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火焰仍在青綠的蓮花燈中燃燒。蕭七木立在蓮花燈凝望著坐在長案後那個女閻羅,眼珠子一動也不一動。
燈火照耀下,他英俊的面龐也閃動著青綠的光輝,雖詭異,但絕不難看,反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幻。
一個真正英俊的人本來就絕不受任何的燈火影響,無論在怎樣的燈光照耀下,也一樣英俊。
那個女閻羅彷彿也在凝望著蕭七。
要嫁給蕭七那個女閻羅莫非是這個樣子?
這個瓷像也莫非就是那個女閻羅的化身?
蕭七並不知道那件事。
他雖然凝望著女閻羅,眼中並沒有閻羅的存在,什麼也沒有。
他整個人都陷入沉思中,將所在事情都仔細的想了一遍。
不安之色忽然又在他眉宇間出現。
為什麼不安?
也不知多久,蕭七才從沉思中恢復自我,隨即嘆了一口氣。
看來他這番沉思並沒有任何的收穫。
無論如何也得找幽冥先生一問。
蕭七暗下了這個決定。
他到底哪裡去了?什麼時候才回來?
見到我,他只怕就會逃走,這幢莊院的情形,他瞭若指掌,我卻是並無多大印象,追逐想來,只怕輕易就會給他逃脫。
那麼該怎樣?
蕭七沉吟著,目光無意落在那副棺材之上,立時又凝結。
不錯,棺材!
棺材是最適當的藏身地方,他回來相信一定會進來這個大堂內歇歇,只要一進來,我便出其不意從棺材內撲出,必可抓住他!
就這樣!
蕭七舉步向那副棺材走去。
棺蓋方才已蓋回,蕭七再次將棺蓋移開,朝棺內望了一眼,倏的拔出劍,走到棺材的前面。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以劍在幽冥先生之靈柩這七個字之間的地方刺穿了幾條縫。
刺得很適當,驟看來,真還不容易覺察。
然後他回劍入鞘,一縱身,游魚般滑進棺材之內,躺好了,才舉手,托著棺蓋,蕭七只覺得自己就像是變成了一個瞎子,眼前除了黑暗之外,什麼也都沒有!
一股嗅來極不舒服的木香迅速充滿了他的鼻子,他的肺腑。
他隨即又感覺到自己好像已變成了一個死人,已快將埋進泥土,已開始墮落進地獄。
幸好他仍然聽到自己的心房在跳動。
那種心跳的聲音現在聽來是那麼響亮,又是那麼單調,那麼恐怖!
死亡的感覺仍然是那麼濃重,壓得他簡直就像要窒息。
這樣做,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蕭七一時間也不知道。
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的了。
棺蓋才移回原位,男女閻羅後面那幅嵌著火焰浮雕的照就動起來,一團火焰無聲的飛出。
那其實是嵌著那團火焰,兩尺闊,七尺長的一塊牆壁從裡面推開來。
是一道暗門。
暗門後是一個黑黝黝的牆門。
一個人旋即從洞內飛出,白鬚白髮,一面皺紋,是一個老人。
奇怪的老人。
那個老人非獨鬚髮俱白,皮膚亦是白堊一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蒼白色。
就連他那雙眼瞳,也是灰灰白白,幾乎與眼白分不出來。
他相貌並不醜惡,神態也並不猙獰,卻說不出的詭異,眉很豎,眼很細,鼻很狹,嘴薄,但耳朵很長,整塊臉都很長。
頸也長,腰肢也長,手腳四肢更就像猿猴一樣。
蕭七身材也算高的了,但比起這個老人,最少還矮一個頭。
這個老人簡直就像是一個只用白不細泥調水捏成,卻一下錯手給拉長了,不加以改正,入窖只燒一次,沒有塗上釉藥再燒的瓷人。
他身上穿的也是一襲白衣,襪既白,屨也白,人從壁洞裡飛出,完全就一團白霧也似。
在他右手,握著一支三尺三,閃亮鋒利的長劍。
人劍一飛兩丈,落在那副棺材之前,一劍突然刺出!
奪一聲,劍刺入棺材之內。
蕭七將棺蓋移好,放下手,吁了一口氣,方待怎樣將心情穩定下來,然後轉過身,從棺材前頭那些劍洞往外偷窺,就聽到了奪的那一聲!
在棺材之內聽來,那一聲份外響亮!
蕭七那顆心應聲猛一跳,整個人幾乎跳起來!
幸好並沒有!
那剎那之間,劍已經穿透棺材,從他的咽喉之上刺過,距離他的咽喉只不過三寸!
