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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十八章

紫玉釵 司馬紫煙 20751 2023-02-05
  但是李益的確沒有怪盧方的意思,盧方要保護自己這點得來不易的成就,在無可奈何下,必須這麼做,換了李益,他也是一樣,因為他必須要保護自己。   他現在就要保護自己而努力,從盧閏英那兒拿了兩個金果子,就是保護他自己的第一步。因為他目前急需要這兩個金果子,急到回家去拿都來不及了,所以他才一句美麗的謊言,一副專情的態度,拿了這兩枚果子,他託在虛幻的情意上,卻為了實際的用途。   翼國公府就在過兩條街,距離朝門不遠,因為翼公秦氏一向是朝廷最忠貞的護衛。這時候不是訪客的時候,但那兩個金果子真的是具有很大的力量。   當然,光憑金果子的力量是不夠的,必須要訪客自己本身也有力量,而李益現在在長安的確是個夠分量的人,所以門上的家將在接到十兩金子的門封後,立刻為他通報進去:姑臧李君虞公子有急事求見國公。

  好在國公並沒有安寢,公侯府第的生活習慣跟普通民間不同,尤其是身居要職的國公們,為了配合皇帝早朝,都是朝罷就寢,午後起身,薄暮傳中飯,少事休息後,才開始他們的休閒生活,或是接待一些賓客,入夜笙歌,是款客宴賓的時間,這就是所謂侯門的生活。   歌舞達旦,在金粉長安是司空見慣的事,翼國公秦府在長安算是最顯赫的一家,因為他們與皇帝家的關係太密切了,從第一任國公叔寶公開始,他們就是皇帝最親密的勳臣,當太祖李淵還在前晉任唐公的時候,就曾救援唐公於盜賊之手。後來太宗貞觀皇帝打天下,叔寶公建功厥偉,一直傳下來。   秦氏的子孫始終是皇帝最寵信的世爵,也一直有著顯赫的地位。   依照朝例,國公已經不必列朝了,但秦家不同,他們一直是帝家的機密參贊,只要稍微有點事,皇帝總是要聽取一下他們的意見,世子秦朗與郭家的兩兄弟同為討平了魚朝恩而接替了禁軍統領,國公的事才稍微輕鬆一點,沒事可以偷偷懶,但朝班上的位置卻一直為他空著。

  李益要見的是秦朗,他知道距離早朝侍駕已近,這時候已經準備了。到了門上才知道國公還沒安寢,故而改為請詣國公了。李益在誅討魚朝恩一案中的貢獻,秦府與汾陽王郭府的家將是最清楚的,所以他登門請詣,門上本來就不敢怠慢,何況還有十兩金子的門封呢。   那位門上的將爺已經把李益請了進去,在花廳上坐下後才進去通報的。因此等裏面傳請時,沒走幾步路就把李益帶到了暖閣上。   國公的興致很好,正在跟他兒子秦朗對弈,那是他們父子倆聊私話的時候,暖閣中悄無旁人。   李益進去,還沒行大禮,國公已伸手攔住了:十郎,別客氣,我正想找人去請你呢,你好端端的弄了個外任,歸省回來,卻又在長安鬧了幾件大新聞,這兩天聽說你跟于老頭兒頂上了,弄得滿城風雨,聖上先聽到風聲,問起我,我還說不太可能,但今天于老兒的辭表已呈了上來,我正不知道該怎麼向聖上回話呢?

