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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紫玉釵 司馬紫煙 28579 2023-02-05
  高暉總算是見著了,他們倆先還裝著糊塗地向高暉道喜,高暉淡淡地道:多謝!多謝!兩位的消息倒是很快,下官只是剛聽劉安說起,準不準還不知道。   尤渾賠笑道:高大人客氣了,劉安素有喜鵲之稱,從來沒有報錯過,何況上諭已定,連聖旨都寫好了,就等明早宣示了,大人還有什麼懷疑的!   高暉一笑道:原來兩位是碰見劉安才知道的,如此說來,兩位賜蒞是別有指教的了?   尤渾看看杜子明,然後才賠笑道:下官有一點事情不明,于老兒那天在王閣老府上,被李十郎逼得當天寫了辭呈的確是事實,于老兒之死,與此也大有關係,就是今天見到高大人與十郎伴太子致祭時,于成龍尚有不憤之狀,何以後來于成龍對李十郎卻改變了態度,這不知是何緣故?

  高暉微笑道:這個兩位何以不去問問于成龍呢?   兩人都有點難堪,過了一會兒,杜子明才囁嚅道:成龍兄新遭父喪,正在哀痛之際,下官等自是不便動問。   高暉道:其實也沒什麼,于老之死,外界多所誤傳,李十郎只是央請太子略作解釋而已。   杜子明忙道:李十郎是如何解釋的?   高暉笑道:那日兩位在聖上面前,不是已經把原因都奏明白了。李君虞還能有什麼解釋呢?   兩個人更是訕然,杜子明訥訥地道:沒沒有的事。   高暉冷笑道:那就是太子殿下誣賴二公了。殿下在賚旨致奠前,曾先入覲聖駕請示,而且召下官與十郎伴祭也是奉了聖諭,說二公對于老之死有所陳述,特諭殿下帶了十郎去問問于成龍,看是否果如二公之言!

  尤渾額上的汗水都流了下來道:那是因為聖上召見,垂詢此事,下官等不明內情,僅作猜測而已。   高暉道:中書盧公是十郎的岳父,門下王閣老則是親自代于老呈遞辭表的,如果聖上真要垂詢內情,應該問他們二位才是,怎麼會問到二公頭上來呢?   杜子明見他咄咄相逼,知道他是有意為難,無奈之下,只得道:于老兒居朝桀驁,跟誰也都不和,我們都很討厭他,藉著王閣老夫人慶壽之便,原是想折辱他一番的,當時大家商量了很多辦法,結果卻因為高大人跟他當場鬧翻了,未及如所擬計畫實施,至於後來李十郎究竟用什麼方法使于老兒就範,無人得知,于老兒暴卒後,由於傳說紛紜,且有涉及尤老及下官者,聖上垂詢原因,下官等不敢欺君,只得把所擬的計畫稟奏,如此而已。

  高暉臉色一沉道:可是兩位所陳奏的理由,卻足足可以毀了李益,幸好天栽聖明,未予置信,事本與二公無涉,二公庸人自擾,未明事實,妄加揣測,爭功諉過,幾欲置人於死地,太子殿下對此頗為不滿,乃代十郎洗刷!   杜子明窘急地道:可是于老兒之死,與李益不無關係,這也是事實,而究于老兒之為人,除了下官等所陳測的原因外,皆不足以令其就範,因此下官也並沒有冤枉他。   高暉道:可是事實並未如二公所想,于老早有宿疾,已萌退意,他那天在王閣老府中見到李十郎,對他的人品言辭頗為激賞,因此對前在聖上面前所作的評語,頗為後悔,自承識人不明而親書辭表,同時也另作一呈,推薦十郎才堪大用,如此而已。   兩人一聽知道這是虛託之言,尤渾道:既是如此,于老兒又怎麼會突然暴疾而卒呢?

  高暉冷冷地道:那可說是被二公氣死的,他上了辭表,本出一片誠意,二公在朝房同僚之間,妄行宣揚,語多荒謬,他才一氣而卒。我們見了于成龍,李十郎把于老所作的薦呈出示,誤會冰釋,才知道一切都是二公攪起的風波,不過這種事只能怪于老自己性情太急躁,怨不得二公,倒是下官因此得蒙晉升,得力二公不少,待朝命宣示後。下官再好好地向二公致意。   一番話連挖苦帶譏諷,二人再也坐不下去了,只有靦顏告辭,懷著一肚子鬼胎回去了。   高暉含笑回到了後面的書房,李益正坐在那兒,兩人談起杜尤的狼狽,都感到很開心。   最躊躇滿志的就是李益了,比這早一步,他們還聽見了一個人的報告,兵部左侍郎費忌的。   他的年紀很輕,是高暉的同窗好友,也是高暉的父親的門生,于善謙之所以拔擢這個年輕人,一方面是利用他的師門淵源,高家和各地兵鎮守備間的親密關係,再者也是藉此對人的一點贖愆,而最主要的則是為了他自己。他把最可能接替自己地位的那兩個缺,左右侍郎懸著,然後擢拔了一些年輕人,這些年輕人辦事有幹勁兒,肯聽話,而且地位離他這個尚書的距離還有一大截。

  費忌由五品郎中跳到四品下左丞郎缺足足幹了五六年,然而跳到正四品上的左侍郎卻只有兩年光景,別看這小小的一級,有的人終其一生也很難得跳過去。   費忌雖然跳到了尚書部下第一次長,但是很難威脅到他這個尚書的地位,而兵部一缺由他部調任的可能性極微,于善謙為了保全自己這個兵部尚書,可說是費熬了苦心。   費忌不會當真地感激他,因為他是個孤苦伶仃的寒士,受高大人的獎掖提拔,與高暉一起受藝,然後再簡拔推舉出去,他與高暉情同手足。   于善謙死後,他究竟是部屬,留得久一點,也就看見了杜子明與尤渾二人心懷鬼胎向于成龍探詢進讒的醜態,更知道他們碰了一鼻子灰的窘事,先來告訴了高暉。所以高暉在杜尤二人來訪時,已經胸有成竹地捏造了那麼一段經過,把他們擋了出去。

  因此高暉進來一說,李益笑道:小弟真希望能在場看看他們那副嘴臉,此二公一向以長袖善舞而稱能吏,而他們的腦筋轉得也真快,于老兒死訊才出,他們立刻就安排了脫身之策,若非高兄早有防備,小弟倒真是被他們坑著了。   這兩人由於投契之故,已經稱兄道弟,情深莫逆。   高暉笑笑道:那倒不盡然,吾弟也不是甘於受人擺佈之輩,縱然沒有愚兄這一封信,相信你也早有了自處之策了。   李益笑了一笑道:辦法是有的,只是不太好,不如這個結果使人滿意。   高暉道:君虞,你我雖是相識未久,但是十分投契,先君子為魚監所刺,是你代我報的仇,為于善謙構陷,也是因你的機緣而揭穿,你究竟打算用什麼方法來脫身,是不是能告訴我呢?

  李益想了一下才道:我懷著這封密函去見翼公,就是想請他過目一下,說明我們先前的計畫,講高兄不甘心老父被害,準備以此函公諸天下,于老兒可能就會因此愧急而死。   高暉道:當時我們都以為聖上知道這件事,這封密函並不足以構成對于老兒太大的威脅呀!   李益道:不!即使聖上真的知道此事,也不能對廷臣承認,為全威信起見,必須讓于老兒挑起這份擔子,何況于老兒已死,翼公一定會叫我把密函毀掉,力促聖上對于老兒之死免於追究,甚至還會壓制著于氏族人不得聲張。   高暉道:這原是我的計畫,也是我告訴你可以如此做的,但只是使朝廷不追究而已,可是這不能構成于老兒的死因,如果于老兒有恃無恐,還是逼不死他的,你必須另有一套說詞,使翼公相信于老兒因何而咯血暴卒的!

