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鬼簫

第3章 第三章 單身鬥刺客 雙雄決生死

鬼簫 黃鷹 18584 2023-02-05
  沈勝衣打了一個寒噤,傾耳細聽。   竹濤外並沒有其他的聲響,他晃著第二個火摺子。   林地上也有腳印。   沈勝衣追下去,追出了林外。   林外也就是集外,林家本來就是在百家集的外緣。   腳印在這地方一轉,竟是折回百家集。   沈勝衣繼續追下去,卻只能追到街頭,上了長街的白石板,腳印便消失無蹤!   街道日間往來人多,上面的泥濘早已給踐踏的一塌糊塗,何況石板上面本來就沒有多少泥濘。   夜已深。   深沉的夜色之中,那下幢幢的屋子僅見輪廓。   沈勝衣望著那一個個的黑影,不由苦笑。   百家集地方雖然不大,他雖然知道兇手很可能就藏在集內,只可惜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追尋的兇手是什麼模樣。

  街上風很急,風中忽然傳來狗吠聲。   這種狗吠聲沈勝衣並不陌生。   他循聲望去,就看見張送打著一個燈籠,牽著那條老狗遠遠的走了過來。   沈兄!張送老遠就認出了沈勝衣,招呼著腳步加快。   沈勝衣沒有動。   張送走到沈勝衣面前,道:沈兄還未休息麼?   這無疑是句廢話,沈勝衣沒有回答,道:張兄是習慣這個時候帶狗散步?   張送搖頭道:沒有這種事,只是方才在家中靜臥,隱約聽到這邊兒傳來簫聲,所以走過來一看,莫非是我聽錯了?   沈勝衣道:你沒聽錯,的確是簫聲。   張送道:誰吹的?   沈勝衣道:林天智說是鬼簫方玄!   張送道:他怎會知道?   沈勝衣道:因為他遇上了方玄!

  張送變色道:結果怎樣了?   沈勝衣道:被方玄刺傷!   張送道:傷的可重?   沈勝衣道:相信沒有生命危險。   張送這才吁過口氣,轉問道:找著了方玄沒有?   沈勝衣搖頭道:我們趕到的時候,方玄已離開,我跟著地上留下的腳印,一路追到了這裡。   張送的目光遂落在地上。   沈勝衣接道:到了這裡,便不能追查下去。   張送明白是什麼原因,嘆了一口氣。   沈勝衣忽然盯住了張送牽著的那隻老狗,道:這一次,這隻狗也許用得上。   張送這才記起了那隻老狗,連聲道:新印上的腳印牠應該可以嗅得出來。   沈勝衣道:那我們就由竹林那邊開始,先讓牠習慣那種腳印的氣味。   

  狗的鼻子的確很奇妙,竹林那邊走一趟,再回到長街,那隻狗已可以追下去。   狗在前面嗅索著追蹤,張送、沈勝衣緊跟在後面,神色緊張而興奮!   轉過兩個彎,已是竹林的盡頭,一道高牆林中伸出,沿著長街開展。   那隻狗倏地一折,走出了長街,奔向高牆的那邊。   高牆前面的泥地上赫然又出現了幾個淺淺的腳印!   腳印的方向朝著高牆,也就到牆下為止,似乎留下腳印的那個人到此便穿牆而入。   那隻狗亦只能追到牆下,牠抬起了頭,往牆上輕吠了好幾聲。   沈勝衣、張送的視線不約而同亦落在牆上。   張送的神態顯得有些異樣。   沈勝衣說道:這牆,好像又屬於林家所有。   張送道:牆後應該是林家的後院,鬼簫方玄怎麼又跑回林家去了?

  沈勝衣沉聲道:我們越牆追進去。   你是說翻越這道高牆?張送搓著手苦笑。   沈勝衣並沒有忘記張送是一個瘸子,也不說什麼,右手托住了那隻狗的下腹,左手攔腰摟住了張送,縱身掠上牆頭。      牆後果然是林家的後院。   聽濤院與後院相連,只隔著一道短牆。   短牆內燈火輝煌,沈勝衣外出之際,林家的人們是必亦已聞聲趕到了聽濤院。   他們尚未再展開調查,短牆內的燈火已開始了移動!   燈火迅速地的出了月洞門。   明亮的燈火照耀之下,林天烈抱著渾身浴血的林天智走在前頭,後面緊跟著喬康、林保、掌燈的兩個僕人,最後是耿亮。   耿亮在月洞門口收住了腳步,在他的身後,竟還有一個女孩子在張頭探腦,那當然就是可兒。

  一行人很快轉入了那邊迴廊,沈勝衣這才走過去。   可兒第一個看見,跳著迎上來,道:   叔叔,四隻手指的又來了。   沈勝衣淡笑應道:我已經知道,這一次又嚇著你了。   可兒點頭道:叔叔,那簫聲好恐怖,跟前兩夜的完全一樣,就像是鬼叫。   沈勝衣心中一動。   可兒拉緊了沈勝衣的手,道:鬼簫一吹響,就有人傷亡,昨夜是大哥,今夜是三哥,明夜說不定是二哥或者是我,叔叔,你得想個辦法。   沈勝衣柔聲道:你放心,叔叔一定將那鬼簫抓起來!   可兒道:是真的?   沈勝衣頷首道:所以你現在放心回去睡覺好了。      可兒終於放心地離開。   目送可兒遠去,耿亮忍不住問道:你找到了什麼?

