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奪魂旗

第12章 第十二章 恩仇變幻

奪魂旗 諸葛青雲 28689 2023-02-05
  姬天缺微定心神,暗中忖道:自從羅浮山天香坳元宵大會一敗以後,自己這九毒書生,彷彿處處交上霉運?簡直無法再混!無論憑耳聰目力,或是內功修為,周圍十丈之內,便是金針落地,也應立有所知,怎會在怪石頂端,出現了十名紅袍奇瘦的披髮少女,而竟毫無所覺?   但他畢竟數十年苦心修為,身負武林罕見的奇絕武學,越是在這種情況不利之際,越是能夠鎮懾心神,右手一探腰間,先把自己那根百煉精鋼所鑄,外鍍黃金,能夠伸縮自如的奪魂旗桿取出,掛上骷髏白骨紅旗,以便迎拒萬一突發的暗器攢襲,然後手指十丈以內最左面的一名紅袍披髮少女,沉聲問道:女娃通名   這名紅袍披髮少女,倒極其乾脆,不等九毒書生姬天缺話完,應聲即答!

  但所答卻更為乾脆,簡簡單單地,連姓帶名一齊報出,只是孟一魂三字!   而且不等姬天缺再向十名紅袍披髮少女,由左至右地紛紛依序自動報名,不過她們這些姓名,取得太已刻板,均係以孟為姓,以魂為名,只在當中加上由一到十的數字而已!   最妙的是每人臉上,冷漠得不帶絲毫表情,語音之中,也平淡得沒有絲毫抑揚頓挫,個個均是極緩極慢地,微啟那兩片慘白得不帶血色的嘴唇,吐出孟X魂三字!   九毒書生姬天缺一聽她們這些奇異姓名,再自她們活似死人般的神態上,忽有所悟,把語音變得略為柔和地,繼續問道:你們是不是羅剎掌教笑面閻婆孟三娘門下的十大溺魂?   十名紅袍少女,雖仍寒臉不答,但聽得姬天缺說出笑面閻婆孟三娘名號之際,卻一齊莊容肅立,神態極其恭敬!

  姬天缺看在眼內,知道所料不差,心頭頓覺微放,又復向那十名紅袍披髮的奇瘦少女問道:姬天缺此次武夷之行,便係風聞孟教主及潘副教主,在此閉關,特來求見!有煩諸位姑娘,代為傳話   他話猶未了,那十名紅袍披髮的奇瘦少女,動作完全一致地全是右手持幡不動,左手平招,向著姬天缺身後,虛空一指。   這一指,指得姬天缺周身毫髮一豎,手中奪魂旗的紅綢旗影微飄,滑步轉身,不由得更是驚得有點目瞪口呆,心頭打鼓!   原來那塊上書奪魂神壇四個血紅大字的高大青石頂端,有位白衣書生,盤坐其上,背對自己。   此人雖未轉身,但九毒書生姬天缺已可斷定是笑面閻婆孟三娘的師弟玉簫郎君潘午!   適才孟三娘教下的十大遊魂,在身後現身,毫未覺察之故,還可說是自己因觀察八卦石陣門戶,隨之盤旋進退,心有專注!但如今咫尺以內,突現玉簫郎君,自己依舊懵無所知,卻似乎無法再作解釋?倘若玉簫郎君潘午,乘自己與十名紅袍少女答話之時,突加暗算,豈非早已遭人毒手?

  姬天缺不知那青石頂端,微作坡形,前面較高,向後傾斜玉簫郎君潘午早就藏身其上,此時不過故意現身而已!卻深深驚詫自己怎的忽然耳力失聰,目力失明,以及對方功力竟會如此突飛猛進?   他心頭雖然自慚自惕,但表面神態,依舊從容,抱元守一,嶽峙淵渟地,把手一拱,笑聲問道:潘副教主,別來可好?   玉簫郎君潘午,這才慢慢回身,英俊面龐之上的眉目之間,深籠煞氣,極其輕蔑地瞥了姬天缺半眼,用一種高傲無比的語音,冷然答道:祁連山玉柱峰腰一會,潘午僥倖未死,但想不到你這位奪魂旗,僅僅是個假貨而已!   姬天缺一聽便知孟三娘師姊弟,依舊志在江湖,人雖甘棄羅浮基業,到這武夷秘境閉關,但仍在萬梅谷天香坳內,安排下了心腹之人,隨時報知一切動靜!

  她師姊弟未忘名利的這種情形,本對自己有利,但卻未曾料到玉簫郎君潘午苦記前仇,不知是否唇舌之力,可以解釋?   姬天缺生來賦性,驕暴兇狂,從不肯對任何人低聲下氣,但因自己如今勢窮力絀之下,尋人聯手,不能再結強仇,所以裝做聽不懂潘午譏嘲語意地,哈哈一笑說道:當年玉柱峰腰的那段誤會,實因你我不曾相識,如今既已敵愾同仇,潘副教主何必斤斤計較那段已成過眼雲煙的無聊往事?   玉簫郎君潘午兩道劍眉,倏然一挑,依舊冷冷說道:就算如你所說的,我們如今業已敵愾同仇,但大丈夫必須恩怨分明,潘午也要先把祁連山玉柱峰腰的那段過節,作一了斷。   姬天缺見玉簫郎君潘午這副冷傲神情,心頭怒火,不由高騰,極其勉強地再復往下一壓,乾笑兩聲說道:潘副教主,姬天缺生平不懼天下的任何人物!但因我與孟教主有舊,並有要事待商,可否等我與令師姊會面以後,再和你一了當年舊案?

  玉簫郎君潘午目射精光,傲然叫道:你若過不了潘午這一關,那裏會見得到苦練神功,杜絕俗擾的羅剎掌教?   姬天缺真被這位玉簫郎君潘午,逗得眉騰殺氣,目射兇芒,也把說話的神情一變,陰森森地哼了半聲問道:祁連山玉柱峰腰的那段過節,你打算怎樣了斷?   玉簫郎君潘午點頭一哂說道:照你目前這副神情,雖然是個冒牌貨色的假奪魂旗,也還算有三分氣概!若像方才那等膿包   他話猶未了,姬天缺便自沉聲叱道:潘副教主請放尊重些,姬天缺此身既已在你八卦石陣的伏埋之中,儘管以手下絕藝招呼,何必仗唇舌之利,妄肆輕薄!   玉簫郎君潘午聞言也把神色一正說道:當年玉柱峰腰,我記得你要我在你那面假奪魂旗之下,鬥滿百招,如今我卻只要你接我三記羅剎陰功掌力,並聽我一曲七情簫聲,看她們一場十魂妙舞!

  姬天缺何等行家?一聽便知玉簫郎君潘午在涼州一敗之後,必曾痛下決心地苦練羅剎陰功!而所云簫聲妙舞之中,定然是入耳亂意七情簫聲的威力,高於入目銷魂的十魂妙舞!   人家既然提出以此相較,自己那能再復示弱?但心中卻好生為難,因為這一場比鬥若敗,固然太已無顏,而勝了又必與玉簫郎君潘午仇上結仇,恨中加恨,可能會影響到自己與笑面閻婆孟三娘,合手抵禦乾坤五絕的未來大計?   他感覺輕重不得,左右為難地這一沉吟,卻使玉簫郎君潘午一陣狂笑,哂然問道:   姬天缺,你往日威風,而今安在?怎的不回答我所問?潘午決不倚勢欺人,你若怕我的羅剎陰功,我便免去這劈空三擊,你若怕聽我的七情簫聲,及不敢看她們的十魂妙舞,同樣可以一概免除!只要你自動呈獻手中那面骷髏白骨紅旗,我就把當年之事,一筆勾卻!