  李益笑道:我代家岳父整頓了一部成年舊件,發現有幾件案子是兵部與戶工兩部會辦的,賬目上可能大有出入,譬如度支部所撥的修建長城款項中有支付民工報酬的款項,大有出入,五千民夫可以做到的工程,竟然動支了兩萬之數,這上面于老兒最少佔了六成!   這些你怎麼知道的?   李益道:我前歲進京赴試,恰好經過那處工地,那是我的估計,差不了太多,我在檔案中看見了所報銷的數額,就想到其中必有問題。而察勘監辦的就是于老兒與杜尤二公,而家岳也說過,于老兒並非一清如水,只是看準了才撈,而且一定吃大份,尤杜二公恨他也在此。   你準備以此為證揭發?   李益笑道:我那裏有證據,只是準備說杜尤二公故意洩露此事叫我去威脅于老兒罷了!

  那怎麼會有用呢?尤渾跟杜子明不會承認的。   他們當然不會承認,可是我說他們要拿這個去嚇嚇于老兒是會有效的,那知道于老兒不經嚇,一命嗚呼了,杜尤二人懼我秘密,想先告我一狀,這雖是我的猜測,也不會是捕風捉影,至少翼國公會相信的,縱然杜尤二人再矢口否認也沒有用,到現在為止,于老兒究竟因何而死,仍是無人知道,但就因為傳說紛紛,所以各說各話,信不信在人!   高暉一嘆道:君虞!假如你真用了這一套辦法,那可就牽涉太廣了!   李益笑道:也不會怎麼樣的,因為這祗是我的一句話,他們會提出各種證據來推翻的,不過他們兩人今後在聖上面前的說話也就要打個折扣了。   難道你不怕落個誣告之罪嗎?   我祗是在翼公那兒談談而已,又沒有正式投狀告訴,再說這件事也不可能敞開來辦。

  高暉笑道:辦也辦不出個名堂的,即使真有此事,他們也早已安排彌縫好了,不過這一來,的確是夠杜子明跟尤渾受的,咬人一口,入骨三分,兄弟,你真厲害!   李益道: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小弟想起于善謙對待老伯,心中對此輩就更為深惡痛絕,有機會能對此作一番儆戒,小弟是絕不會放棄的。   這番話因為牽連著高暉心中積壓多年的宿怨,大獲其心,因之使高暉稍稍被勾起的一絲不以為然之心也沖淡了下來,握著他的手道:對!君虞,此輩不除,正道君子殊難立足於朝房,先君子對昔日于善謙何等信賴,對他所獻之策雖略知危險,第以國脈所繫,君上之寄及摯友之薦,乃慨然以赴,誰知道他竟暗藏禍心,你對斯輩尊以父執,悉心為供驅策,冀能儆懲奸宄,而他們在危急之際,卻想先出賣你,像這種人,是該痛加撻伐,以振世風,以廓朝廷。君虞,愚兄這次得以擢躍廷閣,一半固受蔭於先人,另一半實在得力於你,因之你放心好了,利用在鄭州這三年的任期,施展長才,好好地表現一番,任期一滿,愚兄保證把你內調晉京,然後你我兄弟在朝中好好地攜手合作,務使各宵小絕跡,忠義彰揚,非吾輩中人,絕不讓他們欺瞞君上,禍亂朝綱!   這是一篇意味很深的談話,乍聽上去,似乎是字字金石,擲地有聲,仔細一回味,卻又可以意會到另一種強烈的暗示,高暉在邀他結黨,形成了股新興的,足以影響朝政的力量。   高家一直是有這種潛力,而高暉也是有雄心,有魄力的人,他看中了李益的才華,李益的潛在影響力以及李益的淵源,因此,兩人的地位雖然懸殊,但高暉對他邀請卻是完全以平等地位的懇求,李益本就是個野心勃勃的人,自然不會放棄這一種的機會,因此笑道:兄長如此器重,小弟也不敢妄自菲薄,將來一定追附驥尾,竭盡駑鈍以報知遇!   高暉笑道:君虞,這麼說就不是弟兄了,彼此都別客氣,反正今後禍福共當,苦樂同當,誰都不忘記就是了。明日上諭一發,愚兄就不得閒了,今後難得有空,我們弟兄先好好的聚一下。   於是他吩咐了閉門杜客,擺下酒菜,跟李益兩人煮酒縱談,兄弟兩人著實地計議了一番。   大事談得差不多了,高暉才道:君虞,令岳這一次雖然有欠忠厚,但是他也是不得已,被小人所持,一時失了主見,你還是不要耿耿在心!   李益笑道:只是小弟心憤難平,所以才讓他急一急,明日諭出,他就會明白的。   高暉道:兄弟!你為什麼不做個順水人情,今天先去向他知會一聲呢?他一定很著急。   李益搖搖頭道:不!小弟深知家岳的為人,優柔寡斷而又畏事,今日即為一例,他知道小弟不甘受人擺佈而繼續留在長安,跟王閣老二人唯恐小弟把他們也扯了出來,所以今天都沒敢去探于老兒之喪,在塵埃未定前,他是不敢再見小弟的,很可能在門上就被擋了駕,白碰一鼻子灰回來,以後反而更難見面了。   可是杜子明他們不會把事情告訴他嗎?   那兩人是已經去過了,沒見到家岳,才硬著頭皮上兄長這兒來的,今天家岳一定是閉門杜客,或者是託辭他往以避,誰也見不著的。   可是他得知消息後就會不同了!   他無法得到消息,為了保全于老兒死後之名,聖上要我們今天陪太子致奠時才將密函交還,用心無非以釋外疑,讓大家認為是由太子說項,化解了這件事的宿怨,此外別無人知,別人也弄不清是怎麼回事,自然也不會有人饒舌去告訴他了。   杜子明與尤渾會不會再去呢?   可能性不大,他們在于成龍那兒碰了一鼻子灰,又見到家岳沒去致奠,在兄長這兒飽受奚落,心中一定認為家岳知情而不告他們,甚至於存心在整他們,心懷忿懣,不會再去了,而大哥榮升的消息,雖然有劉安來通知,但上諭未下,劉安只是偷偷來賀個喜,不會到處去講的,所以家岳對今天發生的事,他是最隔閡的,說不定還真是為了怕多惹是非而躲開了,倒不如等明天兄長高就諭下,他知道了自會前來找我的!   說了半天,最後一句才是他的本意,是要盧方向他低頭,高暉笑了道:兄弟,這口氣賭得沒有意思。   李益昂然道:不!兄弟,我認為有此必要,這門親事雖是親上加親,但結得很勉強,你不知道他的氣焰多盛,多麼勢利,要不是舍表妹對我情意深重,小弟絕不想高攀他們的!   有了幾分酒意,他也失去了平日的鎮定,把自己歸省回家,聽見姨母崔氏來訪,盧閏英向自己母親示意,而姨丈索聘的倨傲,以及表妹留下玉珠,又說到回到長安後去拜訪的情形,一直到倉猝宣佈婚事,而盧方聞知于善謙死訊後,受尤杜二人慫恿嫁禍於自己的始末。   高暉道:原來是這樣倉猝宣佈的,事實上並未下聘署帖成儀,我還當你們是早就定好的呢?   李益道:家岳之所以肯受尤杜二人的議決,把責任全推在我頭上,也是拿住了這一點,雖有口盟,卻無婚書庚帖為憑,為了保全他自己,準備先趕我上鄭州去頂過,然後看看情況,如果朝廷不加深究,是證明我在聖上心中尚有印象,不妨徐為之圖,如若因而獲罪,他可以遣女別嫁,推翻前言,我也無可奈何。   高暉嘆道:中書盧公居然涼薄如此,倒是頗出人意外,先君子在世時,對他還十分推重的。   李益道:老伯大人以赤誠之心對人,將己度人,把人人都當作了信義知己,推心置腹,肝膽相照,所以才會受到于老兒的陷害而不自知,多年老友尚且如此,而家岳與老伯不過初交而已,又怎能深知其守節呢?歲寒乃知松柏之勁;人也必須要經過患難,才能知其本性!   高暉道:但令表妹對你的一片情意總是可感的。   唯其如此,我才不忍相負,不過前兩天我是從他家負氣而出的,家母不日將由姑臧來京行聘,到時還請兄長多照顧,而且煩請兄長作代前往致聘。