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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紫玉釵 司馬紫煙 29670 2023-02-05
  這邊剛把小紅的情緒引入境況,秋鴻已經來報說是節帥史大人微服來訪,李益忍不住笑了,一切都如他算了,幾乎連時間都拿捏得差不多,這證明他的確看得準。   史懷義在李益的恭迎下進了客房的正廳,客棧中的人早已迴避了,史懷義帶了兩名親隨也穿了便裝,他本人的臉上帶有風塵之色,顯見他這兩天往來奔波的確辛苦。   不過史懷義卻一點都沒有戒意,任何人在這種情形下都不會存有戒心的,因為李益只是個文官,住在涼洲的客邸中,沒有一兵一卒相隨,史懷義以堂堂一鎮主帥,又是個久歷沙場的戰將,做夢也不會想到李益會算計他,或是敢算計他,能計算他。   李益這個計畫實在是大膽到近乎神奇的計畫,除了李益之外,也沒有一個人敢相信會成功,但李益卻十分有把握,他瞭解到一件別人很不容易瞭解的事,正因為這是個任何人都想不到及認為不可能的計畫,所以才一定可行。

  正因為他自信必成,所以他的言談態度,十分從容自然,甚至於言談聲色之間,沒有一點殺機,只可惜史懷義是個武將,不是個劍客,他學的是萬人敵的兵法韜略,不是流血五步的一擊,否則他至少可以從李益與小紅的眼中看出一絲殘忍的冷酷。   秋鴻獻上茶來,由小紅接過分送到賓主前面,史懷義對李益還有幾分客氣,那是為了李益所負的特殊身分,對小紅這一個侍兒,當然沒有看她一下,這是一個非常好的下手機會,但小紅沒有動作,襝衽屈膝請安後退下一邊。   李益也沒有什麼表示,他知道小紅還要等一個求證,以證實史懷義的企圖。李益說了半天的理由構成了史懷義必死無赦的罪行,但,那只是揣測、和判斷,沒有一點實證,小紅是個學劍的劍客,她絕不會輕易殺人的。

  換了第二個人,一定會很懊惱,怪她錯過了一個機會,因為她使的是短刃,必須要貼近才能出手的,錯過了這個獻茶的機會,以後就再也沒理由接近。但李益卻不急,反而更安心,他知道小紅能夠放過這次機會,就一定有更多把握,也知道她等待的是什麼,李益也不認為她的過分,因為那正是自己準備給她的。   雖然他作了許多安排,許多計畫,但都是根據一個臆測,一個推斷,假如史懷義沒作那些安排,那麼,他的一切安排也就變得沒有意義了,自然也不必要殺死史懷義了。史懷義如果真的沒有企圖聯絡東莫爾汗發動一次變亂,小王子他們也不會行動,那一切都是虛驚了,李益本人也希望得到一次證實的,證實自己的斷事能力。   寒暄了幾句還是史懷義自己先開口:李公子,很對不起,讓你等了兩三天,因為高兄手書提及的那個計畫幾乎要調動河西全部兵員,下官雖然是主帥,但直接領軍卻是六衛郎將,下官須去跟他們商談一下。

  這當然是應該的,督帥是否已經協調好了呢?   史懷義微微一笑道:大致差不多了,因為這是朝廷的旨意,身為臣屬,理應遵照的,雖然有一兩個人感到很惶恐,怕臨時更調來的士卒一時不易統御,而邊鎮軍務職責重大,萬一有變,恐怕難以應付,可是經過下官曉諭之後,他們都同意了,就等兵符一到,就可以付之實施了。   這個答案大出李益所料,也破壞了他苦心構思的計畫,使他這兩三天來努力成了一場徒勞,因此這個打擊使得李益幾乎有點失措,連小紅都用一副怪異的眼光看著他。不過李益究竟是個沉得住氣的人,他仔細地想了想,覺得史懷義並不是那種肯把到手權勢放棄的人,這恐怕是他一句掩飾之詞,而且也聽出了一個語病。史懷義如果真的經過協調,就不會輕易地說那句兵符一到,便立即付之實施的話,這是一句最笨的話。

  就算河西所部的六衛部沒有問題同意了,易戍之舉,也不可能就實施了的,至少要等他去到另外四郡去一一協商妥當才能請下兵符成事,史懷義是一鎮主帥,無論如何也不該說出這種沒有見識的話來。   由這句話,就可以看出他根本就信口應付一下而已,而且這是個很大問題,史懷義卻說得太輕鬆了,似乎根本不當一回事,這又是一個大漏洞,有了這個重大的發現,李益的精神為之一振,他知道他計畫的事不會落空了,只是目前小紅卻為史懷義的回答打消了殺意,李益必須要點醒她一下,因此他也裝作很高興地道:好極了,據我所知,京中派來佈達調戍兵符的特使劉學鏞劉大人,已經昨日出發,今天可以到涼州。   這個消息使得史懷義微微一怔道:劉大人今日可到了?

  是的,是再晚叫盧安催他的,尚書高公所以要另行著人賚送兵符,是顧慮到朝廷威信,唯恐有些節便不像督帥這樣深明大義,會反對易戍之策遽發兵符,對方來個陽奉陰違,豈不是弄得很難堪。再晚與督帥懇談過後,見督帥對易戍之策深表贊同,想來不會有問題了,故此才叫盧安前去請那位劉大人盡速啟程前來。   史懷義的神色有點不自然,但也不過頓一頓,隨即恢復了笑容道:好極了,本爵所部六衛即將因為要奉行調戍之策,都把士卒開到涼州來了,若是劉大人來到後,即可請兵符,按照部議著手分配易戍。   他似乎胸有成竹,知道兵符來了也調不成的,所以言談之下,樂得大方一點,表現得很積極,李益卻故作失驚地:督帥已經把各戍所的兵都調集了?