  姬天缺久經大敵,加上新遭奇辱,自然穩健異常,任憑玉簫郎君潘午如何刺激譏嘲,只當未聞,反而趁著對方發話之時,把自己氣機調勻,功貫周身,凝神待敵!等玉簫郎君潘午話一講完,姬天缺便即一陣森森陰笑,應聲答道:潘副教主莫狂莫傲,好自施為!但你這三記羅剎陰功掌力,及所謂七情簫聲、十魂妙舞,若不能使姬天缺碎骨粉身,或神迷意亂之際,卻須引我與孟教主一會。   玉簫郎君潘午仰面朝天,哈哈狂笑說道:只要你真能消受我的羅剎陰功,及領略七情簫聲、十魂妙舞,萬事便均好商量!來來來,我們久別重逢,潘午先奉敬一掌!   話音甫落,右掌倏推,一股重如山嶽的奇寒勁氣,便向九毒書生姬天缺當頭壓到!   姬天缺雖然推測玉簫郎君潘午的武學有進,但因如今距離昔日祁連山玉柱峰腰之會,為時尚未及一年,未免以為即令功力增強,也不致增強到何等驚人地步!

  何況審情度勢,心中早就決定不宜仇上加仇,故而九毒書生姬天缺雖然勁貫右臂,翻動血紅的骷髏白骨紅旗,捲起旗風上迎,但只用了所練七煞寒靈陰功的八成左右功力!   那知玉簫郎君潘午當日祁連山一敗,深覺若非上官靈隱身暗加協力,幾乎當時送命,遂在回轉羅浮以後,痛下決心,湔雪前恥,晝夜不懈地苦練本門羅剎陰功,如今又於武夷絕壑之下,巧得玄玄真經,潛心參究,功力進展,自然出人意料!   奇寒掌力與勁急旗風,一接之下,九毒書生姬天缺居然足下連退三步,而玉簫郎君潘午,卻仍巍坐青石項端,神情自若地絲毫不動!   姬天缺口中方自咦了一聲,玉簫郎君潘午一陣哈哈狂笑,劍眉雙軒,傲聲說道:   姬天缺,彼此不過三百日小別,你手中那面奪魂旗的威風何在?

  在字才出,揚手又是劈空一掌,不但劃空生嘯的勁氣比先前加強,連勁氣中所挾的陰寒程度,也為之增益不少!   姬天缺見玉簫郎君潘午的武功,如此突飛猛進,自然不肯吃暗虧,白骨骷髏紅旗展處,也用出了十成真力!   這次倒是半斤八兩,軒輊難分,姬天缺一笑說道:潘副教主,你這羅剎陰功,果然進步神速,姬天缺欽佩無已!我們就此點到為止如何?   潘午冷哼一聲,根本不答理這位名驚天下的九毒書生,只是神功潛聚,雙掌齊推,把所練羅剎陰功,全力施為,威勢直如濤捲浪翻,山崩海嘯!   姬天缺見對方如此相逼,暗想,常言道:英雄不提當年勇,好漢不吃眼前虧,目前潘午既如此記仇!只有先把這場過節,應付下來,然後再尋笑面閻婆孟三娘加以解釋,否則這眼前虧未免吃得太大?遂把七煞寒靈陰功,聚到十二成,貫注手中奪魂旗上,紅影再翻,力拂而出!

  兩種出類拔萃的左道奇功三度互接,因雙方一個為了湔雪前恥,一個為了顧惜盛譽。均是全力施為,砰然巨響之下,不但姬天缺心神大震,往後退了四五尺遠,潘午氣血翻騰,從青石頂端,坐不住地飄落下來。連那周圍的嵯峨怪石,都被排空四溢的勁氣罡氣,激撞得或碎或折,一片哢嚓嚓的斷裂之聲,石粉飛揚,漫天亂舞!   玉簫郎君潘午到此時才知道自己雖然功力精進,人家這位九毒書生,確係名不虛傳,一樣身負絕世武學,並非三記羅剎陰功,便能打發!   所以身形落地以後,先略為運氣,流轉周身,察看適才最後一記硬拼,臟腑之間,是否受損,再把起初那種看不起對方的傲氣一收,慢慢自懷中取出慣用的那管玉簫,向九毒書生姬天缺點頭笑道:九毒書生果然名不虛傳,潘午三記羅剎陰功,既已無奈你何?且再復招待你聽一曲七情簫聲,看一場十魂妙舞!   姬天缺見潘午所提出的這一硬兩軟三場考較,硬的一場,已算應付過去!軟的兩場,則一場有色,一場有聲,銷魂眼底,蕩魄耳邊,可能均必極其厲害,否則潘午也不會用來對自己這等分明內家定力,均有深厚根基的人物施展!   戒意一深,心神立肅,先把奪魂旗收好,然後向面前這位臉上傲氣驕色已斂,但目中兇光仇火仍露的玉簫郎君,抱拳笑道:潘副教主請自盡興施為,此處雖非桃花扇底,燕子燈前,姬天缺一樣恭聆仙音,並欽妙舞!   玉簫郎君潘午見這位素以兇殘狠毒威震江湖的九毒書生姬天缺,不但神情和善,言詞之間,亦盡量謙雅,不由微然一笑,未再答話,只舉起手中玉簫,湊在唇邊,吹出一聲尖響!   一聲尖響,喚來十片紅雲,那笑面閻婆孟三娘手下的十大游魂,聞聲之後,一齊宛如飛絮舞空地,飄落當場,向玉簫郎君潘午,恭身肅立!   潘午玉簫一收,正色說道:這位九毒書生,名驚宇內,藝壓當時,好容易才自動來到武夷絕巔,你們且各寬衣,隨我簫聲,獻舞娛客!   手執引魂長幡,紅袍覆體的十大游魂,聞言向玉簫郎君潘午齊齊俯首,口中嚶嚀一聲,長幡輕擺,便自挑落身著紅袍,各運內家功力,把長幡插入山石三寸!   時維新歲正月,地值武夷絕巔,加上又是深夜之間,氣候自屬嚴寒,但這十大遊魂的紅袍以內,居然肌膚晶瑩,未著寸縷!   前文曾經交代,十名少女全是長髮披肩,奇瘦無比!不過這一裸裎相向,卻令九毒書生姬天缺看得暗暗稱奇!原來她們臉上身上,雖然極瘦,但胸乳奇豐,柔臀絕巨,與那嶙峋骨骼,慘白肌膚,簡直難相配合,不像是一人所有!   姬天缺見十大遊魂擺出這種陣仗,心中不由又覺可笑,又覺可疑!   可笑的是:慢說以這十名活骷髏似的少女,配上些豐乳肥臀,便是西子南威,玉環飛燕,群施狐媚,各現柔嘉,也不會使自己心神,稍受感動!   可疑的是:潘午既然明知自己絕非色相可迷,偏偏仍在羅剎陰功不能克敵以後,如此施為,臉上神情,並頗含得色,是否什麼七情簫聲及十魂妙舞,全是些表面文章,而在聲聲色色之間,另伏陰謀毒計?   就在姬天缺疑念起伏,參不透其中奧秘之際,玉簫郎君潘午的簫聲已作,一起首只是曲意奇淫的靡靡樂韻,而那十大遊魂,便隨著簫聲,翩躚起舞,款擺腰肢,在九毒書生身前身後,掀起一片乳波臀浪!   姬天缺越是見對方簫聲妙舞,無甚奇特之處,便越是驚心,提聚真氣,暗護周身,靜以待變!   他所料果然不錯,玉簫郎君潘午這七情簫聲與十魂妙舞,確係別出心裁,以其無形妙用,配合傷敵!   潘午的七情簫聲,此時尚未施展,他在吹到妙處,能隨聽簫之人的環境遭遇,勾動七情,使其心神不能專注,十魂妙舞的煞手絕招,便即乘隙而入!   至於那十名長髮披肩的奇瘦少女,不僅雙手十指指甲,全練就極毒陰功,力能洞金穿石,並專破一切金鐘罩鐵布衫,及十三太保橫練等屬,半絲見血,立即封喉!連那看來與周身瘦骨極不配襯的豐乳肥臀,全是特殊裝置的極毒暗器!可以在柳腰款擺,媚眼如絲之際,突然提氣鼓胸,自那一對假製豪乳以內,噴射出兩股沾身無救的劇毒毒泉!或是玉腿輕抬,鴻溝隱現,使人目蕩神迷,再復搶在上風,略拍那人皮所製肥臀,便自臀上無數目力難見的細孔之中,迸發出一種無形無色毒粉,只要鼻端聞見絲毫桂花香味,立將心神喪失,任人處置!   