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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三部 玉釵寒 第二十三章

紫玉釵 司馬紫煙 28204 2023-02-05
  李益與盧安兩個人騎了馬,在蒼茫的夜色中上路,走了沒多久天就黑了,好在月色尚佳,可以照得見路,而且邊庭地方,入黑就行人稀少,正好便於急行趕路。   到達王慕和的堡子前,他們還遇上了好幾隊巡卒,可見這兒的防務還是很嚴緊的,盧安離開涼州不過才半年,卻在涼州隨著前節度使盧方住了十幾年,幹的是貼身長隨的差使,這些巡卒的帶隊自然全認識,笑著招呼寒暄,自然也不會對李益有所盤詰。   李益等第四道邏卒過後,才問盧安道:這兒的盤查一直是很嚴的嗎?   不!以前沒有這麼樣,是這兩天才加強的,聽說是督帥臨行時交代的,因為王將軍這兒常有胡人出入,故而這條路上,巡邏也就多了一點。   王將軍是大唐的將軍,跟他來往的胡人還會有問題?

  那當然不會,可是督帥怕有些胡人並不是來拜訪王將軍,卻利用名義混進涼州來生事,所有的胡人都是一個樣子,因此要盤查清楚一點,那些巡邏隊是王將軍管的,他們知道誰是安分的   李益點頭笑了一笑,終於來到了王慕和的堡牆前,見到這個堡子佔地很廣,堡中還傳出了胡樂之聲,似乎正在舉行什麼宴會,老遠可以看見牆內火光熊熊,燭天映雲成霞,於是一笑道:這兒很熱鬧呀。   盧安道:經常是如此的,將軍夫人是胡族郡主,帶了很多從人居此,這些從人的親朋故舊前來探訪,還有一些別族的人經此,也多半住到這兒來,因為這兒的胡人多,他們的習俗每有歡宴,都是在晚上露天舉行,在別處容易驚吵到別人,所以也集中到這兒來,這個堡子雖是王將軍的居處,但也是一個胡人的集散區,裏面可好玩兒著呢,什麼花樣都有,等於是個小城鎮。

  守門的軍卒倒是漢家兒郎,盧安是認識的,打過招呼後,就遵照李益吩咐的話說了:我家姑爺聞說胡城風光,趁著公餘之便,前來觀賞一番。   那些門卒聽說是他家姑爺,都以羨慕而又尊敬的眼光看著李益,一位門官大概是他們的領隊,還過來行了軍禮後道:公子,您真是好福氣,娶到了盧小姐那樣天仙似的美人,盧小姐跟盧大人在任時,也到這兒來玩過,羞得那些胡姬們都不敢出來歌舞了,他們雖然稍具姿色,但是跟盧小姐的絕世姿容一比就差多了。公子,您若是有興趣,不妨隨處逛逛,小的派個人給您引路。   李益忙道:不必,不必了,我就是想領略一下胡人的風光,所以才悄悄來此,閣下如果隆重其事,派了個軍爺帶領,他們可能會受拘束,而且給王將軍知道了也不便。

  那個門官聽他這麼說,知道他不願意前去驚動大將軍,於是也就笑笑作罷,但他也低聲道:這兩天堡子裏的胡人來得多一點,公子如果不想驚動王將軍,就隨便四處走走,別太接近他們的營火,免得受驚,這些胡人的性情很暴躁,將軍都吩咐過,要我們別去惹他們的。   李益道:是!多謝關照,我也只是老遠看看,並不想跟他們打交道。   進了堡城之後,但見一片平原,散佈著許多大大小小的營幕,有好幾個大營幕前,都是火光熊熊,舉行著宴會,像這道胡人的宴樂,在長安並不少見,李益也參加過幾次,因為胡俗在長安是很流行的風氣。只是長安的胡宴,主人都是漢人,客人也以漢人居多,只有歌舞的胡姬以及幾個司役的胡奴而已。   跟這兒一比就差多了,而且在長安賓主雖是席地而坐,地下卻鋪著氈子,這兒卻是真正的幕天席地,那些碧眼黃髮,隆準鉤鼻的胡人們毫無拘束地大聲叫著、笑著、樂著,菜餚很簡單,牛羊雞兔,都是整只烤好,由胡奴們抬著,送到客人們前面,一刀割下一塊,油淋淋的就送進口中大嚼,用皮袋子大口灌著酒,也用油膩膩的手,毫無顧忌地摟著身邊的胡姬。那些穿著鮮明錦綺的胡姬們衣服有的被撕破了,有的被酒液、油膩弄成又髒又濕,但是她們也不在乎,尖聲地叫著,放縱地笑著。

  李益對這些充滿了原始與粗獷的民族,倒是頗感興趣,忍不住駐足下來觀看著,盧安道:爺,王將軍那兒一定還有更為盛大的宴會,咱們去了就會接受歡迎的,那兒比這兒精采得多,別在這兒耽擱了。   你怎麼知道王將軍那兒有宴樂呢?   那是一定的,這兒都是些從人打扮的胡人,沒一個是貴族,因此他們的主人一定在別處參加宴會,在這堡子裏,除了王將軍那兒,也不會有別處了。   李益笑笑道:王將軍那兒時常有宴會嗎?   盧安道:可以說經常有的,但不是他做主人而是他的夫人脫歡兒郡主,瓦剌部的老狼主在十年前駕崩,脫歡兒郡主就成了該部的女王,同族的長老前來叩詣,他部的首長過往拜訪,循例都是有飲宴的。   王夫人不就成了女汗了嗎?

  是的!雖然是不理政的女汗,卻是名正言順的一部之主,一應酬酢都是要她來主持的。   將來怎麼辦呢?   將來由她的子女入替,她為王將軍生了兩子一女,最大的是女兒,王將軍不願意把女兒歸入胡籍,在十七崴時就遣嫁到江南的一個同僚家中為媳,第二個是兒子,由於事先聲明長子歸宗王氏,所以無法為繼,第二個兒子才十四歲,是規定的繼統人,十歲時就被送到胡族那兒去習騎射以及管理族中之事,胡人以十八成為成人,再過四年就要頂繼母姓,正式受冕為瓦剌部新汗   為什麼一定要王將軍的子女入繼呢?   因為老汗僅生一女,胡人習俗律法最重血裔,男女都沒有關係,是故胡人頗多女汗。   李益於是對突厥人的情形,又多了一層瞭解,然後問道:在這兒聚宴的人,是不是瓦剌部的呢?