他已經感覺到劍上的寒氣,渾身的毛管剎那支支倒豎!
微弱的光芒從棺前的劍洞透入,正射在那支劍之上。
蕭七的眼睛也已適應。
一定神,他就看出是一支劍。
劍從左面棺壁刺入,在他的咽喉之上刺過,刺入右面的棺壁之內。
劍鋒一上一下,他方才若是跳起來,咽喉是必就撞上劍鋒,就準得當場一命嗚呼。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
否則那支劍就不會刺進來。
也知道發現他的那個人暫時還不想殺死他,否則那支劍絕不會刺得這麼巧。
可是他仍然捏了一把冷汗。
那一劍雖然刺得很有分寸,但那剎那之間,他未必躺得那麼適當,也許正在轉身,也許上身正在下躺!
無論是哪種也許,劍都可能會穿透他的咽喉!
他忽然發覺,自己的運氣實在不錯。
卻只是不錯。
因為死亡的威脅現在才剛剛開始,才降臨。
他並不懊惱,反而有點想笑的感覺。
因為他還沒有忘記,是他自願進來這副棺材之內。
他現在總算已知道那樣做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
是誰刺進來這一劍?
幽冥先生?
動念未已,蕭七就聽到了一陣笑聲。
男人的笑聲,奇怪的笑聲,從棺材前端那些劍洞傳進來。
人是否也在棺材前面?蕭七卻不能肯定。
笑聲並不響亮,卻很清楚的傳入他耳中。
陰森!恐怖!
蕭七打了一個寒噤,卻沒有動,也不敢動。
他本來就是一個很理智的人。
現在更不能不理智,雖則生死關頭,但在動之前,仍然必須先清楚本身的處境,來人的企圖。
現在他連來人的身份也未清楚。
他只是知道,來人早已躲藏在附近,躲藏得很機密,身形很輕靈,氣力也很充沛。
若不是早已躲藏在附近,絕不會那麼快就知道有人在棺材之內。
躲藏得若不秘密,絕不能瞞過他耳目。
身形若不輕靈,他雖在棺材之內,在來人出現的時候,多少也應有感覺。
氣力若不能充沛,根本就刺不出那麼迅速,那麼凌厲的一劍!
這些加起來,已足以證明來人非獨狡猾,而且武功很高強。
在這樣的一個人監視之下,他若是妄動,無疑就等於自取滅亡。
所以他要動,就必須等候機會,掌握機會,一動就必須完全擺脫來人的控制,死亡的威脅。
他現在已經在等候機會的降臨。
機會何時降臨。
只不過片刻,在蕭七的感覺,已有若幾個時辰。
棺材,黑暗,森寒的利劍,死亡的威脅。
有生以來,蕭七第一次陷身這樣恐怖的惡劣的境地。
冷汗已經從他的額上涔下。
笑聲終於停下。
一個奇怪的語聲旋即傳來:你死了沒有?
陰陽怪氣,蕭七從來都沒有聽過這麼奇怪的語聲。
語聲說話中,居然好像很關心蕭七的生死。
蕭七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還沒有。
那個奇怪的語聲又問道:也沒有刺傷你?
蕭七道:也沒有。
嗯,說話中氣很充足,想來並沒有說謊,很好很好!
一連兩聲很好,似乎很高興那一劍並沒有刺傷蕭七。
蕭七聽得詫異,反問道:你不想殺我?
暫時還不想。
也不想傷我?
暫時也不想。
只是暫時?
不錯!奇怪的語聲一沉。但你若輕舉妄動,迫不得已,我也就只好立即殺了你。
蕭七緩緩舒了一口氣,道:高姓大名?
你現在躺在誰的棺材內?
幽冥先生,蕭七試探問道:閣下莫非就是幽冥先生?
正是!
蕭七大大的嘆了一口氣。
奇怪的語聲立即便問道:你嘆什麼氣?
蕭七道:此來我原是存心一見先生的
幽冥先生道:那麼你應該就好好的坐在大堂之內等候我才是,怎麼躲在棺材裡?
蕭七答道:我乃是怕先生避不見我面。
幽冥先生怪笑道:到底不是一個老實人,才說了兩句老實話,就忍不住說謊了。
蕭七苦笑道:也不是完全說謊。
這就是說你這個人也是完全不老實的了?幽冥先生還是怪笑不絕。妙極妙極。
蕭七只有苦笑。
幽冥先生接問道:你最少有存心是打算出其不意,突然在棺材內撲出來,抓住我的吧?
蕭七道:不止一半。
老實話又來了。幽冥先生一聽又怪笑起來,跟你這個人說話倒也有趣得很呢。
蕭七道:哦。
你大概怎也想不到反而給找出其不意困在棺材之內吧?