至於家岳那兒,小弟預計他聞知消息後,一定會來的,只要他兩天不來,小弟再去登門求恕,也算是對他的一番歉意,如果他立即來了,則足見家岳勢利太重,兄弟以後與中書省的交涉尚多,也可以知道如何應付。   高暉想想等個兩三天,看看一個人的表現倒也無妨。      這一天李益仍是沒有回家,也不知道家裏已經出了事。   直等到次日早朝罷後,上諭宣示,拔擢了高暉繼掌兵部,而把尤渾與杜子明二人都調置了閒缺,原來兩人所主掌的業務,則簡派了兩個年輕人,都是翼國公秦放鶴的親戚與女婿。李益這才想到翼公對他的事如此熱心,還是有他私心的目的,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因為這兩個人平素跟李益的私交很不錯,人也頗為能幹。   無論如何,這對李益總是爭足了面子,他以一個新科進士的身分,放出外郡的副牧,還沒有正式視事,就已經表現了很漂亮的一手,扳倒一個尚書與兩個紅員。   李益知高暉回家後,一定會有很多登門道賀的人,他留下不便,才帶著勝利的心情回到了寓所。   見了鮑十一娘滿臉憂色,他已經感到事情不對勁了,強打起興子笑道:十一娘,多日不見,我心如晦。   鮑十一娘卻焦急地埋怨道:爺,你可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們可要滿城敲鑼打鼓去尋人,你也是的,怎麼幾天不回家,都上那兒去了?   李益笑道:我不是叫人告訴家裏的嗎?這幾天是我的生死關頭,我必須去掙扎奮鬥,十一娘,你是被什麼風吹來的,來了多久了?   鮑十一娘道:沒兩天,我是在家裏聽見了你的喜訊,趕來向你恭喜的,結果卻   聽了這句話,李益的心沉了下去,跟盧閏英的婚事他原想找個適當的機會告訴霍小玉的,可是這個好心而多事,可恨又可愛的鮑十一娘,把事情又弄糟了,把他的一番苦心安排全弄糟了!   見了他的臉色鮑十一娘也感到很不安:十郎,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以為長安市上的人都知道了,你一定早就告訴了小玉,誰知道她一點訊息都不知道。   看見李益更陰沉的臉色,鮑十一娘鼓起勇氣又問道:十郎,為什麼你要瞞著小玉呢?   李益望了她一眼,從她的語氣中聽出惶急的成分多於責問,心中不禁一動,反問道:十一娘,你又替她出了什麼主意?   在他的反詰下,鮑十一娘低下了頭:十郎,你跟小玉的事是我一手促成的,而且淨持姊也託我照顧她,對你們的事我不能不關心   李益又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十一娘,你能不能勸小玉離開我,或者是為她另外找個人?   鮑十一娘為之一怔道:十郎,你怎麼說出這種話來了,我是為你們好。   李益看看她,嘆了口氣:十一娘,我實在不忍心說什麼使你傷心的話,因為我們是朋友,而且畢竟有過一段交情。可是我實在無法感激你的熱情,你為我們好,但你做的並不是為我們好,你插在我們中間,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上次小玉生病,你鬧得還不夠?花了錢不說,還把病越拖越重!   鮑十一娘低下了頭,李益道:這次你又給小玉出了什麼主意?   鮑十一娘仍是低頭不語,李益心急地衝向後面,但見霍小玉面向著天,躺在榻上,浣紗含著淚在一邊輕輕地吹著一碗藥汁。   李益看看床上的小玉,幾乎嚇了一大跳,才三四天不見,她已變了樣子,兩眼深陷,臉色焦黃,唇色白得如蠟,蓬鬆著頭髮,沒有一點光澤。   李益走向前一步,摸著小玉的頭,燙得灼手,被他這一擾,霍小玉算是由迷惘中醒覺過來了,無神的眼珠在他身上轉了一轉:爺,你回來了?   她掙扎著似乎要起來,李益按住了她:小玉,你別動,好好的,怎麼又病成了這個樣子?   小玉微弱地道:我本來就身子不好,這兩天又受了風寒   感冒風寒也不會一下子重成這個樣子,就算是癆病又發了,也不會在兩三天內突然加劇!   他端起榻旁一個痰盂,看看裏面堆了半盂黃細裱紙,他撿起了幾塊,一一地展開來。   紙上有著輕黏的痰,霍小玉忙道:爺!你弄這個幹嗎?髒死了。   浣紗很快地奪過痰盂,李益道:沒有吐血呀!   他又拿起桌上一張大夫開的藥方,看了一遍,臉色變了,眼中卻射出了怒光,逼視著鮑十一娘:這上面的藥是補虛與清瘀血的。她有身孕,怎麼能服這種虎狼之劑,是那兒找來的大夫?   鮑十一娘吃吃地道:是我從街上請回來的。   胡鬧!他怎麼能開這種方子,難道他沒有來診過脈?不經過望聞問切就胡亂處方!   又拿起醫案來看了一下,臉色變得鐵青,沉重地放下了藥單:這個大夫很高明,批的醫案也很切,孩子丟了是不是?   霍小玉垂下了淚:你走後的第二天,我就感到肚子痛,剛好鮑姨來了,聽說我前夜曾經摔了一交,怕是動了胎氣   李益沉聲道:不必為我隱瞞,我承認踢了你一下,是我不對,可是你也知道,那正是性命交關的時分,你卻一味地跟我糾纏,怎麼不使我著急呢?就算那一腳踢動了胎氣你也該找以前的王大夫,請他開安胎的藥,他對你的病最清楚,幹嗎要換大夫呢?   他仍是咄咄逼人,鮑十一娘終於一挺胸道:先請過王大夫,也開了安胎的藥,可是他說只能安安看,不一定有希望,後來我又換了這位胡大夫,人家可是真正的神醫,醫道高明得很。   李益點頭道:不錯,他的醫案批得極為高明,是他說胎兒一定保不住的?   鮑十一娘沉吟片刻道:他也沒這樣說,但是說萬一留下去,到了五六月時,如果仍然保不住,大人也完了,因此我才請他把胎兒給打掉,十郎,這是我的主意,我願意承擔一切過錯。   李益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向霍小玉道:小玉,如果真是這樣,我當然也會如此主張的,不過這種事應該等我來決定,難道兩三天都不能等嗎?   霍小玉垂淚不語,浣紗鼓起勇氣道:爺,聽說您已經訂了親,是您的表妹,盧家的小姐!   是的,而且為了我跟于老兒鬥法,我們還在長安市上鬧了件新聞。   爺!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長安市上每個人都知道了,就是我跟小姐不知道。   李益沉聲道:長安市上每個人都知道,我能瞞過你們嗎?何況小玉跟我之間早就有約定,我是必須另娶的,無法給她一個正式的名分,我沒有要瞞住你們的理由。   浣紗道:是啊!您告訴了我們,我們只有為您歡喜,絕不會妨礙您的。   這是無須瞞人,也瞞不了人的事,而我不告訴你們,當然有我的理由。   浣紗緊急地道:是不是那位盧小姐容不得小姐?   李益冷笑道:我跟小玉在一起,誰都知道的,如果別人容不得小玉,我會接受這門親事嗎?   鮑十一娘道:十郎,那究竟是為什麼呢?   是我的姨丈堅持一點,他要我在迎娶一年後再接小玉過去,讓他的面子過得去一點,因為他只有一個女兒,又是新進中書,即將入閣拜相,嫁女未及一年又置側室,這對他的面子上很難看。   