  沈勝衣道:腳印!   耿亮急急問道:那些腳印,通往什麼地方?   沈勝衣道:這裡。   耿亮一怔。   沈勝衣解釋道:那些腳印在外面一轉,又回到這裡。   耿亮動容道:怎麼又轉回來?   也許他遺下了什麼東西,又或者他本來就在找尋什麼東西,到現在仍未找到,卻又必需繼續找尋下去。沈勝衣說著踱了出去。   耿亮緊跟著在他後面,道:   我也是這樣推測。   沈勝衣道:這種推測只屬可能,未必確實。   哦?耿亮正想問下去,眼旁突然瞥見一個人自那邊樹下轉了出來,下意識輕叱聲:誰?   是張送。沈勝衣替那個人回答。   這瞬間耿亮表示已看清楚,招呼道:張兄怎麼也來了?   張送道:在街上遇見沈兄,追著腳印來的。

  耿亮的目光遂落下,道:這附近並沒有腳印。   他們三人正踩著一條碎石長徑,上面的確沒有腳印,也留不下腳印。   沈勝衣應道:這腳印是用鼻子才可以尋找。   哦?耿亮奇怪的盯著沈勝衣的鼻子。   張送一旁看見,笑了起來,道:他說的是我帶來的這隻狗的鼻子。   耿亮這才留意跟在張送身後的那隻狗。   那隻狗又已在發揮牠鼻子的妙用。   三人忙將路讓開。   那隻狗嗅索著不過走了丈來遠,突然離開了花徑,走向旁邊的一株松樹。   松樹的下面填起一個土丘,前面插著一塊墓碑一樣的木板。   那隻狗就在土丘面前停下,又發出了異樣的吠聲。   這地方三人並不陌生,木板上面的刻字三人都還記得清楚。

  紅兒之墓。   這正是可兒心愛的那隻鸚鵡紅兒的墳墓。   張送目光陡轉,盯著那隻狗,輕叱道:沒用的東西,就只知道這個鸚鵡墳墓!   那隻狗彷彿也曉得主人在責罵,收住了吠聲。   耿亮嘆了一口氣,道:這鸚鵡墳墓,我們今天中午不是已經挖開搜查過了的?   沈勝衣沉吟著突然道:已經被搜查過的地方,豈非也就是收藏東西的最佳地方?   張送、耿亮不由的齊皆一愕。   沈勝衣接著道:那一來,我們一定不以為意。   張送脫口道:你的意思是   沈勝衣道:再挖開一看!   張送道:也好,反正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他遂將風燈送給沈勝衣,拔出刀,蹲下身子,再將那鸚鵡墳墓挖開。

  一落手他的面色便變了!   他記得今天中午將這個鸚鵡墳堆回後,曾經用力將泥土踏實,但現在,這鸚鵡墳墓簡直就像給好幾十條蚯蚓翻動過似的。   他又是奇怪,又是興奮,雙手更用力,也不用耿亮幫忙,幾下子便將那個鸚鵡棺材挖了出來。   捧著那個鸚鵡棺材,他的一雙手不知怎的竟顫抖了起來。   耿亮急不及待的忙替張送將盒蓋打開。   一股異樣的血腥味立時沖入了他的咽喉,幾乎忍不住要嘔吐。   鸚鵡棺材裡面的那幅白府綢布之上赫然放著一隻手,斷手!   那隻手,已經乾癟,齊腕而斷,是一隻右手。   只得四隻手指,沒有了尾指的右手!   手上鮮血斑駁,部分已變成了鐵銹色,血腥味、腐屍味揉合在一起,直迫人咽喉!

  張送這才真的變了面色。   他居然沒嘔吐。   沈勝衣也自變了面色,道:   這就是那隻留下血印的鬼手!   就連他的語聲也抖了。   耿亮顫聲道: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沈勝衣沒有理會耿亮,道:就用那白府綢布將這隻鬼手包好拿出來,鸚鵡棺材依照原來的樣子埋回地上。   張送點著頭,咽喉咯咯的在響,卻應不出聲音。   儘管他曾經入過六扇門,當過副捕頭,見識過不少場面,到底已是十多年之前的舊事,近年來他的膽子已沒有當年那麼大,何況像這樣恐怖的事情,在他還是生平第一次遇上。   他的一雙手顫抖著,好容易才包妥那隻斷手,取出了鸚鵡棺材。   鸚鵡墳墓這一次卻是耿亮堆上,張送連刀都好像握不穩了。   沈勝衣那才吁過口氣,道:我們再追查下去!      這一次,狗卻將三人帶入聽濤院那座小樓之前!   那隻狗並沒有停下,直入樓內,拾級直奔上樓上。   沈勝衣三人只有跟著。   入到了寢室,打了幾個轉,那隻狗終於收住了腳步。   三人先後亦各將腳步收住。   地上的血漬已盡乾,與昨夜留在地上的血漬仍不難分辨得出來。   沈勝衣的目光跟著鮮血,緩緩的移到了昨夜林天方手穿窗紙的那一扇窗戶之前。   停留了一會,他的目光一轉,落到了那一扇窗戶之上!   穿破的窗紙並未糊上。   這個時候當然沒有人理會這種小事。   窗戶仍在內關上,沈勝衣緩步走過去,拔開了窗栓,將窗戶打開。   窗戶外是樓外的走廊,走廊的下面是院子的另一邊,並不怎樣寬闊。   院子再過又是一道圍牆,牆外又是一片竹林。   沈勝衣盯著那一片竹林,雙眉緊鎖,突然陷入沉思之中。   耿亮、張送左右來到了沈勝衣身旁,沈勝衣竟似並未覺察。   他們兩個不由地順著沈勝衣的目光望去。   他們實在瞧不出什麼。   張送忍不住呼道:沈兄!   沈勝衣毫無反應。   張送提高了嗓子,再一聲呼道:沈兄有什麼發現?   沈勝衣終於偏過頭來,道:我只不過在想著些事情。   