  是的,邊卒調戍必須迅速機密,以免為外胡得知消息,趁機蠢動,本爵想要做就要快,所以乾脆叫他們將士卒調集涼州立分行發。   督帥跟貴屬都協議定當了?   是的,現在羅老夫子正在帥府草擬分配的事宜,等他作成計畫後,請下兵符,立作佈達,就可以叫他們領著人前往調戍的地方去報到。   督帥行事乾淨俐落,且有鬼神莫測之機。   哈哈李公子,本爵是行伍出身,一生都在戎馬中虛度,別的沒有學會,只把握住一個原則兵貴神速,既然決定了要怎麼做,就得預著先鞭!   神色已掩不住他得意之情,李益這才道:督帥,這件事可做得太魯莽了,易戍之舉是兩邊對調的,你安排好了,對方還沒有安排好呀。   史懷義不禁一怔,也發覺自己的語病忙加掩飾道:本爵還以為李公子早就把那邊說好了的。

  李益道:再晚要到甘肅等郡去,一定要經過涼州,督帥這兒是第一站,怎麼能先到那邊去呢?再說易戍之舉,也是以涼州為主,貴部調動最大,自然要等督帥這邊協商好了,方可以進行其他幾個部。   史懷義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本爵沒想到這點,因為六衛即將中有人不太願意,本爵這費盡了口舌,說得他們點頭後,唯恐夜長夢多,立刻就叫他們來了。   他笑了一笑又道:不過也沒有關係,先由本部安排好了連同兵符直接把人開往各郡,使事情也辦得順利些,那幾個恐怕還會有點意見,等他們見到本部的兵員已開了去,縱然有異也不敢表示。   督帥這麼做,對高公太支持了。   史懷義裝出一副慨然之態道:本府舊佳節帥盧公是我的上憲恩相,而高尚書的尊翁是我的受業師尊。我之所有今日,全賴先師的教誨與盧公與高尚書二人所命,仲義怎敢不力疾以報。

  話說得好聽,態度更是感動人了,小紅已受感動了,李益卻淡淡地笑道:督帥,這一次調戍,其餘四郡只是部分更動,涼州卻是全數更易了,假如照督帥的計畫,一下子把人全遣走了,即使事情順利,就最近的甘州,新遣戍卒也得在一個月之後才能到達,難道涼州這一個月就唱空城計嗎?   史懷義這才想到自己鬧了個大笑話,臉上紅紅地道:這是下官為了報效忠心切,故慮未及此。   李益臉色一莊道:督帥!如此重大的問題,你會沒考慮到而貿然行動嗎?我雖是個文人,不解用兵,也不會說出這種荒唐計畫的,督帥難道連我都不如了?假如督帥真是那樣的人,又豈能成為朝廷重寄,而戍守一方呢?   史懷義一怔後,神色也就不好看了:李公子,本帥賢愚,自有朝廷定奪,公子不妨將本帥的言行歸告高尚書,參奏劾換好了!本帥卻不必聽你的這些。

  他已經怫然站起,李益笑道:督帥你果敢有為,高尚書及家岳曾言之再三,李益相信督帥絕非泛泛之輩,剛才所以說出那番話,是督帥對易戍之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過,你聽了那個方案後,就立意反對了,你離開四天,不是去與貴部協議易戍,而是去商討如何推翻這個計畫,現在已經有了結果,才用那番話來敷衍我。   史懷義又是一怔,他開始感覺到這個年輕人不簡單了,起立的身子又坐下來:李公子說得對,易戍之舉,立意雖佳,但實行起來會有許多困難   李益道:但困難不應該出現在涼州,節鎮跋扈,桀然抗命已不是一朝一夕之患,朝廷這個方策決心,督帥能夠繼續家岳而長涼州,朝廷深感欣慰,所以才把易戍之策,第一個就告知督帥,希望督就是為了分散他們的兵力,使軍權逐漸集中於朝廷,督帥受學於高老大人門下時,就已經明白朝廷的帥能全力支持的。

  語氣越來越重,使得史懷義的不安更深,長長一揖道:李公子說的是,但是公子不明白邊塞的情形,胡人靜極思動,隱有不臣之意,最近是集結塞上   李益笑道:我知道,昨天我還夜訪涼州府衛郎將王慕和副帥的城堡。   王慕和副帥的城堡?王慕和自稱為副帥?   沒有!這是盧安告訴我的,他說一般習慣上都是以府衛郎將為節度使留後,督帥也是由這個職位上升的。   史懷義開心地笑口道:但是王慕和不可能,他那個人不是將帥之才,又娶了個回部女王為妻,就更沒有資格了,瓦剌部在突厥也是個小族,如果不是嫁了王慕和,得到大唐的支持,那一族早就併吞了,而朝廷同意王慕和這樣做,則是利用瓦剌部的關係,深入瞭解胡人的動靜,他的年歲比本帥還大上了近二十歲,因為本帥尚未覓妥留後人選,才讓他居於府衛郎將以為緩衝。   李益微笑道:督帥好算計,聽說令郎今年已經十五歲,王慕和如果能幹個十年,令郎就可以起來接替他了,那時才名副其實的副帥了。   史懷義被說中心事,倒也不否認,笑笑說道:本帥是有這個打算的,小犬有我這個老子,可以坐享其成,不像我,爬到今天這個地位,實在是不容易,等小犬日後請准留後時,還望李公子多予賜助!   這是句順水人情的客氣話,史懷義說來並不很熱衷,因為他很清楚,邊鎮奏請留後,只是一道手續,朝廷從無不准的,節度使自擇繼承人,早已成為風氣了。   但李益的回答卻使他很意外:督帥所託,再晚當得記在心中,但到時恐怕難以為力,因為留後要在任的節度使舉奏請旨賜准,如若無人薦舉,朝廷也未便指定   史懷義費了半天才想明了他的話中之意,臉色就不太自然了,冷冷地道:公子是說下官當不了那麼久?   是的,調戍之策雖議出於兵部,但發自天裁,涼州是第一個施行的地方,督帥的這種態度,恐怕很難取得朝廷的諒解,尤其是聽見消息後,集結全部兵員   史懷義心中雖然已有成竹,但是對李益的這番話還是很著急的,連忙解釋道:公子別以為下官此舉是別有用心,涼州全部兵員不過七萬多人,造不起反來的。   李益笑道:督帥又誤會了,督帥一片為國之忱,朝廷是深知的,誰也不會想到督帥會有不臣之心。   史懷義吁了口氣道:公子明鑒,下官調集兵員,是因為這幾天胡人齊集涼州塞外,佈陣於春玉海與白亭湖之間,距本府不過百餘里,下官不得不備。   李益一笑道:其實督帥是多慮了,他們聚居塞外,是因為每年一度的大公會議在此召開,來的胡人雖多,只是各部汗的親兵而已,突厥內分為幾十部,時起衝突,問題很多,一時團結不起來。   史懷義臉色微變道:公子是聽誰講的?哦!我忘了,公子昨夜到過王慕和的胡城,想必是從那兒聽來的!   李益道:府衛兵員多半是督帥的親信,再晚到過胡城的事,督帥早就知道了。   史懷義訕然道:下官回到帥幕就跟羅老夫子商量了一下,立即就趕到公子這兒來了,下官齊集兵員,原是為防備胡人蠢動,都是該死的羅春霆,信口謅了一套胡話,說是公子一介斯文,恐怕受不得驚嚇,說來寬慰公子安心。   李益道:這麼說來,關於調戍的問題   史懷義道:自然也提一提,但是事關重大,未能草率決定,下官等事後再跟他們詳細磋商後,務必要勸說他們履行的,所以下官已經叫羅老夫子著手草擬,分成調配的計畫,李公子不信,可以去查證一下。   李益道:那倒不必,再晚相信羅老夫子一定正在著手草擬,因為那本是做給再晚看的。   史懷義一怔道:李公子這話是怎麼說呢?   