  秦朗也道:君虞,你什麼人都可以惹,可別去惹那老頭兒,這傢伙很討厭,連我也常受他的排喧,咱們雖然不怕他,可是跟他吵起來就太無聊了。   李益一聽這話心裏更踏實了,因為秦朗對于善謙也沒好感,至少是支持自己的,因此微微一笑,道:也沒什麼了不起,我祗是想殺殺他的氣焰而已。   國公輕嘆道:十郎,于老兒為了魚朝恩的事,對我們很不諒解,認為我們爭了他的功,我是懶得跟他辯,因為他究竟是兵部大臣,手上掌握著軍權   李益冷笑道:他要是真能掌握軍權,魚朝恩又何致於如此跋扈?   國公搖頭道:不!十郎,你不知道,這老兒的確是有一套,他居兵部之重,掌權而不居權,使得各路兵鎮都無以結黨,也不敢結黨,正因為他自己沒有一個私人,所以他發現有那兩個兵鎮或節度使交往稍密立予撤換,調文人出主,使得全國的將不知兵,再也亂不起來。

  李益道:這種方法並不新奇,天寶年時就用李林甫的辦法施行過,結果安祿山以范陽一鎮之兵幾乎席捲了半壁江山,將不知兵,自然就疏於操練,結果更演變成兵不能戰,雖有雄師百萬,也只是徒耗錢糧而已,雖有將才也難以為用,哥舒翰之敗,又何嘗不是這個緣故?   國公道:這道理跟皇帝講不通,聖上認為這辦法好,將不知兵,兵不能戰,即無內顧之患。   李益笑道:國公這樣說,就把聖上看得簡單了,他那裏是不知其中利弊之所在,而是因為安史亂後,各地的兵鎮都擁兵自重,不肯輕易啟戰而自保實力,所以才用那個辦法,把他們一一替換掉,使軍權歸於朝廷,中樞一統,只要一支堅銳的禁軍,就可以控制天下了。   國公微怔道:君虞,你是文人,怎麼會懂得這個?

  李益道:聖上從魚朝恩手中取得禁軍節制大權後,立刻就委世子郭王子統領,勤加操演,擴充編制,用心可以想見。   國公肅容道:十郎,你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才,居然能看到這麼深遠。不錯,聖上就是這個意思,而且只跟我一個人談過,連于老兒都不知內情,他之所以要重用于老兒,就是要讓他造成那種印象,使那些鎮帥將守們也抱有那個想法,徐待禁軍之成。   世子練軍已近半載,應該有所成了?   不錯!是差不多了,因此聖上認為邊廷武備過於鬆弛,四境邊夷已有不穩之家,必須要加強訓練,而且更從禁軍中選任一部分忠貞有為的青年將校人選,出易邊廷的主將,重整武備以鎮四夷,到那個時候,于老兒就得下臺了。所以十郎,你就是跟于老兒有什麼不痛快的地方,也不必急著去對付他,不出三五個月,聖上也會換掉他的。

  李益聽了這個消息,心中更為安定,笑笑道:聖上恐怕換不掉他了,于老兒這個兵部尚書是幹到底了。   這是怎麼說呢?他並沒有私人的實力,而且也很不得人緣,真要換了他,連為他請留的人都沒有,聖上看到他的辭表後就跟我談過,準備先給他半年假再說。   不必半年,他也等不及了。   為什麼?   再晚剛得到消息,他已經暴疾身故了!   翼公父子兩人都是一怔,李益心中大定,於是把始末情形說了一遍,只隱起自己代繕奏章的事,同時把逼使于善謙辭職的責任,卻都推到了最初定謀的那幾個人頭上,說是他們一力唆使,但是他很聰明,開脫了盧方跟王閣老兩人,因為這兩個人跟自己的關係最深,瞭解內情也最清楚,扯上他們,自己反而脫不了干係了。

  秦朗道:難怪王閣老夫人壽辰後的那天,那幾個傢伙最起勁,辭表未呈,他們就已經先把話傳開了。   國公道:十郎!你一向很聰明,怎麼會跟他們弄在一堆的,這幾個傢伙沒有一個是東西,根本是在利用你。   李益裝作委曲地道:我還以為他們是古道熱腸,真心想幫助我。可是計畫了半天,他們在實施的那一天,居然一個個打了退堂鼓,我才知道他們靠不住,只是事情已經傳了出去,即使我想收篷,也難以了結了,因為于老兒寫給我的那封信還在他們手裏,他們很可能會反過來去討好于老兒,把信還給于老兒。   秦朗道:這倒是可能的,那些傢伙什麼都做得出來。   李益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因此我只有硬著頭皮幹到底,準備一個人也得揭發開來,趁著那天人多,鬧得大家都知道,即使他們把信還給于老兒也沒用了。