張送道:什麼事情?   沈勝衣沒有作聲,整理了一下手中的風燈,一縱身,連人帶燈,突然射向對窗的那片竹林!   黑暗中看來,那真似一顆流星。   流星閃逝,這一顆流星卻是例外。   風燈畢竟是風燈,並沒有因飄動而熄滅,隨著沈勝衣身形的變換,飛舞在竹林之上,簡直就像是天上的明月,給風吸下了雲霄,在那裡滾動。   張送、耿亮盯著那飛舞著的燈光,燈光中的人影,不禁目瞪口呆。   兩人好容易吁出一口氣。   張送驚嘆道:盛名下果無虛士,單就這一份輕功,已夠瞧的了。   耿亮點頭道:我看他一定有所發現。   張送道:只不知他發現了什麼?   耿亮道:這要等他回來才知道,我自問沒有這種本領追隨他在竹林上面跳躍。   張送道:我更就沒有了。   耿亮道:那我們只有在這裡等。      沈勝衣也並沒有要他們久侯。   燈光人影很快又合成流星一樣,颼的飛射回房中。   這一番舉動,沈勝衣顯然耗出不少氣力,他的面色已微見發青,氣息也變得有些急速。   張送、耿亮左右忙迎上。   沈勝衣風燈往張送手中一塞,找了張椅子坐下。   耿亮急問道:方才你在幹什麼?   沈勝衣沒有話,只一聲嘆息。   耿亮更著急,問道:你一定有所發現的了   沈勝衣揮手打斷了耿亮的話,嘆息道:我的確有所發現。   耿亮在聽著,張送也側起了耳朵。   沈勝衣看了他們兩人一眼,道:這件事的複雜,遠在我意料之外,我雖然有所發現,卻未能解決所有的疑問,但到了明天這個時候,總可以有一個水落石出的了。   耿亮追問道:你到底發現了   沈勝衣截口道:還有疑問事情就不能確定,在未能確定之前,我實在不便多說,其次,這種事我也不想一再出口,有關人等集中在一起,一次說清楚的好。   耿亮道:我們盡可以將有關人等全都叫來。   沈勝衣搖頭道:單就林天智已成問題,他現在尚在昏迷當中。   耿亮道:這件事莫非與他有關。   沈勝衣沒有回答,道:不過多待一天,你又何必如此著急?   耿亮無可奈何的一再嘆息。   沈勝衣轉向張送,道:明天中午在百家集中可能又有人傷亡!   張送聽了又是一驚,顫聲道:那又是什麼緣故?   沈勝衣道:十二連環塢的銀鵬與我相約明天中午在集中決鬥!   張送怔住在那裡。   沈勝衣接著道:這件事我看你還是不要管。   張送苦笑道:莫說我管不了,即使有這本領,我也不會管,一來這是江湖中人的事情,二來十二連環塢是什麼組織,銀鵬是什麼東西,我也有耳聞,巴不得你將他們除去!   沈勝衣道:不過你,還有耿鏢頭,都得要齊到,那隻狗,也記得帶來。   哦?張送奇怪的望著沈勝衣。   沈勝衣道:那之後我們最少有兩件事去做。   張送正想問那兩件事,沈勝衣已站起來,道:今夜就到此為止,大家都應該回去休息的了。   他舉步緩緩踱了開去。   耿亮、張送怔怔地目送沈勝衣。   夜更深,明天已不遠。   在他們來說,這已經夠遠的了。      雪早已溶盡,陽光又普照。   今天當然比昨天更溫暖。   風仍急,颳起了漫天灰沙。   未到中午,已近中午。   長街上竟沒有行人,只因為張送已將消息傳開。   百家集的確很太平,生長在這個環境之下的人通常都會很怕事,絕不想惹禍上身。   何況十二連環塢本來就是一個很可怕的組織。   對於十二連環塢這個名字,他們早有認識。   長街兩側的人家無不門窗緊閉。   張送看在眼內,不禁苦笑。      一聲兒啼才響起,馬上被掩住。   長街更寂靜。   耿亮實在難堪這種靜寂,嘆了一口氣,道:你到底對他們說了什麼?   張送就走在他的身旁,應聲道:我不過告訴他們,名震江湖的沈大俠今天中午將與十二連環塢的銀鵬在集口決鬥,為免無謂損傷,盡可能不要走近那裡。   耿亮道:他們現在卻連門窗都關上,難道完全沒有好奇心,明知中午集口有一場不尋常的決鬥,也不去開一下眼界?   張送道:據我所知,這地方十九都不是練武的人家,甚至就只有林家,與我張某人例外。   耿亮恍然道:所以他們對於這些事情完全不感到興趣。   張送道:這也是一個原因。   耿亮道:難道還有第二個原因?   張送頷首道:他們大都聽說過十二連環塢的厲害。   耿亮道:十二連環塢的人,敢情來過這裡。   張送輕嘆道:這裡倒沒有,只到過附近一個村莊,據講因為有人冒犯了他們,到他們離開之後,那個村莊就變成了一個廢墟。   耿亮不由亦一聲輕嘆,道:怪不得他們害怕,十二連環塢的手段也未免太過殘酷!   張送忽問道:你看這一次,銀鵬是否就一如所說,只是一個人到來?   耿亮道:起碼這邊就不是,這邊還有我這個老傢伙!   在他的眼中,遂就好像燃起了火焰。   張送並不知道那許多,卻從耿亮的眼中看到了他對十二連環塢的憎恨,試探著問道:你好像很討厭十二連環塢?   耿亮恨恨道:一個人只要還有人性,都不會喜歡他們!   張送擊掌道:我也是這樣說,這一次,來的要不是銀鵬一人,又不守江湖規矩的話,我這把刀也湊上一份!   耿亮一怔,倏地一拍張送的肩頭,大笑道:好,好漢子,你這個朋友我交了!   