李益道:胡人們齊集塞外是十天以前的事,督帥卻是在四天之前才啟程到各衛所將人員調來,可見在督帥的心中,已明知胡酋齊集會聚,只是例行的會眾,不值得重視,因此督帥調集兵員顯然是另有他故。   史懷義臉上的寒意更深,心中的怯意也加深了:李公子,邊塞的軍情你不清楚,最好不要亂作揣測。   李益笑道:再晚既然受命來代兵部協調易戍之策,自然對邊情有個瞭解,而且再晚曾經參謀過狙殺魚朝恩之役,自然也不是個聽見兵刃之聲就嚇得面無人色的文弱之士,且督帥根本就沒有易戍之意,卻叫羅老夫子著手草擬分戍的計畫,豈不是應付再晚的話?何況分戍之舉,調動了全部的兵員,何等重大,督帥卻叫一名文案師爺來計畫,那更是笑話了,掩耳盜鈴,益見司馬昭之心!   史懷義臉色更難看了:李公子是指本帥有反意?   他的態度實在不夠沉著,有時自稱下官,有時又自稱本帥,那完全是根據他的情緒而定,他在委屈求全的時候,才自稱下官謙虛一番,等到他認為事情已經不必妥協,立刻就恢復了本帥的稱呼。   這種隨態度而改變,足以證明他是個多疑善變的人,但也顯示了他內心的缺點,所以李益的態度反而從容起來了,淡淡地道:你不敢,因為你自己明白,涼州一地只有七萬兵員,還不足以抗天朝大軍,但是卻沾了遠處邊陲的光,朝廷不至於勞師動眾,遣師遠伐,但求相安無事就行了,所以督帥才把易戍之議不當回事。   史懷義臉色又變了一陣,才冷笑道:李公子原來是個明白人,那倒反而好說話了。   李益笑道:再晚明白,只怕督帥不明白,涼州離朝廷雖遠,卻把持了秦中門戶,而且在其他諸鎮中,離長安是最近的,更為重要的是涼州與長安之間,沒有大軍扼守,所以朝廷對涼州最為注意,絕不容一人把持,否則也不會叫督帥來把家岳擠了回去,調戍之策,在別處可以不行,在涼州卻必須貫徹力行,使朝廷能直接掌握,督帥這種種行為,豈是朝廷所能容!   語氣越來越峻厲,史懷義不其而然地從這個年輕人身上,感到了森森的殺氣,連忙又賠禮道:公子明教,下官立刻就著手準備易戍事務。   李益冷笑道:太晚了,來不及了!現在就算督帥願意易戍,別的人也不會答應督帥罷手了。   史懷義又是一驚道:李公子此言何意?   李益沉聲道:那些因為私移城磚來營建私宅的將尉們在督帥危言聳聽之下,才貿然地把部卒晝夜兼行,放棄了本身戍守的職責而齊集涼州,就等著督帥發動一次奇襲,而將功折罪的,他們怎肯輕易的接受易戍而放著一個隨時可被殺頭的罪名在那兒呢?   史懷義這次是真正沉不住氣了,霍地起立,進前一步,逼近李益的身邊,習慣地伸手握向腰間,可是他穿著便裝,腰間並沒有帶劍,他摸不到什麼時,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萬分尷尬地乾笑了一聲:李公子,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這種話關係非淺,沒有證據,怎可輕易出口!   李益見他如此著慌,可見自己的猜測完全正確,於是更具信心,乾脆唬到底,笑笑道:督帥,再晚既然敢說出來,自然就有相當的證據。   什麼證據?   這個,在此時此刻,自是不便提出在督帥之前。督帥,朝廷苦心把你培植起來,漸漸地才接替了家岳的職權,那絕不是靠著你一個人爭氣有出息才辦得了的,明地暗裏,總要有很多人幫助支持你才行的,督帥想想,你待人是否會比家岳更寬厚呢?   這似乎是題外話,但史懷義的汗水已從額上滾流而下,因為李益的話中有話,在亮出他的證據。   這些證據,看來確有其事而非空穴來風了,李益更加重他的緊張,進一步逼著他:督帥待人不會比家岳寬厚多少,而那些人都是家岳的袍澤舊部,何以要寧肯背叛故主之險來支持督帥?這不是為了跟督帥的交情,而是為了朝廷之託,他們能於昔日支持督帥,自然也能於現在反對督帥   史懷義的反應幾乎是難以相信的衝動,大聲叫道:是那一個,那一個混帳東西,我是為他們著想,犯罪的是他們。我是為他們設法擺脫,他們竟忘恩負義地出賣我,李公子,你說出那個人來,我先劈了他   李益負手冷笑道:督帥,這話不是問得太幼稚嗎?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麼知道?   史懷義嗒然若失,他也知道這話太幼稚,李益絕不肯說出什麼人的。好在他神色一轉,又淡然一笑道:沒關係,本帥最多擔個失察的不是,那幾個叛賊,卻非死不可,私拆城磚而營私宅是死罪,身居守戍而為之,是知法而犯法罪加一等,本帥可以不待朝令而先斬了他。   李益淡淡地道:督帥總得先找出是什麼人才能加以處置,總不成五衛郎將全部加以處置吧?   史懷義忽然發現這個年輕人的厲害了,因為李益太冷靜,似乎一切都已胸有成竹,吃定了自己似的,以堂堂一鎮節度使,來訪一個新進的綠豆芝麻官兒,史懷義本就感到十分委屈,李益的這個態度他受不了。   因此,他知道必須先要鎮住這個年輕人,事情才能有轉機,所以他的神色一轉為倨傲:李公子你要明白,本帥所以如此客氣,完全是為了私誼以及對盧恩相的尊敬,如果站在公事上,僅憑部裏一個委員,本帥根本可以不加理會。   李益仍是含笑道:是的,再晚初到涼州,按照公事手續,趨帥府投文叩詣,就沒有看著督帥大人的金面,只由一名老夫子敷衍幾句,賞了二十兩金子   史懷義以為李益還記恨那件事,口氣略略緩和了一點道:那是羅春霆糊塗,沒有弄清公子的底細,本帥知道公子是盧公的乘龍快婿後,深咎失禮,立即就來回拜道歉,在人情上,本帥也已經盡到禮數,相信盧公知道了,對本帥也不致再加苛責。   李益笑道:當然不會,家岳對督帥很敬重的。   史懷義道:盧公對我或有不滿,可是他也應該知道,史某對他已經仁至義盡,換了個人   李益神色一沉道:家岳與督帥之間的交往,李益並無所知,倒是督師如何接替家岳的職位內情家岳還是在李益處得知的。   史懷義又是一怔,李益道:督帥如果對京師的消息靈通一點,就知道家岳與李益之間,並不很愉快,我們結這門親事,是家岳沾了我李益的光多,現在我說出這些人並非對家岳有何不敬,而是讓督帥明白,李益此來,不想靠著家岳的人情而使督帥另眼相待。   話說得很明白,史懷義也不必再抬出盧方來作所要求,史懷義心頭轉了一轉道:李公子,我知道你在京師交遊廣闊,上動公卿,下結江湖豪客   李益道:督帥過獎,不過這些關係沒有多大用處,最要緊的還是要靠自己。   李公子,本帥提出這些,也不是在乎那些關係,老實說,即使公子與當今聖上交情莫逆,能平起平坐,甚至於出入宮門無禁,那也僅是私交,除非聖上當朝頒旨,封下你一個官職,否則你仍是一個布衣百姓。   督帥說得完全對,李益在郭老令公的汾陽王府,與聖上同席侍宴,確也曾並起並生過,而且即席定謀,擊殺了逆閹魚朝恩,但並未以此而邀賞,朝廷用人以才,擢拔以績,殺死魚朝恩固然是功,卻難以公諸天下,因為要定魚朝恩的罪名很難,認真追數,魚逆固萬死莫贖,天威亦將蒙羞,即使如督帥等封疆重鎮,亦難免有失職之罪,尤其是禍國脅君之巨奸大惡,竟死於布衣之手,置廷上諸公與四野重臣於何地?