  這個倒不清楚,胡人的部族很多,突厥一支,分為一百多個分部呢,平時都各自為政,等到有一部特別強大,被推為共主時,那情況就值得注意了。   那是不是就有東侵中原的可能了?   盧安道:那也不一定,但總是值得注意就是了,如果新起的共主與我天朝交好,可能會把侵略的方向指向別的胡族,像吐蕃,回鶻等族。如果共主與我朝廷交惡,多半就會東侵。胡人天性好戰,居處多為沙漠、草原,謀生不易,掠奪成為他們擴展的唯一手段,所以幾百年來,胡人一直是我們的邊患,只要他們稍微有點力量,就想到中原來鬧點事,防不勝防,殺不勝殺,征服了他們上代,也只是安靜些日子,等到他們下一代成長了,仍然忍不住想來試一試,這不是他們跟我中原天朝有什麼世仇,而是他們把戰爭看成了習慣,跟吃飯穿衣服一樣重要。

  他是真正瞭解胡人特性的人,所以才有這番見解,對李益而言,這的確是個新的知識,而此時此地,這個知識尤為重要,因此接口問道:他們難道不曉得中原的地方有多大,人口有多少,兵精糧足,找上中原天朝的麻煩,無異以卵擊石,自尋死路嗎?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但是這些都無關緊要,也不是他們顧慮的原因,打得過要打,打不過也要打,因為他們戰爭看成了習慣,這些番子們從生下來開始,就學的是戰爭殺人的技巧,這也難怪,他們世居在絕寒苦旱之地,不是沙漠,就是高山凍原,五穀不生,完全靠天吃飯,土地上無法生根,他們的財產就是牛羊馬匹,趕到東,趕到西,只為了找一塊有水草的地方,所以他們也沒有固定的家,居住在帳幕中,跟著牲畜移來移去,遇到災旱荒年,或是找不到足夠的水草來飼養牛羊,他們就得挨餓,為了求生存,他們只好搶別人的牛羊,而別的人為了保衛自己的財產,就必須抵抗,就這樣養成了他們好戰的天性,為了爭水草地要鬥,為了求生存要鬥,為了不披人殺死也要鬥,有飯吃的人要鬥,沒飯吃的人更要鬥

  盧安,真看不出你還懂得這麼多。   盧天這才有點不好意思,訕然地笑道:爺!小的那裏懂,這都是跟老大人學的,老大人鎮河西多年,倒是頗有心得,他研究過胡人的習性後,才想出了制胡之策,反正他們愛鬥,並不一定要選對象,只要經常給他們一個鬥的機會就行了。   河西接鄰的胡人分兩大支,一支是突厥,一支是吐蕃,這兩丈人風俗習性都不同,很難合到一塊兒去,讓他們自己互相對鬥,就沒有力量來侵擾中原了,所以不時為他們製造小磨擦,挑起戰爭後,坐山觀虎鬥,這些年來,河西一直太太平平,就是這個策略成功。   哦!要挑起他們對哄可不是容易的事!   容易極了,只是不能讓他們知道,打聽得那一族不穩之象,就派出一些人去,穿上了胡服,故意在別一族的領地裏鬧點事,他們就會打起來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史懷義也懂得這一套了?   怎麼不懂呢?這個辦法就是他想出來的,所以老大人才對他特別器重了,把他從一員偏將屢次拔升,十幾年中,升到副帥的地位,再奏請留後保舉,把一個河西節度使,挑到他的頭上,主要的還是看中他能夠把握住河西的局勢,不會讓胡人鬧起來。   李益連連點頭,心中對自己的猜測更為有信心了,只是他又有點擔心,唯恐無法握住證據,控制局面。   目前,成敗之舉都要繫在王慕和身上,但他還是有點擔心,王慕和既是個懦弱無能的老好人,是否有魄力來擔當這個重任呢,又要用什麼方法促使他合作呢?   他的目光無意地躍過那高高的堡牆,不禁突地振興起來了,他終於掌握到王慕和的弱點了,就憑這一弱點,他可以牢牢掌握住王慕和,叫他唯命是從,接受自己任何的條件了。

  於是,他的聲音也提高了:盧安,擺道王將軍府,投刺求見,昔日班超以一個書生投筆從戎,定遠西域,都護邊府,白頭而返,三十功名,不過一侯而已,今日我李君虞志不在封侯,但只須十日,照樣也要建下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為我書生吐一口氣。   盧安識幾個字,卻沒有讀過書,對班超投筆從戎,白首功名,揚威西域的典故不清楚,但是他從李益的神情上,知道這位爺已經想出了一條妙策,又將有一番作為了。對這個年輕人,他有著由衷的敬佩,因此,他的精神也振奮起來,輕快地策馬前行,在一個較大的廣場,幾架高大的帳幕前,駐馬立足,對迎面而來的一名軍官,取出了懷中的帖子,傲然地遞了出去:牛千總,見到你可好極了,就煩你去通報王將軍一聲,說家主人李公子來拜。   那位軍官兩鬢已白,大概是王慕和的老部屬了,他對李公子三個字沒多大印象,對盧安卻是熟悉的,詫然地道:安管家,你不是跟著前督帥盧大人榮升到京都去了嗎?怎麼又換了主兒,跟了什麼李公子了?   盧安下了馬,輕指著在三丈以外的李益低聲道:那是隴西姑臧李君虞李公子,是去歲新科的進士,文名滿天下,又是咱們夫人的內侄,親上加親,大人把小姐許配給了他,這次是為公幹來到京州,銜命來拜侯王將軍。   聽說是盧方的內侄兼女婿,這位牛千總肅然動容,連忙捧著帖子進了一處帳篷,沒多久,一個穿著便服的老者跟著出來了,盧安上前請過安道:王將軍,您大安。   王慕和沒什麼架子,對盧安更是客氣,抓住他的手,搖了一陣子,笑嘻嘻地道:安哥兒,難得,是那一陣風把你給吹了來的?   寒暄數語,盧安接著就低聲把李益籠統而簡單地介紹了,他倒是很懂得措詞,十幾句話,把李益名動公卿,除奸伏貴等種種事功都說了,王慕和的神色更為莊敬,跟著盧安往前迎來,老遠就拱手道:李公子,失迎,失迎,老朽不知道公子會於深夜光臨,有失遠迎   李益笑笑,依子侄禮向他請過了安,隨即含笑道:再晚正怕夜深打擾,諸多不便,直等到了這兒,才發現是多慮了,看此地妙舞歡歌,似乎是宴樂方興   王慕和笑道:今天是拙荊族中的幾個元老王公定期前來叩詣,才按照他們的習慣,略予款待,公子在長安也知道,胡人聚宴,都是以月為度,月出始興,月到中天,情趣最濃,月朦而散,一鬧就是一整夜   笑著又對李益道:公子如果有興趣領略一下塞上風光,這倒是時候,盛筵正開始,來了你這位貴賓,將使他們更為高興,只怕他們太吵鬧了,公子不太習慣。   李益看看廣場上盛筵的情狀,也笑道:再晚夜作不速之客,正為一傾塞外情調,長安時有胡宴,鬧得比這更厲害呢,比起來,這還算是斯文的。   王慕和道:胡人的宴會要視對象與賓主的身分而異,今天來的全是拙荊的臣屬,他們不敢放肆,較為規矩一點,再過一兩天,有幾位部族的酋長要來,那時公子看他們鬧吧,因為彼此身分平等,沒有了約束,才是真正的狂歡盛宴,很可能會夜以繼日,一連熱鬧個好幾天呢   一面說一面執了李益的手,把他帶到廣場中間,由那位牛千總用胡語大聲向賓客介紹了。   那些客人倒也乾脆,找出腰刀,高舉著歡呼了三聲,灌下了一爵酒,作為歡迎的表示後,又坐下各管各的吃喝了。王慕和把李益請到一座小帳幕中,對坐好後,侍兒送上酒菜,都很別致。   