說話間,兩人的腳步不覺緩了下來,離開沈勝衣也就更遠了。      沈勝衣的腳步始終如一,披著風沙,走在張送、耿亮的前面。   他的神態與平時並無不同。   這種事情在他來說早已不是第一次。   長街的盡頭,就是決戰的地方。   一路上看不到其他人,這地方彷彿已變成鬼域,這條路就像是一條死路。   他的心中雖然不免有些落寞的感覺,卻毫不恐懼,更絕不緊張。   他並非自負必勝,卻有必勝的信心!   一個人有堅決的自信心,他成功的機會,遠非那些毫無自信心的人可以比喻。   信心所以往往就是命運的主宰。      銀鵬對自己也似乎滿懷信心。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個石墩上,神色很平靜。   在他面前的地上,插著一支劍!   護手是一個雙翼齊展的銀鵬,那正是他本來的佩劍,劍身已經換過!   三尺青鋒在日光下奪人眼神,護手的銀鵬閃閃生光,正似要沖天飛去!   百家集的集口是老大的一塊曬穀場,現在卻只有風沙的吹飛。   不遠的那邊,一匹馬正在徘徊。   那是銀鵬的坐騎。   若大的曬穀場,只有這一人,這一馬!   銀鵬果然是單人匹馬赴約!      風更急。   沈勝衣急風中步出了長街!   相距最少有五丈。   沈勝衣緩步再走前三丈,收住了腳步。   耿亮、張送也就在這時長街走出。   張送還想再走前,耿亮旁邊忽將他拉住,道:我們就這裡停下。   張送眼望著那邊,道:一對一,果真是一場公平的決鬥。   耿亮道:所以我們不能再上前。   張送半瞇起眼睛,仔細地望了一眼,道:那就是銀鵬?   耿亮道:不錯就是他。   張送道:看樣子他好像胸有成竹。   耿亮悶哼道:這個人本來就心高氣傲,自以為無敵於天下。   張送道:你看他有幾分勝算?   耿亮欲言又止。   那邊銀鵬已由石墩上站起身!      手並未握住劍柄,銀鵬的眼中卻似已有劍氣射出。   他的目光劍一樣閃亮,劍一樣凌厲!   只可惜這只是目光,沈勝衣無動於衷。   銀鵬狠狠地盯著沈勝衣,道:你終於來了!   沈勝衣緩緩應道:要你久候了。   銀鵬道:我剛到不久,也正好借此休息一下。   沈勝衣道:現在才午時。   銀鵬冷聲說道:我並沒有說你來得不是時候。   沈勝衣仰天望了一眼,道:天氣還算好,就是風大了一些。   銀鵬冷笑道:這也有影響?   沈勝衣道:還不成問題。   那還等什麼?銀鵬忽一聲輕叱道:拔劍!   沈勝衣搖頭,道:我可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銀鵬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好說?   沈勝衣道:這與我無關。   銀鵬道:那麼是我的事了?   沈勝衣道:除了你之外,還關係好幾個人!   你這個人也實在太多管閒事。銀鵬冷笑著問道: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沈勝衣說道:有一個鬼簫方玄,你可認識?   銀鵬一愕,大笑道:見過一面,只是一面!   沈勝衣道:據講不久前你約了他在落魂壑決鬥。   銀鵬點頭道:是有這件事。   結果怎樣?   銀鵬傲笑道:他敗在我的劍下!   那之後他又如何?   敗在我劍下的人只有一條死路可走!   你殺了他?   可以這樣說!   用劍?   不錯,我用劍將他擊下落魂壑!   當時他已經死亡?   沒有,只是給我震碎了內腑!   你怎麼知道?   從他吐出來的血就可以肯定!   你看他是否還有活命的可能?   銀鵬的臉上露出了殘忍已極的笑容,道:我看就沒有了,落魂壑深不可測,好好的一個人掉下去也未必保得住性命!   沈勝衣淡應道:也許他吉人天相,僥倖度過這危難。   銀鵬冷笑道:即使他真的有這種運氣,還是非死不可!   沈勝衣道:說不定落魂壑的下面長著好些靈芝仙草   銀鵬冷嘲道:說不定那些靈芝仙草不僅可以起死回生,還可以讓他平添一甲子,甚至一百年一千年的功力,用不到幾天,他就變成了人間的神仙!   沈勝衣閉上嘴巴。   銀鵬還有話,道:說不定下面只是有一個隱居的武林高手,將他救下來,用什麼神奇的方法將畢生的功力注入他體內,讓他變成了天下的第一高手!   沈勝衣仍不作聲,他知道銀鵬那樣說是什麼意思。   銀鵬接著果然道:好像這些騙騙小孩子的話不成你也相信?   沈勝衣這才開口,淡應道:我沒有這樣說過。   銀鵬冷笑道:我也只知道自己那一劍的威力,只知道內腑碎裂,那怕天下第一名醫亦束手無策。   沈勝衣沉默了下去。   銀鵬忽問道:你是方玄的朋友?   沈勝衣搖頭。   銀鵬奇怪地問道:那,你問那些目的何在?   沈勝衣道:只想清楚那一戰的結果。   銀鵬道:這結果與你何干?   沈勝衣道:的確不關我的事,卻與我插手過問的一個事頗有關係。   銀鵬道:什麼事?   