所以姬天缺雖然警覺,料出其中深藏厲害,卻決料不到殺人利器,會藏在肥臀豐乳之中!   他越是納氣凝神,抱元守一地靜觀其變,便越是危機四伏!   玉簫郎君潘午的簫聲吹得越來越覺柔媚,十大遊魂的翩躚妙舞,舞得越來越覺冶艷,而九毒書生姬天缺意料不到的殺身危機,也就越來越迫近!   就在十大遊魂所練陰毒功力,業已凝集指甲尖端,漸漸貼近姬天缺身畔,即將在玉簫郎君潘午號令下,群起發難之際,絕壑以下,突然連聲鳥鳴,飛上一隻其大如鷹的翠色怪鳥!   翠鳥鉤喙之中,並銜了兩封柬貼,飛落在玉簫郎君潘午的肩上。   潘午眉頭一蹙,簫聲立停,十大遊魂也知教主孟三娘特遣翠鳥傳諭,一齊靜俟吩咐地停足不舞!   潘午自翠鳥鉤喙之內,取下兩封柬帖,把自己一封,拆開看時,只見上面僅有八個大字,寫的是:共圖大事,暫釋前仇!   這位玉簫郎君潘午,雖頗剛愎兇傲,但對於師姊而兼掌教的笑面閻婆孟三娘,卻畏服已極。看了帖子之後,玉簫一揮,十大遊魂便即拔起插入石地的引魂長幡,各以紅袍覆體!   然後潘午用食中二指,挾起另一封柬帖,凌空甩過,姬天缺接在手中,拆開一看,柬上寫著:字奉九毒書生:天香坳元宵大會之一切經過情形,孟非煙均已得報!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奪魂旗等乾坤五絕,各懷絕學,非托虛名,尤以真奪魂旗逍遙老人鍾離哲,心計之精,武功之高,令人難以企及!孟非煙新練神功未就,無自信能勝逍遙老人之前,決不再出江湖。但至多三年以內,必遣翠鳥傳書,廣約天下豪英,赴會羅浮,重興本教,並與乾坤五絕,再較藝業!姬兄與潘師弟的前仇,孟非煙已囑其釋懷,凡事請與計議,孟非煙意欲煩兄,乘此餘暇,代為邀約幾位世所未知的隱跡高人,以壯他年重出武林之聲勢!   姬天缺看完以後,心頭不禁大驚,原來自己弄來裝傀儡的那位假鍾離老人,竟是真貨!   怪不得越看他越覺不凡!但此老與自己仇深似海,何以不乘自己懵然無覺之下,報復被禁九華山腹廿年之仇,而只是唱著那首逍遙歌詞,踏壁而去!   他也是積惡太多,靈智久迷,體會不出鍾離老人那等寬仁博愛的度世襟懷,略為納罕疑思,也就放過一旁,目光微瞥那位神色悻悻,似乎對自己恨意未消的玉簫郎君潘午,叫了一聲潘副教主欲待發話。   玉簫郎君潘午不等姬天缺開口,便即先行冷冷說道:我師姊的兩封柬帖,來得太已及時,不然你早已在十魂妙舞、七情簫聲以下,命喪無常,魂遊墟墓!既得便宜,怎不快走?還在意欲嘮叨則甚?   若換平時,姬天缺聽了這一番話後,定然暴怒而起,辣手立施!但如今一來日暮途窮;二來身在重圍;三來還想仗著笑面閻婆孟三娘師姊弟之力,有所作為,故而不得不強忍惡氣,索性一陣呵呵大笑說道:姬天缺先前便曾說過,彼此業已敵愾同仇,當年祁連山玉柱峰腰的一段過眼雲煙,望潘副教主莫再計較,姬天缺這廂謝罪!   說完,竟自略整衣衫,向玉簫郎君潘午,深深一揖!   玉簫郎君潘午,到底不如九毒書生姬天缺陰險深沉,見他居然向自己如此低頭,胸中惡氣遂平,也自哈哈一笑,抱拳還禮說道:姬兄既然這等說法,潘午再若斤斤較量,未免過分小氣?我們不如算是就此訂交,當日今朝的無聊之事,誰也不許再復提起!   那知玉簫郎君雖然盡釋舊恨,九毒書生反而深記新仇!後集書中,潘午的一條性命,便因今夜之事,幾乎大半葬送在姬天缺的手內!   姬天缺雖把今宵之事,引為畢生奇恥大辱般地深記心頭,但臉上卻裝出一副從來未有的和藹謙沖神色,向玉簫郎君潘午笑道:潘副教主,姬天缺既蒙海量相涵,並欲應付一家仇敵的武夷絕巔之約,本當立即告辭,但令師姊尚有事相囑,故而不得不向潘副教主,略為求教。   隨即遞過那張柬帖,玉簫郎君潘午接在手內看完以後,哦了一聲,含笑說道:   潘午在這武夷絕壑以內,曾經巧得一部武學奇書玄玄真經,及其他兩件武林異寶,遂因而知曉北天山玄冰凹內,隱居一位玄冰仙子,滇西怒山百盤嶺上,隱居一位萬相先生,這兩人現已年逾百歲,武學奇高,當時均是為了一樁傷心恨事,因而窮邊匿跡,永絕江湖!姬兄只要能見到這兩位世所未知的武林奇人,告知他們所百搜莫得,無處找尋的雙心碧玉及九結金環,均在我師姊手內,倘肯出山為助,共滅乾坤五絕,使羅剎教聲威重振,獨秀八荒,便當舉以相贈!玄冰仙子及萬相先生,因這兩件異寶,對他們太關緊要,聞言定必惠然肯來!加上我師姊神功再成,慢說西道南筆,不足為道,便是對那真奪魂旗逍遙老人鍾離哲,也都無所忌憚的了!   姬天缺靜靜聆聽,心頭並在暗自思索,玉簫郎君潘午卻把話鋒一轉,向他問道:   姬兄適才說是與另一仇敵,在武夷絕巔有約之事,能否為潘午一道?   姬天缺心中一動,順著玉簫郎君潘午的話鋒答道:羅浮山萬梅谷中,新舊乾坤五絕的元宵大會了後,姬天缺正欲離去,忽有一人自稱幽冥神君閻元景,率領四名鬼卒打扮之徒,直闖谷中,聲言要掃盪羅剎邪教,並追索笑面閻婆之魂,奪取玉簫郎君之命   玉簫郎君潘午聽到此處,兩道濃黑劍眉,倏然雙挑,接口說道:此人名號頗覺陌生,居然敢如此狂妄?不管他是否意圖掃盪本教,我師姊既叫笑面閻婆,就不許他再稱這幽冥神君四字!   九毒書生姬天缺聽出潘午話鋒,並未全信自己所言,趕緊繼續說道:此人也是一身奪魂旗打扮,故亦曾指名邀鬥小弟!我與他在萬梅谷口,惡戰連宵,因他手下鬼徒助力,勝負未分,本改約於二月十六子夜,互來武夷絕巔,一決生死!   玉簫郎君潘午哦了一聲,姬天缺又裝出他那副傲然神情,朗聲說道:如今令師姊既然閉關練功,並有所命,姬天缺亟願效勞,且等我與幽冥神君閻元景了斷這場約會之後,便即西奔北天山玄冰凹,及滇西怒山百盤嶺,照潘副教主所說勸動萬相先生、玄冰仙子,出山助力與乾坤五絕一戰!   羅剎教掌教孟三娘外號人稱笑面閻婆,似乎恰好被閻元景這幽冥神君,佔了便宜。所以本來就性情狂傲,胸襟褊狹的玉簫郎君潘午,聽了這四字之後,怒火早騰,冷笑一聲,接口說道:姬兄既願萬里西行,叨在彼此同仇,共謀大事,潘午也不深言謝!但我有一事相求,就是二月十六武夷絕巔的這場約會,請姬兄讓潘午代你了斷!   九毒書生姬天缺見玉簫郎君潘午,已被自己激動,心中自然高興,但面上神色卻絲毫不露,也不立即應聲,故意略為沉吟片刻以後,才莊容答道:姬天缺本不知潘副教主與令師姊隱居此間,才和那幽冥神君閻元景,定糾武夷絕頂,如今彼此既已釋嫌訂交,並屬敵愾同仇,誰來應付這場約會,原本一樣,但大敵乾坤五絕,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奪魂旗等未除之前,冤家不宜多結,望潘副教主二月十六之會,得饒人處便饒人,能放手時且放手   玉簫郎君潘午不等姬天缺說完,便即接口說道:我本來與他無甚深仇大怨,何況在我師姊神功未就之前,也委實不願多惹是非!