酒是葡萄釀的,色泛鮮紅,倒在羊脂似的白玉杯中,尤為鮮艷動人。菜餚都是燒烤的肉脯,只是已經用小銀刀切好了,盛在金色的漆盤中端過來。   王慕和舉杯相邀道:公子請,這種胡式的聚宴有個好處,就是免去那些繁文褥節,賓主都能享有充分的自由,不必引揖進退,坐下就吃,醉了就睡,醒了只要席未散,可以繼續再吃再喝。老朽與拙荊成婚時,一次宴會,足足連續了一個月,喝掉的酒據說可以流成一條河,各處的酋長王公都來,連營百里   他的眼中閃著光,似乎還在追憶著往事,李益卻輕哦了一聲道:這果真是塞上一大盛事!   王慕和有點訕然地道:其實也平常,塞外各族親王聯姻,差不多都是這等場面,只是我們的習俗不同,尚為初見,才覺得新奇而已!   李益笑了一笑道:賓客連營百里,飲宴連月,酒注成河,肉積如山,恐怕要石崇之富,才款待得起。   王慕和有點不好意思地道:老朽是個窮措大,拙荊因為是族中的郡主,款待的事宜由她們主辦,消費的情形老朽不清楚,不過據老朽事後問起來,才知道並沒有賠,而且還有得潤餘的,來的客人吃得兇,他們送的饋儀也很豐厚,牛羊都是成群地趕了來,明珠斗計,白璧駝載   李益笑道:胡人慷慨好客之風,再晚是久已聞知了。   王慕和道:這是習俗使然,他們對金珠財貨的觀念較為淡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隨積隨用,而且他們遺給子孫的只是一些名譽與地位,不計錢財,所以才輕財而尚友,胡人有句俗話,血要流敵人的,錢要花自己的,所以他們每個人都是白手成家,即使貴為王孫公主,也很少承受先人的遺產,與我邦的風俗迥然不同   李益道:這也與環境民情有關,有土斯有財,他們居無定所,始終不著根,因而也就沒有財富之觀念,更不會為子孫作馬牛了。   王慕和大笑道:公子說得對,看來公子對胡人的風俗習慣頗有研究。   李益笑這:再晚先前對此毫無所知,不久之前,為了要來拜訪將軍,才略略地問了一下,入境問俗,以免失禮,而且再晚還有些不明之處,要向將軍請教的。   王慕和連說了幾句不敢當,然後才道:公子有什麼問題,老朽但凡所知,無不盡力為告。   李益沉思片刻才道:將軍方才說幾天後將有幾位胡人酋長來訪,這是常有的事嗎?   不!不!通常是不會有的,這次因為突厥人的兩大主部的酋長有了磨擦,經人調解講和了,心中仍有芥蒂,因此本來在西莫爾部境內召集的大公會議,東莫爾大公認為到那兒去有辱尊嚴,堅持不允,如果沒有他的參加,又將引起突厥部的動盪不安,所以督帥史公命老朽前往協調的結果,改在老朽這兒開大公會議。   將軍在突厥人面前倒是聲望極隆,一言九鼎。   王慕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朽那有這麼大的面子,還不是因為拙荊之故,跟他們較為近一點,再者因為老朽身為天國上將,有我大唐天子的盛威為後盾,他們要客氣一點。   東西莫爾兩部以那一部較強?   勢力較盛的是西莫爾部,有十幾萬人,東莫爾汗瓦達大公部十萬眾,略遜一籌,不過瓦達大公近與吐蕃人聯姻,若得吐蕃支持,勢力將勝於西莫爾,西莫爾汗的也先大公跟拙荊是遠房親誼,頗為憂急,向史帥求助,史帥命老朽前往斡旋,總算才使得瓦逢點頭首肯。   突厥人只要有十幾萬眾就可以縱橫境內了?   整個突厥人也不過才幾十萬之眾,分成了二三十個小部族,有的只有一兩萬人,也算是一個大公部,這是因為他們的領地貧瘠,地曠人稀之故,謀生不易,人口也很難增加,再加迭年的戰爭、天災、瘟疫,死的人也不少,這還是十幾年來增加的,前些年人口更少,就是十幾萬人中,去掉了婦女老弱,真正年輕力壯的壯了不過才三四萬人而已,就是因為這個原故,河西之地以七萬餘眾的軍力,才可以穩穩地鎮壓住他們,因為不管那一部,即使舉族以起,也不是我們的敵手。   李益道:若是他們一起聯合起來,倒是很可怕!   是的,不過很少可能,因為這些大公們都不甘屈於人後,若是有了征伐,我們一定會知道,加以援助,就不怕他們有一個人起來了,我們只要隨時注意這種事,就可以一直維持著優勢。   東莫爾聯合吐蕃,這件事頗為可虞。   玉慕和笑道:那也不值得緊張,他們互相結姻,卻連不起來,因為他們被河西隔開了,軍力無法集結,還是等於空的,如果我們肯借道,則情形又當別論,所以我們的力量,足可左右大局。   李益想想道:在開大公會議時,各部的兵力都會帶來的嗎?   王慕和道:大公會議三年開一次,旨在選出一個共主,以解決各部的糾紛,純為和平性質,當然不准把人都帶來,可是他們以軍力部眾多寡來定強弱,共主之膺選,也是以此為準,多少總要帶點人來,大概每部總有一兩千的騎兵吧!   那他們一起來了,將軍這兒容得下嗎?   此地乃我大唐領屬國境,雖是拙荊之行宮之所在,也不能容彼等輕易行動,他們帶來的衛士,至多不會超過二十人,其餘的甲兵人騎,一律在五十里外紮營等候。   李益算是完全明白了,略一沉思後才道:將軍,假如在開會的期間,他們的族長之間因為意見不和,互起衝突,當場鬧了起來,那可該怎麼辦?   王慕和道:這是常有的事,胡人性情粗暴不文,每因細故而起口角,甚至於當場拔劍而鬥者,也屬司空見慣,這時候的地主國主就負責解勸折衷了!   若是解勸不了呢?   那就要準備戰爭了!   如果是那一族的族長在會中受了傷亡呢?   王慕和臉色一變道:這種情形從來也沒有發生過,老朽也不知會如何,不過萬一有那種情形,恐怕將會很糟很糟,即使是別族之間的拼鬥,牽連也會很大,連我的妻族以及本朝俱將牽連進去,因為拙荊是地主,而聚會的地點又是我大唐的轄地,被殺的一方,必若認為我維護不力,有負他們的信任,要求交出行兇者作為交代。   如果行兇者是另一族的王公呢?   找照職責,我們必須擒下兇手,交給另一方才對,可是如此一來,被擒下的那一邊又將認為我們偏袒,所以這使我們將陷入窘境,但願不要發生這種事才好。   他看見李益的臉上帶著神秘的笑意,心中一動,不由得問道:公子,莫非你已有所風聞,將要發生什麼變故?   李益笑得更為曖昧,王慕和急道:公子,此事非同小可,如果你真的聽到有什麼消息,務請見告,老朽好迅速轉告督帥加以制止,這實在不能開玩笑的。   李益輕輕地道:會期就在後天,史帥早已公出,將軍是找他不到了。   王慕和道:不!昨日老朽尚且得到史公事令,說是為要維護會期的安靖,視導駐軍守防的情形去了,此時必在兩衛前哨,監視各族的營地。   距此很遠嗎?   約有百里之遙,快馬半日可到!   假如有二三十位胡族王公聚會,每人攜眾千人,紮營一處,兩三萬人,連繫甚廣   是呀,他們在青玉湖畔紮營,以湖為幕,是個很壯觀的場面,明日午後,老朽就要前去歡迎他們,公子如果有興趣,也可以看看,對了剛才說的事   李益神色一莊道:將軍,在我的預料中,一定會有變故,而且這變故之生,你必須自己作主設法了結,不能去找史帥,而且也找不到他。   