沈勝衣道:那件事與你不無瓜葛!   銀鵬道:乾脆給我說好了。   沈勝衣卻問道:這兩天,你去了什麼地方?   銀鵬道:附近好幾個大市鎮,我都曾到過。   沈勝衣道:找一個高手匠人,替你弄好那支劍?   銀鵬悶哼道:明知故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勝衣不答反問:可有回來過這裡?   沒有!   夜間也沒有?   在我來說夜間是享受的時候,這裡只是一個小地方,並沒有大市鎮的享受。   殺人在你來說是否也是一種享受?   那要看是什麼人,有種人我之所以要殺只不過是一種障礙,在清除一種障礙的時候,我只覺得說不出的煩悶!   林天方在你來說是否一種障礙!   我當他仇人!   仇人?沈勝衣不免有些奇怪。   銀鵬道:他對我有奪妻之恨,我怎能不仇視他?   誰是你的妻子?   耿香蓮。   既然她是你的妻子,怎麼又嫁給了林天方?   不錯,她雖還未嫁入我門中,卻與我早已有了夫婦的關係。   沈勝衣道:夫婦的關係也有了,怎麼你還不娶她?   銀鵬嘆了一口氣,道:我沒有說過不娶她,但那得要我有時間。   沈勝衣冷笑道:你倒忙得可以。   銀鵬又嘆了一口氣,道:我並不是不負責的那種人,可是與我有那種夫婦關係的女孩子並不是只得她一個,我得按先後次序,一個一個來。   沈勝衣道:那其中不幸有了身孕的又如何?   只要找著我,我一定優先考慮。銀鵬居然還笑得出來。   沈勝衣好容易才忍住心中的怒火,冷冷道:那個女孩子要是因此不容於家庭?   銀鵬笑道:據我所知,那種事絕無僅有,很少人膽敢不給我銀鵬一個薄面。   沈勝衣道:她們要是不堪等待,輕生又如何?   銀鵬漠然道:那是她們自尋死路,怨得誰來。   你會不難過?   如果我那也難過,早就已難過死了。   沈勝衣冷冷一哼,轉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才娶耿香蓮?   這幾天。   哦?   約莫在七日之前,我路過耿亮那間鏢局,想起她,就有這打算,誰知道登門一問,才知道耿亮當天一早將她送到百家集去了。   於是你就追下去?   我看時間還足夠,方玄正好又在附近出現,才約他在落魂壑決鬥。   方玄與你之間結下了什麼樑子?   他殺了我八個手下,其中的一個還是我的表弟,若是由得他,我那個姑母第一個就不肯放過我!   然後你才追下去。   好在我在百家集之外就追上他們,否則林家現在已天翻地覆。   林家現在也並不見得好到那裡去。   銀鵬大笑道:有你這位沈大俠坐鎮不成還會出什麼亂子?   沈勝衣輕嘆道:我只是一個人。   銀鵬道:江湖中卻有人將你神化!   沈勝衣道:這個人當然不是你!   銀鵬道:當然!   在他的眼中,沈勝衣並沒有什麼了不起,所以他才會單人匹馬赴約!   沈勝衣忽然道:耿香蓮好像已等了你三年。   銀鵬道:差不多。   沈勝衣道:這三年以來,你似乎全無表示。   銀鵬道:我很忙。   沈勝衣冷笑道:所以她答應嫁給林天方,並不能說是她的錯。   銀鵬冷笑。   沈勝衣接道:難得她放開懷抱,忘記以往。   銀鵬只是冷笑。   沈勝衣又道:事實你這種人並不是一個理想的對象!   銀鵬又是一聲冷笑,一字字地道:我到手的東西絕不許他人染指!   這句話沈勝衣並不陌生,在小菊的口中,他已聽說過一次。   他冷冷一笑,道:你當林天方仇人,殺掉他,在你來說想必也是享受?   銀鵬道:我怎會殺他?   沈勝衣一怔。   銀鵬道:我殺他,在他來說,相反是一種解脫,那豈非便宜了他?   沈勝衣不明白。   銀鵬解釋道:他兩個之間的故事,我已經從其他人的口中知道,林天方對她,她對林天方,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你以為我不能想像得到?   你的意思是   在這大喜的日子,我將她從林天方的身邊帶走,你以為在他們是一種怎樣的打擊?   沈勝衣恍然大悟。   銀鵬笑道:這比殺了他,豈非更來得痛苦。   沈勝衣盯著銀鵬,沉聲道:聽你這樣說,事情是與你全無關係的了!   銀鵬道: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是說什麼事情。   沈勝衣語聲更沉,道:他們兩個在新婚之夜,就被人刺殺!   銀鵬失驚道:有這種事情?   看他的樣子,絕不像作態。   沈勝衣微喟道:有人認為是你下毒手!   銀鵬正色道:這件事不是我做的。   沈勝衣頷首道:我也是這樣推測。   銀鵬詫聲道:他們兩個都有幾下子,又有你坐鎮那兒,誰還殺得了他們?   沈勝衣道:我當時並不在林家。   銀鵬道:那最少還有耿亮,他的一張刀好像並不是用來切菜的,身手方面似乎也沒有退化,難道他們兩個一會子也擋不住,甚至不懂得呼救?   沈勝衣道:其他人聞聲趕到的時候,他們兩個伏屍房中!   兇手的本領倒也不小!   一擊奪命,這本領簡直就大得很。   