為了各位的體面,那件大功由翼國公秦爵與汾陽王郭老令公領了,李益這個六品功名,還是憑著真才實學掄選而得到的。   公子知道是六品冠帶就行了。   李益自然知道,督帥如果是官服戎裝而來,李益理當跪叩應對,正因為督帥是微服私訪,李益才能放肆直言。   史懷義笑道:李公子果然是明白人,那就用不到本帥回到帥府再以公命相請了。   李益笑笑道:督帥坐長邊境軍務,李益則是奉旨督促修城,彼此不相隸屬,督帥如果真要以公命相召,李益也可以不奉召的。   那怕由不得公子呢,別說公子只是一品六品部員而已,就是當地四品太守,本帥照樣也有權節制的。   不錯,楊太守的職守上是要受河西的兵鎮節制,因為他是河西的牧守,督帥管得到四品太守,卻管不到南鄭縣一個小小的八品縣丞,因為那裏不是河西的轄區。至於李益嗎?督帥除非等日後調進尚書省,否則也是風馬牛而不相干,因為李益此刻隸屬兵工兩部,就是兵部尚書要想砍我李益的腦袋也得請准上憲,會同工部才能實施呢!   他把官府隸屑的職權弄得很清楚,使得史懷義恨得牙癢癢的,臉色一沉道:李公子,少要抓破了臉,本帥倒不信治不了你!   李益笑道:有辦法的,督帥可以下令派兵來,把我接進帥府去。   史懷義道:本帥真要派了兵來,就不會是接你了!   李益道:不!督帥把我弄到帥署後,如何處置都行,但是在未進帥署前,卻必須用這個接字,因為不管李某身犯何罪,都還輪不到督帥越俎代庖。我替督帥想過了,你只有藉口邊境不靜,恐有變亂,強行把我接進府中去保護,才能交代得過去,因為這是督帥的職權之內,可是即使進了帥署又待如何呢,督帥又敢殺我嗎?   為什麼不敢,在帥府內   李益再唬他一下道:在帥府內未必每個人都會聽督帥的,如果李益沒有這份把握,又怎敢來與督帥談易戍之策?   史懷義果然被唬住了,微微一笑道:李公子果然高明,史某不請你上帥府了,但是多虧你指點一條明路,史某只要派上一標的人,守住這家客棧就行。   不行的,督帥,你不知道派那一標兵來才靠得住,而你若那樣做了,李某也有把握,立即能調動十標的兵來同樣地對督帥進行保護!   史懷義又被鎮住了,因為李益造成的局勢,使得史懷義不敢不懷疑他確有這個能力,而且李益的態度那樣鎮定自如,使史懷義更不敢輕動了,好在他城府很深,居然又堆下一臉笑容道:李公子,佩服!佩服,你雖是個文官,卻有武將臨危不亂的鎮定,我這個玩笑竟然嚇不倒你。   李益笑道:正因為我知道督帥是開玩笑,所以才膽子壯一點,因為督帥要被我太簡單了,實在用不著費那麼大的事的,隨便帶上個三五親兵,跑過來揮劍一斬,然後對外宣稱我意圖通敵,故而就地正法。   史懷義一笑道:公子別開玩笑了。   李益道:不是開玩笑,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突厥人將起內亂,督帥隨便安點證據就可以坐實我的罪名了,反正人死無對證,督帥怎麼編排都行。   史懷義的神色突地大變:李公子怎知突厥有變?   李益笑道:督帥不是跟東莫爾部的也先汗聯絡好了嗎?集結所部,就是支持他大公會議中擊殺西莫爾汗,而奪得突厥的霸權,而再利用也先與吐蕃的關係,三面會合,盡殲西莫爾的聯盟各部。   這是從那兒來的消息?李公子,你別又推說是由衛所的耳目向你報告,這件事各衛的郎將都不知道,為了怕消息外洩,我連他們都沒說。   李益笑道:但是督帥私訪東莫爾汗也先時,卻有人看見了,別人不知道督帥去幹什麼,我卻清楚得很,督帥如果想阻止朝廷易戍之舉,只有這個辦法!   哦,李公子居然就憑想像而能測知軍機?   李益道:是的,觀其所之,察其所由,知其所以然。督師輕騎簡從,私入胡營,密晤胡酋,必有所為,突厥的西莫爾主盟多年,西莫爾汗哈卜達中庸守成,而無大志,故河西多年平靜無事,僅東莫爾汗也先雄心勃勃,結姻吐蕃公主,頗思有所作為,督帥如若許以大唐兵馬為之聲援,助其奪盟突厥,彼必樂而從之。   史懷義頓了一頓才道:李公子,還有誰知道這個消息?因為這太重要了,如若輕洩,就會禍亂立生。   李益道:督帥不必去擔心這個問題,倒是該自己為自己打算一下。   史懷義道:本帥沒有什麼好擔慮的,河西設塞置鎮就是為了拒突厥與吐蕃之入寇,但光是置軍以待寇,那是消極的辦法,本帥之計若成,則兼可交好突厥與吐蕃二族,使河西永絕邊患。   李益一笑道:胡人性情多變而好伐,豈是交好所能安撫的?漢代屢次以公主或宮人下嫁胡人和輕,而邊患迄末稍遏,倒是衛青、霍去病、竇憲等率軍遠征,殺得他們遠竄而奔,胡患乃絕。   史懷義冷笑一聲道:漢時胡患如絕,現時就不應再設邊鎮,李公子,紙上談兵容易,這不是你們懂得的。   李益道:我是不太懂得用兵,不過我倒是懂得一些本朝律令,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邊鎮大臣私相結交外廷酋主。擅啟兵戰,這都是有違禁令的。   史懷義神色一變道:李公子如果要以此相罪,本帥聽候廷裁好了,不過在朝廷遣派的欽差或是欽旨未曾來到之前,本帥為權宜之計,不得不限制一下公子的行動,從現在起,公子不得離開這旅邸一步,來人哪!   聲音叫得很響亮,站在院子裏的兩名親丁很快就來到了堂屋門口,史懷義已經站起身子道:你們就在門口站好,看守著這屋子裏的人又不得出入,如果有擅行故違者,以陣前抗命論,殺無赦!   兩名親丁顯得很惶惑,李益也冷笑道:史懷義,你私通外邦,違拒聖旨,意圖叛亂,這是族滅大罪。   史懷義道:李公子,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你要拿出證據來才行!   李益道:我當然有證據,但現在卻不能提出來。   史懷義道:那就等你把事情轉報朝廷後再行對質好了,現在本帥卻是此地的最高決策司令。1   李益看見小紅已經站到門邊,知道她已完成了狙擊準備,於是也冷笑道:史懷義,現在我也宣佈你的通敵罪,應予就地正法,請兩位將爺立即執行!   史懷義聽見李益居然叫他的親丁殺自己,不禁一聲笑道:李公子,你是要他們來殺本帥?   李益道:不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除非他們也像你一樣,意圖叛變!   史懷義哈哈大笑道:很好,你慢慢對他們解釋吧,本帥戎務在身,無瑕久陪也;陳武,徐康,你們兩人在此監視著李公子的行動,不得有誤,本帥回到帥署,立即遣調衛士前來接替,在這段時間內,如有差錯,將唯你們是問,你們可得特別注意!   那兩名親丁雖然答應了,卻有點惶恐,因之左邊的一個漢子遲疑地道:元帥,這小的責任太重了。   史懷義道:陳武!本帥既然授權給你們可依軍令行事,自然會替你們擔待的。   