定當遵從姬兄金言,只要閻元景那廝,自動取消他那幽冥神君外號,便不使他在我羅剎陰功掌力以下,碎骨粉身,或是七情簫聲、十魂妙舞之中,魂飛魄散!   姬天缺深知幽冥神君閻元景性情極其剛傲,這樣一來,嫁禍江東,驅狼拒虎,讓他們逞強鬥狠地龍爭虎鬥,自己豈不可以從從容容地,佈置一切?   兩人計議既定,玉簫郎君潘午遂帶著十大遊魂,在武夷絕巔,等候幽冥神君閻元景,九毒書生姬天缺卻真個僕僕風塵,萬里西行,去尋玄冰仙子、萬相先生那兩位久隱窮邊,未為世曉的武林奇客!   但他這一路上,不但未替笑面閻婆孟三娘師弟加以隱諱,反而竭力宣揚,說是羅剎教殘餘徒眾,刻正遁居武夷絕頂幽壑之中,苦練陰毒功力,企圖東山再起!   姬天缺這種作法用意,是想把孟三娘師姊弟的隱跡所在,傳到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奪魂旗等乾坤五絕耳中,使他們尋向武夷幽壑,彼此相拼,互消實力,自己則只要尋到玄冰仙子及萬相先生,便偽稱無意巧得雙心碧玉、九結金環,並獲知他們渴需此物,正親自攜送北天山及百盤嶺途中,卻被逍遙老人鍾離哲、笑面閻婆孟三娘聯手劫走!   這樣一來,玄天仙子、萬相先生十之八九可能出山與鍾離老人及孟三娘為敵,自己再復從中設法盡量挑撥,覓機把這些強有力的對頭,一一暗加剷除,再行輾轉嫁禍,使他們反覆尋仇,永無寧日!到了最後,或可仍遂獨霸江湖的生平大願!   姬天缺所走的路程,是先奔北天山玄冰凹,再去滇西怒山百盤嶺,他這滿盤毒計,是否全如所願,暫且慢提,筆者先行交代福建武夷絕頂鬼氣森森、驚心蕩魄的一場約會!   二月十六日子夜時分,天清月朗,一碧無雲,武夷山三仰峰頭的那片嵯峨石陣,均已被羅剎教徒,事先清除,空蕩蕩的五六丈方圓之間,對立著一十六位江湖人物!   玉簫郎君潘午,依然是一襲白色儒衣,衫袖飄飄,消閒而立,身後雁翅排開長髮紛披,紅袍覆體,奇瘦無比,號稱羅剎教下出色人物二雲一鬼十大遊魂之中,酷似怨鬼遊魂的十名少女!   另外五人,自然是幽冥神君閻元景,率領著重泉秀才甘化桂、紅衣火判穆雷、大頭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傑。   閻元景因與九毒書生姬天缺業已互把本來面目揭穿,所以不再作奪魂旗打扮,仍然恢復了王者衣冠的幽冥神君裝束!   他萬想不到,在三仰峰頭等候自己的,居然不是九毒書生姬天缺,而由一位陌生不識的白衣書生,率領十名紅袍長髮少女,列陣以待!   幽冥神君雖遠居九幽地闕以內,新近才入塵寰,但二十年前,他也是馳譽嶺南的江湖俠盜!自然一看玉簫郎君潘午,及十大遊魂的部眾器宇神情,便知決非武林俗手,不禁眉蹙,發話問道:足下何人?在此武夷絕頂作甚?   玉簫郎君潘午因聽了九毒書生姬天缺讒言,本有先入為主之見,再與幽冥神君閻元景的高傲神情,互一對證,確實覺得對方未免太不講理!哼了一聲,冷冷答道:   這句話似乎應該我來問你!你們這幾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跑到我隱居之處,意欲何為?   幽冥神君閻元景聽說這三仰峰頭,是人家隱居之處,知道自己把話問錯,只得暗忍惡氣,避免正面答覆玉簫郎君潘午,偏頭向重泉秀才甘化桂說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九毒書生姬天缺,居然食言怯陣,不敢到這三仰峰頭赴約!   玉簫郎君潘午頗為佩服對方,藉詞答話,甚為得體,冷然接口說道:九毒書生姬天缺是我潘午的好友,他因事不在,由我代他赴約,也是一樣!   幽冥神君閻元景聞言微退半步,目光在玉簫郎君潘午身上,來回一掃,沉聲問道:原來足下就是羅剎教中的玉簫郎君潘午,潘副教主!   潘午傲然點頭,陰森森地笑了一笑說道:大概你就是那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閻元景。聽說你們憑一點鬼門鬼道,居然就敢妄闖羅浮山萬梅谷,聲言欲與本教作對!   幽冥神君閻元景一聽便知九毒書生姬天缺從中生事,搬弄是非,但也著實看不慣玉簫郎君潘午那等狂傲神情,遂亦雙眉一軒,朗然答道:羅浮山萬梅谷,既不是人間禁地,羅剎教所為所作,更多違天理人情,何況你們為了躲避乾坤五絕,不敢參與元宵大會,業已捨棄那片基業,閻元景難道還有什麼去不得?   玉簫郎君潘午一陣仰天狂笑,笑聲剛強高亢,震得遠山近壑,迴響嗡嗡,鳥獸驚竄,林木落葉!笑完厲聲說道:羅剎教因事暫時解散,但三年以內,定然仍在羅浮山萬梅谷重新開壇,並且誓取乾坤五絕的項上人頭,作為祭壇之物!   幽冥神君閻元景聞言不覺哂然。玉簫郎君潘午又道:你不要笑,乾坤五絕尚能活上個三年兩年,你卻要在頃刻之間,命喪武夷絕頂!   閻元景手下四人之中,以大頭鬼王焦魁性情最暴,見玉簫郎君潘午,神色狂傲,屢屢口出不遜,不由憤然欲起,但閻元景卻怒極反笑地,拂袖止住大頭鬼王焦魁,向玉簫郎君潘午說道:潘副教主,閻元景與你何怨何仇?難道狂妄嗜殺,就是你們羅剎教中,所奉宗旨麼?   玉簫郎君潘午哼了一聲答道:羅剎教中,倒並不狂妄嗜殺,但卻不容人加以絲毫觸犯!你若想生下這三仰峰頭,最少自動取消你那幽冥神君的四字外號!   幽冥神君閻元景聽玉簫郎君潘午這等說法,因未曾想到他師姊孟三娘的外號笑面閻婆之上,不由詫然問道:我這幽冥神君外號,與你羅剎教,有何觸犯之處?   玉簫郎君潘午因幽冥神君與笑面閻婆兩個外號的衝突關係,非常微妙,無法作答,遂雙眉一剔,怒聲說道:我叫你取消,你就取消好了,何必多問?不然就把性命交代在我羅剎陰功,與七情簫聲、十魂妙舞之下!   幽冥神君閻元景見玉簫郎君潘午如此放不過自己這四字外號,不由深自詫異,沉思有頃,突然會過意來,忍俊不禁地噗哧一笑!   這一笑卻把玉簫郎君潘午,笑得滿面通紅,雙眼一張,精芒四射地厲聲叱道:你笑些什麼?   隨著話音,雪白儒衫的大袖,往上一翻,右掌揮處,一記勁急無儔的羅剎陰功,便自怒劈而出!   幽冥神君閻元景自從知道玉簫郎君潘午的姓名身分以後,便已深深警惕!因為一來羅剎教向來收徒甚嚴,極少弱手;二來笑面閻婆孟三娘武學精湛,連乾坤五絕都把她視為未來隱患大敵!