  國公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不甘受人擺佈,果然你還有一手,于老兒就是那封信的事氣死的?   不!事情有了變化,我那封信根本就沒有用,半路殺出了高侍郎,把事情頂了過去   他又把高暉與他的談話說了一遍,然後把于善謙寫給魚朝恩的告密函拿了出來,交給國公看了,道:于老兒當時雖然勉強接受了我的調解,寫下了辭表,但是總以為高暉只是聽得魚朝恩口頭上說說而已,魚朝恩已經死了,沒有對證,不會對他有多大影響,直到今天王閣老再去拜會他,說出高暉手頭握有實據,他才著了慌!再到衙門去一問,更聽見了外面紛紛傳說他是被我逼得辭了官,一氣之下,才吐血倒地不起的。   國公把那封私函看得很仔細,最後才變色道:有關高于兩家交惡的事,我也聽聖上談過,于善謙雖說曾向聖上報備過此事,但他卻另有說詞,說是事機已洩,魚朝恩曾經向他詢及高大人被黜退的事,他才說出來,以免魚朝恩疑及聖上有不利於魚監之心,那知于老兒居然早有定謀,屈死忠良,這個老兒也太可惡了!

  李益也是一怔道:難道聖上並沒有同意他告密?   國公道:聖上怎麼會同意呢?聖上雖然是稟性仁慈,稍過柔和,但絕不會犧牲柱石以求媚奸而自保的,你想想看,聖上再糊塗,也不會做這種事的,尤其是權臣當道之際,亟須外援,高大人既與諸鎮交好,對聖上是最有力的保障,怎會自毀長城以助長奸雄氣焰呢!高大人遇害之時,聖上還在我這兒,聞訊還跺足長嘆說天助奸雄,大唐還得再受一段時間的災痛。更說那幾個兵鎮雖不曾為魚監所收買,但跟于善謙沒有過命的交情,恐怕很難再說得他們一致行動發兵勤王以清君側了。所以高大人雖有遺書託給于善謙,叫大家支持于老兒,但聖上為持重故,並沒有叫于善謙再從事該項計畫。   秦朗也道:不錯!那時我也在,也不過是三年前的事,聖上聽說高大人受害被暗殺身死,非常傷心,說高大人這一死,那些兵鎮一定會埋怨朝廷無能,更難望他們為朝廷效忠了,怎麼會同意告密呢!假如真要告密,這好人也用不著于老兒來做,由聖上自己向魚朝恩說了,豈不是能夠叫魚朝恩安心?