李益道:二位將爺,授權給你們的意思就是便宜行事,當史懷義一走,你們就應立即去行動,不管我是否有逃走的行動,你們都必須殺了我以為滅口,但是我要說一句,不管兩位做些什麼,你們都死定了,因為我已經將史懷義與胡酋密商謀亂的證據,叫盧安會同涼州太府楊夢雲楊大人,於昨夜急馳古浪,邀請兵部特使劉學鏞大人,攜帶兵符前來制裁史懷義,到時候證捱確蹙,史懷義就無法再為兩位擔待了,恐怕也不會再讓兩位有見到劉大人的機會,這是說兩位殺了我。如果兩位只是看守著我而無行動,那就更危險了,史懷義只要一回去,要想解釋拘禁我的理由,一定會去找楊太守共同協商,知道楊太守已經離開府郡未歸,連兩位都是見證,他會叫人把我們一起殺了的。   史懷義神色大變道:你真這麼做了?   李益道:當然!我手中無甲無兵,又沒有權利立即制裁你,只要把一切速報兵部,採取行動,我如果沒有那些安排,怎麼會跟你攤明一切?   史懷義冷笑道:關於跟東莫爾汗協議的事,本師不否認,但本帥另有解釋,既然你已經呈報兵部了,本帥倒是不便處置你,陳武,徐康,你們看住他就行了   李益道:兩位將爺,你們既是史懷義的親隨,自然知道他有沒有到過胡營,只此一點,已經構成了違禁之實,兩位如果不攔住他,回頭二位也將不保。   史懷義道:李公子,這兩個人是我最親信的部屬,他們不會相信你的挑撥的。   李益笑道:親信到什麼程度,你勾結東莫爾,準備掀起暴亂的事,有沒有告訴過他們!這句話很有力量,果然使得那兩個人有點動搖了。這是李益最厲害的一手攻心之計,他早已算準史懷義不會把這種秘情讓手下人知道的。史懷義看看兩個部屬已有活動之意,沉聲喝道:陳武,徐康,你們可是懷疑本帥?   他畢竟還有主將之威,震懾得二人一驚,連忙恭身道:小的們不敢!   史懷義道:那就好,你們在這兒守著李公子,等兵部的劉大人到來,本帥自有妥當的解釋。   李益笑道:只怕劉大人未到,我們就沒命了。   陳武道:李公子,這個你可以放心,我們在涼州多年,跟本郡的軍中袍澤都很熟,不管是誰前來,都不會不問青紅皂白就胡亂殺人的。   李益笑道:如果是胡人前來呢?   陳武道:那怎麼可能呢?胡人都為我大軍所阻,不可能進入到涼洲的。   李益道:大公會議在王副帥的城堡中召開,每一位胡汗都有十幾名親兵跟著前來的,真要有所行動,有十幾個人已經足夠了。   城堡戒備森嚴,胡人不許離開城堡半步。   如果史懷義親自帶人率同胡人越境,有誰會阻止呢?東莫爾汗慨然跟史懷義約定了,聽見消息外洩,一定會指使他的親兵來殺人滅口的,甚至於會犧牲那十幾個人,在他們殺死我們後,再由史懷義把他們狙殺,這麼一來史懷義就更有藉口了,指說胡人作亂,拒劉欽差於城外,等他跟東莫爾人聯手造成亂勢之後,大勢在握,朝廷明知其不軌,對他也無可奈何了。   這番言詞果然有效,史懷義勃然震怒道:李公子,照你的說法,本帥豈不是膽大妄為,不顧王法了?   李益朗聲道:你不敢,你只是想保全你的兵權,不肯受朝廷的節制而已。   史懷義一笑道:你終於說了良心話,本帥只要不是有謀反之意,任何權宜之計,本帥認為可行的,都可以逕行自決,成敗功過,本帥一肩擔承。   李益道:但是你的做法,朝廷卻不會同意。   節度使自行權宜,非獨涼州一郡為然,每一個地方都差不多,這點本帥卻無須多作置辯。   李益笑道:你為了保護你的兵權,李某則為貫徹朝廷的決策,我們相持還有一說,但是這兩個部將在裏面白送一命,卻又為的什麼?   李公子,本帥並沒有要他們的命的意思。   李益道:現在他們已經知道得太多,你不會留下兩個抓住你把柄的人為活口的。   轉頭對那兩個親兵道:兩位跟隨史懷義有年,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兩位應該比我更清楚,如果兩位真的相信他,儘管讓他離開,否則兩位就必須留下他以為自保。   史懷義冷笑道:留下我,留到什麼時候?   留到兵部特使劉大人到來,以兵符褫奪了你的帥印後,聽行公決,有罪無罪,自見分曉。   史懷義道:軍情緊急,本帥可沒有時間陪著你在這兒牽扯,陳武、徐康,你們已經聽見了本帥的口諭   陳武頓了一頓道:小的們追隨元帥回署。   史懷義一怔道:你們是什麼意思?   陳武道:元帥如果問心無愧,就沒有拘禁李公子的必要,小的相信元帥盡忠國事   史懷義道:陳武,你糊塗了,假如他把那個消息宣洩出去,西莫爾汗哈卜達立將生變   他們變不起來的,全部的胡人不過萬餘   史懷義道:不錯,目前他們只有萬餘人,不敢有所行動,可是消息一洩,他們就不會來赴會,   那也沒關係,東莫爾汗與元帥既有協議,絕對不會跟他一起作亂的。立即率部回到本族後,再重起大軍前來,那就嚴重了。   史懷義沉聲道:陳武,你懂什麼,東莫爾汗也先雖與本帥有約,那是要助他取得突厥的霸權,如果消息外洩,西莫爾汗赫卜達有了準備,東莫爾取不得霸權,又將為同部所不容,只有使風轉舵,責怪本帥背信,會同西莫爾汗一起作亂了。   陳武道:西莫爾人會容得了他嗎?   史懷義苦笑道:他們究竟是同部,把隔閡消除了,自然能合在一塊兒,胡人好戰,這幾年平靜無事,他們的部下族人都靜極思動,而且新長成的一批壯丁久經訓練之後,更是渴求一戰,只要有仗打,他們並不在乎對誰。   李益道:天下本無事,這可是督帥自己挑起來的。   史懷義厲聲道:李益,你只是書生之見,懂得什麼,本師在邊塞有年,深悉胡人之性情,他們安穩不了幾年,因為邊境生活困苦,可供放牧之地無多,只有靠戰爭來削減人口才不會有饑餓之虞。十幾年的平靜,每一個部族的人口都激增,生活所需已不敷供求,胡人好戰之性也是因此而養成的,突厥遲早總不免會有一戰,即使現在不發作,再過三五年,也必定要發作的。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他們自己內哄,本帥這個計畫構思已久,只是提早發動而已,此舉對朝廷有益而無害   李益冷笑道:但是軍權掌在你這種悍將桀臣手中亦非朝廷之福!至於制胡之策,並非你一個人高明,朝廷也有了安排之策。   什麼方法會比本帥所構思的更好?   這個無須告訴你,等你交出兵權,自會另有妥當人選前來接替,實施新的制胡之策。   史懷義道:這麼說來,朝廷早就有意撤換本帥了?   那倒不一定,朝廷只是看著你的態度,如果你肯接受朝廷的調度,贊行易撤之舉,則朝廷自會將新的策略告訴你,現在你不但無意接受朝廷的安排,而且還想出種種方法違抗廷旨以圖長掌兵權,則你對朝廷的威脅,尤較胡人為烈。史督帥,趁著你還沒有犯大錯之前,從速自求補過,靜候朝廷的處置,雖然丟了兵權,朝廷念你多年戍邊辛勞,多少還會有個補報。   笑話,李公子,本帥可不像令岳盧方那樣庸弱無能,本帥一生事業在於軍戎,怎甘心調回長安去當個文官,受傖夫的氣。   李益沉聲道:督帥,望你三思而行,若你一意孤行不但首級不保事小,恐怕還會貽禍親族。   史懷義見顏面已經抓破了,冷笑一聲道:笑話,本帥只要把突厥的控制掌握了,看看朝廷是否敢拿本帥問罪?