自己闖入人家巢穴之中,怎可絲毫大意!   所以潘午的羅剎陰功才發,閻元景也功聚右掌地往外一翻,並因初會這位江湖中頗有盛譽的玉簫郎君,彼此未知深淺,不敢輕敵地用上了九成真力!   一股劈空勁氣,一陣陰寒疾風,往中一合,恰好功力悉敵,秋色平分!玉簫郎君潘午不但驚訝對方武學之不同流俗,更驚奇閻元景的掌風家數,停手詫然問道:你與九毒書生姬天缺,竟是同一師門?   閻元景搖頭笑道:閻元景的師兄弟之中怎會有姬天缺那種蛇蠍為心,豺狼成性人物!只是各自得了四篇前賢修羅尊者所遺幽冥十三經,故而武功路數,互相彷彿!   玉簫郎君潘午,緩緩自腰間解下那支玉簫,在手中略一盤弄,向幽冥神君閻元景說道:今夜之會,潘午一來代我好友九毒書生姬天缺踐約;二來要你取消幽冥神君四字外號。彼此既是武林人物,行事最好按照武林規矩,不必多費唇舌,也不必講甚仁義道德!潘午意欲討教的,只是羅剎陰功掌力、幾招玉簫,以及一曲七情簫聲、一場教中女弟子的十魂妙舞!你則無論有本領,儘管施為,勝者有權命令對方,服從一切就是!   幽冥神君閻元景哈哈一笑,雙目精光燦爛如閃電般地,在玉簫郎君潘午,以及被紅袍披長髮的十大遊魂身上,掃視一周,點頭說道:閻元景遵命,我先以一支多年未曾用過的兵刃閻羅判,領教潘副教主玉簫絕招!   說完便自懷中取出一支似筆非筆,似刀非刀,圓頭鈍鋒,長僅二尺一二的奇形兵刃!   玉簫郎君潘午,一聽閻羅判之名,再見閻元景那支手中非筆非刀,尺寸極短,又復無鋒無刃的奇形兵器,便知對方定然精於點穴打穴手法!也自不敢過分輕敵,把玉簫往右手肘後一隱,雙目精光,籠定幽冥神君,活開步眼,側身左走!   閻元景見潘午狂傲之時,極其狂傲,沉穩之時,卻又極其沉穩,知道此人先時便享盛名,如今甘捨羅浮基業,隱身此處練功多時,必然成熟更大,身負絕世武學,所以也對重泉秀才甘公桂等人,略施眼色,命他們注意潘午所率十名服裝獨特,神情詭異的披髮奇瘦少女的動靜,留心掠陣!   兩位蓋代奇人,迴環互錯地游走數周以後,身形往中一合,玉簫郎君潘午意欲先發制人,右手玉簫斜斜一舉,雪白儒衫的下襬輕飄,便待進招攻擊!   內家高手過招,雖然講究以靜制動,但這只是要求心澄如水,身穩如山,在不曾完全料準對方舉措之前,調氣凝神,抱元守一!   所以武家妙訣有云:敵不動時我不動,敵欲動則我先動,才合了那個制字精義!否則墨守以靜制動之語,必然坐失先機,徒自授敵方以可乘把柄!   幽冥神君閻元景不僅武功絕世,心計亦深,怎會讓玉簫郎君潘午先佔先機。在他玉簫才舉之間,便即左手凝集神功,拍出一掌力搗元霜,右手中的閻羅判,也斜指三星,幻化出一片光影,連點玉簫郎君潘午胸前的神封、幽門、四隔三處大穴!   玉簫郎君潘午何嘗不知道自己玉簫一舉,幽冥神君閻元景定然立即搶攻,所以毫不慌忙,收招錯步,閃開對方的一記力搗元霜重掌,及漫天閻羅判影,並乘隙還招,玉簫揮處,極其瀟灑美觀,但也極其詭奇靈妙地,當空漩出無數光圈,攻向幽冥神君閻元景!   閻元景左右並擊的兩招一空,便知玉簫郎君潘午身法靈妙,實是勁敵,如今再復發現他這漩影簫光,異於一般武家招術,彷彿在剛猛之中,兼含蘊藉,不由也自以一式硬脫天羅,飄身五六尺外,朗聲笑道:潘副教主,果然高明,精嫻武學以外,並擅詞章,這一招何名?彷彿有點像唐詩的高渾醇厚之致!   玉簫郎君潘午見幽冥神君閻元景居然能看出自己招術所含精微,也心中欽佩地點頭笑道:我這一招,是化自杜工部後出塞詩中的平沙萬幕!你既然識貨,便索性再叫你見識兩招連環絕學,潘午於詩道之中,心儀工部,崇尚盛唐,且看看這兩手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的威力,是否如你所說高渾醇厚?   高渾醇厚四字餘音,猶在空中蕩漾,玉簫郎君潘午便已功力潛聚,左手儒衫大袖,由下往上一拂,拂出一片陰寒無比的勁氣狂飆,在中天皓月流輝之下,挾著碎石飛沙,向幽冥神君閻元景,宛若江濤滾滾地怒捲而至!   人則隨著袍袖一抖,發聲清嘯,直竄上三五丈高,吸氣收勢,掉頭一撲,手中玉簫連揮,果然幻出萬點寒星,臨空灑落!   幽冥神君閻元景怎肯被對方掌風所化滾滾狂飆,及玉簫所化萬點寒星的威勢所罩?   施展一式得自幽冥十三經以內的脫險絕學,散影離魂,袍服一飄,連身電旋,足下並倒踩三星,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地往左一晃,再復往右一閃,其實這些都是上半身的虛動作,下身卻穩如泰山的,足跟用力,快如石火電光般,一退八尺,避出了玉簫郎君潘午生平最得意的以羅剎陰功,配合玉簫施為兩記絕學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的威勢之外!   潘午在閻元景袍袖飄飄,連身電旋之際,便猜到他要出花樣,故意略為空中提氣停身,留招不發!   但見對方身形往左一晃,潘午卻誤加判斷,認為閻元景是以進為退,定然向右脫身,所以哈哈一笑,掌中玉簫略偏,萬點寒星,挾著颯颯勁風,齊往幽冥神君閻元景的右側罩落!   誰知寒星勁氣落處,不僅人影空空,幽冥神君閻元景並已微退即進,自八尺以外,晃身閃到,手中禿尖鈍刃,非筆非刀的獨門兵刃閻羅判,用了一式畫龍點睛,向玉簫郎君潘午的眉心點到!   但見對方脫身之靈活詭妙,及還招之神奇迅捷,不由越發心欽,暗想自己若非昔日祁連山玉柱峰腰,在九毒書生姬天缺手下,遭受挫折,因而痛下苦功,再加上新得玄玄真經,又有大進,只怕今夜真難免敗在這位幽冥神君手內!   心頭微一動念,閻羅判便已即將點到眉心,玉簫郎君潘午藝高人終是膽大,偏頭右閃,左掌一翻,竟以拇食中三指,向閻羅判上撮去。   幽冥神君閻元景臉上突然浮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哂然神色,但那支閻羅判,卻似因招術用老,收勢稍慢,即將被玉簫郎君潘午撮住!   雙方雖然不過微一接觸,便均看對手智勇兼全,極不好鬥!故而玉簫郎君潘午心內忽然生疑,認為閻元景不應把招術用老,遂在即將撮到那支閻羅判的剎那之間,多向斜上方看了一眼!   這一看,卻把位玉簫郎君潘午看得大出意外,眉頭緊蹙!   原來閻元景的那支獨門兵刃閻羅判,竟有變化,禿尖之上,微露三分極銳鋼尖,鈍刃之旁,也現出了兩排不留神細看決看不出的微薄鋒刃!   閻羅判既然在暗裏藏鋒,則這種鋒刃,必非尋常可比!所以玉簫郎君潘午一見之下,便知自己偶一輕狂,上了惡當,趕緊收勢撤指!   