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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白玉手鐲

羅剎女 黃鷹 10454 2023-02-05
  鋒利的刀,穩定的手。   刀刮處,吱吱的作響。   這種聲響就像一群老鼠在爭噬著一具死屍的骨頭。   刺耳恐怖。   趙松剛平服下來的毛管不覺又倒豎起來,董千戶環眼圓睜,一瞬也都不瞬。   蕭七亦目不轉睛。   吱吱聲響中,一片片的瓷土在刀鋒之下降落。   只是一層薄薄的瓷土。   在瓷土之下,赫然是一隻白玉手鐲。   四人不約而同一齊探頭望去。   那隻白玉手鐲色澤光潔,觸手冰涼,顯然價值不菲。   在手鐲之上,刻著一對小小的鳳凰。   雖然小,但嘴眼翎毛無不清晰可辨,神態靈活,栩栩如生,刻工之精細,實在是罕有。   蕭七第二個拿起了那隻玉鐲,目光一落,看見那對鳳凰的一剎那間,他的面色就一變,目光就凝結。

  所有的動作亦凝結!   董千戶似有所覺,道:怎樣了?   蕭七如夢初醒,道:沒有什麼。   趙松道:你似乎非常驚訝。   蕭七盡量掩飾內心的不安,道:我從未見過這樣精細的雕刻。   趙松這時候已看清楚手鐲上的那對鳳凰,道:果然是精細得很。   董千戶道:這個女死者一定是大富人家的女兒。   趙松道:應該是的了。   董千戶道:如此查起來也就容易得多了。   趙松道:唔。   兩人的注意都被那對鳳凰吸引,也以為蕭七真的因此驚訝,沒有再追問。   一陣風即時又透戶吹入,蕭七又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眉宇間不覺又露出了不安之色。   為什麼不安?      清晨。   旭日已升,朝霧未散。

  蕭七、董千戶、趙松在淒迷朝霧中、柳林中。   東風如夢。   吹不動他們的衣袂,也吹不開柳林中的朝霧。      柳林深處有一幢莊院。   城東這附近一帶,亦只有這麼一幢莊院。   孤獨的莊院,寂靜的莊院,淒迷朝霧中,彷彿並不是人間所有。   柳林靜寂,天地靜寂。   蕭七三人簡直就像是走在死域中。   他們現在去見的也只是一個似屬於死域的人。   幽冥也就是黃泉,也就是地獄。   幽冥先生這個名字多多少少都帶著一些陰森森的鬼氣,這個幽冥先生到底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是否像幽靈一樣飄?幽靈一樣詭異?幽靈一樣恐怖?   他們不知道。   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幽冥先生。

  不過只要幽冥先生並沒有外出,他們很快就會見到他了。   柳林中的這幢莊院正就是幽冥先生的莊院。   一股陰森森的感覺,已經開始在他們的身體內滋長。      古拙的莊院,滿佈青苔的石階。   就像是很久沒有人居住,更像是並不是人住的地方。   三人終於來到莊院之前,石階之下。   陽光斜斜的透過柳林射來,射在莊院大門上。   黑漆大門,披著陽光,幾乎完全不起光澤。   死黑色,象徵死亡的那種黑色。   門之上,簷之下,有一塊橫匾,陽光也射在這塊橫匾之上。   死黑色的橫匾,刻著奇奇怪怪的三組花紋,卻又像是三個字。   趙松看不懂,手指道:橫匾上的是什麼?   不知道。董千戶也看不出。