完全想不到。
這句應該毫無疑問,完全是老實話的了。
蕭七道:嗯。
現在你心裡是否很難受?
多少。
生氣不生氣?
有一些。
生氣哪一個?
自己。
幽冥先生大笑道:還有句老實話,你知道不知道?
弄巧反拙?
不是這一句。
自挖墳墓?
一些也不錯!幽冥先生大笑不已,笑得好像很開心。
機會來了!
蕭七一個身子連隨往下縮。
篤一聲立即在棺蓋上響起來,蕭七所有的動作只好立時停頓,鼻尖正抵著劍脊。
幽冥先生旋即笑問道:你知道不知道我的耳朵一直貼在棺材?
蕭七道:現在知道了。
你移動的時候衣衫能不避免與棺材底接觸?
不能。
我的耳朵一向沒有毛病,而且比別人好像還靈敏得多。
毫無疑問。
所以你還是不要再動的好。
哦?
我天生疑心很重,說不定會再給你一劍!
你手上還有沒有一支劍?
三支!
篤篤又兩聲響起來。
蕭七倒抽了一口冷氣。
幽冥先生笑接道:三支劍現在都已插在棺蓋之上,每一支都是利劍,除非你身上穿了鐵甲,否則我勸你還是不要再動的好。
蕭七道:我已經接受你的勸告。
這才是好孩子。
不知道你準備怎樣對付我?
立即你就會知道的了!
蓬一聲立即響起來,整副棺材猛然一震!
蕭七駭然道:你在幹什麼?
幽冥先生咭咭怪笑,道:將棺材釘起來!
語聲一落,又蓬一聲!
蕭七心頭一動,道:方才你插在棺材上的不是三支劍,是三枚棺材釘?
幽冥先生道:不錯!蓬然又一語。
蕭七嘆息道:你這個人原來完全不老實。
幽冥先生道:也不是完全。
蕭七道:哦?
幽冥先生道:即使沒有劍在手,你若是妄動,在你從棺材衝出那剎那,我要殺你相信也不困難。
蕭七道:現在想來當然是更加容易了。
幽冥先生人笑道:這個還用說?
笑諳聲中,蓬蓬接連兩下巨響。
蕭七忍不住問道:你到底要釘多少口釘子?
幽冥先生道:左二右二前後各一,六枚釘就足夠了!
蕭七道:少釘一枚成不成?
幽冥先生道:這樣不好看。蓬然後釘下第六枚。
他隨即咭咭怪笑道:想不到我年紀雖然老大一把,氣力還未完全退弱,七寸長的棺材釘只一搥完全敲入棺材內!
蕭七道:這也是老實話?
幽冥先生道:老實話,足七寸,半分也不短。
蕭七嘆一口氣,道:這麼長的釘兩枚已經足夠,連釘六枚之多,不怕將棺材撬開來的時候麻煩!
幽冥先生道:為什麼我還要將棺材撬開?
蕭七道:這可是你的棺材。
幽冥先生道:可惜不能再用了。
蕭七道:棺材不是還很好?
幽冥先生道:穿了那麼多洞,還說好?
蕭七道:這最低限度空氣流通。
幽冥先生咭咭的怪笑道:聽來你好像很喜歡這棺材,既然是這樣,索性就給你用好了。
蕭七又問道:這副棺材在哪裡可以買得到?
幽冥先生道:你這樣問,是不是想賠一副新的給我?
蕭七道:正是。
幽冥先生道:哪裡也買不到,是我自製的。
蕭七道:那麼值多少錢!
幽冥先生道:你想賠我錢?
蕭七道:我大概還賠得起。
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弄壞了你的棺材,我實在很過意不去。
看來你這個人還不壞。
還不壞。
那就糟糕了。
為什麼?
你難道沒有聽過好人不長命這句話。
蕭七苦笑。
幽冥先生道:其實我這個人對於錢,也是很感興趣的。
一頓卻又說道:可惜我現在不等錢用。
蕭七道:未雨綢繆,是一種很好的習慣。
聽說是的,可惜我從來都沒有這種習慣。
那麼你什麼時候才等錢用?