但幽冥神君閻元景那裏肯放過如此良機!順勢把閻羅判一送一翻,饒你玉簫郎君潘午收招如何快速,左手中指,也被閻羅判上突然出現的微薄鋒刃,輕輕劃了一下!   雖只輕輕一劃,玉簫郎君潘午左手掌上,業已一片鮮紅,傷幾到骨,疼得眉頭一剔,知對方閻羅判上暗刃,果是紅毛鋼之類所鑄,幸虧自己收招尚快,不然一根手指,定必深深斷送!   幽冥神君閻元景得理之下,不再讓人。閻羅判趁勢連揮,指鹿為馬、壽陽點額、韓信將兵三絕招迴環併發,捲起一片精光幻影,威勢無儔,逼得個羅剎教副教主,大名鼎鼎的玉簫郎君,施展燕青十八閃翻輕功身法,閃展騰挪地,在千鈞一髮以下,連連後退!   武功程度相若的對手過招,先機一頭,便處下風!所以玉簫郎君潘午實在被幽冥神君閻元景逼得透不過氣來,危機迭現?連那靜立如山,臉上慘白得像陳死人般,毫無表情,紅袍披髮的十大遊魂,也在眼角眉梢,流露幾分憂慮神色!   潘午接連閃避閻元景十來招凌厲攻擊,一張俊臉,業已羞氣得紅到耳根,鋼牙猛挫,血掌一揮,拍出一記十成十的羅剎陰功掌力!   幽冥神君閻元景這回卻也大意,以為潘午左掌受傷之下,功力總要打點折扣,哈哈朗笑聲中,只凝聚了八成七煞寒靈掌力,凌空硬接!   那知潘午因祁連山玉柱峰腰之敗,便係敗在真氣內力,遜人一籌,曾經對此痛下苦功,加上又是十成勁氣,與八成掌力互抗,所以雙方神功凌空硬接以下,玉簫郎君潘午雖然感覺左掌痛徹心肺,仍將幽冥神君閻元景,震退了七八尺遠!   潘午乘著一掌震退對方,趕緊玉簫連揮,也攻出乘龍引鳳、雁橫煙渚、鶩落霜洲,三記變幻莫測絕招,簫光似海,簫影如山,逼得幽冥神君閻元景,在立足不穩之間,連連倒退,自己便利用這剎那光陰,嚼碎一粒靈丹,敷在左手中指創口之上,並緊緊捏住,不使鮮血再復如泉外溢!   閻元景雖曾因獨門兵刃的奇妙構造,而略佔便宜,但被玉簫郎君潘午,這一緩過手來,形勢便復持平,展眼間匆鬥三五十招,彼此蹈暇乘隙,攻守互有,又成了軒輊難分的膠著情狀!   兩團人影,倏分倏合,掌風虎虎生威,身形兔起鶻落之下,突然同自一退,幽冥神君閻元景手指玉簫郎君潘午笑道:潘副教主,倘若這樣打將下去,便再鬥個三五百合,也未見能分得出勝負輸贏。閻元景還是領教領教你方才所說的七情簫聲與十魂妙舞,也好了結今夜之會!   玉簫郎君潘午冷笑一聲答道:那樣你們就死得快了!   幽冥神君閻元景笑道:我知道你這簫聲妙舞,必然不同流俗,威力奇強!但閻元景囊中修羅三寶,自信一樣可以稱得上是武林罕見!我們莫存客套,各自施為,無論誰敗,才好敗一個心服口服!   說完,便自懷中取出修羅白骨吹、冷焰修羅網,並暗中把修羅九寒沙準備停當!   玉簫郎君潘午目光盯了閻元景手中骷髏頭骨,及那面疊成三寸方圓的磷光閃閃怪網一眼,傲然微笑,趺坐就地,玉簫橫處,吹出一聲尖響,身後十大游魂,齊齊翩躚旋轉,又像對付九毒書生姬天缺般的,卸去外覆血紅長袍,露出那裸無寸縷的奇瘦嬌軀,與暗藏妙用的肥臀豐乳!   幽冥神君閻元景料定玉簫郎君潘午,對付自己這種人物,決不會用尋常天魔艷舞等淫褻迷性手段,必然別具玄虛!所以招呼手下的重泉秀才甘化桂、紅衣火判穆雷、大頭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傑等人,緊隨自己身後,謹防萬一照顧不到,使他們有所傷害!   玉簫郎君潘午見對方業已嚴陣以待,七情簫聲遂起,一開始便作悲音,掩抑淒涼,悵觸萬端,宛如思婦苦吟,離人夜泣,鵑鳴月夜,猿哭深山,一令人入耳以後,無不酸鼻。   十大遊魂則隨著簫聲節拍,腰肢款擺,乳顫臀搖,粉彎雪股的開合之間,備呈妙相。   對於這等陣仗,不僅幽冥神君閻元景能夠視如無睹,便是重泉秀才甘化桂等,也一樣可以鎮定心神,含笑相看,但他們誰又料得到十大遊魂身上的肥臀豐乳,全是人皮所製,其中藏有劇毒無倫的毒液毒粉?   幽冥神君閻元景等一行,固然危機四伏,性命岌岌可危!不過玉簫郎君潘午因為不曾嘗過修羅三寶滋味,也不知修羅白骨吹一響,能令人心魂欲飛,修羅九寒沙一發,能令人骨髓成冰,尤其是那面冷焰修羅網,最稱霸道,灑開足有兩丈方圓,人若為其罩住,剎那之間,便能被網中冷焰,煉成一堆白骨!   就在這等雙方各自摸不透對手厲害的情形以下,玉簫郎君潘午的七情簫聲,業已吹到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並奏階段,十大遊魂也隨著號令,齊挺酥胸,群搖雪股,剎那間毒液如泉,毒粉如霧,向幽冥神君閻元景等人,完全意外地突襲而至!   幽冥神君閻元景一見對方已下殺手,持而未發的修羅三寶,自然立即施為,冷焰蔽空,寒沙幻彩,再加上修羅白骨吹的嗚咽攝魂,三仰峰頭,立時有不少武林奇客,紛紛為毒粉毒液,及冷焰寒沙所傷,慘號倒地!   這些慘號倒地的,究是何人?玉簫郎君潘午與幽冥神君閻元景的性命,到底如何?   均暫且慢談,筆者先行表敘冷擱已久的閃電神乞諸明與小俠上官靈二位。   諸明與上官靈自在羅浮山萬梅谷,與幽冥神君閻元景等分手以後,便照此彼所約,往湖南廣西方向,追尋九毒書生姬天缺下落。   但姬天缺在武夷絕巔三仰峰頭,煽惑玉簫郎君潘午以後,業已遠奔北天山玄冰凹、滇西怒山百猛嶺,訪覓玄冰仙子及萬相先生,所以諸明、上官靈二人,徒自搜遍湘桂兩省,甚至又折向粵閩贛浙諸地,不僅得不到九毒書生蹤跡,連與幽冥神君閻元景等人,亦均失去聯絡!   流光易換,轉瞬年餘,閃電神乞諸明率領上官靈,雖未曾尋得九毒書生,加以度化,但卻仗一面風磨銅奪魂寶旗,為東南諸省翦除匪寇,鋤盡奸邪!上官靈亦因年齡漸長,越發出落得猿臂蜂腰,英姿颯爽!   這日,上官靈隨諸明遊俠浙東,順便到天台山吟風嶂弄月坪,參謁南筆諸葛逸,但坪頭月冷,洞口雲封,這位諸葛先生,卻不知何往!   上官靈向閃電神乞諸明笑道:南筆諸葛老前輩口邊常吟:名排西道東僧後,家在天台雁蕩間!怎的我們前次到雁蕩大龍湫拜謁,只賞鑒了那飛垂白練,界破青山,百尺珠璣,半天雨雹,龍湫大瀑的壯麗景色,不曾見得諸葛先生,今日在這天台山吟風嶂弄月坪頭,又是豹隱龍潛,難參南筆?   閃電神乞諸明也微詫說道:照說乾坤五絕這等蓋代高人的足跡,向來就不大出山,何況去年萬梅谷天香坳元宵大會之後,西道東僧、南筆北劍,以及鍾離老人,全已表示不願再涉江湖,近來武林以內,又不曾聽說有甚大事發生,怎會上天台、登雁蕩,在他這兩處居留之地,均是緣慳一面,不見諸葛大俠!   上官靈笑道:這些老前輩來似龍飛,去如豹隱,生平行止舉措,向來叫人不易捉摸,或許諸葛老前輩尚在西崑崙小琅環仙境,與鍾離老人盤桓未歸,也說不定!