  蕭七吁出了一口氣,道:那是三個字。   董千戶道:哦?不相信的望著蕭七。   趙松卻問道:什麼字?   蕭七道:捺落迦。   趙松道:哦?   蕭七道:是梵文。   董千戶道:你懂梵文?   多少。   捺落迦是什麼意思?   地獄!      地獄?董千戶面色不由一變。   趙松悚然動容。   蕭七沉聲道:我記憶之中,婆娑論上有這樣的記載有說捺落名人,迦名惡,惡人生彼處,故名捺落迦。有說落迦名可樂,捺是不之義,彼處不可樂,故名捺落迦!   董千戶笑道:你懂的倒也不少。   蕭七道:也不多。   董千戶又問道:你怎麼會懂這些梵文的?   蕭七摸摸鼻子,道:因為有一段日子我腦袋出了毛病,竟然走去研究了好一段時期佛經。

  董千戶道:你又不是去當和尚,研究佛經幹什麼?   蕭七道:我不是說那日子腦袋好像出了毛病麼?   董千戶大笑。   蕭七盯著那塊橫匾,笑道:想不到也不是完全無用!   董千戶道:如此說來,這幢莊院竟是惡人之地,不樂之所嘍。   趙松道:地獄本來就是充滿了痛苦,懲誡惡人的地方。   董千戶忽然問道:你看我這個人惡不惡?   趙松道:老前輩雖然心辣手狠,殺的卻都是邪惡之人,看似惡,其實卻並不惡。   董千戶笑道:可是我現在卻要進地獄了。   趙松失笑。   董千戶摸摸腦袋,笑接道:若是還能夠出來,我可以成佛了。   趙松一怔道:哦?   董千戶大笑道:不聞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蕭七也不禁笑了出來。   三人心頭上那股陰森森的感覺也在笑聲中蕩然一掃而空。   董千戶目光接一落,道:這個莊院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出入。   趙松道:從石階上的青苔看來,應該就是了。   董千戶嘟噥道:這個幽冥先生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趙松苦笑道:我們方才不是已經向幾個住在城東郊的人打聽過?   董千戶道:他們卻都說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趙松道:也沒有膽接近這裡,所以幽冥先生這個人樣子怎樣,已經是一個謎。   董千戶道:他就算已死了,相信也沒有人知道!   趙松道:嗯。   董千戶道:只怕他真的已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年。   何以見得?   他若是未死,不免要出入莊院。

  哦?   除非他這個莊院之內種有米麥,不用外出去找食糧!   不錯。   再說造瓷像,也得要外出買各種材料。   不錯。趙松連連點頭。   他若是出入,石階上又怎會有這麼多的青苔?   趙松實在佩服極了,道:老前輩非獨刀用得迅速,頭腦也靈活非常,當真是智勇雙全!   董千戶大樂,笑不攏嘴。   蕭七即時道:到底如何,我們進去一瞧就明白。舉步踏上了石階。   董千戶、趙松亦步亦趨。      沒有人應門。   蕭七手執門上獸環敲擊了半晌,見仍然毫無反應,就伸手推去。   門竟然是虛掩,一推即開。   依依呀呀的一陣怪聲隨著門的打開響了起來,聽得人毛骨悚然。   門內是一個院子,長滿了及膝野草。

  野草叢中煙霧迷漫,站立著幾十個羅剎惡鬼。   有男有女,有紅有綠。   既有玉白,也有墨黑,有幾個甚至五顏六色,七彩斑斕,雖不是一個個都青面獠牙,但雖不猙獰,亦恐怖之極。   每一個都是栩栩如生,那些手執兵刃的,兵刃閃亮奪目,竟然都是金鐵打成。   幾十個羅剎惡鬼都是面向大門一動也不動,但又似蠢蠢欲動,隨時都像準備撲過來,噬你的肉,吸你的血,破你的胸膛,挖你的心肝。   觸目驚心。   趙松剎那一連打了好幾個寒噤,董千戶一聲:嗯!那隻右手已握在刀柄之上。   蕭七居然還笑得出來,道:這簡直就是一個地獄!   語聲卻顯然有些變了。   董千戶吁了一口氣道:是不是全都是瓷像?