陳武、徐康你們跟隨本帥多年,本帥一向視你們為心腹,想不到今天你們竟敢違抗本帥的軍令,心生二意!   陳武看看徐康,二人不知如何是好,史懷義沉聲道:你們兩人究竟怎麼樣?   陳武道:元帥,小的們實在為難,李公子是朝廷的專使,元帥是朝廷的重臣,小的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史懷義冷笑道:但是你們兩人是在本帥的節制之下。   陳武頓了一頓,終於鼓起勇氣道:元帥,小的們不是元帥的家奴,受元帥的節制,只因為是元帥的部屬,尊敬元帥,也因為元帥是朝廷欽命的重臣,因此小的們效忠的是朝廷而不是元帥,如果元帥是為了朝廷而頒下的軍令,小的們萬死不辭,可是元帥要小的們殺害朝廷的專使   史懷義知道李益的話已經在這兩名親隨心中起了作用,怔了一怔才道:本帥並沒有要你們殺死什麼人!   陳武道:但元帥方才已經作了暗示。   胡說!本帥何曾作什麼暗示,只要你們看住這姓李的,如他有強行離去之意才准你們殺他。   如若元帥問心無愧,就沒有監禁李公子的必要。   本帥怕的是他向別人洩了軍機。   元帥,軍機恐怕早就洩露了,元帥訂計之時本軍中沒有一個人知道,小的們一直追隨著元帥,甚至於還同赴胡營去拜會東莫爾汗,也不知道元帥與人相約之事,而李公子卻知道了。   史懷義一怔道:對啊,這事情是怎麼外洩的呢?   陳武道:東莫爾汗也先不通漢語,元帥又不通胡語,商談之際,必然要人通譯,或許消息就是這樣洩露了。   胡說,東莫爾汗向本帥保證過,他那個通譯是他的親信左右,絕對可以信任的。   陳武笑道:元帥,也先不通漢語,怎麼能向元帥保證呢?如果這些話是通譯轉述,又怎可以輕信?據小的所知,胡人所用的通譯,多半是漢人居留在胡地的商人,因為口齒伶便,漸得胡酋親信而被徵召作為智囊,這些人中有很多是與朝廷暗通消息的。   史懷義臉一變,李益的心中也是一動,他們都發覺了一件事,就是這個陳武的身分並不簡單,很可能就是朝廷遣在邊境的密探耳目,所以才知道得這麼多。   不過這情勢是對李益有利的,因為他的立場他得到了更有力的支持,但是李益往深處一想,卻並不高興。   這個人既是朝廷的耳目,對李益的計畫就有了妨礙,尤其是目前的一切,陳武誤以為李益是真正得到了朝廷賦與的特權,才會得知這麼多的秘密,殊不知這些都是李益憑自己的智慧,推敲臆測而得的,事後若是對證起來,自己並沒有接獲任何的密報,完全是獨斷獨行,自作聰明地居間撩起一場大風波,那是很危險的事。史懷義固然要除掉,這個人也不能留。   史懷義的震驚更深,他意會到陳武的身分後,也體會到朝廷的厲害,在自己的身邊都安了人,而自己的作為就很難取得朝廷的諒解了。除非是完全控制著邊境的局勢,使得朝廷有所顧忌,才能保得住自己。   心念一動,他已經有了計較,淡淡地道:好吧!陳武,你的計較也對!現在你們跟本帥一起回去。   陳武與徐康應了一聲,史懷義又向李益道:李公子,本帥的構思容或與朝廷不合,但是本帥的居心是為了朝廷,其中的是非曲直也不是在此能辯得明的,本帥等候劉大人到來之後再作議處。   李益為人機警,他已從史懷義眼中看出殺機,也知道史懷義打的是什麼主意,但是他沒有說破。   陳武與徐康則因為在史懷義的背後,看不見史懷義的表情,以為史懷義已經屈服了,他們的立場自然也不能過分地對史懷義作何干涉,因此史懷義回頭向外走去,經過他們兩人身邊時,兩人同時彎腰低頭拱揖行禮。   史懷義此來是便服訪客,腰邊沒有佩劍,但陳武與徐康卻是主帥的護衛,縱然未著戎裝,兵器卻是隨身的。   史懷義趁他們低頭之際,突然伸手,掣出了陳武的佩劍,青虹突閃,陳武還不及有所行動,劍光下落,已經砍落了他的首級,徐康見狀大驚,連忙跳開。   史懷義手按長劍,厲聲道:徐康!   徐康惶恐地在遠處恭身道:小的在。   史懷義冷冷地道:陳武違抗軍令,故而本帥立予斬首,你是否也想跟他一樣?   徐康的臉都嚇白了,連忙道:小的不敢,元帥饒命。   史懷義對徐康背景可能瞭解得清楚一點,對他並沒有殺意,只是厲聲道:陳武也許是仗著背後別有所恃,所以才敢違抗本帥的命令,你卻是本師在涼州就地徵召的親兵,也可以說是由本帥一手提拔起來的人   徐康顫著聲音道:元帥對小人恩深義重。   你明白就好,因此本帥原諒你的無知,而且更挑你一場富貴,替本帥辦好一件事,本帥立升你為營衛統領郎將,擔任帥府侍衛之職。   多謝元帥提拔,不知元帥有何指示?   在這兒保護著李公子,等本帥走了之後,陳武心圖不軌,刺殺李公子,而你殺死了陳武   這不太妥當吧。元帥,陳武絕不會意圖不軌的   史懷義哦了一聲道:為什麼不會呢?   徐康遲疑了片刻才道:小的跟陳武同居一室,知道   你知道什麼?   知道他跟營中一些將校們都有往來,似乎也聽他說過,他在京師尚有一些親戚,都是擔任要職的,日後必可發達,叫小人跟著他一起,必定有好處的。   他要你做些什麼?   什麼也沒有,只是要對小的對他的行動略加掩飾一下,有時他在休息時,離營外出,有時有人來找,叫小人在外面替他看看,不叫人接近。   他究竟在做些什麼,你難道不明白嗎?   小人多少也有點知覺,他是朝廷的密探,將邊境的情形密報朝廷,正因為小人知道他的身分,自然不敢洩露。   跟他來往的人你都見過了?   大部分都見過,因為他們也知陳武對小人作過某些暗示,不避諱小人。   史懷義勃然怒道:混帳東西,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徐康苦笑著道:元帥,小人知道了他們的身分,就算稟告了元帥,元帥也不便如何地處置他們的,可是小人卻再也無法立足了,甚且有性命之憂。再說小的雖是元帥的親隨護衛,由於資歷尚淺,根本就沒機會接近元帥,如若小人想私自進謁元帥,也可能見不到元帥。   此人相當聰明,說話的技巧極佳,他的話雖然平淡無奇,似乎是在為自己辯解,但是卻已巧妙地暗示了史懷義的身邊有著陳武的同伴朝廷的密探。   史懷義自然聽得懂,而且也明白了徐康的另一暗示,點點頭道:好!徐康,過去的事不談了,你的忠心,本帥自會善加補償,以前本帥為了表示心中無他,對身邊的人從未嚴加甄選,也沒有把自己的心腹弟兄留在身邊,想不到朝廷對本帥並未寄予信任,依然在本帥身邊密佈耳目,今後本帥倒是該小心用人了,徐康,你好好地守護在此地,本帥很快就會派人來接替你的。   他在說到小心用人四個字上特別加重了語氣,也等於對徐康的第二個暗示作了答覆,因此,他最後說的很快派人來接替的話。則是補充說明,表示要派來的人,絕對是靠得住的人。徐康只是恭敬地答應了一聲,抱劍肅立,眼睛盯著李益,表示完全領會了史懷義的意思。   史懷義很放心地舉步向廳外走去,小紅站在門口,看見史懷義過來,連忙跪下來,顫著聲音道:督帥大人請饒命,小女只是李公子的侍婢   她跪的位置恰好擋住了史懷義的去路,史懷義皺皺眉頭,顯然不願在此時多事糾纏,彎腰伸手把小紅撥向一邊道:沒有你的事,你在廳裏等著,本師不會難為你。   