鍾離老人教我的那套雲飄電閃身法,委實妙用無方,這位老人家,對我太好,我實在想他!諸老前輩,你對鍾離老人,想不想念?   閃電神乞諸明笑道:慢說鍾離老人贈旗傳號,對我有天高地厚之恩,就是他那浩蕩如海的胸襟,仁厚如天的氣度,也足已令人整日欲親謦效,懷念不已!   上官靈聞言,高興得拊掌笑道:老前輩既然一樣懷念鍾離老人,事就好辦!反正要想在天涯海角的茫茫渺渺以內,找尋那縮頭不出的九毒書生,根本無殊大海撈針,而東南一帶的奸邪鼠輩,也多半被我們收拾乾淨!不如索性來個長途跋涉,遊俠西陲,一來既可去往西崑崙小琅環仙境,參謁鍾離老人;二來又可以順道南疆,及阿爾金山,向我師傅與西道天癡道長,問問安好!   閃電神乞諸明也覺得自己所積善功,多在東南,照理亦應憑藉一身所學,為西北生民,略除疾苦!何況還可乘機參謁平生最欽服的真奪魂旗鍾離老人、西道天癡道長,及把晤南疆隱俠謝東陽等一敘別情,遂立即欣然應允。   但他們才出浙江,踏入安徽,便有奇事發生,上官靈在行經一片山林之際,發現林中插著一面被人撕成兩半的骷髏白骨紅旗,而骷髏及交叉白骨之上,也與鍾離老人贈給閃電神乞諸明那面風磨銅奪魂寶旗一樣,繡著紅粉王侯四字!   閃電神乞諸明見狀,眉頭略蹙,方自尋思,上官靈卻俯身把那面已被撕破的奪魂旗,拔在手中,竟發現旗桿上還裹著一小張白紙,展開看時,上面寫的是以此旗插處為準,請往東南西北,各行九九八十一步!   上官靈看完,跳將起來叫道:與當年玉門關外白龍堆上極其類似的怪事又來,我就不信會在這片山林以內,又死了多少武林中的成名人物?   閃電神乞諸明哂然一笑,冷冷說道:自從新舊乾坤五絕那場萬梅谷天香坳的元宵大會以後,這一年多來,著實閒得無聊,如今既有江湖朋友,敢向奪魂旗挑釁,卻是再好不過,上官賢侄提氣護身,小心無恥奸邪,設計乘我們心神疑惑之間,暗施鬼蜮伎倆!你奔西北,我搜東南,倒看看九九八十一步以外,有些甚稀罕情事,或是妖魔鬼怪!   上官靈自然比閃電神乞諸明更為好奇,也更不怕事,聞言身形微晃,便已閃過幾株巨樹,縱向西方,不多時後,卻自北方緩步踅回。見諸明亦自東南林內走出,遂含笑高聲叫道:諸老前輩,我可以猜出你在東方林內,所看到的是一對廢銅鑄造,並業已被砸扁的龍虎鋼環;南方林內所看到的,則是一支劈成兩半的巨大毛筆!   閃電神乞諸明微愕之下,正要問上官靈何以猜得絲毫不錯,上官靈業已把自己在西方及北方林內尋來之物,擲在地上,原來竟是一柄被人拔光馬尾的雲拂,及一柄常鐵所鑄,但劍身寬約三指的半截斷劍!   上官靈指著地上的殘拂斷劍,狂笑說道:諸老前輩,這是那一個下流無恥的江湖宵小?對我們玩弄這些不值一笑的玄虛,卻算何意?   閃電神乞諸明日中的炯炯神光,凝視著半截斷劍,一柄殘拂,神情完全不似上官靈那等輕鬆,極其莊重地,正色說道:上官賢侄,你不要把此事看得不值一笑,我卻認為這是在年來沉寂以後,江湖中又出奇人,開始向乾坤五絕叫陣!   上官靈聞言,星目之中,也射精芒,軒眉問道:諸老前輩既然這等說法,你猜是那位奇人?是藏得絲毫蹤跡皆無的笑面閻婆孟三娘、玉簫郎君潘午師姊弟,重出江湖?還是那度不化,殺不死,跑得快,躲得妙的九毒書生姬天缺,又來搗亂?   閃電神乞諸明沉思有頃,蹙眉答道:這兩撥人物,都有可能,或許還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人物,參與其間,也說不定!總之,不論對方屬誰,既已我們示威挑戰,則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里西陲之行,必須特別小心,時時注意防不勝防的奸謀暗算!   其實上官靈是滿心渴盼笑面閻婆孟三娘、玉簫郎君潘午師姊弟,重出江湖,因為他與他那常碧雲姊姊,雖然聚合時日不多,但兩小無猜,兩情交契,彼此間的心湖之中,均已曾激起不平凡的漣漪!   自從採食那枚三葉仙蘭實,被笑面閻婆孟三娘把常碧雲劫走以後,上官靈簡直對常姊姊關懷備切,日夜相思,不過因生性剛強,怕被諸位前輩知曉,定會加以取笑,才強自隱抑而已!   這一年多來,追隨閃電神乞諸明,遊俠西南,也何嘗不在遇山搜山,遇谷搜谷,渴盼能把自己的常碧雲姊姊,早日救出魔掌之中。所以二人繼續前行,心情不一,閃電神乞諸明是到處留神,防備奸邪詭計,而上官靈卻巴不得有異派,人物出現,或可因而探出一切有關羅剎教的訊息!   出人意料地前行二百里,絲毫動靜皆無,但在將達安徽、湖北、江西三省交界之處,卻又有人加以挑釁!   地點免不了又是深山古道,時間則是江湖人物慣常出沒的二鼓方過。   這一帶山形險惡,景色淒涼,四外都是些高低起伏的無主荒塚,加上月被雲掩,清光不朗,越發顯得有點陰森森地令人不大自在!   閃電神乞諸明偏頭對身旁的上官靈說道:上官賢侄,我多年未經此處,你看這周圍荒墳累累,白骨離離,是否業已到了幽冥神君閻元景所居的九幽地闕左近?   上官靈搖頭笑道:九幽地闕是在萬姓公墳以下,離此大概還有七八十里之遙!諸老前輩,你不是當年曾在那裏救過幽冥神君,怎的會記不得?萬姓公墳連綿數里,高塚低墳,一望無盡,敗棺朽骨,鬼火秋磷,範圍比這裏要廣若干,但景色也更比這裏淒涼得多呢!   閃電神乞諸明點頭一笑,方待答言,身後上空突然一聲低沉怪嘯,並有股疾風,颯然而至!   上官靈得自逍遙老人鍾離哲的雲飄電閃身法,及閃電神乞諸明的閃電身法,均是足以傲視武林,出類拔萃的無上輕功絕技,一聞疾風聲息,人影立分左右飄,各自閃出了七尺遠近!   但閃出以後,卻不禁相顧失笑,原來那怪嘯疾風,只是一隻大型夜鳥,在二人頭上急飛越過而已!   閃電神乞諸明莞爾一笑,一句上官賢侄,方到口邊,上官靈已先眉端深聚奇詫神色地手指左前方兩三丈外,向諸明說道:諸老前輩請看,我彷彿看見那具枯骨,動了一動!   閃電神乞諸明順著上官手指看去,只見兩三丈外,是塊略高草地,草中躺著一具手足俱全的骷髏人骨!   這時雲隙以內,雖然略露少許月光,但仍極陰暗!不過以諸明、上官靈的眼力,就憑藉這點微光,已足能辨識三丈左右的大概事物!   那具骷髏,雖然手足未散,但分明全身血肉,均又腐爛無存,上官靈說曾經見這枯骨,動了一動,豈非極其怪異之中?   但閃電神乞諸明正在凝目注視之際,那具骷髏,居然真在地上微微蹦起一二寸高,又復落在叢草以內!   上官靈這回看得極真,肩頭略晃,縱到閃電神乞諸明身邊,方自叫了聲:諸老前輩,突然咕的一聲慘厲怪啼,那具骷髏竟手足白骨一震,直挺挺地蹦起六七尺高,站在草叢以內!   