王慕和聽得一怔,覺得事情不對勁了,正要請道其故,李益道:此處談話不便,能否請借一步   不妨!這兒都是老朽的自己人。   將軍,據我所知,你沒有幾個自己人,大部分都是史帥的人。   那有什麼差別呢,王某身為大唐要員,此心耿耿。   將軍,若非知道你忠貞可靠,再晚就不會來了,但史帥的人,未必就是將軍的心腹   這是怎樣說呢,難道   將軍,話很難說,可是事情關係太大,史帥的做法雖然不能算是背叛朝廷,但是卻不無,故生事端而引起兵禍之嫌,你我必須在一個秘密狀態下才能談話。   王慕和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是看了李益凝重的神態,知道事情假不了,皺眉道:公子,這就難了,這所城堡雖是老朽的私宅,但是由於地位特殊,也等於府衛的營區,老朽既無私人,四處都是同僚弟兄,而且他們為了職務所關,在這段時間內,對老朽的身體有保護之責,行動跟隨,老朽也不能故意避開他們,如果事情與史帥有關,則叫他們迴避就更不便了。   李益心中一動道:這些人是監視將軍的?   王慕和苦笑一聲道:那當然還不至於,他們的職責確是保護,可是叫他們避開了,不是反而顯得著了形跡嗎?老朽問心無愧,但因為拙荊是胡人族長,督帥即使小心防範一點也是應該的。   李益看得出,這位將軍的行動也不大自由,不由得一嘆道:將軍,你竟連一點私人的自由也沒有嗎?   王慕和道:那倒不然,若說老朽帶了這麼多年的兵,連一個心腹弟兄都沒有,這話誰也不會相信,只是老朽為了表示心跡無他,每逢與外族有交誼之際,都把自己的弟兄遣調他處,隨行護衛,都由另一隊的人來擔任,因為老朽沒什麼需要隱瞞的。   這是個很聰明的辦法,正因為他懂得避嫌,所以才能身為異族王夫而兼上國將軍而不受猜忌,李益發現這位老好人並不如人所想的那麼老實,他的內心頗有城府,正是大巧若拙的最高手法之表現。   這個發現使李益很高興,如果王慕和真是個懦弱無能的人,縱然把自己的計畫告訴他,他也沒魄力擔待。   他必須要是個外拙內巧的人,才能夠知所取捨,完成自己的計畫,相信自己的推斷。   因此李益一笑道:再晚應該去拜見女汗一下。   玉慕和道:這不大方便吧。   應該的,再晚的預室盧小姐對王妃頗為思念,有一點薄儀託再晚前來轉交的   這句話他說得較響,讓門口的人可以聽見,王慕和卻低聲道:公子,拙荊的身分略有不同,她究竟是突厥的女杆,尤其是這兩天她的臣民前來覲詣之際,她的利害就要考慮到她的臣民,有些事還是不讓她知道的好。   不!這件事不必避諱她,而且更應該讓她知道。   王慕和仍是有點猶豫,李益道:將軍,茲事體大,如果你不當機立斷,將來事情發生,恐怕你是受累最大的一個人,不僅會影響到你們夫婦的和諧,更有甚者,恐怕還會為王妃那一族招致滅族之禍。   王慕和更為吃驚了,而且看見李益已站了起來,只得在口中連說不敢當,卻仍然在前引路了。   後面一所較大的帳篷是王慕和的私人居室,也是瓦剌部女汗脫歡兒的行宮,置得較為華麗。   王慕和帶著李益來到帳幕前,他的隨從侍衛倒是止步了,另由幾名胡族的人接待進去。   帳幕中很靜,脫歡兒正跟她的小兒子也就是她族中的小王子對坐著敘家常。他們母子一年中只有這幾天相聚的時間,顯得特別珍貴。   王子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長得很魁梧,女汗是個慈祥的婦人,但是也顯得相當精明。   他們對王慕和乍帶一個陌生的客人進來覺得很突然的,但是也很禮貌去款待李益,因為他們知道王慕和很慎重,絕不會隨便帶人前來。   聽見李益的身分後,他們更是熱切了,王妃笑向李益道:妾身託庇天朝,得令岳盧大人庇護良多,感激萬分,公子遠來,妾身理當前往親迎才對   李益拱拱手這:王妃言重了,李益來得冒昧,若非事關緊急,李益也不會來打擾王妃母子的親情歡聚。   王妃母子都是一怔,小王子道:母后,既是李公子有要事相商,請容臣兒舍退。   李益忙道:王子請留下,事情與你關係很大,你應該聽聽,而且還要拿個主意。   小王子道:國事由母后作主,天朝的公務則由家君作主,小侄不敢置喙   李益笑笑道:王子客氣了,在下聽說王子三年後即將接替令堂掌理政事,此事不可不知。   王妃弄不清楚,看看王慕和,他也是一副茫然之狀,使得王妃很迷惑地道:李公子,他還是個小孩子   李益這:十五歲不算小了,而且,三子少年英發,秀逸剛武兼具,王者之氣概溢於形表,將來絕非淺水之困龍,貴幫之興,當應於令郎之身,而目前很可能就是天象之應的。一個轉機,而且也是貴幫一個存亡之機   沒有人不喜歡聽見自己的孩子受人誇獎的,而且瓦剌部在突厥族中只是個小邦,一向受到同族的排擠壓迫,幸虧她別具慧心,下嫁給王慕和,靠著大唐的支持,才算保全了國脈,所以李益的這番話不但引起王妃的注意,也深深打動了她,於是不再要小三子退出了。   四個人圍著矮几坐下,李益才低聲說出了他的猜測,首先驚駭的是王慕和,差一點叫了起來:史督帥不會這麼做吧?   王妃也道:史帥是個很持重的人,再說他原本是為了息爭,才要外子把大公會議爭取到這兒來舉行,又怎麼會故意挑起爭端呢?   但是小王子卻道:李公子的推測可能很有道理,王兒前來時與東莫爾的世兄大公只差先後一腳,曾經看見一隊大唐的人員進入他們的營地。   王慕和道:現時唐胡之間,雖已暫以長城外五十里為界,但並未出之以明定條文,只是雙方自行加以默認而已,突厥大公會議在此聚開,各族工公俱有隨侍騎隊前來,大唐將士守土有責,自然該去看看。   小王子道:父親,胡人騎營駐在青玉湖與白亭海之間,那是胡人的領地,而且是在孩兒的領轄地內。   王慕和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你的情形特殊,而且那兒既然闢為各族王室的駐區,暫時就不屬於誰所有,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行動的。   話是不錯,但孩兒究竟是地主,別族的人來到,多要向孩兒遞個照會,這是禮儀所在,大唐軍馬出入該地,雖然因父親的關係,無須按照一般的手續,但是也應該向孩兒打個招呼,何況那些衛所的將軍們,都是孩兒的叔叔長輩,孩兒都認識,更不會對他們失禮的,為什麼見了孩兒,反而匆匆地過去了呢?   脫歡兒女汗神色微變道:將軍,這太不應該了,王兒年紀雖小,未曾正式授杖登位理政,但是你的同僚們都知道而認識他的,打個招呼也是應該的,難道因為他是小孩子而不加理睬了嗎?   這怎麼會呢,恐怕是其他節度區下的士卒,不認識咱們的兒子,我會稟明史公加以追查的。   脫歡兒女汗怫然道:這更不可能了,突厥王公大會是何等大事,河西部署因為職責所在,來看看還說得過去,別的使節鎮軍擅自前來,問題就更為嚴重了。   王慕和道:所以我才要呈明史公,加以嚴究!   