鮑十一娘道:這也有道理,我聽說這位盧大人在朝裏很紅,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李益道:我卻認為過分了,我跟小玉結識在先,不奪他女兒的正室,就很對得起他了,憑什麼要聽他擺佈,他要我這個女婿就要,不要就算,為了小玉,我也不能接受這種條件。   鮑十一娘道:可是你還是接受了,長安市上已經傳出了你們的婚事,連我在鄉下都聽見了!   李益道:傳聞歸傳聞,那只是個不得已的手段,但我並沒有答應,而且這婚事並沒有經過正式下定,根本作不得的,不過事關名節,而且我表妹的人很不錯,她東來長安時,取道隴西,到我的家裏去過,我母親對她很中意,因此這件婚事如果沒有意外的轉變,也可以說成了定局,所以才會未經文定,先傳訊息   鮑十一娘道:十郎,這些都沒什麼,就是那個條件,你若是跟小玉說了,以你姨丈盧大人在長安的地位,提出這個要求也不過分。   李益冷冷地道:十一娘,你事事都想得周到,但是就沒有想到我,你為什麼不想想,我願不願意接受這個條件,小玉肯不肯接受這個條件?   鮑十一娘道:小玉應該沒問題,她不是不懂事的人。   李益沉聲道:你問過沒有?十一娘,什麼時候你能改得了凡事自作主張的毛病?   鮑十一娘從來沒有受過李益如此的搶白,從李益的臉上,她看出李益對自己充滿了厭惡與不耐,再看看霍小玉,卻是兩眼發呆,沒有說出一個字。   李益卻低聲一嘆道:我從盧家問明了對方的條件回來,沒有來得及向她提起,但我也看得出,這個條件提出來,她心裏是會接受的。她並沒有爭嫡爭身分的心,也不會介意我另娶,她要的只有我的人,因此她很難忍受一年的別離,即使為了成全我,她勉強地接受了,可是一年分手,以她目前的身子,恐怕也受不了,我也不忍心這麼做。   霍小玉淚如雨下,顫巍巍地叫了一聲:十郎   李益握著她的手:我正彷徨無計,得知她有了身孕,非常高興,因為這個理由是逼我姨丈改變規定的最好藉口,盧家的官勢、地位,我並不在乎,但是他們在我母親前來議聘時提出這個條件,我母親是會答應的,只要母親點了頭,我也沒辦法,所以必須找到一個能使母親站在我這邊的方法,而且這是唯一的方法。   鮑十一娘開口要說話,但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李益道:為了要使我母親理直氣壯地據理以爭,為了要使我們兩家論婚時能處於平等的地位,不知道我用了多少心力,冒了多大的危險,找到了一個小機會,擴大遊揚其事,弄成掀天大波,氣死一名尚書,而且還扳倒了兩名紅員,更叫我姨丈對我負疚含愧,可以任由我駁回他任何條件的時候,我帶著好消息回來,卻遇上這種事!   鮑十一娘看看霍小玉,又看看浣紗,開始感到很不安,浣紗這時才問道:爺!您真的能叫盧家收回成命嗎?   李益冷笑道:當然能,你們在家裏不知道,但不妨出去打聽一下,在這三天之內,我李君虞做下了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有什麼用呢?現在一切都晚了,我可以不畏兵部尚書,不怕當朝紅員,但是我不能違背母命,失去了一個向母親爭取支持的理由,什麼也談不成了!   霍小玉這才道:十郎!實在是我的身子太單弱   李益道:我知道,我不是那種自私的人,不會為了要你拼了命來生下一個孩子,可是你不能等幾天嗎?   等幾天,那有什麼差別?霍小玉不解地道。   李益憤然道:去接取我母親來京的人已經上路,我另外附了封私函,也說了你懷孕的事,現在叫我怎麼交代?   三個女的都怔住了,最後還是霍小玉道:十郎!我的身子實在太弱,不能生孩子的。   李益嘆道:小玉,我知道,我說過了,我不會要你為我拼掉性命的,只要再等幾天,等我母親來了,讓他見到了你,知道你確已懷孕,我母親一定會把你當個寶,絕對不肯讓你離開我的。等我們一起到了任上,再發生什麼變故都沒有關係了,現在你叫我怎麼說?   霍小玉道:有什麼辦法,實話實說罷了,不要怪人,一切都是命!   李益黯然道:小玉,我不會怪人,但我的確很傷心,別人不瞭解我,你為什麼也不了解我,別人無知,你怎麼也是那樣無知,胡鬧!   霍小玉只是垂淚無言,鮑十一娘實在待不下去了,上前道:小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安心養病吧,過兩我再來看你。   霍小玉終於抬起頭來道:鮑姨,謝謝你,我的病沒關係,你家裏事情忙,也丟不開   她還說得含蓄,浣紗卻忍不住了道:鮑姨,上次我聽了你的話。浪費了許多錢不說,還弄了個鬼大夫,把小姐的病越養越深,這次我是始終反對的,你又強自作主,攪出這些事來,雖然你是一片好心,但是我實在無法感激你,你要是真為小姐好,就不要再來打擾她了。   霍小玉道:浣紗,不許這樣說!   浣紗道:小姐,我說的是實話,受過上次的教訓後,我已經懂了許多,我們主婢倆已經把終身託付給爺,好壞生死都是我們的命,用不看別人瞎操心,當您決定墮掉孩子時,我就一再反對,說爺不會是那樣的人,您平時是多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鬼迷心竅   鮑十一娘有辯,也無法辯,只是無言退後,悄悄地出去,沒有人送她,也沒有人留她,在她走出大門時,是秋鴻來關的門,擺下了一句話:難怪爺爺說大戶人家不准三姑六婆上門,的確有道理,她們做不出一件好事!   顯然那祖孫二人也聽見屋裏的談話,知道了發生的事,鮑十一娘顯然很落寞,她知道自己在這個家裏已經成了不歡迎的人了!   這邊,李益正在屋裏把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源源本本地說了,聽見他在這幾天內經歷的一切,有時使兩個女子為他焦心地捏著一把汗,有時卻又為他歡欣。   在李益而言,這結果是值得驕傲的,可是在家裏所發生的事情卻使他沮喪。   浣紗道:那個姓杜姓尤的真不是東西,昨天他們還到家裏來找爺呢。   怎麼?他們來過,什麼時候?   快中午的時候,磨菇了半天,一定要見爺,最後知道爺不在家,才怏怏地走了。   李益道:那一定是他們去高家之前,我知道他們一定會倒霉的,我所以才不回家,也是為著避他們   浣紗道:爺!你的那位姨丈盧老爺也是,怎麼會幫著他們來對付自己人呢?   李益一嘆道:那也難怪,于老兒一死,大家都慌了手腳,且別說他們了,連我自己也是想一走了之,要不是小玉提醒了我,我可不也走了?   浣紗道:可不是,爺如若一走,豈不正好便宜了那些人,由得他們怎麼栽誣爺了!   李益道:那倒不見得,就算我自己不說話,還有高暉呢,逼于老兒上辭呈是借重他的力量,他手中也握有確切的證據,而且他對于老兒害死他父親的事,一直耿耿於懷,決心把它翻出來的,因此杜子明他們雖然把責任推在我頭上,高暉也會為我申辯的。   