是誰有這種本領?銀鵬又是一驚。   耿亮他們趕到的時候,兇手已離開,不過根據現場留下的線索,可能是鬼簫方玄。   銀鵬一怔,大笑道:方玄有這種本領?   沈勝衣道:兇殺發生的時候,現場傳出鬼叫一樣的簫聲。   銀鵬道:懂得吹簫的,並非只方玄一個人。   沈勝衣道:在事發之前,方玄曾經出現過!   銀鵬道:可有認錯人?   沈勝衣道:方玄是腰插黑簫,右手只有四指,缺去尾指。   銀鵬道:還有什麼特徵?   沈勝衣一想,道:據講他的臉上,十字交叉著兩道血口!   銀鵬這才變了面色,脫口道:我跟他交手的時候,的確曾用劍在他的面交叉劃了個十字!   沈勝衣道:如此說,那個人的確是鬼簫方玄的了。   銀鵬冷笑道:莫非他當真有什麼奇遇,在那見鬼的落魂壑下找到了靈芝仙草,遇上了奇人異士!   他雖則又在冷笑,已顯得非常勉強。   沈勝衣哂笑道:你不是說這只是騙騙小孩子的話?   銀鵬悶哼,沒有作聲。   沈勝衣也沉默了下去,半晌才喃喃自語道:他怎會在這裡出現?   銀鵬沉吟道:我記得在落魂壑那處,他曾經隱約透露要走一趟百家集。   哦?沈勝衣目光一閃。   銀鵬逼視沈勝衣,道:他方玄在弄什麼玄虛是他方玄的事情,與你我的決鬥又有何關係?   沈勝衣道:沒有。   銀鵬道:你還要問我什麼?   沈勝衣道:一件事。   銀鵬不耐煩地道:快問!   沈勝衣寒聲道:前後你到底害了多少女孩子。   銀鵬嗤笑道:這與你何干?   沈勝衣閉嘴。   銀鵬道:我有我個人的自由,個人的行事作風,喜歡怎樣做就怎樣做!   沈勝衣面寒如鐵,道: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   銀鵬反問道:你的廢話還有多少?   沈勝衣又閉上嘴巴。   銀鵬仰天一反眼,隨即道:時間已不早了!   沈勝衣沒有應聲,左手緩緩地拔劍出鞘,一翻腕,將劍插在面前的地方!   銀鵬亦閉嘴。      風仍急,漫天飛沙。   銀鵬徐徐卸下長衫,揮手,呼的一聲,長衫飛入了風沙之中!   沈勝衣一動也不一動。   銀鵬彷彿在風沙之中凝結。   再沒有說話。   在現在來說,任何話都已是多餘。      風更急。   急風一陣將沈勝衣耳旁的一綹散髮吹飄面前。   沈勝衣張口一口將那一綹散髮咬住,左手同時握住了劍柄!   銀鵬的右手已握住了劍柄!   嗤嗤的兩聲,插在地下的兩支劍幾乎同時拔離了地面,兩條人影亦飛入了半空!   人劍合成了飛虹,左一道右一道,剎那間在半空交擊!   錚的火星飛閃,遂又是錚錚錚的一連串暴響!   雙劍半空交擊了十多二十次,沈勝衣和銀鵬雙雙落地!   錚錚之聲並未絕,兩人落地的剎那間,最少又已交擊了七八劍!   霍霍的衣袂破空聲暴響,兩人落地的身子突然左右飛開!   一退兩丈,身形才一斂又飛回!   閃亮的銀劍,奪目的青鋒,人未到,劍已到!   錚的一聲,銀劍青鋒再交擊!   護手銀鵬的雙翼一側,就鎖住青鋒!   銀鵬的額上已有汗珠滾下,臉上卻泛起獰笑!   沈勝衣的劍已被他的劍封死!   他左手五指旋即一合,式取鳳點頭,正要啄向沈勝衣的眼目!   卻就在這剎那間,沈勝衣開聲吐氣,猛一聲暴喝,握劍的左手往上一吐!   嗤一聲,沈勝衣的劍脫手飛入半空!   鎖住那支劍的銀劍亦被帶動!   這一著的威力凌厲無匹,銀鵬右手掌劍,左手起鳳點頭,內力已開始分成兩股,如何再把持得住手中的銀劍,一聲驚呼未絕,手中的銀劍已脫手!   兩道劍光相連,破空疾飛!   銀鵬也算得反應敏銳,左手鳳頭,馬上啄出!   只可惜沈勝衣的右手也不慢,五雲捧日式,反扣銀鵬的腕脈!   銀鵬猛一聲怪叫,鳳點頭急變拿雲手,右拳同時擊出,左右腳鴛鴦連環,起雙飛,一踢就五六腳!   沈勝衣的拳腳亦開展!   啪啪啪啪啪的幾聲,兩人拳腳雙撞,猛一挫一步,雙雙騰身飛起,各自一探手,抓向半空中落下的劍!   劍抓住在手中,嗤嗤的又刺出!   火星一閃,再閃!   人雙雙落地,劍仍在交擊!   劍勢突一變,兩支劍化成了兩團光球在風沙之中滾動,人卻在光球之中!   劍氣瀰天!      砂劍光中磨成了沙粉,風已被劍氣切斷!   嗤嗤的兩團光球突然破裂!   人劍乍現即分,左右交錯,各自衝出了一丈才各自回身!   沈勝衣咬在口中的一綹散髮盡斷,臉頰裂開了一道血口!   他張口吐出口中斷髮,一翻腕,長劍嗆啷的入鞘!   銀鵬一回身,右手便一沉,哧的又將劍插在地上!   他雙手扶劍,面如金紙,張口猛一聲:好劍!   好字未出口,他的眉心已迸裂,一股鮮血怒射而出!   劍字方落,他雙手一鬆,人就倒下去!   沈勝衣望著銀鵬倒下,滿臉汗珠紛落!      張送、耿亮亦各自捏了一把冷汗!   一直到現在,他們才鬆過口氣,左右忙奔了過去。   張送豎起了大拇指,道:了不起,今天姓張的總算開了眼界。   耿亮亦自道:要非你,真還沒有人收拾得了這隻銀鵬!   沈勝衣淡笑,目注張送道:有勞張兄先找個地方安置好銀鵬的屍身,還有那匹馬。   