李益冷笑道:史懷義治軍尚稱謹明,而且是河西一帶的主鎮,別的節度使區人馬怎敢輕易犯境呢?而且他們要想到達那裏,勢必經過河西所領的駐衛軍區。在這段期間,絕不會放行的,恐怕是我所擔慮的事情證實了,而且史懷義本人就在軍隊中,為了怕王子認出來,所以才連招呼都不打,匆匆地溜了過去。   王慕和心中一樣的相信這是最大的可能,只是自己不敢承認而已,聽見李益這樣說,急得忙加辯解道:那就一定是我同僚的部屬,因為認識小兒之故,才未加招呼。   脫歡兒冷笑道:你現在是涼洲本衛將軍,在職司上就是副帥了,如果是其他同僚們的部屬,更應該對王兒客氣一點。再說他們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如此,只有史師自己在場,才敢如此托大,將軍,你倒是要注意了。   王慕和急道:假如是史公在內,我們就不便動問了。   脫歡兒道:這是什麼話,如果是史師在內,你可以不問,我倒要問問清楚,此舉是何居心?而且他進入的是東莫爾也先王汗的帳地,就更為可疑了,他跟也先並沒有深交,有也不該於此時前往探訪   唉!夫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是主帥,我怎能去責問他呢?   女汗沉聲道:你也許不便,我卻可以的,我在你的立場上,是部屬的妻子,對他應該恭敬,在我的本身立場,卻是一族的女汗,更是這次大公會議的召集人兼地主,更該問問清楚,在大公會議開始之前,我一定要問明白。   王慕和道:夫人,千萬不可如此。   李益也笑道:女汗,這的確不能問,問了只有更糟,如果他存心居間挑動紛亂,你一問使他提高了警覺。   女汗道:我就是擔心這個,萬一他真有此意,在大公會議上玩點花樣,引起了東西莫爾之戰,我們這一族就慘了,因為我的領地恰好夾在他們中間,戰亂一起,必定是在我的境內作戰,首先蒙害的是我的臣民,何況與會的大公如有所失誤,就是我的失職,將要受到全體與會大公的指責,不但沒有人會幫我們說話,很可能還會趁機滅我種族,瓜分掉我的領地。她側過頭來望著王慕和道:將軍,你可以不關心這個,但是我卻不能坐視這些事發生呀!   王慕和感到非常不安地道:夫人,你怎麼能這樣說呢?我怎麼會不關心,雖然那是你的族人,可是我的兒子在那兒要繼任族長的,儘管他的身分高貴,但仍然稱呼我一聲父親的,只是我認為不至於如此,史督師不會讓這些事情發生的,這對他全無好處   三個人六隻眼睛望向李益,李益笑了一笑:史懷義會這樣做的,因為這是保存他權勢地位的唯一方法。   這番話使三個人都為之一震,李益道:本來這件事屬於朝廷的機密,我不該輕洩的,不過我信得過三位。   他說出了朝廷調戍的計畫,王慕和道:節鎮跋扈,擁兵自重是最大的一個原因,因為他們帶這些兵太久了,彼此關係密切,感情日深,遂至除一帥之外,他人無以能令,朝廷能想出這個調戌的計畫,實在很切中時弊,也實在是個很了不起的發現,不知是那一位能臣想出來的   李益到這時候,忍不住得意地道:辦法是李益想的。   什麼?是公子的卓見?了不起,了不起,真想不到公子這麼年輕,且又是文科進士,居然對兵事如此精通   李益心中實在高興,口中卻道:李益僥倖出身世家,文武兩途俱略有所窺,不過這回是與兵法無關,任何事情都一樣,日久而弊生,朝廷對地方太守以上的各地司員,每六年一易其牧,目的也是在防止牧領一地太久,與該地司吏相互溝通,易生弊端,只是沒有想到也能引用到軍方來而已。或者朝廷早已想到了,只是礙於種種困難,不易實施,故未敢輕舉妄動而已,李益這次銜命前來,自許必成,原是以為史帥在家岳手中接掌此職,不過才半年,尚不易造成將帥一體的情形,那知道史懷義仍然如此混帳   女汗道:將軍,如果李公子果真賚有易戌的延旨,那麼史帥就真有策動胡亂的可能了,唯有這個辦法,他才能名正言順地藉口邊處有變以抗廷旨!   王慕和低頭不語,半晌才沉重一嘆道:東西莫爾勢成水火,遲早都難免一戰,史帥看準了這個機會,暗加策動,辦法是不錯的。   李益道:將軍莫非是贊成他的做法?   王慕和道:東莫爾汗也先續弦娶得吐蕃公主為妃,等於手中獲得了兩股實力,只要能夠助長其勢,擊潰了西莫爾的霸權,則突厥與吐蕃兩胡都會向著他,河西的屯卒原為防止這兩族生亂,以戰略言這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李益笑道:但將軍是較為傾向於西莫爾的?   王慕和道:那是為了拙荊的關係,拙荊與西莫爾汗略有親誼,而西莫爾能霸主突厥,多少也是得著拙荊這一支的助力不少。   女汗嘆道:將軍,這個你就太客氣了,西莫爾汗是妾身的表兄,但不足為倚憑的,因為突厥一向是採取王族聯姻的制度,王公不婚平民,那些族長王公,論起來都有親戚關係,而且親誼之遠近,也不是友好的主要條件,實力才是他們注重的,妾身與西莫爾交好是相互的關係,他因為妾身下嫁將軍之故,能得大唐之支持,因而對妾身這一族較為友善,而妾身也為將軍之故與之交好,換取得邊境之和平,因為他目前是突厥諸族中最強大的,只要他不動,別的族也就不敢動了。   小王子也道:母親說的是,孩兒這幾年來,根據觀察體驗的結果,發現了各族之間,都是因利害關係而存在的,舉足輕重的還是大唐的軍力,誰得到大唐的支助,就可以稱雄突厥,如果東莫爾汗得到了史師之支持,又有吐蕃的兵力為之臂助,吞併突厥各族絕無問題,只是如此一來,突厥又將多事矣!   王慕和道:不管怎麼樣,你們這一族是沒有問題的。   李益笑道:那恐怕只是將軍的想法,瓦剌部既與西莫爾交好,自然為東莫爾視作西汗之盟翼而在鏟除之列。   我相信史帥不至於此,他對我如何交代?   李益笑道:將軍實在太天真了,你是家岳特別推薦的唯一原屬舊員,他自然會瞭然在胸   盧公用人無私,完全是拙荊之故,知道我在胡人中有制衡之力,才特予留用的。   李益道:史帥可不這樣想,他以為將軍是家岳的私黨,而李益此行,尚有家岳的便書,要他支持更戍之議,他既然拒受此議,自然也不會再顧慮到將軍這邊的關係了,說不定還想借此機會擠掉了將軍   這史帥對我太不瞭解了。   不錯!他如果瞭解將軍的胸懷,一定會在事前與將軍磋商一下。可是他一言不發,潛入東莫爾的營地籌畫從事,可見已對將軍動疑了。   王慕和臉色蒼白,吶吶道:這史帥實在不瞭解我,老朽從軍多年,從無二志   李益笑道:他倒不是忌諱將軍有二志,否則他就不敢這麼做了,正因為他看透了將軍沒什麼好作的,所以才放開手來幹。   王慕和沉思片刻後才嘆道:李公子既然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們,老朽偕同全家妻小,敬向公子致謝,遺憾的是我們除了睜著眼,靜候命運的安排外,卻沒有一點辦法。   李益微笑道:將軍何喪氣若此?   