浣紗道:只是事情不會那麼圓滿,而且爺也沒有現在這麼風光了,因為爺這一走,讓人家看來爺也不過如此,爺!您在很多事情上都很精,但是真到緊要關頭還不如小姐來得冷靜。   李益握著霍小玉瘦弱的手,無限憐惜地道:是的!小玉,還是你沉得住氣。   霍小玉苦笑一聲道:我也不是沉得住氣,只是想得開一點,該來的遲早總要來的,躲絕不是辦法,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你既是把前途功名看得很重的人,出了事就絕不能躲,于善謙又不是你拿刀殺死的,只要扣準了這一點,任何人都無法把他的死硬壓在你的頭上,就直承氣死他又何妨,大唐令,氣死人也並不犯罪的!   李益道:是的,我當時沒想到,浣紗說得不錯,在某些地方,我的鎮定力是不如你。   霍小玉慘然道:世事如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切於勝負,自然就冷靜得多了。   李益一愕道:你難道一點都不關心我?   霍小玉苦笑道:說句良心話,我是不太關心,因為那些都是你將來的事,與我都沒有份。   小玉,你怎麼這麼說呢?   霍小玉慘然一嘆道:十郎,我生於七巧日,命中恰好犯了七沒,所以算命的早為我排定了命,說我最大的一劫在二十一歲,我本來不信的,但到了後來,有許多事不由我不信,七歲那年出天花,一場病幾乎要了我的命,十四歲那年喪父,由此轉入舛途,十七歲父喪期滿,開始受到大母的排擠,好不容易遇到了你,排除了一切艱難,我以為可以步入坦途了,誰知卻惹了這身病,你記得嗎?病發之日,正好是十月十七,纏綿病榻上,足足是七七四十九天,我的一生中,災難每生於七,無論是明七暗七,都直接間接地要發生點事,因此我相信我逃不過二十一歲這個關,今年我已經十九了,還有兩年,這是我生命中最後的兩年,我只希望能她的聲音很冷靜,很平淡,但聽的人卻受不了,浣紗掩著臉,趕緊跑出門去,怕她的哭聲會加深霍小玉的傷感。   但是李益卻不能離開,他忍住了悲戚,抱住了霍小玉瘦弱的身子,哽咽地道:小玉!小玉,傻孩子,千萬則這麼想,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日子要過呢!   霍小玉的手也瘦得可憐,但是她的手指卻非常有力,握住了李益的手,握得那麼緊,緊得李益吃驚:十郎,你要答應別離開我,不管你娶親也好,幹什麼也好,不要把我丟開,我只有兩年不到的日子了,我自己知道的,我絕不會活過二十一歲去的。   胡說,小玉!你會活得更久的   但是我卻不奢望,當我準備擇人而事,自己訂下那些荒唐的條件,就是準備我的生命終止於二十一歲之前,神前定誓,佛前許願,我都是這樣說的,後來遇到了你,我感到好幸福,好快樂,因而生出了奢望,想跟你多相處一些日子,災禍就降臨了,這正是上蒼責罰我的貪心,人可欺,神佛不可欺,所以我決定了,十郎,我求求你,別讓我失望,我只要求你再給我兩年的日子!   她的神情是那麼的可怖,聲音中具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震懾力量,使得李益有點駭怕了,只得順著她的口氣道:小玉,我答應你,我一直沒有想到要跟你分開,我不是在為你而盡最大的努力嗎?   霍小玉放開了他的手,躺在床上喘息看:十郎,到了二十一歲後,就算我不死,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了,我到山上去陪伴我娘去,這是我早就下定的決心。   李益嘆了口氣:小玉,你還是信不過我。   霍小玉搖搖頭:不是的,我怎麼會信不過你呢?我們的事早已傳遍了長安,幾乎無人不知了,就是你想拋棄我也是不可能的,那會使你遭受到眾人的批評與不齒,你是個很愛惜名譽的人,也不會做這種笨事的,鮑姨的見識太淺了,老是怕你會對不起我,看不透這一點才瞎操心。   她一下子又變得很冷靜,居然是平心靜氣地分析厲害,這種反常使得李益震驚了,變得有點不知所從了,然後道:那你為什麼要聽她的話?   你是說墮掉孩子這件事?雖然是她的建議,卻是我自己決定,你也知道,我雖然年紀比她輕,但是我懂得的事情比她多,絕不會受她擺佈的。   你自己為什麼要作那樣的決定呢?   霍小玉嘆了口氣:為你,我已問過李升了,也知道你有信回家,接你母親來長安議婚,更知道你把我懷孕的事告訴了老夫人,鮑姨來告訴我說你定了親,我就找李升來問過,他都告訴我了。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那麼做呢?   十郎,你知道我的身子狀況,孩子是留不住的,尤其是那天被你踢了一下後,當時雖沒覺得如何,你走後,我就開始流血,大夫說安安胎可能有希望,只是醫者之心,實際上希望極其渺茫   但是你也不該自己把他給墮下來呀!   再拖也不過是過把月   李益道:個把月就夠了,那時我母親已經來到了長安,她老人家絕不會讓你未過門就生下了孩子,一定會堅拒姨丈一年後再接你過門的條件。   霍小玉道:我就是不讓這件事發生,如果見過老夫人後,我還是留不住孩子,老夫人一定會問過究竟,李升說過了,老夫人很嚴格,況且掉下來的是個男胎,如果老夫人在邊,一定會怪你的。   李益握住了她手道:就讓母親責怪我兩句好了,那也不算什麼,你何苦如此呢?   霍小玉平靜地道:但是我不想發生這種事,反正我在你身邊不久,何必又增加一點遺憾呢?而且我知道盧家的婚事對你很重要,當朝中書,又是獨女,對你的將來影響至鉅,我有身孕的事,對你結成這門親事的影響很大,你姨丈是個要面子的人,如果一個拉不下臉,雙方鬥僵了反而不好。   笑話,我並不在乎,我李益又豈是仰人成事的人!   霍小玉笑了一笑,道:十郎,我們之間的瞭解難道還不夠深?你又何必在我面前硬逞意氣呢!再說在長安光憑一個人是很難闖出局面來的,這情形我很清楚,說句不怕你生氣的話,你並不是那種志行高潔的隱士,立志富貴並不是壞事,也無須假作清高。   李益很慚愧地低下頭,他在霍小玉的透視下,感到自己無所遁形,這是個真正瞭解他的人。   望著她清瘦憔悴的臉龐,李益有著椎心的歉疚。   霍小玉平靜地道:事情完全是我自己決定的,但是我故作沉吟遲疑,讓鮑姨來替我作主,這也是為了你好,你已經開始有了輝煌的前途,就應該跟她斷絕了,否則對你沒有什麼好處。她不是個壞人,但是為利之心太切,為了她的兒子,她做的一切近乎可怕,如果將來對你要求太多,會使你很為難的,所以正好借著這個理由,讓她自己離開算了,以後她大概再也不好意思來找你了。   望著這個小女人,李益幾乎難以相信,從來沒有機心的霍小玉,原來城府也很深。   霍小玉苦笑著道:想起來我很對不起她,她那樣為我,我竟如此對她,但是沒辦法,女人是自私的,女人的愛只給一個人,為了所受,不惜犧牲一切,我對你的愛比對她重,她是必須被犧牲。   