張送道:這個很容易。   沈勝衣道:然後,我們就開始今日的調查。   張送道:依我看,沈兄也費了不少氣力,先休息一下,再開始不遲。   沈勝衣道:難道你不想早些解決這件案子。   張送只有點頭,踉蹌著走向銀鵬的屍體。   耿亮忙過去幫忙。   他比張送更心急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耿亮、張送無疑都很費力,很快就已將事情辦妥,回到沈勝衣左右。   然後又怎樣?   沈勝衣又盯著張送,問道:到百家集一共有幾條路?   張送不假思索,道:一條。   沈勝衣道:未到百家集之前,必經劉家村,百家集再下,又是什麼地方?   張送道:許家村。   沈勝衣道:有多遠?   張送道:半個時辰可到。   沈勝衣道:劉家村到百家集好像也差不多,我們現在且先走一趟劉家村。   耿亮插口道:幹什麼?   沈勝衣道:隨便找個人問一句話。   耿亮還要問什麼,沈勝衣的腳步已舉起。   他只有與張送跟在後面。      劉家村並不比百家集大。   村前靠路也有一間小茶館。   茶館的主人卻是個老頭兒。   這個季節生意當然不會好的,老頭正在門前逗著兩個小孩子玩耍。   沈勝衣就往那個老頭走去。   耿亮、張送只有跟著。   老頭看見有人走來,連忙迎上,道:三位客官請進!   沈勝衣反而停住了腳步,道:在下只是要問路。   老頭並不介意,笑道:這周圍百里,老兒都還算清楚,就不知公子打聽什麼?   沈勝衣道:在下想打聽一下,往許家村如何走?   耿亮、張送奇怪地瞪著沈勝衣。   老頭並沒有理會耿亮、張送那許多,手指著路那邊道:這簡單,你跟著這條路直走,約莫走半個時辰,就到百家集,那兒有一戶姓林的人家,在林家的莊院往左轉,跟著路再走,半個時辰左右,就到許家村。   沈勝衣笑應道:哦,是這樣走的多謝指點。   那裡話,還有哪老頭兒補充道:林家是那兒最有錢的人家,好大的莊院,你就算找不著,到那兒隨便找個人一問,都可以給你一個清楚明白。   沈勝衣再聲多謝,退了開去。   耿亮、張送也只有跟著。   沈勝衣接著竟是原路回去。   耿亮實在忍不住了,趨前問道:我們現在又去什麼地方?   沈勝衣道:百家集!      三人於是又回到百家集。   沈勝衣帶著耿亮、張送在集外繞了一個彎,竟走到聽濤院圍牆之外的竹林前面。   沈勝衣收住腳步,目光再一次落在張送臉上,道:你養的那隻狗呢?   張送道:已鎖好屋內,是否現在就帶牠到來?   沈勝衣頷首道:最好還準備一把鏟子。   張送奇怪的道:鏟子?什麼用?   沈勝衣道:挖墳墓,死人的墳墓,不是鸚鵡的墳墓。   張送打了一個寒噤,道:墳墓在什麼地方?   沈勝衣道:不知道,也許只有那隻狗才清楚。   張送哦一聲,忙轉身離開。   這一次耿亮沒有再問,神態卻很不穩定。   沈勝衣轉顧耿亮,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也不用再等多久的了。   耿亮嘆了一口氣。      張送更沒有要他們多等,很快就將那隻狗拉來,肩上還扛著老大一柄鏟子。   沈勝衣接過那柄鏟子,道:這一次更為麻煩,也許我們要找遍這一帶的竹林,而未必有所發現。   張送道:這也不見得麻煩。   沈勝衣苦笑道:只是辛苦了那隻狗的鼻子。   張送笑應道:我本來就沒有意思只讓牠懂得享福。   沈勝衣道:那我們這裡開始!      他們並沒有踏遍整片竹林。   才找到一半,那隻狗便已吠了起來。   在牠的面前是一小塊空地。   那小塊空地比附近的地面高出了不少。   沈勝衣盯著那塊空地,道:可能就是這裡的了。   他兩步走前,一鏟子鏟下。   泥土並不怎樣的結實,沈勝衣著了一鏟便知,他遂將那鏟子放平,左一撥,右一掃,幾下子,隆起的泥土使給他掃撥了七七八八。   再一下,喀一聲,那鏟子突然掃著一樣東西。   沈勝衣才看清楚,旁邊張送已鬼叫也似的叫了起來:腳,兩隻腳!   那一鏟正掃在兩隻腳的腳趾之上!   沈勝衣一咬牙,鏟子更不停的撥掃!   泥土一時間沙沙紛飛,沒多久,一個人就出現在泥土之中!   死人!      死人的上身赤裸,雙腳並沒有鞋子。   屍體已變形,面龐更顯得醜惡,但仍分辨得出臉上交叉著兩道傷痕!   屍體心房的位置還有一個傷口,肌肉已翻白。   噁心的屍臭迫人咽喉!   沈勝衣幾乎沒嘔吐,他皺著鼻子,一翻腕,用鏟子挑起了死人的右手!   死人右手掌赫然齊腕斷去!   張送面都青了,結結巴巴的道:他那隻右手   沈勝衣截口道:你昨夜不是放在聽濤院那房中的桌子底下?   張送失聲道:我們昨夜在鸚鵡棺材中找到的那隻右手就是他的?   沈勝衣點頭。   張送哇地嘔出了一口苦水。   耿亮沒有吐,面色卻並不比張送好多少,矯舌道:他莫非就是鬼簫方玄?   沈勝衣道:我說就是了。   這這這耿亮也變得口吃起來。   他的話還未接上,狗吠又在那邊響起!   