起初諸明與上官靈,均以為是甚江湖人物,弄鬼裝神,施展陰謀詭計,但等骷髏直立以後,看清手肘膝蓋等關節之處,分明還有不少未曾完全腐敗,爛糟糟的血肉狼藉間,分明確是一具腐屍白骨,令人不但看了心頭作嘔,也委實有點遍體生寒,頭皮發炸!   這具骷髏直立以後,並不如諸明、上官靈所料的,高舉利爪,向前飛撲,只是低垂雙臂,一蹦一蹦地向後倒退而行,但兩隻深陷的眼眶中,卻兇眼閃爍,碧光四射,極其猙獰可怖!   諸明與上官靈二人,看得好生疑惑,因為假定這具骷髏,是甚江湖人物所扮,則一來既對自己不似有甚侵犯之意;二來也決扮不到如此神似程度,活脫脫的是具僵屍模樣!但假定真是一具僵屍,則傳說中的僵屍,目光凝滯,只會向前直進,不會轉身後退,而目前這具骷髏,卻不僅是一蹦一蹦地向後倒退而行,一雙眼眶之中,並還碧光閃爍,兇睛亂轉!   就在閃電神乞諸明,與小俠上官靈,未能判斷出這具骷髏,究竟是真屍,抑或假屍之際,那具骷髏,業已退出四丈多遠,猛的一個轉身,背向諸明上官靈,並發出一陣聲音奇異已極的呷呷怪笑!   骷髏身軀掉轉,背後居然現出幾行磷光字跡,雖相距已有七丈左右,但因四圍全是沉沉黑暗,磷光閃爍,看得分明,寫的是:欲見乾坤五絕,請來萬姓公墳!   末尾署名,卻是九幽地闕主人敬白八字!   磷光字跡一現,以及那具骷髏的桀桀怪笑一發,諸明、上官靈便即心中霍然頓悟,知道果是江湖人物所扮,其不向自己侵犯之故,可能因其任務,只在傳訊而已!   但那具骷髏身法,居然快捷無倫,二人才把字跡看清,磷光立隱,黑煙電掣之間,便即消失在累累墳頭的荒煙蔓草之內,使諸明、上官靈,連追都無從追起!   上官靈劍眉雙蹙,凝望這片起伏墳塋有頃,向閃電神乞諸明,詫然問道:諸老前輩,九幽地闕主人,不就是幽冥神君閻元景麼?我還記得他那座一切樑柱窗櫺,全雕作白骨骷髏形狀的大殿之上,掛著一副對聯,聯語是:欲向武林求絕藝,且來地闕拜神君,連飲用酒食的杯盤碗筷,也故炫神奇地,派重泉秀才甘化桂,遠赴江西,專窯燒製,不是人頭,便是白骨,人處其間,端的陰風慘慘,鬼氣森森!乾坤五絕老前輩們,怎會齊集這等所在?再說我們與幽冥神君閻元景羅浮一別,僅約年餘,就算他想見我們,怎不親身前來,或是派他手下的甘穆焦酆等人,持函相約,好端端的弄這玄虛則甚?諸老前輩,你且仔細推詳推詳,據我看來,其中必中蹊蹺!   閃電神乞諸明沉思片刻,點頭答道:上官賢侄,你所料不錯!閻元景雖以幽冥神君為號,久居九幽地闕,一切舉措,難免有點鬼氣森森,但對於我們,卻用不著搬弄這些無聊狡獪!好在萬姓公墳,離此不過七八十里之遙,憑我們身上這點藝業,即令有甚奸邪,冒名暗算,也無所懼,不如就依約而往,拜會所謂九幽地闕主人,不過我們無妨膽大,切戒粗心,賢侄卻須牢牢緊記才好!   上官靈含笑點頭,老少二人,遂繼續前行,七八十里路程,在他們腳下,原本用不了一個時辰,但閃電神乞諸明,因顧慮黑夜之間,易受暗算,故意緩步從容,直到天光大亮,萬姓公墳那一望無際的殘碑斷碣,蔓草荒煙,方始在目!   上官靈猜出閃電神乞諸明用意,含笑說道:諸老前輩九幽地闕以內,無論日夜,全靠熒熒鬼火的骷髏燈盞照明,根本終年不透陽光!我們業已到此,地闕主人卻未見外迎,難道要考較考較我們,能否闖關自入麼?   閃電神乞諸明當年在這萬姓公墳以下的九幽地闕之中,解救幽冥神君閻元景,並得那四篇幽冥十三經經文,及少數萬妙丹砂之事,迄今已逝廿年,幽冥十三經所載武功絕學,雖已爛熟胸頭,萬妙丹砂卻因行道救人用完,對這萬姓公墳的地勢,亦因自那一次以後,始終未再經行,以致生疏已極!   加上幽冥神君閻元景曾經督率手下,把九幽地闕的出入門戶,重新改建,更使閃電神乞諸明認不出昔日所經,不由眉峰微蹙,向上官靈問道:上官賢侄,我矚目四周,舊遊如夢,昔年的一些跡象,早已模糊!你不是前年曾隨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來過,九幽地闕的出入門戶還記得麼?   上官靈方自含笑點頭,忽然想起幽冥神君閻元景當時曾對自己說過,九幽地闕經他苦心改建以後,出入門戶按時更換,每日不同,就是地闕舊主修羅尊者,再世重來,也只能空對累累荒塚,無門可入!   想到此處,眉頭也自略蹙,晃身縱到昔日勾魂使者酆傑把獨腳追風仁心神丐方琦,及自己引進九幽地闕的那座高大墳頭之前,然後效法酆傑當日所為,力聚丹田,向左邊第二個翁仲當胸,劈空一擊!   上官靈迭經奇遇,功力極強,呼的一陣勁氣狂飆拂處,把那具翁仲,空自擊得石雨星飛,搖搖欲倒,卻不曾像當日一般,現出門戶!   上官靈方自廢然一嘆,突然有一種聽來極其陌生怪異的人聲,彷彿自萬姓公墳的一片荒煙蔓草以下,透地而出,沉悶模糊,但仔細傾耳,勉強可辨語意地說道:上官靈,你難道忘記了這九幽地闕的延客時辰,只有每夜的三更五鼓之間,除此以外,僅許世俗人等在萬姓公墳之上,徘徊憑弔麼?   上官靈凝神傾耳,想聽出這怪異語聲來處,但聽來聽去,仍只能判斷是從這座高大墳塋的十丈周圍以下,透地而出,遂只得也自對著地面提氣傳聲問道:發話何人,上官靈與閃電神乞諸明大俠,應約到此,何不請出一會?   他發活甫畢,那種怪異語聲又作,慢吞吞地答道:上官靈,你何必提氣傳聲,費那大力?幽冥之中專技,便是能洞徹陽世人物肺腑,所以你便低聲耳語,我在九幽以下,一樣可聞   上官靈覺得此人吹噓過甚,故意截斷對方話頭,隨口問道:朋友何必賣狂,我問的是閣下姓名,及怎不請出一會?   他這未曾提聚真氣的隨口發言,對方果然聽見,那種怪異語音又作,應聲答道:我是九幽地闕主人,今夜三更,在萬姓公墳之上,以白骨迎賓,青磷迓客!   說完,便既寂然,再無絲毫聲息!   上官靈眉梢雙剔,目射神光,轉身正待向閃電神乞諸明說話,諸明卻向他微微搖手,突展絕世輕功,黑衣飄處,接邊兩個起落,人躍十丈!   上官靈未免有點莫名其妙,只得跟縱趕過,閃電神乞諸明又與他把臂疾行十來丈遠以後,才駐足笑道:適才我們立足之處周圍,對方必然設有一種極其精妙的潛聽潛望以及傳聲之物,不然你那幾句隨意發言,怎會輕輕易易地傳入九幽以下?所以我不讓你再在當地說話,免得真令對方,把我們的一切舉措打算,完全摸透!   上官靈聞言,頗為佩服閃電神乞諸明的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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