李益緊緊地抱著她,她的瘦削,她灼熱的身子,就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烙著他的良知。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假如他不是太熱衷盧家這一門親事,不迷戀於表妹的美色,不急於逞現自己的機心,不斤斤計較于善謙對他的譭謗而想報復,留在霍小玉身邊,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的!      從隴西省親回來長安將近半個月,他只有兩個晚上宿在家中,那是剛返長安的第一夜,以及從盧家議過親回家的那夜,以後他就在盧家盤桓,陪著他那美麗的表妹。無可否認,盧閏英是比此刻的霍小玉可愛,她高大,健壯,卻又修短適中,美麗,健康而又肥瘦適度。   她的肌膚柔潤,潔滑如玉,摸在手上就像是絲綢,不像霍小玉這樣的瘦骨嶙峋,她吐氣如蘭,不像小玉的呼吸中透著一股病態的腥味,但是這個小女人,畢竟是他愛過的,而且深受過,若非病的折磨,她會像盧閏英一樣的美,而更懂得愛!   可是此刻,霍小玉畢竟顯示了她比盧閏英更值得愛的地方,她為了愛,可以不計任何犧牲,甚至於自己的生命,盧閏英能嗎?李益在心中作了一番估計,答覆是否定的。   盧閏英不是不愛他,但是不夠深,不夠狂熱,她是個較為理智的人,她的感情仍然有著相當的條件的,至少在他與盧方的權益衝突時,她是偏向於父親的。   女兒向著父親,這是應該的,李益當然說不出盧閏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李益的心裏至少是不滿足的。   因為他是個極端自我的人,在他的心目中,他把他自己的一切置於最重的地位,而且他要所有的人他所愛的與愛他的人。也都要以他為中心,置於最重要的一環上!   而更不可原諒的是李益為他的自私找到了一個根據,一個道理上的根據,義理上的根據。   婦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是婦德之所箴,盧閏英與他的婚約不僅是口頭上的約定,而且也是實際的,雖然這是瞞著所有人的秘密,但盧閏英自己應該知道的,她已經是李益名副其實的妻子。   除非他還打算另外嫁人,那是情感上的反叛,是更不可恕的,不貞的罪行。   在義理上,盧方居然為了利害相關要出賣他,犧牲他,盧閏英知道了父親的企圖後,仍然要求他接受,這是李益所最不能接受的,這種憤懣的情緒在李益發現了那隻錦盒後,整個地爆發了。   那隻錦盒是盧閏英準備給他的,裏面放了五十錠赤金的小元寶,每錠十兩重,總計是五百兩。   這是盧閏英自己歷年壓歲所得的私蓄,隨著盧方的兩箱錢,一起給他,作為他到任上的開銷!那只是一個名義,實際上,這是作為他犧牲頂罪的代價。   李益已經成竹在胸,不必躲避了,但是他到盧家去通知這個好消息,卻得到了盧方準備犧牲他的消息。   一怒之下,他沒有說出自己的把握以及證據,氣沖沖的走了,但走時他取了兩錠金子。   現在他看見了那隻錦盒,放在櫃子頂上,連忙過去,找張凳子墊著腳取了下來,錦盒是空的,忙問道:這裏面裝的是什麼?   是金子,一共四十八錠,我叫浣紗收在箱子裏。   為什麼要收?你知道是誰的?   是你姨丈家的一個丫頭,叫雅萍的,她說是姨母給你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收,但是她放下盒子就走了,放在外面我怕丟了,收進箱子又怕壓壞了盒子,萬一你不想收下,還給人家也不方便。   李益一聲冷笑:這是給我賣命的代價!   霍小玉不禁一怔,李益繼而憤憤地道:東西是她的,她就是我的好表妹,那個外面盛傳已經跟我訂親的女子,我一氣離開了她家,她居然不死心,又叫人送了來!這個混帳透頂的女人,為了她老子的前程,居然認為我活該倒霉犧牲似的。   砰的一拳擊在盒子上,李益的勁兒不小,居然把木匣擊得碎裂成五六片,但是他畢竟不是練過武功的武夫,沒有單拳碎磚裂石的功夫,他自己的手背硬骨上,也被木板擊破了,鮮血涔涔地下。   李益似乎毫不覺疼痛,打開箱子,找了塊白布,把一錠錠的金子包了起來,鮮血染在白布上。   霍小玉為他的舉動駭異了,忘了自己的痛骨支離,一下子坐了起來問道:十郎!你要幹嗎?   李益冷笑道:這是買我命的錢,我的命沒有這麼賤,而且我自己還頂得起,沒有把命送掉,所以沒有理由要收下這筆代價,我要送還給她去!   霍小玉一嘆道:還給她是對的,但是你又何必跟自己生氣?叫李升送去就是了。   我要當面拋在她的臉上。   十郎!你不能這麼做,那是負氣的行為。   難道我不該氣?她怕我留在長安會對她老子不利,硬要趕我滾蛋,難道我還要感謝她不成?   十郎!你能不能平心靜氣地聽我說兩句話,你現在的樣子不像個大人,倒像個小孩子。   李益終於平靜了下來,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霍小玉是真正瞭解他的,也懂得如何勸告他。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種理由都足以助長李益的憤怒與衝動,刺激得他會真跑去把金子擲在盧閏英的臉上,但就是這句話把他給勸住了。   因為霍小玉口中的小孩子不是指他未成熟,而是指他的行徑不類君子而像個市井小人。   霍小玉口中的大人,也不是指年已及冠的成人,而是指行事穩健練達,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李益不在乎自己被稱為小孩子,童心未泯,常保赤子,在他認為是一件可愛的事,但是他不願意被人認為未成熟或幼稚,那是最傷他自尊的。   從小因為他是獨子,又是家中唯一的男人,有一個瞭解他而又嚴厲管教他和適度放縱他的母親,養成了李益這種性格,十四五歲時,他已經像個成年的男人,表現出了支承門戶,光耀門楣的男兒氣概,予人以少年老成之感。   但是在母親的翼護下,他又會像小兒女似的撒撒嬌。   這兩重性格並不衝突,也是李益在人前要表現絕對自尊的原因,因之,李益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說他未成熟。   霍小玉針對著他的心理,抑制了他的衝動,使他冷靜了下來,想想這樣做的確很無聊,尤其是去對盧閏英發脾氣,那更無聊。   沉思了片刻才道:也罷,男子漢大丈夫,跟婦人逞意氣之爭,是沒有多大意思的。   霍小玉笑了一下道:這才是,尤其該想想你表妹實在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不告訴她你已有相當把握,那麼除了一走之外,本來也別無良策,何況她把自己的私蓄給你送來,並不一定是要你走的意思,否則她會叫人把你姨丈給你的錢一起送來了。   