  這個結果不但大出李益意外,而且也是高暉沒想到的,但是仔細一想,的確不無道理,皇帝如果有意要犧牲一位重臣而安魚朝恩的心,何不自己告訴魚朝恩呢?   國公道:就因為高大人的被害,魚朝恩提高了警覺,密遣殺手,伺守各兵鎮身畔,只要稍有異動,立即採取行動以內廷符節誅殺,這都是那次行動後惹出來的麻煩,聖上如果真有此心,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更因為魚朝恩提高了警覺,聖上知道不能再借外面的兵力來平逆,才冒險一逞,請求黃俠士伉儷協助鋤奸,高大人蒙難,聖上還真以為是機密外洩,對于善謙口氣高大人行止之舉予以曲諒,再沒想到全是于老兒搗的鬼。   秦朗道:高侍郎也是的,手上既然有這種證據,為什麼不早呈出來呢?   李益嘆道:高侍郎在魚朝恩伏誅後,曾經覲見聖上說過這件事,聖上向他解釋說這是不得已之舉,更說于老兒當時向聖上報備過了,他以為聖上是預知此舉的,心中雖感不平,但是見到聖上對于老兒信任有加,不便舉發其奸,只有忍了下來。   國公道:糊塗!糊塗!他是太聰明了。   李益道:不是他太聰明,而是于老兒太厲害了,高大人身故後,于老兒到高府去弔唁,跟他也作過一度密談,婉轉說詞,把他給說動了,那時他還以為聖上不知情,後來聽聖上也那樣說了,他才死心塌地認了命,只是此議倡自于老兒,他認為于老兒是故意犧牲了他父親而博取魚朝恩的信任,雖然心憤其奸,但是念及于老兒也是為了保全大局,才隱而不發。   國公一嘆道:于善謙好用心計而惜命如鼠,他的確是怕事發之後,魚朝恩會收拾他,因為他是兵部大臣,起兵清君側,勢必要有兵部符節,兵符是他發出的,他難逃干係,此其一。再者,如果那一次計畫成功,論功行賞,別人都是直接出的力,而高大人一定會繼掌兵部,他即使能高階為樞密相使,究竟不掌實權了,這老兒的心計太可怕,玩忽國事,弄權至此,死有餘辜。十郎,這封密函交給我,明日早朝,我就入宮面聖去。   李益這下子完全放心了,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于老兒再也沒想到魚朝恩會把這封密函轉給高暉的。   國公嘆道:魚朝恩才是真正的奸雄,他暗殺了高大人,卻又力舉高暉繼任先人之職,而且把密函轉交,無非是安高暉的心,要他以為此舉乃出自于老兒及朝廷之意,使得高暉寒了心,否則高大人雖死,那些兵鎮與高氏交情莫逆,只要高暉繼續出來遊說活動,事猶可為的。   李益凜然點頭,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因此也使他瞭解到宦海的險惡與冷酷,更想到世上不是他一個聰明,別人的才智猶在他之上,設想更比他深遠。   于善謙陰狠毒辣,隻手翻雲,兩面討好,欺君陷友,多年竟無人能識其奸,其手段之高實在無人能及   一念及此,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暗自慶幸,若不是岔出高暉這一腳,光憑自己那個辦法以及于善謙的一封信,想扳倒于善謙,那實在太幼稚可笑了。   扳不倒于善謙,以他的為人及城府之深,反擊起來,必可置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境,這實在是太冒險了。   擦了擦汗,他終於嘆了口氣道:于老兒雖玩忽弄權,但是他究竟是謀國之老臣,對國事不無微勞,何況人已經死了,不記其過,高侍郎的本意也不想要他身敗名裂,把這封密函交給我,是讓我還給于家的人,讓他們明白是于老兒內疚於心,不是我逼死他的。現在既然事實與原先所知有出入,進呈御覽固屬必要。但也請國公轉陳高侍郎與再晚的寸衷,對于老兒就不必追究了!   國公點頭道:我想這倒是可以代奏的,為人稍存忠厚之心,行事與人三分退路,這都是自求多福之道。