他急於離去,撥開了小紅之後,快步擦過向外走去,正因為他急急想離開,才沒有注意到背後,走出三四步,驀覺後腰上一涼一痛,踉蹌跌前兩步,總算是他久經戰陣,電疾轉身穩步,舉手作勢,看見小紅已經站了起來,卻沒有進撲過來的意思,才伸手去摸腰間,摸到了一支匕首,插在後腰上。   他也是懂得厲害的,用手扶住匕首的柄,卻沒有拔出來,只是沉聲道:好!李益,你居然埋伏了殺手,暗刺本帥,徐康,立刻砍了他們!   李益見小紅一擊得手,心中大定,吐了一口氣,朝徐康道:徐壯士,你已經看得清楚,史懷義心存二志,妄圖不軌,本使已經對他一再理諭勸誨,因為他執迷不悟,本使才作了斷然處置,你別再聽他的蠱惑作出糊塗事。   史懷義卻不容徐康多作猶豫,厲聲催促道:殺,徐康,殺了他們,本帥自會擔代。   他怕徐康不敢下手,忙又補充道:李益,你雖然是兵部高大人的私人代表,銜有使命而來,到底不是欽命的使臣,本帥先前不殺你,只是怕造成更多的誤會,現在你居然敢藏兇手,謀刺本帥,本帥就不怕非議了。   李益笑道:史懷義,你先前不殺我,只是怕被人知道,無以自辯而已,其實心中已經決定要我的命了。   史懷義道:不錯,本來你還可以多活片刻,為了使你死得自然一點,本帥還要另作安排,現在你的侍姬行刺本師屬實,本帥可以名正言順地殺你了,徐康!   李益不讓他多說下去,微微一笑道:徐壯士,你最好還是考慮一下,史懷義如果不死,他可能還有能力為你擔代一二,他如活不死,謀逆之罪已無可逭,你若是跟著蠢動,就是同黨謀逆,那是誅連九族的大罪,你是本郡人氏,家小親族都在本郡,逃都逃不了。   史懷義冷笑道:這麼一柄匕首,又不是傷在要害,豈能殺得了本帥,徐康,不必多慮,替我砍了再說。   徐康看史懷義腰間的匕首只刺進寸許,顯非致命之傷,而且有了這個事實,他殺死李益是可以不負責任了,因此舉劍向李益逼去,小紅跨前幾步,沉聲道:徐康,你好大的膽子,當真不怕犯死罪了?   徐康持劍繼續逼向李益,小紅的身子像旋風般地跨進來,腳踢臂探,輕易地奪下了他的長劍,把他踢向一邊,史懷義臉色一變道:你居然是個諳技擊的高手?   李益笑道:督帥大人現在才明白不是太遲了嗎?我如果沒有充分的準備,怎會如此魯莽,在兵符未達之前輕舉妄動,指摘你的罪狀,挑明你的陰謀而自取死路?   史懷義頓了一頓,也冷笑道:李益,你的確是個很陰險的人,只是你的這個殺手經驗還不足,沒有能一刀將本帥殺死,你就失算了,徐康,不必管他們,過來護衛本帥回署,立即派遣重兵前來捕殺他們。   徐康戰戰兢兢地退了出來,看見小紅無意追過來,不但如此,而且還把奪去的長劍丟在他的腳前道:把你的劍帶走,看史懷義是否能活著走出門口!   徐康拾起了劍,慢慢返到了史懷義身邊,史懷義扭轉身子,大步向外跨去,徐康卻不敢立即追上去,仍是看著李益與小紅,慢慢地向後退去。   小紅含笑地數著:一步,兩步五步,六步,史督帥,再走一步,就是你畢命之時。   徐康聞言一驚,連忙回頭看去,史懷義連第七步都沒有跨出,人已倒了下去,他大驚上前正要攙扶,小紅已沉聲道:不要碰他,他身上中了我七步追魂劇毒,現在毒已外發至肌膚,沾上了你也難逃活命。   史懷義的臉色已變成烏黑,可見毒性之烈,把徐康嚇壞了,而且正在這個時候,盧安領頭,帶著涼州太守楊夢雲與方子逸,伴著個一身冠冕的中年人進來。   李益迎了上去,舉手長揖道:劉大人,你來得稍遲一步,河西節度史懷義勾結胡人,圖亂邊鎮為再晚揭破,他正要殺人滅口,幸而再晚已有準備,及時反擊,誅卻逆賊,一切經過,有這位徐護衛在旁目擊,大人問他好了?   劉學鏞看看死在地上的史懷義,臉色大變,走了過去,拉住了李益的手:十郎,這次的事情鬧大了   李益笑笑道:沒什麼了不起,再晚早有計較安排,大人從速問明經過,出示兵符,以便處置善後。   劉學鏞簡直不知怎麼辦才好了。   倒是楊夢雲還沉得住氣,朝徐康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還不趕快稟告劉大人知道!   徐康已經嚇呆了,李益笑道:進到廳裏再說,楊太守請到門外去吩咐一聲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子逸,你去到帥署,把羅春霆跟副帥王慕和找了來。   楊夢雲道:下官追隨劉大人來到之後,聽說史懷義在裏面,已經對店中說過了,而且下官也告訴過屬下的監管人員,守著這間客棧,不准人隨意出入,李公子所從事的是件極大的機密,下官自不敢掉以輕。   他倒不愧為幹吏,辦這種事十分穩健牢靠,但李益卻微微一變色道:尊守的行蹤已經讓貴屬知道了?   楊太守立刻知道了李益的意思,笑著道:公子昨夜再三囑咐務須守秘,下官怎敢有違,昨夕行前下官召集下屬,吩咐他們必須緊密地守著客棧周圍,而且要便服潛居民家,不讓任何人知道,以便保護公子。   李益道:多承尊守關心。   語氣很冷淡,楊太守笑道:公子可能誤會下官之意,認為下官是監視公子的行動了?   李益淡然道:萬一李某所謀不成,尊守大人對史懷義必須有個交代,這倒是怪不得尊守要小心了?   楊太守笑道:李公子,如果你的所謀不成,史懷義為小郡節度使,手握兵權,愛怎麼做就怎麼做,何況此地百里之外內,都是河西轄區,公子就是插了翅膀,也逃不過驍騎的追索,下官根本不必管那些事,何況史懷義也不會讓下官參加,下官那麼做,的確是為了保護公子。   方子逸也道:君虞,楊太守對兄弟解釋過了,他倒的確安一片好心,你掌握了史帥的機密,史帥如果預先得知消息,必然不肯放過你,但也不敢公然對你如何,唯一的辦法是弄出些意外,那就推在地方司守的頭上了。   楊太守一嘆道:是的,史帥為人,下官十分清楚,他手握兵權,下官的三班衙役,總合起來也不到三五十人,跟他是無法爭的,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不讓他使弄手段,弄些人在此看緊了,使他有點顧忌,才能保全公子。   李益想了一下,知道這是他的狡猾處,他要保的實際是他自己,史懷義果真的要加害他李益,弄成意外,最後把責任掛在地方身上是很可能的事,照史懷義的為人,也絕對會這樣做。   一郡民牧跟當地的節度使是鬥不過的,但楊夢雲也不甘心替人背黑鍋,所以必須要作些安排的。   這是李益沒想到的,但楊太守卻想到了,難怪他昨天聽見計畫時那麼惶恐,而且也那麼合作,星夜啟程,這麼快就把劉學鏞給搬了來,他是急於出脫自己。   現在看見史懷義已經死了,樂得送這個順水人情。   這傢伙夠精明,但是李益卻不喜歡太精明的人,因為事情已經接近了成功,史懷義一死,河西的大局都將由自己掌握,留個精明的人在這兒並不是件愉快的事。   所以李益的語氣仍是很冷淡:尊守大人的盛情,李某應該感激,可是李某卻實在未蒙實惠。   