王慕和長嘆道:此外別無他策,史帥是把我們給坑定了,所以才不打招呼,徑予行事了,如以事功而言,他能支持東莫爾主盟突厥,同時也拉攏交好吐蕃,一舉而撫兩邊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朝廷想來不會太怪罪他,當然,他必須成功,如若失敗了,則擅啟戰端的罪名就夠他受的,所以我想不透他為什麼要冒這個險,因為他成功了,仍然是河西節度使,武人功業,到此已算是極頂,還有什麼可爭的?何況得冒險去爭。   李益道:節度使不過是一地方鎮,武將尚有封侯拜相,晉封國公的機會,享萬代的富貴,節度使對一個有野心的人而言,還差得遠呢。   王慕和搖搖頭:公子,你是從長安來的,應該看得清楚,王公將相,那裏比得上個節度使痛快,伴君如伴虎,又怎及節鎮輕鬆自在,天高皇帝遠,領軍十萬,轄地千里,生殺以之,南面不易。   李益笑道:沒這麼威風,朝廷前些年是迭經變亂,無瑕他顧,而節鎮又是駐守邊廷,貿然更動將導外族入侵之險,所以才養成了節鎮跋扈之風。但此風不可長,漁陽安氏父子兵變之後,天寶一亂,朝廷已經深體到節鎮乃禍亂之由,亟須整肅,計畫是漸進的,能更易則更易,不能更易的,則設法培植其部屬,分化其兵權,初設節度使,不過才十地而已,短短數十年間,已經增為三十九處,兵額未增,幅地也沒有劃新,這增加出來約二十九鎮,還是從原有的十鎮中分據出去的,而且分據之勢,有增無減,越分越多,事權越小,終將為朝廷所控制。   王慕和聽他分析得頭頭是道,臉上現出了驚色,李益笑道:將軍,李益以一介書生入仕未及兩年,這些軍國大計本不應該知道的,而李益偏偏知道了,可見李益受兵部高大人之密託便宜行事之舉不是憑空捏造的呢?   公子言重,公子言重,老朽從未懷疑公子之身分與使命,否則就不會與妻子相商於此。   李益點點頭笑道:將軍信得過李益的使命就好辦了,因為李益另有借重之處。   王慕和正在為此驚疑,李益跑來點明了史懷義的行動,又說明了他所銜的密使任務,一定是對自己有所要求,只是不知道要自己幹些什麼。   但是李益沒有等他開口,就先反問脫歡兒道:女汗對於將軍所分析史帥的行動利弊功過有何意見?   脫歡兒很慎重,想了一下道:外子是大唐將軍,他是以大唐的利益為先,妾身以王氏婦人的身分,自然以夫君之言行為是,但妾身另有身分是瓦剌部女汗,就得為族中臣民的存亡安危著想,實難兩全   李益道:女汗如以將軍夫人的身分,則根本不應該參與此會,因為這是國家大事,夫人理應避嫌不予知聞的,李益特地請見於密室,就是要問問女汗的意見。   脫歡兒道:妾身當然要反對,因為東莫爾部汗也先對敝邦向無深交,彼若當勢,敝邦必受其凌毒。   李益笑著點點頭道:女汗的話很實在,可見誠意,那李益就不虛此行,可商心腹了。   脫歡兒誠懇地道:事關本部數萬臣民的生死存亡,妾身敢不特誠以剖,尚求公子大力成全。   小王子也道:李公子,母后所言僅為一邦之利,小侄還有一點意見,卻是為了大唐與突厥共同的利益,據小侄所知,東莫爾部汗也先悍勇好鬥,野心勃勃,貪鄙而好色,宮中佳麗美女,數幾近百人   李益笑道:這倒不算多,天朝上國,後宮佳麗三千,這雖是誇大之詞,但千餘人是有的。   小王子笑道:這個小侄知道,臣屬小國,規模本不足與天朝上邦相較,不過小侄所說的百人乃是指他的姬妾嬪妃而言,加上侍從的宮娥婢僕,歌技舞娘,亦不下千人,幾足與大唐天子媲美了。   王慕和皺眉道:小孩子,關心這個幹嗎?   小王子笑笑道:父親,孩兒不是羨慕他的多姬,而是向李公子剖析此人之雄心,以他對聲色之好,卻遠去求姻吐蕃的公主,據知那位公主又胖又醜,在他們吐蕃本部的貴族都無與論婚,也先卻厚幣納娶,成婚一年,居然恩愛異常,把宮中的絕色佳麗都冷落了,由此可知此人心計之深,他能捨棄私欲而為此,可見其功利之心極重,這樣的一個人,又豈是主盟突厥就滿足了?   李益不禁對這十五歲的少年另眼相看,他年紀雖輕卻極有見地,連他的母親也悚然動容道:王兒,真想不到你的觀察如此詳細!   小王子笑道:臣兒受母后之重寄,準備將國事見付,對吾邦之安危必須關心,因此對一切左右鄰邦的動靜都要注意留心,除了看表面的事態發展,還要進一步去思索其用心企圖,見有與吾邦利害相觸者,才能預為之計。   李益動容道:王子高瞻遠矚,異日必為一英明有為之國君,李益預為貴邦賀慶得主,而且,也為貴邦預慶得勢,現在就有個絕好之良機以抒發殿下的英明。   小王子似乎很能瞭解到李益的用意,笑笑道:多謝李公子,小侄把愚見說完後,如果公子認為小侄尚堪造就,還請多予教誨提掖。   殿下言重了,李益洗耳恭聽。   小王子笑道:方才家父剖析史帥如真有助長東莫爾之舉措,自表面看,似乎有利於大唐,但是往深處想,則兩受其害,因為也先勢力日長後,其兼挾突厥與吐蕃兩族之勁旅,豈甘株守邊夷荒瘠之地,中土之豐沃,一向是受邊夷覬覦之地,到了他勢盛兵廣,進掠中原,史帥就悔之晚矣!   李益道:高論!高論!李益正是擔慮史帥之舉,為飲鳩止渴,才來找令尊密商大計。史帥為本身功利計,故昧於大局,但李益則為國家安危計,斷然不能容許他這麼做。   王慕和嘆道:老朽也知道不妥,可是他是主帥,而且在他未曾造成事實前,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入之以罪,更沒有方法阻止他   李益笑笑道:方法當然有的,只要肯做、敢做,不會沒有辦法,只是要擔點風險。   王慕和忙問道:什麼風險?   李益答非所問地道:將軍,我好像聽你說過,你現在所擔任的職務,也是史帥以前所擔任的,在一般的節鎮署中,擔任府衛的將軍,都被稱為副帥的。   王慕和苦笑:公子別開玩笑了,史公在令岳盧恩相手中雖任府衛將軍,但是他已為令岳薦為留後,視為當然的接任者,故而以副帥稱之,老朽卻沒有這份榮幸。   李益笑道:但是史帥並沒有薦請他人留後呀!   他接任才半年,而且他的春秋正富,目前不必急於斟酌留後的人選。史公雖是先任了好幾年的府衛將軍,一直到被奏薦留後,才被稱為副帥,所以府衛將軍並不一定是能稱為副帥。   李益道:但是奏請留後的人,一定是居於府衛將軍之職,這總不會錯吧?   是的,那是為了留後的人選要繼掌鎮使節帥之職,從府衛將軍上著手,較易駕輕就熟,只是老朽卻無此可能。   為什麼呢?史帥並沒有什麼私人   李公子,這問題談來太沒意思,老朽戎馬半生,而今年事已高,目前這個職務,老朽已經很滿意   將軍謙淡為懷,令人欽佩,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榮枯窮通,一半在勢,一半在命,將軍何必又太謙虛呢?你如果無意進取,以為就此滿足,恐怕想得保令名以終也不見得能如意,但事在人為。如果將軍有意進取一下,則節使鎮帥,白頭功名,未必不可期。   