那她把這些金子送來是什麼意思?   她或許是支持你留下來,為一切所發生的事作公開的聲辯,當然也免不了要四出活動,這箱金子就很可用了,小巧、昂貴、授受方便,尤其是打點門上司閽之流的下人,這是最得力的東西。   想想的確不錯,他到翼公府去的時候,已值夜深,如果不是有著那兩錠金子,門上也不會如此巴結,那個時候求詣,九成九是會遭到擋駕的,幾乎無須通報,門上就能作得了主。而通報進去,很可能會挨一頓申斥的,如果沒有相當大的人情,很難有人願意找這種麻煩的。   而整個事機的轉捩,卻全在於能及時叩謁到翼國公,搶在杜子明等人之前,把內情呈達到宮裏!   霍小玉見他已冷靜了下來才又道:十郎!既然你已經有信給老夫人,而且也派人去接她老人家了,我的身孕掉了是很難解釋的,倒不如你先走吧。   我先走?你的意思是你不走?   霍小玉苦笑道:我是最不願意跟你分開的,可是目前我的身子實在無法出遠門,而你的假期已滿,也實在不能多耽擱,倒不如你先去赴任,我在這兒養病,等身子好了,我會請允明找人捎個信給你,到時你再派人來接我。   這是個好辦法,但李益反而有點捨不得了:留你一個人在長安,我不放心   霍小玉笑了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單獨養病,復元得還會快一點。   李益一怔道:這話是怎麼說呢?   霍小玉飛紅了臉,低聲道:你不是那種適合於陪病人的人,跟你在一起,我也不容易控制自己安心養病,鮑姨這次介紹來的大夫醫道很高,脈理也很準。他因為年紀大,問話也方便,在他聽過我的病情之後,作了一句忠告,說我的病並不重,很可能三五日內,即可小癒,但是那也最危險,偶一不慎,立可轉成大病。   李益道:病每加於小癒,這本是老生常談!   霍小玉道:但是他說的情況不一樣,他說青春伴侶最難養疾,因為一方在病中,另一方必然殷勤溫柔,每多感人之舉,亦多憐惜之情,而病者則因常自臥床,備感寂寞,體質荏弱,尤盼扶持,於是就此平常增加了許多接觸的機會,到了兩情不克自己之時,就會置生死於度外   李益深為敬服地,道:有道理,這個大夫倒是真的高明,治病不光是藥石之效,而且要深入情景,研究病之所本,疾之所源,正本而清源,才是探得個中三昧!   霍小玉道:他還說了一句最堪玩味的話,他說不見可欲,則不動心無以制所欲,唯有無所欲,他要我在養病之際,最好能跟你小別一陣子。   李益點點頭:有道理,那我就先到任上,先把寓所那邊佈置起來,等一切都就緒,你的病也差不多好了,那時或者我來接你,或者你自己來。   霍小玉道:鄭州離長安雖然不遠,但也有幾百里之遙,往返數日,你剛上任,怎能又告假呢?接我大可不必,至於我自己來,我也沒那個本事,還是讓允明捎個信給你,等你派人來接我吧。   李益道:那也好,既然如此,我就早上任去了,留在長安,目前對我也不好,雖然事情的發展對我是大為有利,但是畢竟有很多是不可告人之處,我在這兒,遇見了熟人,總免不了要問問,回答起來很困難,不回答就難免啟人之疑。蜚短流長,猜測之詞會被渲染成真的,這幾天來,我對長安是非口舌之禍,算是深深地領教了,于老兒之死,有一半是被流言氣死的!   霍小玉撫著他的手:那你明天留一天,把行裝整理一下,到幾個地方去辭行,後天就走吧。      這天晚上,李益是在浣紗的屋裏睡的,這個小婦人像是霍小玉的影子,一夜至少到小玉的房中去探視了五六次,弄得李益滿懷熱愛,也索然無味了。   天明起來稍遲,霍小玉居然先他們起身,而且正在指揮著李升與秋鴻祖孫倆整頓行裝。   李益倒是很不過意:小玉,你怎麼一下子就起來了?   霍小玉笑道:你一回來,我就好像沒病了,而且有些東西他們弄不清楚,一定要我自己看著整理。   李益見她臉上紅紅的,輕輕地吻了一下,熱是退了很多,但是還有一點燒,可是她的精神卻顯得很好,不禁嘆道:看來我是要早點上任去好,病每加於小癒,這句話太有道理,我現在就好想你,恨不得就抱你進房去!   霍小玉的臉紅了:十郎,讓人聽了像什麼?   李益望著遠處在困行李的李升,低聲笑道:我是咬著耳朵講,他們聽不見。   霍小玉白了他一眼:你昨天還沒有狂夠,我在隔房聽見浣紗起來了好幾趟。   李益不禁有點慍色道:你問得真好,你知道她昨夜一連起來幾趟是幹什麼?   我怎麼知道,總不會無緣無故起來的吧!   李益道:她聽見你屋子裏略有響動,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立刻爬起來,躡著腳,走到你門口張望一下,看沒有什麼,才又回來。   霍小玉心中十分感動,但是又對李益充滿了歉意,頓了一頓道:這丫頭,太不像話了!   李益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道:算了,也別再說她了,這是勉強不來的,各人情有所鍾,她似乎是專為你活著的,我倒不忍心去責備她了,相反的還對她無限尊敬,尤其是昨夜她第三次上你那兒去張望回來,我剛有點睡意,被她吵醒了。我很不耐煩,你知道   霍小玉忙道:我知道,你睡覺本就驚醒,一點聲音都受不得。尤其是乍有個睡意被攪散了,就很難再入夢,這個丫頭,我跟她說了多少遍,她怎麼還沒長記性。   她倒是沒忘記,可是她心裏只記得你,見吵醒了我,口裏連連抱歉,我叫她乾脆到你的屋子裏睡去,她先是千恩萬謝地去了,那知道我第二次乍有睡意的時候,她居然又光溜溜地爬到我的身邊來了。   霍小玉笑了道:這丫頭終於也有不耐寂寞的時候!   李益嘆了口氣:真要如此,我還覺得她有點人情味兒,你再也沒想到她是為什麼來的?   霍小玉斂笑急問:她是為了什麼?   李益道:她說是你叫她好好侍候我的。如果又回到你房裏,你看見了一定會不高興,很可能會因此而生氣?使病情又加重了,因為她聽醫生說你的病與心情大有關係,生不得氣,求我讓她在身邊躺一躺。免得你看了生氣。   這丫頭   霍小玉才說了三個字,眼睛已經紅了,對李益她固然是充滿了歉疚的心情,但浣紗的忠心使她又不忍心再責備什麼了。   李益嘆了口氣:我當時心情很壞,指著床下的地板對她說,你為什麼不睡在地下,既不會吵我,上你那兒去也方便,我說的原是氣話,那知道她毫無怨言,只抱了床席子,倒在門口就睡下了   可是我早上看見她是在床上的。   李益一嘆:是的,是我抱她上去的,到天亮的時候,我醒了過來,看見她還是赤條條地歪在地下,倒是著實地感到不安,把她送了上床,她居然都沒醒,可見她這一夜是多辛苦。   我說呢,這丫頭今天怎麼偷懶了,爺都起來了,她居然還在高臥未醒,我想去叫她的,看她沒穿衣服,我以為她夜來太累了,也就沒叫她,那知道竟是個緣故,今天晚上我叫她   李益立刻道:得了,小玉,今天晚上我一個人睡書房,再這樣折騰一夜,我也受不了。   霍小玉的臉紅了紅,低聲說:十郎,晚上咱們三個人宿一間屋裏吧,我在旁邊,就不會分她的心了。   