于善謙自私了一點,但是他並不是賣國,他破壞了高大人的計畫,究竟自己還是有一套計畫去補充代替的,而且在本衷上,他還是忠於朝廷的,因此我想聖上會顧念他多年謀國之功而不予追究的。與其如此,倒不如把人情做在前,你還有什麼見教?   李益忙道:這個不敢當,小侄原是來向國公請求辯誣的,在合謀阻退于老兒時,那些人都很熱衷,把事情引起了頭,他們卻打了退堂鼓,可是小侄把事情辦成了,于老兒果真寫下了辭表,他們又沾然爭居其功   國公一笑道:小人嘴臉本是如此,不去理他們就是了。   李益嘆道:小侄是不去理他們,可是小侄得知于老兒暴疾身故後,立刻去訪問高侍郎,他以密件見贈,給小侄交還于氏家人,用以解釋逼死于老兒之嫌   國公道:茲事體大,我把密卷呈聖上御覽後,還是取回來由你去轉交于家,作成你們這一番人情就是。   李益道:不是為了這個,而是家岳派人通知小侄,要小侄星夜離京以避嫌疑。   這又為什麼?你既然手握證據,足以證明于老兒是自咎內衷,為恐事發而憂急致卒,已經不是你的責任了;你又何必要躲開呢?   小侄並不要躲,也不必躲,所以得到了通知,立即又去見家岳說明,但是沒見到家岳,只見到舍表妹,得知家岳被那些人拖走了,要小侄離開,也是他們的意思,他們大概是怕背上嫌疑,所以才急急自保   國公笑著插嘴道:活該,本來沒他們的事,是他們自己招惹來的,讓他們去急兩天好了。   不!國公有所不知,他們為了求避嫌,就想把責任都推在小侄頭上,因為他們不知道高侍郎握有密卷證據,還以為于老兒是被他們所放的流言氣死的,既然想歸咎於小侄,所採的手段一定更為厲害。   你只是新科進士,初放外任,除了握有充分證據,否則根本動不了當朝一部大員,他們既然不知道高暉手握證據之事,又有什麼辦法能把責任全推在你頭上呢,除非他們也抓住了于老兒一些小毛病,交付給你去對付于老兒,現在于老兒一死,事態嚴重了,他們怕你抖出來   于老兒為人謹慎,魚朝恩把這封密件給了高暉是他想不到的事,此外不會有什麼把柄落在人手中的   國公道:那也不然,工戶度文等部,有些事務是要跟兵部協調的,于老兒是小關節不賣賬,大關節狠開口,攪得他們很不開心,但也無可奈何,只有聽任取求,因此他們手中也可能會有一些制得住于老兒的把柄。   李益道:那些把柄如果抖出來,他們自己的干係更大,于老兒如果把握不住這一點,也不會跟他們開口了,因此他們絕不敢把那些秘密抖出來的。   這倒是,那他們如何打算的?   工部杜員外元之與戶部度支侍郎尤渾曾經出了個傻主意,小侄認為那簡直是開玩笑而且自砸痛腳,沒有理會,但是據舍表妹聽到他們的私議,可能會以此為口實   於是他又說出了他們叫他以黃衫客及賈仙兒為威脅的話,國公笑道:豈有此理,于老兒豈會為這個而受威脅,他對黃賈等義士一直耿耿於懷,正愁找不到藉口去對付他們,你真要採用這個辦法,倒是正中下懷,恐怕在第二天就會入朝告密了。   李益道:據小侄所知于老兒畏死無膽,國公與聖上深知黃賈大姊之為人,不會做這種糊塗事,但于老兒可能會相信的。尤杜二公就是根據這一點,授意小侄不妨一試。   國公想想道:你用了沒有?   李益道:這麼做即使能嚇住了于老兒,對小侄卻全無好處,尤其是小侄已經居仕放任,自知避嫌,跟江湖豪俠必須疏遠,萬一嚇不倒于老兒,卻為自己招來大禍,小侄怎會做這種糊塗事?   秦朗道:君虞,這件事你做得對,因為賈仙兒女俠曾有私函進呈聖上為你關說,聖上雖然很感念他們除奸之功,但是對這件事卻不無介意,因為帝王之尊,受到江湖草民的威脅,總是大損威嚴之事,你之所以不能立蒙拔擢重用,並不完全是于老兒阻梗,這也是原因之一,聖上對你的才華是很激賞,也是為了這種顧忌,才借了于老兒的口擋住了我們的推薦,要觀察你一段時間再說。   李益心中暗驚,知道這是一個真正的危險,因此連忙道:世子說的是,上次郭老千歲也曾以此為儆,小弟絕不敢忘,所以對杜尤二公的授意不加採納,而且正因為他們要以此相陷,才來請求國公與世子代為剖示的。   