三人應聲不由的齊地奔了過去。      狗吠在幾株竹樹之下。   那又是一小塊微隆的空地。   沈勝衣又是兩步跨前,一鏟子鏟下!   張送的面色更難看,顫聲道:這一次莫要又挖出一個死人!   沈勝衣應道:絕不會是個死人。   張送道:那又是什麼?   衣服!   話未說完,沈勝衣已一鏟子將一件黑色的長衫挖了起來。   衣服之外,還有一雙鞋子。   張送道:這是死人的衣服?   沈勝衣點頭,將鏟子放下,道:現在我們還需要做的,只是一件事。   張送忙問道:什麼事?   沈勝衣道:許家村你可熟識?   張送道:那兒村長跟我是老朋友。   沈勝衣道:這最好不過,勞煩你立即飛馬走一趟,到那裡打聽一下。   張送道:去打聽什麼?   沈勝衣道:打聽那兒可有人認識鬼簫方玄!   哦?張送瞟一眼那個死人。   沈勝衣道:無論是否有消息,日落前都得回來。   張送點頭。   沈勝衣一聲輕嘆,道:今夜這件事應該得以解決的了!   耿亮沒有問,他已學會了忍耐。   即使等,現在也不用再多久的了。      死了對新婚夫婦,再一個林天智受傷,整個林家都籠上恐怖的氣氛。   冬日雖短,陽光現在雖然滿天,林家內外竟也難得有人出入。   偌大的一個院子,就只有可兒還在徘徊。   她也似乎感到了這種恐怖的氣氛,愁眉苦臉的,面色亦顯得有些蒼白。   看見沈勝衣有從外面回來,她的臉上才有一絲笑意。   她迎了上去,那一聲叔叔卻已叫得有氣無力。   本來天真活潑的可兒變成這個樣子,沈勝衣的心中不由感慨萬千。   他輕按著可兒的肩頭,道:你獨自在這裡幹什麼?   可兒囁嚅道:家裡每個人的面色都很難看,氣氛很恐怖,所以我走了出來。   沈勝衣強笑道:這也好,就是不要將那件事放在心上。   可兒道:怎可以?   沈勝衣道:怎麼不可以?事情不發生也發生了,過去的事情也無法挽回,我們對現在與未來的事情,尚恐不暇應付,對既往的事情,又豈能再去計較?   可兒好像已明白,展顏正想笑一笑,忽又皺起了眉頭,道:可是那鬼簫   沈勝衣截口道:今夜也許還會再吹響,卻是最後的一次!   可兒的眼瞳閃起了一絲驚懼,道:鬼簫一吹響,就有人傷亡,這一次   沈勝衣肯定的道:這一次絕不會再有那種事發生的了。   可兒驚喜道:是真的?   沈勝衣點頭,道:叔叔怎會讓那種事再發生?   可兒想了想,忽問道:那到底是不是紅兒那隻鸚鵡在作怪?   沈勝衣淡笑道:怎會是,世間根本就沒有妖魔鬼怪,所有的妖魔鬼怪全都是人們虛構出來。   可兒奇怪道:人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沈勝衣沉吟著道:原因很複雜,有些人藉此掩飾真相,逃避現實,有些人藉此警惕他人,愚弄他人,甚至有些人藉此謀生那其中大都出於惡意,也不無出於善意,又或者迫於無奈,但顯然都有一種企圖,無論善與惡,都是一種欺騙的手段!   可兒一面聽一面點頭,道:我以後就不會再相信的了。   沈勝衣笑道:我知道你的心中,仍有疑惑。   可兒嗯的應了一聲。   沈勝衣道:這是因為你自小就聽的太多神神鬼鬼的傳說。   可兒說道:很多人都對我說過神鬼的故事。   沈勝衣輕嘆道:我也實在不明白人們為什麼不好好地教導孩子,盡說這些荒謬無稽的廢話。   可兒更就不明白的了。   沈勝衣接道:不單止不要相信,而且不要說,否則你就會變成他們那樣。   可兒道:那不是事實,我才不去說。   沈勝衣笑道:我知道你是個誠實的孩子,只要你記著,那等於說謊,你就知道應該怎樣做。   可兒道:我知道。   沈勝衣仰眼望天,道:說謊事實是一種懦弱的行為,一個人敢膽面對現實,並沒有說謊的的需要。   他嘆了口氣,接又道:一個謊言一定要用另外的謊言加以彌補,否則它就會漏洞百出,再來的幾個謊言,本身又已有漏洞,只要別人肯細心分析,真相還是不免有揭露一日。   虛偽非獨與事實不符,它們之間亦相互矛盾!沈勝衣轉顧聽濤院那邊,一再嘆息。      還未到日落時分,張送便已趕回來。   銀鵬的坐騎本來就是千中選一的良駒,張送的馬上功夫亦未曾完全忘掉。   方玄唯一的姐姐就嫁給許家村的一戶人家。據他的姐姐說自下嫁許家村之後,他們姐弟就沒就有再見過面。   張送帶回來這兩句話。   沈勝衣並不意外,道:這正與我的推測相符。   他遂轉向耿亮,道:耿鏢頭稍後找一個機會,替我傳話給林家天烈天智兄弟,請他們今夜二更走一趟聽濤院!   耿亮點點頭,道:可是林天智   沈勝衣截口道:他的傷勢雖然也不輕,在行動方面並無多大影響。   耿亮轉問道:還要通知什麼人?   沈勝衣沉聲道:他們兄弟之外,不要再驚動任何人。   耿亮道:我們又如何?   沈勝衣道:今夜二更我們就在聽濤院的小樓內等他們。   耿亮道:那是五個人?   沈勝衣道:也許還有一個人。   耿亮道:什麼人?   沈勝衣道:死人!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