他們的遲到向餐桌上的家人道歉。伊莉莎白向牧師介紹西爾,可是一直到她像個飢餓的難民坐在餐桌前喝湯之前,她都沒有對華特說一句特別的話。他們說逛遍了這裡每個地方,首先去參觀了圖爾斯修道院和附近的村莊,然後又見到了彼特.馬西,去他那裡看他養的馬,然後再到克隆去。最後他們從克隆往回走,路上他們發現一家戲院正在上映著《火車大盜》當然沒人可以拒絕《火車大盜》的誘惑他們為了看這部電影等了很久,這也就是他們會晚歸的原因。不過他們覺得這部電影是值得等的。後來《火車大盜》的話題就占據了整段上魚的時間。

  今天的廣播怎麼樣,華特?當伊莉莎白伸手去拿麵包的時候這樣問。   牧師會告訴你的,華特說,他聽了。   牧師輕聲細語地向他們敘述今天的廣播內容,然而華特發現他們根本沒在聽。其間有一次當伊莉莎白遞東西給西爾的時候,他們的眼神交會,她還對著他微笑。他可以感覺到他們彼此的喜歡之情,他們共度的這一天非常愉快。   羅思對這本書的反應怎樣?當牧師終於結束講話後,西爾接著問華特。   他很喜歡。華特說,可是他現在心裡恨不得當初他們根本沒開始合作這本書。   你聽過他們的出書計劃嗎,牧師?蓋洛比太太說,他們打算合作出版一本關於羅許密爾河的書,從河的源頭一直寫到入海。華特負責文字,西爾先生負責攝影。

  牧師對這個計劃深表贊同,他問他們打算徒步完成還是騎驢子。   我們會先徒步到歐特雷那一帶,然後再從那裡改成水路繼續後半段。   水路?羅許密爾河裡有很多暗礁。牧師說道。   於是他們就向他解釋打算搭乘獨木舟的想法。牧師贊成地聽著,覺得輕巧的獨木舟的確比較適合羅許密爾這種河流,可是他擔心如何才能弄到獨木舟。   我今天和可馬克.羅思提過這事,華特說,他建議我去找奇那斯問問看,就是密爾港那家做小船的,他們也許會有。他們的船行銷世界,喬.奇那斯就是設計出折疊式救生艇的那傢伙。如果他明天有空的話,我打算和西爾去拜訪他。   好啊,西爾說,很好啊。   接著牧師問西爾是否釣魚,西爾說他不釣。   這時華特想起來他買給伊莉莎白的巧克力糖還放在飯廳旁邊的桌上,那是他走進飯廳前放的。他決定讓它繼續留在那裡,直到伊莉莎白自己發現它,那時他會裝作很平常,然後若無其事地告訴她,那是他送給她的禮物,她一定會更加深感不安與懊悔他是如此惦記著她,而她竟然把他丟到一邊。   當他們吃完飯走出飯廳時,他偷偷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盒巧克力是否還在。它還在那裡,然而旁邊好像還多出了一盒應該是伊莉莎白進門時放的東西。那是一盒從克隆的高級糖果屋買來的精美禮盒,很大一盒,看起來至少有四磅重,外面用非常華麗的寬絲帶綁著,上面還打了一個很漂亮的蝴蝶結。霎時華特的心情又被這個耀眼奪目的禮盒攪得不安起來,他非常討厭這個禮盒,感覺有一種美國式的財大氣粗。他非常不舒服,甚至完全不想看到它。   讓他不舒服的,當然不真的是那盒糖。他真正不舒服的原因是早在那盒糖出現以前就累積在他心中的情緒。   在他幫西爾倒白蘭地、和牧師一起喝咖啡的時候,他不斷想著該怎樣才會讓自己心裡舒服一點。終於,他想到了。   西爾可能可以送她昂貴的糖果,但是華特卻知道她最喜歡的糖果是哪一種。或者也許西爾也知道了?說不定正好克隆的糖果屋沒有這種糖吧。   想著想著華特也幫自己倒了杯白蘭地,今晚除了咖啡,他還需要一點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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