  蕭七道:好像是。   董千戶接著道:你說肯定一些好不好?   蕭七苦笑道:這得要待我逐個摸上一摸之後。   董千戶笑道:你真的有這膽量?   蕭七道:假的。   董千戶大笑道:幸好沒有人強迫你逐個去摸一摸。   蕭七目光一轉,道:你現在居然還能夠這樣大笑,我實在有些佩服你。   董千戶仍然大笑,卻道:我這是給自己壯膽子。   蕭七目光再轉嘆息道:幽冥先生不愧是幽冥先生!他說著舉腳跨過門檻。   趙松一把將他拉住,道:你這就進去?   蕭七道:還等什麼?一步走了進去,草叢中即時颼一聲,竄出了一條有綠色的東西,標向蕭七立足之處。   一條蛇!   蕭七眼明手快,一腳踩在腳下。

  噗一下異響,那條蛇的蛇頭,已被蕭七一腳踩爆,蛇身還未見捲上去,就被蕭七的腳踢飛了。   一飛半丈,落在一個羅剎惡鬼的頭上,索一聲,蛇身就纏住了那個羅剎惡鬼的脖子。   本來已經恐怖的那個羅剎於是更加恐怖。   董千戶倒抽了一口冷氣,趙松看在眼內,一雙腳竟似有些軟了。   蕭七居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董千戶佩服的道:小子你的膽子果然大得很。   蕭七嘆了一口氣,道:差一點就破了。   說著他繼續舉步前行。   趙松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董千戶也算夠朋友,沒有搶在趙松之前走在最後。   先也好,後也好,三人現在都已走進了捺落迦。   地獄!      荒草及膝,煙霧淒迷。   院子中蘊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氣氛,一股難以言喻詭異氣味。   是泥土的氣味?是野草的氣味?是瓷土的氣味?還是群鬼的氣味?抑或地獄的氣味?   鋒利的劍尖,尖銳的矛,刀芒奪目斧光閃亮,三人魚貫的從劍矛刀斧下走過。   提心吊膽!   每一個羅剎惡鬼都是那麼猙獰恐怖,都像要擇人而噬,每一種兵器都好像隨時會向他們身上招呼!   看似不動,又似要動!   不看猶自可,一看難免就心驚。   卻又不能不看。      蕭七在前面開路,走得很慢,很是小心。   走過了院子,蕭七的左手已摸過七個羅剎惡鬼。   觸手冰涼。   那似乎全部都是瓷像,蕭七卻始終是一些也不敢大意,右手始終沒有離開過腰間明珠寶劍的劍柄。   他隨時都準備應付突來的襲擊。   劍隨時都準備出鞘。      劍始終沒有出鞘。   沒有襲擊。   也沒有蛇再出現。   三人終於到了對門大堂。      大堂中有燈。   一盞血紅色的蓮花燈在正樑吊下來,蓮花燈燃燒著的火焰卻是碧綠色。   整個大堂籠罩在碧綠色的燈光下。   三人一踏進大堂,也被燈光映成了碧綠色。   在大堂的左右,站著好些瓷像,塑的都是地獄中的諸神,一身官服。   馬面、牛頭,鬼卒之外還有判官。   生死簿已打開,判官瞪眼咧嘴,右手筆高舉,似正在批判某人的生死。   對門有一面照壁,上面是一幅浮雕,塑雕的是飛揚的火焰。   血紅的火焰。   碧綠的燈光照耀下,火焰仍在隱約的透著血紅色,就像是以血煉成。   這儼然就是煉獄的景象。      在火焰的前面,放著一張形式古怪的長案。   長案後有兩張形式古怪的椅子,椅子上左右坐著兩個身穿王袍,頭戴王冠的閻王。   一男一女。   男的猙獰,女的美麗。   男的威嚴,女的嫵媚。   那種猙獰的威嚴,那種嫵媚的美麗卻絕非人間所有。   最低限度,蕭七三人就是從來未見過。   女的那個面色原就是青綠的顏色,在青綠的燈光照耀下,簡直就是碧玉雕琢出來一般,迷人之極。   她的一雙眼卻是血紅色,如火似焰。   男的那個卻恰巧相反,他的面色如火似焰,青綠的燈光照耀之下,仍像要滴血一般,血紅得怕人。   他的一雙眼反而是碧綠色,就像是兩顆碧玉嵌在眼眶之內。   在他們的左右,懸著重重碧紗。   碧紗如煙,卻已被兩把紫金鉤左右鉤起。   