王慕和多少明白一點,雙手連搖道:公子,老朽不敢存此奢望,事實上也不可能,因為老朽在此已立了根,小兒學的是文事,耕讀故園,祭掃先人廬墓,老朽的家屬於此,拙荊不慣他居,老朽也無意他就   李益沉著地道:將軍,我說的就是這個地方,涼州帥府,以將軍與女汗的關係,再加上令公子不日即將正名於塞上,河西所署由將軍來主持才是適合的。   王慕和道:不可能,否則令岳盧恩相也不會薦史公留後以繼,若論資格,同僚中無人能比老朽更久,若論胡情,也無人比老朽更熟   所以再晚才替將軍感到委屈。   公子過獎了,老朽說那番話,並無不平之意,而是老朽有自知之明,老朽雖居武職,但實非將才。能夠有今日之地位,老朽已心滿意足   將軍,你這個地位已經保不住了!   這個還不至於,老朽一生與人無爭。   但是將軍卻在無心中犯了一個大錯,錯得誰都幫不了你的忙,如果史帥真有意聯東莫爾而伐西莫爾稱霸突厥,女汗的名位恐將不保   這老朽想不至於因為老朽是大唐的將官,而且這次將大公會議協調至敝堡召開,是出於史公之授意與請求,不管他有何舉動,一定會最先考慮到拙荊這一族   李益笑道:將軍絕對有把握嗎?   是的,因為老朽與突厥之間的親密關係不容更代的,即使東莫爾的也先大汗主盟突厥,也不會對拙荊的瓦剌部有所不利,史帥也會考慮到這一點,所以老朽才認為史帥即使秘密到東莫爾部協談而有所舉措,都將保全瓦剌部。   李益道:將軍的分析不為無理,可是我知道這次的情況不會如將軍所想的,促使史帥聯東而挫西,固一則為藉故而中止朝廷易戍之策,自保其權勢,而將軍本身惹下了的麻煩,也有一點關係,他才敢這麼做的。   王慕和臉色微變道:老朽自信從來也沒有什麼大錯。   是的,不過這是一個無心之失,只是錯得不可原諒,史帥如果確實不同意更戍,大可以用很多理由推拒的,他之所以不惜促使外族兵變而保全本身,就因為他知道這個錯失可大可小,朝廷如果要決心動他,即以這個理由,也可以下旨撤免了他的職務。   究竟是什麼事件呢?   事情的錯失不止將軍一人,但將軍的情況最重,所以他要發動這次事變,而且決心犧牲將軍與突厥部所建的良好關係,也是仗著這個憑藉,將軍與女汗聯姻,一則固為將軍之英武,獲得了女汗之垂青傾慕,再則也是朝廷借聯姻之事,促進二邦之間的和平   王慕和看了他妻子一眼道:是的,當初聯姻之時,突厥諸部,甚至拙荊內大臣反對的也很多,幸得朝廷大方支持,以重兵為後盾才平息了各王公的阻撓,而且瓦剌部也因為同族緒部的壓力日深,非得大唐之助才能自保,因而才取得各大臣之諒解,老朽與拙荊的婚姻,在開始的時候,是邦國之利而促成的,所以老朽有把握認為史師不敢犧牲老朽這一點淵源。   但咎在將軍,他就振振有詞了,而將軍的錯失,就是建下了這一座城堡!   這雖是老朽的私人城堡,但卻是為了公務   名義上它是屬於將軍的私有的,而且又設在涼州境內,歸咎責任,將軍無可推託。   王慕和道:公子,老朽究竟犯了什麼過失?   李益笑道:將軍不該在外面建了那座高牆。   那是為了地處涼州境內,而漢胡同處,生活習俗各異,為了避免混雜不便,也為了不致驚世駭俗,胡人習慣席天而幕居,設營廣大,如果外面要設防來禁止城內居民來往,動用的人力太多,所以才設一牆以隔。   李益道:但是將軍不該動用了築城的材料。   這句話使得王慕和為之一震,半晌也說不出話來,李益又道:再晚此來,名義上是督促修城的專使,實際更戍是秘密的任務,史帥本來態度也是很強硬,逕予拒絕,可是再晚提出了各衛營的將官在此營屋者頗多,而且動用築城的磚塊者也比比皆是,這才使他著了慌   王慕和愕然失色,女汗主道:這很嚴重嗎?   李益道:很嚴重,自秦始皇嬴政建築長城以來,即訂有嚴律,私拆城磚者大辟,此律雖經數朝而千年,未嘗更易!   脫歡兒女汗急了道:將軍,既然這是件很嚴重的罪行,你當時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王慕和嘆了口氣道:這一條律令保持千年不易是不錯的,可是很少有認真執行的,當然,民間私拆城磚來蓋房子是不行的,可是我建這所城堡時卻是得到歷任主帥默許的,憑心而言,這地方只是掛著我的名義,並不是我的私產,而由私人作主買賣的   李益道:不錯!嚴重的是別的人,但是有了將軍這一道高牆,別的人就有話可說了,責任嚴重的是史帥。   王慕和道:這倒怪不得史帥,他上任不過才半年,而這些磚塊被移來營造私居,不知是那一年的事了。   李益笑笑道:不錯,誰都知道怪不得他,平心而言,這並不能構成多大的罪狀,但是對史帥卻不然,他拒絕謫戍之策,心生疑懼,朝廷如果在這個題目上大做文章,他就難辭其咎,因此他必須要弄點大事情出來,使朝廷在一時間對他無以為計,再立刻設法彌補   這又怎麼能彌補呢?   李益笑笑地道:為別人的磚塊來源找個出路,戰亂一起,如果東莫爾人併吞掉西莫爾,再對瓦剌部來次徹底的征服,毀了女汗的部族後,這座城堡就可以拆除了,只要搗毀了一部分,他就可以振振有詞地辯說那些營將的私宅所用的磚塊,都是由此處搬去的!   王慕和色為之變道:這是什麼話?   李益笑道:這個既非城塞,又非城堡,只是一個在戰亂中被搗毀的胡人內戰的戰場而已,把此地磚塊移去營建將官們的私居是說得通的,即使那些磚塊原為築造城塞之用,咎也在將軍了。   笑話,老朽難道就不會開口說話了?   如果是大公會議在此召開時發生兵亂,將軍也一定會在此地,能夠聲辯的機會恐怕不多了。   王慕和道:這麼說來,他是打算犧牲老朽了!   李益笑笑道:只要他能夠把新得勢的東莫爾人安撫下來,朝廷不會輕易地為突厥的內亂而發兵的,因此對將軍的捐軀也只能不了了之。   王慕和道:這老朽實在難以相信人心會陰惡至此,老朽與他素無仇隙。再說,其他的同僚也會知道的,他豈能一手遮天   恐怕是如此,其他那些將軍們也一定會極力支持他,因為擅拆城磚建私室的事他們都有份。   他從身邊摸出了一張字條,遞過去道:這是再晚的副手方子逸先生在調查時發現的牽涉拆磚者名單,另外六位戍衛的將軍,五位都在內,將軍請過目一下。   王慕和看看名單,呆了,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相信這個年輕人所作的推測,意識到災禍降臨了。   小王子也道:父親,李公子的話很有道理,恐怕史帥是決心要將父親作犧牲了,否則他要聯東莫爾以制西,在大公會議時製造爭端,怎麼會不與父親商量呢?他應該知道父親忠心唐室,如果他的措施是能對大唐有利,父親也必定會贊成的。   脫歡兒女汗道:是啊!將軍,瓦剌部在突厥只是一個中等部族,雖然與西莫爾較為接近,也是受到將軍與大唐的支持才能受到託庇,否則西莫爾對妾身這一部也同樣地存有排擠之心,因此史帥的決策中只要能保存妾身這一族,妾身同樣地會支持的,史帥隱瞞此事,顯然是要把將軍與妾身這一部族一起犧牲了。   王慕和仍在沉吟未決,小王子道:父親,你必須當機立斷,不能再猶疑不決了。   