楊太守哦了一聲道:難道敝屬未能盡職鬧了漏子?   李益道:那倒沒有,他們稱職得很,自尊守大人去後,李某就沒有看見過一位貴屬。   這是下官再三吩咐,要他們務須隱秘,尤其不可使營中的人看見,以免讓史帥起疑,壤了公子的安排,這班人是多年的幹役,下官相信他們不致誤事的。   李益冷笑道:他們太謹慎了,沒被營中的人發現,可是也沒對李某增加多少安全感,方才史懷義惱羞成怒,當時就想殺了我滅口,若非我這侍兒會兩手防身的技擊之術,及時狙殺了史懷義,李某早已身首異處了。   楊太守微驚道:那是下官疏忽了,下官以為史帥將不致於如此莽撞的,他縱然要做什麼,也不敢親手而為,下官曾吩咐下屬,在潛藏保護公子時,必須要觀察動靜,如果史帥前來,切不可輕動,等到史帥離去後,立即前來保護公子。史帥尚留客棧中,他們自不敢輕舉妄動的,不過下官的想法中,史帥不是躁急的人,必然有著特殊的理由,才會有所行動的,下官交代敝屬時,方先生在旁可以作證   這傢伙的確是有兩下子,李益倒覺得不能再太過給他難堪了,否則事情對自己並無好處,倒不如領了他的情,以後想法子讓他弄點好處高升他處吧。   於是才一嘆道:尊守行事周密,關顧之情,李某仍是心感的,只是尊守如果能先向李某透露一下,李某就不會擔受那一場生死關頭的驚怕了,事情的經過好在有證人在比,叫這個徐康說吧。   他把大家邀請廳裏,劉學鏞看見地下還橫著一具斬了首的屍體,嚇得直抖,李益笑笑道:劉大人,這人叫陳武,是史懷義的親隨,倒是個忠心朝廷的漢子。   劉學鏞抖著聲音道:這下官知道。   李益目泛異采道:原來劉大人知道他的身分,那就好極了,他是史懷義殺死的,劉大人,你既然清楚陳武的為人,就會對史懷義的平素行徑也有個耳聞,兵部既然頒下了兵符,劉大人卻坐居古浪叫我在道兒空口白話,頭顱幾將不保,幸虧是我安排得好,而且又能洞悉先機,得知史懷義勾結胡人的內幕,先發制人,否則李某白丟了一條命不足惜,史懷義狡謀得逞,為朝廷又添了一重心腹禍患,對朝廷威信的打擊,這個責任誰負?   劉學鏞沒想到李益會把不是轉到自己頭上來了,他有許多難言之隱,對著李益的指斥,不知如何是好。   李益冷笑道:我知道劉大人曾經奉有指示,要見機行事,因勢而制宜,不便輕舉妄動。   是,是的,十郎是明白人,下官必須慎重。   李益冷笑道:我明白,也幸虧我明白,才沒有糊塗送命,也沒有使事情弄糟,否則全盤大局都毀在劉大人的慎重上了,大人既奉有指示權宜行事,就該深入瞭解,才能因勢而制宜,守在古浪又能知道什麼,我不去相請,大人還不肯移玉呢,在我需要大人支援時,大人卻趕不及來,那不是要我好看,而是拿朝廷的安危來開玩笑了,假如我弄砸了,這因勢不能制宜,大人負得起責任嗎?   劉學鏞本來還不覺得自己怎麼樣,聽了方子逸與楊太守的話後,知道事態急趕了來,還打算怪李益太過於輕躁浮動,萬一所謀不成,逼反了史懷義,事情就鬧大了。   他任職兵部,雖不能掌握全國軍機,卻對天下情勢十分瞭解,大唐號稱擁兵萬餘眾,威撫四夷,為群邦尊為天朝,尊唐家天子為可汗,但那是太宗盛唐之際的事,年復一年的安逸生活,連綿不斷的內廷權爭,以及不斷發生的小規模戰亂,耗盡了國家元氣,再加上後人的君王已無祖上的說氣英武,幾度的女禍,使得志士灰心,忠良不進,大帝國只有空架子。   天寶一亂,暴露了內政的弱點,所幸是邊境的節度使都還能掌握著相當的兵源,抵制了外族的人入侵。   這使得大唐雖有內憂,尚無外患,但也正因為對邊鎮的依賴太重,使得那些節度使驕橫自大,雖然沒有明目張膽地割據自封諸侯,但實質上已經不太受朝廷的節制。   安祿山,史思明之亂雖仗郭子儀敉平,而邊鎮之跋扈如舊,朝廷動過腦筋,有些地方,遣人去慢慢滲透分化,但是效果不彰,因為那些人取得了權勢之後,只不過稍微好一點,抓到手的軍權卻是不肯放的。   大唐目前還有二十餘萬禁衛軍,那是新從魚朝恩手中接下來的,由郭秦兩家的世子來指揮統卸,大致雖有眉目,但還不能夠全部地掌握,雖可一戰,卻也不敢輕調遠征,這一點朝廷有說不出的苦。   史懷義不敢反,朝廷也不怕他反,光是河西一地反起來,朝廷也還控制得了。   但是朝廷的禁軍卻要留以對付那些更為頭痛的地區,像安祿山跟史思明的舊部所擬的魏博等使區五大重鎮,佔了東北地區,節度使為胡人,對安史二人依然尊稱二聖,視廷旨若罔聞,隨時可能再叛的。   朝廷若用兵河西,正是給他們一個入侵的良機,比其一,再者,跟史懷義同時遣出的一批人,分別在其他各區中有了相當的地位,如果史懷義反了,跟那些人有人聯繫,問題將更嚴重,這是劉學鏞急急趕來的原因。   高暉希望李益能用易戍之計說動史懷義,因為他是個好大喜功,不安分的人,如果另一套理由被他接受了,使他能全權控制另外的四郡,他也會同意的。   所以高暉才寫了封私函給李益帶致史懷義,卻沒有告訴李益實在的情況,讓李益認為是朝廷的意思,在整肅另外的四郡,以李益的口才,或許能達成這個任務。   易戍之計如能完成,則朝廷對另外四郡再少施壓力,將有收統全局之功,但是高暉也怕史懷義不那麼簡單,看透了朝廷的真正意向而加拒絕,那就不能勉強,所以兵符雖發,卻叫劉學鏞在古浪停留視事機而定宜。   那知道李益太厲害,逼得史懷義要變動塞外的突厥現狀而拉制易戍之策,這個計畫如若成功,事情就糟了,史懷義可以利用突厥的壓力而迫使另外四郡盡歸統制。   這一來,劉學鏞的坐待就誤了事了,他如早發兵符,則在名義上還可壓制一下史懷義,甚至於遊說四郡,共迫史懷義就範的,劉學鏞匆匆趕來,原是得跟史懷義好好地洽商一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突厥人插了進來。   但是他也知道,這恐怕已經晚了,史懷義如果跟東莫爾部酋也先汗協商妥當後,怎麼樣也不肯棄這個獨攬河西大勢,稱霸一方的機會。   史懷義會耍出這一招不僅是朝廷想不到,也是他劉學鏞沒想得到,先前,他怪李益不知厲害而輕動,可是李益提出反詰後,他才嚇了一大跳。   不錯,李益是局外人,他卻是深明其中厲害的,到了古浪之後,猶豫觀望,未能及時制宜,他的失職之處,比李益要重上千倍,萬死都不足以卸。   看來李益很厲害,似乎對邊廷的局勢也十分清楚,所以才敢貿然下手,刺殺了史懷義,也不敢如此對他詰問,以一個六品外吏,詰問他這堂堂三品的部員侍郎,當然是有所恃的。   何況李益在長安鬧的事情也夠大的了,原任兵部尚書于善謙是那麼厲害的一個人,部麼雄厚的底子,李益都能整下來,自己這個侍郎如果跟他碰,掉腦袋也大有可能,再說李益此刻正抓住了理由。   劉學鏞為人有個長處是能屈能伸,所以派他帶著兵符前來,也是為了他看事深,沒有火性。   一看李益發了脾氣,他立刻就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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