蕭七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都停留在這兩個閻王的面龐之上。   三人亦不約而同,都生出了一種渺小的感覺。   剎那之間,都感覺自己的生命已操縱在眼前這兩個閻王的手上。   也只是那一剎那,董千戶忽然笑了起來。   他笑得並不大聲,但是在這個寂靜的煉獄之中,已經很響亮。   蕭七、趙松不由都奇怪的望著董千戶。   他到底無端的笑什麼?   難不成是瘋了?董千戶笑得雖然有些像一個瘋子,眼神看來仍然很正常,事實也並沒有瘋。   他笑著忽然道:真是奇哉怪也!   蕭七一怔道:有什麼奇怪?   董千戶道:閻羅王我見得多了。   蕭七又是一怔,道:你死過很多次了?   董千戶道:去你的,我是說廟宇裡供奉的閻羅王。   蕭七道:這又怎樣呢?   董千戶道:我這麼多年所見到的都是男閻羅,想不到男閻羅之外,竟還有女閻羅。   蕭七恍然道:原來你是說這個。   董千戶道:我實在想不到居然有人連閻羅王的老婆也搬出來擺擺。   他放聲大笑起來。   有綠色的燈火在笑聲中搖曳,高坐在他們前面那兩個閻羅王的面龐彷彿在變動,彷彿在怪責董千戶出言不遜。   董千戶的笑聲不由自主沉下來。   蕭七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兩遍,忽然道:我家中有好幾十冊佛經,借給你看看好不好?   董千戶愕然道:那難道不是閻羅的老婆?   當然不是。   不是又是他的什麼人?   妹妹。   董千戶大笑道:小子你少在我面前胡謅,閻羅哪兒來的妹妹?   你怎知道他沒有妹妹?   董千戶一怔,道:好,我不否認不知道,莫非你就知道了?   蕭七道:你知道閻羅何意?   董千戶道:閻羅當然就是閻羅王的名字,閻羅王也就是地獄之王。   不錯。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意思?   閻羅亦是梵語,或作閻魔、琰魔,閻羅之義,實為雙王,根據記載,乃是兄妹二人,同主地獄!   董千戶愕然道:果真如此?   蕭七道:記載上的確如此。   董千戶捋捋鬍子,大笑道:看來我真要問你借幾冊佛經看看了。   蕭七笑笑,道:開卷有益。   旁邊趙松突然叫起來:你們看!   蕭七董千戶只道發生了什麼事,霍地轉頭向趙松望去。   趙松正戟指女閻羅的右側,碧紗帳之後。   一副棺材正放在那裡。   蕭七董千戶站立的位置,視線正好被那書案擋住,並沒有發覺那副棺材的存在。   他們橫移幾步,循指望去,終於發覺了。   三人連隨走過去。      漆黑的棺材,放在碧紗帳後的兩張長凳之上。   棺蓋已蓋上,在棺材前面,一般刻上死人名字的位置,刻著一行七個字。   幽冥先生之靈柩。   趙松看清楚之後,微喟道:這個幽冥先生果然已魂歸幽冥。   董千戶笑道:這才是名副其實。   趙松道:線索卻斷了。   蕭七道:沒有斷!   趙松道:哦?   蕭七目光一掃,說道:這個地方甚至這副棺材之上盡皆一塵不染,定必不時有人加以打掃抹拭。   趙松目光一閃,道:不錯。   董千戶接道:幽冥先生也該有一個幽冥童子才像樣。   趙松道:也該有一個幽冥夫人。   董千戶道:無論還有誰,我們全都將之找出來。   趙松道:好!   兩人一唱一和,舉步方待搜索一番,蕭七突然叫住:且慢!   董千戶道:事不宜遲。   趙松道:遲恐生變。   蕭七嘆了口氣,道:那麼最低限度也等我將這副棺材打開來看看。   什麼?董千戶瞪大了眼睛。   蕭七道:你們難道不想見一見幽冥先生的廬山真面目?   趙松道:也許他已經死了多年,已變成一具骷髏。   董千戶道:也許他死了才不久,魂魄還未散,一打開棺蓋,就化成厲鬼猛撲出來!   話口未完,他自己打了兩個寒噤。   蕭七嘆息道:這些話等我將棺蓋打開才說好不好?   董千戶笑道:可惜我話已經說出口,要收也收不回了。   蕭七又一聲嘆息,道:最可惜的卻是你是老前輩,否則這件事少不免要請你代勞。   