也許一時半刻,也許十年八載。
蕭七又嘆了一口氣。
幽冥先生大笑。
這一次的笑聲,蕭七在棺材內聽來,也覺得有點震耳。
他再次嘆了一口氣。
這個幽冥先生內功的高強實在他意料之外,人困在棺材之內,又在這樣的一個高手監視之下,他哪裡還有半分脫身的把握。
他這口氣才嘆盡,吱一聲,那支劍便已抽出。
劍脊從他的鼻尖擦過,森寒的劍氣直透心脾,那剎那之間,他不禁一連打了三個寒噤。
幽冥先生奇怪的語聲連隨又傳進來:你現在可以在棺材內自由活動了。
言畢笑聲旋即又大作,笑得顯然非常開心。
蕭七也笑,苦笑。
幽冥先生事實在開懷大笑,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肉都笑得不住的顫動,鬚髮也笑得怒獅般飛揚。
他坐在棺材之上,一手握劍,一手握搥,忘形下竟然將劍搥交擊起來。
叮叮噹噹的一陣金鐵聲亂響。
這個人開心起來,簡直就像小孩子一樣。
好一會,他停下劍搥,笑聲卻未絕。
蓮花燈上青綠色的火焰在他的笑聲中突突的不住閃動。
燈影紛搖。
男女閻羅,陰曹判官,牛頭馬面,所有瓷像臉龐上的投影在移動不已,一時間,也彷彿在開顏大笑。
無聲的大笑。
大堂中更顯得詭異,更顯得恐怖了。
半晌幽冥先生才收住笑聲,颼地從棺材上躍不,手舞劍搥,連跑帶跳的,奔向那邊暗門。
這一次他並沒有施展輕功,腳步聲立時大作。
蕭七耳貼著棺材壁那個劍洞,聽得很清楚,知道那個幽冥先生已走遠,右手隨即握住了劍柄。
卡一聲,劍從鞘內彈出來。
蕭七緩緩的將劍抽出。
他左手同時解下劍鞘,移至胸膛。
七色明珠黑暗中幽然散發出柔和的七色光芒。
他以明珠為燈,細心的觀察周圍的棺壁。
接合的地方異常緊密,棺蓋周圍亦是一絲縫隙也沒有。
這個幽冥先生顯然還是一個造棺材的天才。
蕭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放下了左右手的劍鞘,手一翻,左右手抵在棺蓋上,正準備發力,看看能否將棺蓋撐開,忽然又聽到了腳步聲。
他所有的動作立時停頓,右手一落,又握住了劍柄!
怎麼這樣快又回來了?
方才他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幽冥先生的確又從暗門中走出來。
劍搥都已經不在他手中,卻多了一張椅子,一個木盆。
盆中有兩壺酒,一隻杯,還有一隻燒熟了,香噴噴的麻辣大肥雞。
他將椅子在男女閻羅之間放下,逐樣將盆中的東西一一在那張長案之上放好,接著就在那張椅子坐下來。
然後他一搓雙手,滿滿的斟了一杯酒。
酒氣香純,顯然還是陳年佳釀。
蕭七在棺材裡也已嗅到了酒氣。
麻辣雞的香味。
他將眼睛移近棺壁那個劍洞。
那個劍洞正好就對著那邊。
女閻羅的瓷像沒有阻礙蕭七的視線,蕭七總算看到了幽冥先生的廬山面目。
好奇怪的一個人!
蕭七不知如何,剎那竟由心寒了出來。
幽冥先生吁了一口氣,舉起杯,輕呷了一口,忽然轉望著棺材那邊,道:你可有從劍洞中往外張望?
棺材中隱隱傳出蕭七的聲音,道:有。
那麼你應該看見我了。
已看見。
我雙手之中拿著了什麼?
左手酒杯,右手酒壺。
果然看見了。幽冥先生接問道:你可知我喝的又是什麼酒麼?
好像是女兒紅。
幽冥先生大笑道:你的鼻子居然也不錯,不過,這卻非純正的女兒紅,只是以女兒紅為主,另外滲入了十三種其他的酒。
又是你弄的?
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能夠弄得這種酒!
酒氣很香,不知酒味如何?
美味極了。
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
不能夠親自一試。
這實在可惜得很。
獨喝也無味。
我卻已習慣了,幽冥先生又自呷了一口,咭咭怪笑道:你還是少動腦筋好,就算我有意思請你一試我這種美酒,也不會選擇今天。
今天有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只是我今天實在太累了。
為什麼這樣累?
不就是為了釘棺材。
蕭七沉默了不去。
幽冥先生一把抓起那隻大肥雞,大大的啃了一口,含糊地接道:這隻雞也是我自己燒的。
蕭七沒有作聲。
幽冥先生又酒又雞的吃喝一會,又說道:我燒菜並沒有配酒那麼行。
蕭七一直都沒有作聲,現在也仍不作聲。
幽冥先生繼續道:所以我燒的菜也沒有名字,酒卻每一種都有。
蕭七好像並沒有聽到。
幽冥先生接問道:你可想知道,我現在喝的這種酒叫什麼名字?