李益道:這是幹嗎,你真以為我是   霍小玉的眼中閃著情火,低著聲道:我心中只知道你是我的男人,那就夠了,別的我什麼都不想,所以在小別的前夕,我要在你身邊陪著你,侍奉你!   李益推推她的額角:你真的不要命了?   霍小玉略閃一閃,笑道:我需要的是心靈上的充實,人欲上我會克制的,但是我不會強迫你也克制,所以我要浣紗在旁邊。   李益只有嘆口氣道:好吧,我們乾脆來互考一下定力,看看是否能安安分分地度上一夜?      他把那四十八錠金子另外找個小箱子裝了,坐了車子,一腳來到盧府,盧安在門上,見了他,立刻請安道:姑爺來了!小姐還說得真準,她說你一定在今兒會來的,故而叫小的在門口等著。   李益的行動被人料中,心中不無怏怏之感,盧安卻搶著又低聲道:上次的事情老爺一時沒有成算,由人擺佈,他回來那一天,夫人跟小姐都跟老爺吵了一場架,老爺自知理曲,還到你那兒去了一次   李益哦了一聲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盧安道:是第二天上朝回來。   李益笑道:那是已經面過聖了,要做的事也做過了,還去找我幹嗎?   盧安壓低聲音道:姑爺!小的向你說老實話,大人是聽小姐說你不打算離開長安,心下頗為著忙,是去催你快走的,不過小姐很聰明,早就知道你不會走的,預先吩咐了我一番話,我到門上只跟李老爺子隨便聊了幾句,壓根兒就沒說老爺來了,然後出來回覆說你出門訪友去了。老爺沒辦法又急急地上王閣老那兒去了!   李益道:這是為什麼呢?   盧安道:小姐覺得老爺太薄情,也太沒主見,不能由著別人擺佈你,再者也想到你絕不會甘心受人擺佈,一定會有所準備,讓你跟老爺見了面,很可能會衝突起來,所以才吩咐小的如此說。   李益笑道:她倒是算得準,我那天的確是出門訪友去了,而且就在高侍郎府中。   盧安道:現在可得稱高尚書了,姑爺!你真行,那麼大的一件事,你擺平下來還不說,居然把杜子明跟尤渾都給坑了一下,這也是他們活該,誰叫他們存心不良,老爺到了王閣老那兒,兩人一細談,老爺才真正的失悔,因為他知道了你無意離開的消息後,本來打算去邀杜尤兩人來商量的。但是王閣老止住了他。   李益道:王閣老是怎麼說的?   王閣老說這是一石二鳥之計,你太精明,如果你在老爺的身邊會很得力,所以,他們才想去掉你!   李益不禁感撼萬端地道:姨丈實在是糊塗,也不想想杜子明跟尤渾是什麼腳色,跟他們相處,會有好事嗎?   盧安道:可不是嗎,老爺跟王閣老商量了一陣後,越想越後悔,因為那天他們要把責任都推到姑爺頭上時。王閣老就一力反對,說姑爺未必會肯離開,因為那天是杜尤二人都在場,王閣老未便明言,便被他們拖著上朝去了,不過,他還是向老爺作了暗示,所以他們在聖上面前沒有開口說任何的話。   這與李益所知是吻合的,但是他心中對盧方的反感更深了,忍不住道:那正是他們的運氣,杜子明與尤渾說話的結果又如何呢?   盧安望著這位姑爺,心中有著惴惴不安的感覺,這個年輕人本來就充滿了傳奇性,現在卻更充滿了神秘,他的官不大,而且也只是剛中了進士不久,但是他手中卻握著看一些看不見的權力,主宰著朝中大員真的升降榮辱。   權傾當世的太監魚朝恩,在他手裏倒了下去。   紅極一時的兵部尚書于善謙,在他手裏倒了下去。   甚且貴列王爵的霍王,也是受他的影響而倒了下去。   尤侍郎是戶部度支,杜子明則是工部紅員,他們都因為他而受到了眨斥、降級。   因此盧安的說話更小心了:姑爺,老爺原本也不準備說什麼,他是受了杜子明跟尤渾的脅迫,無可奈何而為之,而且老爺與姑爺是翁婿之親,姑爺真有了什麼事情,對老爺說來也並不有利。   這句話使李益稍稍寬慰了一點,對盧方的反感也稍收。誠然,在利害關係上而言,他如若真的在于善謙這件事情上有了牽連,盧方是難脫干係的,因此盧方出賣他是真正地受了脅迫,在無可奈何之下的措施。   姨丈的性子太急了一點,對我的信心也不夠,我既然做了,自然有相當的把握,他如若肯多等一下,我已經來告訴他我的應付之策了。   原來姑爺那天晚上就是來告訴老爺的?那為什麼不跟小的說一聲呢,小的知道姑爺有了萬全的應付之策,立刻就去追上老爺了。   李益一陣冷笑:盧安!那天的情形換了你又當如何呢?我半夜不睡覺,唯恐姨丈著急,跑來告訴他一個安心的消息,還沒等我開口,居然聽見了他們要對付我的事。   盧安也不知說什麼好了,那天的事是他受託代為轉告的,他私心之中,也感到主人的薄情,尤其是他受了李益太多的好處,總還是偏向李益這邊的,因此他只有賠著笑臉道:姑爺!老爺一直在外任上,對京中的情形不清楚,難免會受了他人的影響,好在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家總是至親,一切都要包容一二   李益也覺得牢騷發夠了,他知道這些話盧安一定會轉到盧方那兒去的,所以擺了句門面話:那當然,他是我的長輩,不管再對不起我,我也不能對他老人家如何,所以我在回擊中並沒有涉及他老人家一詞片語,無論如何,我們總是自己人。   盧安才寬心道:說的是,老爺得知杜尤二人被斥,他自己卻一無所涉,對姑爺十分感激,也非常地後悔,因此吩咐小的等姑爺來了,務必要留下姑爺,等他回來,好好地向姑爺解說一番。   姨丈現在不在家?   上朝還沒有回來。   盧安壓低了聲音,又顯得很神秘地道:事實上老爺也不敢太早回來,總要找個藉口在別的地方耽一下,因為杜子明跟尤渾兩個人從前夜到今天,已經來找了老爺好幾次,好像還有點不死心似的,老爺只好避避他們。   還有什麼好找的?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李益心裏動了一動,他知道那兩個傢伙與盧方之間可能還有著什麼糾葛,在以前可能是屬於共同的利益,但是那兩個人從任上垮了下來,這些就變成了他們威脅盧方的把柄了。   這一剎那之間,李益對盧方的處境起了同情之心,他受了杜尤二人的挾持,有其不得已之處。   於是他笑了一笑,低聲對著盧安道:你去打聽一下姨丈在什麼地方,然後請姨丈暫時別回家,在那個隱蔽的地方等我一下,再回來告訴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他商量,本來應該是在家裏最好,可又怕有人來了麻煩。   盧安很解事,立刻笑著道:是!奴才知道,而且老爺也的確有事跟姑爺商量,故而吩咐奴才說姑爺如果來了,務必留住姑爺。   那我就進去看看姨母去,你去找姨丈吧。   盧安乖巧地走了,李益笑吟吟地進去,到了內室。   盧夫人母女正在聊天,神情上卻顯得很焦急,顯然地,她們都在等他,盧夫人尤其著急,看見他之後,沒等他行禮就把他拉住了:十郎,你這孩子也是的,一連四五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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