董千戶大笑,說道:這的確可惜得很。   笑聲中,蕭七將棺蓋打開。   他小心翼翼,一點也不敢大意,董千戶手把刀柄,站在蕭七的旁邊,眼睛眨也不眨,也隨時準備應變,惟恐應了自己的話,棺材中真的撲出厲鬼來。   趙松站在蕭七另一邊,一雙手亦已反抄住了插在腰後的那對天門棍。   沒有異變,完全沒有。   棺蓋一打開,董千戶、趙松目光一落,齊皆怔住在當場。   棺材中赫然空無一物,蕭七也一怔,也只是一怔。   他早已預料到可能有這種情形出現,因為這一幢莊院一如地獄,陰森而恐怖,除非對那些羅剎惡鬼別有好感,一心盼望住在地獄中的人,否則住不了一年半載,不瘋也得瘋。   幽冥先生也許是一個瘋子。   也許是一個心理變態,渴望置身於地獄的人。   也許他只不過就像那些獨喜歡畫鬼,獨喜歡作鬼詩,說鬼話的人,藉此來表達他那種與眾不同、超凡脫俗的思想,及技巧。   也許   不管怎樣,像他那種人正所謂驚世駭俗,絕無僅有,多找一個也是困難。   即使真的有兩個這種共同嗜好的人,也不會這麼巧碰在一起。   女人?   那就更不用說。   除非真的那麼巧,否則打掃乾淨這個地方的,應該就是只有一個人   幽冥先生!   人死若不能復生,若不能化為厲鬼,棺材中的死人應該就不會是幽冥先生。   這幢莊院內若只有幽冥先生一個人,那副棺材應該是一副空棺材。   道理雖然是這樣簡單,蕭七卻不敢立即肯定。   因為到現在為止,很多事情已超出常理之外,已不是能夠立即找出一個道理的。   現在他已以能夠完全肯定。   董千戶連隨跳起來,大叫道:好一個狡猾的小子,若不是將棺材打開來一看,還真以為他已經死掉!   趙松連隨道:殺人兇手一定就是他,想必他發現那個瓷像失落,恐怕我們找到這裡來,所以先裝死,使我們不再去找尋他。   董千戶連聲道:是必如此!   蕭七道:你們莫要疏忽了一點。   趙松道:你是說他盡可以將那個瓷像放在這個莊院內,用不著東搬西運?   蕭七道:嗯。   趙松道:這一次卻是蕭兄疏忽了一點了。。   哦?   馬車乃是向這個方向奔來,幽冥先生不是運出去,乃是將那個瓷像運回來,準備放在這幢莊院之內。   那是說,人是在別處殺的了?   正是!趙松倏的轉身回顧望堂外院子,目露驚駭之色,顫聲接道:院子中那些瓷像,有可能全部是屍體外塗上瓷土造成。   蕭七聽說面色一變。   董千戶笑罵道:他哪來的這麼多屍體?   趙松道:去殺就有了!   董千戶哪裡還笑得出來。   趙松說話實在很有道理。   趙松道:好一個幽冥先生,原來是一個喪心病狂,滅絕人性的殺人魔王!   董千戶猛捋鬍子,道:這真是駭人聽聞,老夫活到這個年紀,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可怕的事情。   蕭七緩緩道:這一切,目前仍是推測。   趙松道:要證據也很簡單。   董千戶道:如何?   趙松道:我們將院子裡的瓷像擊碎就是。   董千戶道:不錯不錯。   兩人便待舉步,蕭七連忙叫住:瓷像之內若是沒有屍體,幽冥先生若是清白,你們將如何是好?   董千戶道:大不了賠他錢。   他若是不要錢,只要瓷像!   董千戶道:還他瓷像就是。   蕭七嘆息道:天下間只怕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夠造出這樣的瓷像。   董千戶一摸腦袋,亦自嘆息道:說句良心話,那的確是一流的技巧結晶。   趙松道:嗯。   兩人的心情顯然已經平靜下來。   董千戶接道:萬一這老小子真的是清白,要賠他一個瓷像也是困難,那麼我們就得準備坐牢了。   趙松道:嗯。   董千戶瞟著他,道:你還有什麼好辦法?   趙松苦笑道:只有這個了。   董千戶回顧蕭七道:小蕭呢?   蕭七道:我們還是先將幽冥先生找出來才作定奪。   董千戶道:不錯不錯。   連隨問道:哪裡去找?   蕭七道:先搜一遍這個地獄莊院再說吧。   他蓋回棺材,立即在大堂內遊走了一圈,然後轉入一條走廊,步向後堂。   