叫什麼名字?蕭七總算開口答了一句。
閻王酒。
哦!
因為這種酒非常猛烈,不能夠多喝,否則就準得去見閻王。
怎樣才為之多?
幽冥先生拿起了酒壺朝棺材那邊一晃,道:這種酒壺約莫就十壺。
蕭七道:你現在準備喝多少壺?
你看到的了。
兩壺?
只是兩壺。
這實在可惜得很。
你想我喝多少壺?
最少也十壺。
幽冥先生咭咭怪笑道:我去見閻王,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
蕭七道:你不去見閻王難道對我有好處。
也沒有,這句可是老實話。
老實說,你打算將我怎樣?
這個嘛幽冥先生邪邪的一笑。你真的很想知道?
想得要命。
幽冥先生卻問道:你是否知道我也懂得造迷藥,而且造得還不錯。
那又怎樣!
一會兒我就會將迷藥從劍洞中吹進去。
要將我迷倒?
這樣才能夠放手施為。
說清楚一點好不好?
幽冥先生笑道:我是準備將你的衣服脫光,渾身給你塗上瓷土,放進窖裡燒成瓷像。
蕭七渾身毛管逆立,失聲道:你你
幽冥先生截口道:你知道我這裡那些瓷像究竟是怎樣造成的?
不成都是用活人塗上瓷土,放進窖裡燒出來?
一些也不錯?
蕭七沉聲道:你說的都是事實?
幽冥先生道:難道你要我立即拿你來證明一下才相信?
蕭七閉上嘴巴。
方才你實在不應該阻止你那兩位朋友將瓷像敲開來一看的。
蕭七冷笑道:你一直在這個大堂之內?
否則又怎會聽到你們的說話?
我們卻完全不知道。
因為我懂得隱去身子。
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來自幽冥的幽靈?
幽冥先生反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叫做幽冥先生?
蕭七冷笑道:這個大堂之內若不是有地道就必定有暗壁。
好聰明的人。幽冥先生呷了一口酒,皺眉道:像你這樣聰明的人,說不定真的有辦法從棺材之內脫身出來,我還是趕快動手的好。
蕭七慌忙道:你不是說今天實在太累?
幽冥先生道:現在忽然不累了。
蕭七又道:你不是也有意請我喝一杯閻王酒嗎?
幽冥先生道:我將酒混在瓷土裡塞進你嘴巴之內也是一樣。
蕭七嘆息道:現在我真的有些後悔阻止我那兩位朋友敲碎那些瓷像了。
幽冥先生咭咭怪笑道:現在才後悔,是不是有些太遲?
蕭七道:那麼你也等喝完酒,吃罷雞才動手好不好?
也好。幽冥先生大杯酒,大塊肉的吃喝起來。
以他這種速度,要將酒喝完,雞吃罷,大概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看來他倒是有意思盡快將蕭七弄成瓷像。
在他這個地獄莊之內,最少也有三百個瓷像。
三百個瓷像,也就是三百條人命。
三百條人命雖然還不算怎樣多,但也不算少了。
這樣子殺人的兇手卻只怕是絕無僅有。
蕭七再次躺下來。
棺材中充滿了酒香,咀嚼之聲一下又一下傳入,就像是一隻老鼠,一條野獸在嚙噬著一條屍體似的。
蕭七只聽得毛管豎立。
他實在奇怪一個人的咀嚼之聲竟然會這樣響亮。
劍仍在他的手中。
他握劍的五指卻已經鬆弛,因為他實在不想再浪費絲毫的氣力。
甚至他的精神也都已鬆弛下來。
他又在等候機會。
等候幽冥先生的再次離開。
幽冥先生也許會再次離開去拿迷藥,但迷藥也許就已在幽冥先生的身上。
蕭七也許不過在等候死神的降臨。
六枚七寸長的鐵釘已足以將棺蓋釘穩,他躺在棺材之內渾身的氣力無疑是很難完全發揮出來,未必能夠一下子的衝棺而出。
幽冥先生若是不離開,他一推棺蓋不開,一定就再沒有第二次機會。
幽冥先生的劍剎那也許就會刺進來,一劍便足以將他刺殺棺材之內,因為在棺材之內,他根本就沒有閃避的餘地。
所以他必須等待幽冥先生離開,才能採取行動。
咀嚼聲由響亮而低沉。
好像已過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過了片刻。
蕭七不清楚。
他只是知道死亡的威脅越來越濃重,越來越接近。
比利劍穿棺的時候似乎還濃重,還接近。
他的確是有這種感覺。
咀嚼聲終於停下。
生死存亡的一刻已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