王慕和苦笑一聲道:掀動突厥內亂而中斷朝廷更戍之策,與東莫爾人和交,助之稱雄突厥的確是條好計,這樣一來,尤有助於史帥威望之建立,造成河西一鎮的特殊重要地位,在他有生之年,誰也無法動搖他的地位了,犧牲我而使其五處衛所的將軍脫除了擅拆城磚以營私宅的罪名,這個辦法也行得通,自然更會得到那五人的支持,可是這樣一來,我就無可為力了!   為什麼?難道將軍就束手聽任別人宰割擺佈?   王慕和嘆道:李公子,你也知道的,老朽雖掌府衛,將兵不過一萬三千餘人,這一萬三千餘眾是老朽有指揮之權,那是指與外族作戰的時候而言,如果要他們對自己人發動攻擊,他們斷不會從命的,此其一。何況就是全部聽命,恐怕也不足與五萬大軍為抗!   脫歡兒女汗憤然道:可是我們又何辜要作為犧牲呢?   王慕和長嘆不語,小王子道:如果史帥決心如此做,我們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這個消息預告來參加開會的各族王公,取消會議,然後會同各族,兵剿東莫爾。   脫歡兒女汗嘆道:那將是一場同類相殘之戰,東莫爾汗也有十萬之眾,而且他交好的各部王公加起來也有十萬之眾,雖然其餘的各部與西莫爾汗聯手共有四十萬眾,超過他們的一倍,但是東莫爾汗還可以從吐蕃處得到助力,實力並不比我們稍遜,戰事既發,無論勝負,都將異常慘烈。   王慕和道:豈僅是如此,如果史帥把他的七萬餘眾,甚至於還可以從其他的四郡,借調人馬,最少可以遣出十萬大軍,幫那一邊,那一邊就勝定了。他既與東莫爾汗有約,自然是幫他們。再者他們那邊還有吐蕃加入,一舉而示好兩族,朝廷也會加以支持的,那你們還有甚麼希望呢?   女汗和小王子都怔住了,王慕和道:這還算他是參加戰爭了,如果他屯重兵於邊境,觀望而不動,等雙方戰得精疲力竭,難分勝負,元氣大傷,無力再戰時,他才坐收漁利,又待如何?   女汗與小王子呆了,李益笑笑道:將軍究竟是老謀深算,恐怕史懷義就是這個存心,大公會議上,大家帶來的兵卒都差不多,當時是打不起來的,他只是存心挑起你們的糾紛而已,然後再坐山觀虎鬥,等他把吐蕃突厥兩部的精華都拖了進來,浴血苦戰後,他再坐收漁利,一舉而定平突厥吐蕃二邦,建下不世的勳業。   王慕和道:史帥為人好大喜功,這正是他的策略。   脫歡兒女汗沉思片刻才道:他假如這樣做,就大大地打錯算盤了,突厥也好,吐蕃也好,時時侵擾大唐邊境有數百年之久,以我們的力量是絕對無法與東土天朝大邦相頡抗的,所以從來也未能吞併征服過中原,但是天朝也未能把我們消滅,因為我們的疆土遼闊,卻沒有佔領的價值,我們的人民生活本就是在流動的,不像中原的土地肥沃,物產豐饒,人民都定居一地生了根,我們能戰則戰,戰敗就逃,大唐就是把所有的軍卒都搬了來,也無法把我們殺得完,我們可以十幾二十年,無休無止地拖下去,到最後把大唐拖垮下去,先漢不是沒試過,聲威之盛,前無古人,可是結果又如何呢?用盡了上幾代積下的財富,卻留下了一個爛攤子   李益覺得關鍵已不在王慕和的身上,而在這個女人的身上,或者也可以說是在這個小王子身上,因為他看見那個少年在母親的薰陶下已經很懂事,而且女汗的希望也全寄託在這個兒子的身上了。   李益審度了一下形勢,才發覺自己做了一件很傻的事,那就是在高暉面前出了那個主意。   主意是好主意,使得朝廷能夠逐漸地控制節鎮,但是那些節鎮是否肯接受呢,當初他昧於現勢,提出的理由,簡直幼稚得可笑,高暉是深深明白的,卻不加說穿,甚至於慫恿自己來一試,可能是也看透了史懷義的不可靠了,他要自己來試試,或者是碰碰釘子,目的很明顯。敦煌、甘州、肅州等郡並沒有不穩之象,他們是依附盧方的,也可以說是盧方的死黨,朝廷為了抵制盧方,才弄了個史懷義來,加意培植,結果史懷義在涼州倒是指所成就,漸漸已可把握住涼州的大勢,朝廷才下詔調走盧方內升為中書令,只是沒想到史懷義反而抓穩了勢力。   朝廷真正要控制的是涼洲的史懷義,但是盧方不知道。   盧方在涼州可能是受到了史懷義的一點壓力,在有苦說不出的情況下內調晉京的。李益到了涼州後,對節度使的權力才有了真正的認識,那遠比幾個擔驚受怕的中書令強得多,盧方先前離開涼州,可能還得到史懷義的一點保證,保證極力的支持,所以他到了京師,還可以硬得很,似乎河西四郡,都是他的勢力。   直到高暉透露了史懷義是朝廷派去接代盧方的人選,盧方才感到緊張了,因為其他的四處節度使區所以支持他,只以為他是繼續地握有河西一地的軍力,史懷義只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而已。   如果這個消息揭露,那四郡區的人對盧方的支持就不會那麼熱心了,盧方也就成了一隻去爪拔牙的老虎,再也嚇不倒人了,難怪自己把這個消息透露出去,盛勢凌人的盧方會乖乖地吞聲忍氣,趕到渭水來送行了。   而且自己提出了計畫時,盧方十分熱心,回去後連夜作書,派了專人急速送來,那些信的內容,李益全看過了,對另外四郡的人,盧方的口氣很重,似乎非要他們支持答應不可。   給史懷義的那封信,盧方卻很冷淡,僅只是含糊說明遣小婿前來致候,並另有新任兵部尚書高公所擬之軍務要策,務希多予支持,關係大局,請吾弟慎思云云   這封信初看平平,李益沒有太注意,現在才明白,那實在是一篇傑作,他特別提出了高暉,表示已經知道當年朝廷與高氏斯密定的策略及箝制邊鎮的手段,利用高暉來壓迫史懷義就範,也利用高暉來顯示他現在已深入中樞,參與了朝廷的簌機密決策。   而且另外還有一點暗示,就是告訴史懷義,當初你是有了朝廷的支持,暗中部署,把老夫擠了出去,現在老夫也有本事,要你把兵權再交出來可能就是這個暗示,才使得史懷義急了起來,把河西的兵源分散置於四郡,再把他們的兵調來,最後弄得將士之間全無私情的連繫,大家都耍不起來了。   說不定盧方反而可以再給另外四處秘密地去一封信,透露內情,另作指示,遙遙控制了。   李益實在很生氣,因為他真正明白了。   高暉在利用他,盧方也在利用他,假如不是自己的腦筋靈活,猜測到史懷義的行動,事先到這兒來求證與深入瞭解,那就會被史懷義也利用上了!自己就在涼州,胡人生變,自己還會為史懷義作個最有力的證明。   李益冷笑一聲,暗暗地道:好!你們利用我,我就辦一件漂亮的事給你們看,不但要幹得轟轟烈烈,而且還要叫你們都後悔不止。   主意打定了,李益也把自己的腹稿再作一番修正,然後才低聲地把自己的安排,說給了脫歡兒女汗母子。   事情或許要冒險點,但是對瓦剌部卻大有好處,聽得脫歡兒女汗興奮莫名,小王子振奮異常,只有王慕和還在猶豫,因為這件事的關係太大。   李益知道他的毛病,含笑道:將軍放心,事成對你有好處,不成也扯不到你身上,因為要等我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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