董千戶趙松緊跟在後面。   在他們三人銳利靈敏的眼睛耳朵之下這個地方若是藏有人,應該是無所遁形的。      名副其實,這個地獄簡直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地獄。   十五殿、奈何橋,傳說中地獄內應有的地方,應有的鬼神,應有盡有。   莊院相當大,卻只有一處,沒有地獄中的鬼差遊魂。   那就是用來製造瓷像的地方。   燒窖、瓷土、種種材料工具,無不齊全。   瓷土是上等的白不細泥,磚堆如山,釉藥也是上等的釉藥,數量也十分驚人。   這不足為奇,因為樂平縣本來就是盛產釉藥,要購買瓷土,也不成問題。   奇怪的是,誰替幽冥先生採購這些材料呢?   是幽冥先生自己?   這個幽冥先生到底又是怎樣子的一個人?何以附近的住人,對他一無所知?   莊院前後門的石階都長滿青苔,他又是如何出入?   更奇怪的就是莊院中竟沒有絲毫的食物,連廚房也都沒有。   這個幽冥先生難道竟不食人間煙火?      地獄只有鬼神,沒有人。   一個也沒有。   蕭七三人回到那個大堂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   趙松汗流浹背,董千戶眼睛已有些發花,蕭七的眉宇間也已露出了倦意。   董千戶挨在一條柱子上,吁了幾口氣,嘟噥道:再下去,我今天晚上非要喝酒喝得大醉不可。   趙松奇怪道:為什麼?   董千戶道:不醉睜眼盡是鬼面,睡得著才奇怪。   趙松苦笑道:我這個腦袋現在就已經給鬼面塞滿了。   董千戶道:怎麼這幢莊院竟一個活人也沒有?   蕭七道:有三個。   就是你我他!董千戶苦笑道:除了我們三人之外便盡是鬼了。   蕭七道:也許那位幽冥先生剛巧有事情外出。   董千戶問蕭七道:不知他什麼時候才回來?   蕭七笑道:你當我是童子?   董千戶大笑。   趙松掩口道:兩位的意思,現在又該怎樣呢?   蕭七道:在這裡守候或者離開。   趙松道:我早該帶幾個手下來。   董千戶大笑道:你若是叫他們留在這兒,我擔保你前腳一走,他們後腳馬上就溜出去。   趙松笑道:不難想像。   蕭七道:不過趙兄弟現在應該回衙門一趟。   趙松頷首道:我派去打聽消息的手下也許有結果了。   蕭七道:希望如此,早些弄清楚那個女死者的身份,最低限度可以教人放下心來。   嗯,趙松苦笑道:消息現在相信已經傳開去,無論有女兒外出探親未回抑或有女兒外嫁的父母,現在想必都擔心得很。   董千戶道:怎會這樣嚴重?   趙松道:那個女死者可能是任何一個人。   董千戶道:玉鐲   趙松道:要將一隻玉鐲戴在一個死人的手腕上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那隻手鐲說不定就是在轉移別人的注意。   哦?董千戶突然瞪了蕭七一眼,道:我也得回家走一趟了。   趙松道:前輩也有女兒嫁在外?   沒有。董千戶皺眉道:但有個卻外出未回。   不知道她現在回來了沒有?董千戶又瞪了蕭七一眼。   蕭七嘆了一口氣,道:看來我還是留在這裡等候幽冥先生回來的好。   董千戶笑道:你小子畢竟是一個聰明人。   笑容突然又一斂,道:現在你不妨就趁方便誠心禱告,希望我不會拿刀殺進這個地獄。   蕭七苦笑道:不知道這裡的閻羅靈不靈?   趙松奇怪,道:這是怎麼回事?   與你無干。董千戶笑罵道:小子你現在已經夠頭痛的了,還要過問他人私事。   趙松慌忙閉上嘴巴。   董千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我們走!大踏步走出大堂。   趙松不走也不成。   蕭七目送兩人遠去,只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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