國公點頭道:好!十郎!今天我先去見到聖上,把事情始末陳奏明白,你也別說破,讓他們再去胡謅去,這樣也好給他們一個警告,叫他們碰一鼻子灰去,早朝時刻也快到了,我先進一步,你到吏部衙門去見高暉一下,叫他對密卷事也守住點口,不要張揚開去!      唐代政制自高宗後,除三公三師中書令侍郎,凡在官銜下另加參議朝政或平韋政事兩銜者,即為實際的相職,而這兩銜的加封,則是視該員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而定,故而有侍郎宰相的異數,但如無此二品銜,雖高至一部之首長,也不得入朝參議政事。   代宗時,此二名號已確定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前者與中書門下二省官長同,後者與二省的中書令,侍郎,同平章政事之意。   六部大臣,有四部具此身分,而尚書省的最高官長左右僕射,只有一人得以入朝的。不過其他的部臣雖不得入朝平章政事,只是不兼相職而已,朝議時所有詢示;他們要隨時入朝候值的,所以凡各部侍郎以上的官員,必須在午朝門外候值,待早朝過後,才各回本部司堂衙門視事。   因此早朝時,金鑾殿上固然濟濟多士,午朝門外,一樣也很熱鬧,各部也都有所配的公廊以放置重檔檔案資料,以供查示。   那地方自然是禁地,等閒人不得擅入,就是各部之間也不得私相來往,以避嫌疑。   李益只是個外任司員,未授京職,循律未經召傳,是不准進入禁城的,但是他的身分很特殊,而且又是由禁軍統帥神策軍驃騎上將軍秦朗領著進來,自然沒問題。   李益一到,就被安置在吏部監獄裏,吏部尚書殷大人因為加授天官,兼領了同中書門下平章銜,入廷朝議,所以這兒的監獄是以高暉為首的。   因此他在監獄裏可以很機密地會晤高暉,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因為各部的監獄都有禁軍巡守,等閒人不得前來,那些禁軍是秦朗帶來的,事先得到了指示,執行任務更為嚴謹,高暉來的時候,見到禁衙森嚴,還嚇了一大跳,一直到了裏面,見到了李益,就更驚奇了,連忙問道:君虞!你怎麼上這兒來了?這地方是   李益笑道:我知道這兒是禁地,但今天的門禁是為侍郎與我而設,由翼公世子秦都尉親自安排的   高暉聽了才放心道:你倒真是神通廣大,我忘了現任神策軍的秦上將軍與兩位郭大將軍都是你好朋友,除了後宮禁苑之外,大概也沒有地方能禁得住你了;不過這究竟是犯罪的,想必你一定有什麼特別的事故吧?   他的臉上雖然帶著笑,但卻掩不住緊張,因為這究竟是不太尋常,如果沒有特別緊急的事故,秦朗是不會安排他們在這兒見面的。   李益也知道他心中的焦急,便簡單扼要地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先安了高暉的心,然後才細談經過。   高暉的臉色也隨著他的敘述而變化,一直聽他講完了,才深深地吐了口氣,然後朝李益一揖道:君虞!幸虧有你這一鬧,才把這段公案揭開來,也使先君子的沉冤得以昭雪,真沒想到那老兒會如此奸狡,早知如此,我就   李益忙道:侍郎!國公要我在此處等候,就是要我規勸侍郎公不得造次,于老兒給魚朝恩的密函由國公帶去進呈御鑒了,但是于老兒居朝多年,不無微勞   要不是他來上這一手,先君子很可能早已將魚逆誅平了,何至於讓他又作威作福幾年!   李益嘆了口氣:侍郎公,有一件事可能連國公都沒有想到,也可能是他想到了不便明言,于老兒告密固然禍國養奸,但是他老謀深算,有一點是看準了,假如侍郎公真要揭發此事,聖上還是會呵護他的,因為令尊大人公忠護國,卻欠缺一處思量!   高暉哦了一聲道:先君子有那裏沒慮及?   李益道:聖駕的安危,那時神策軍還在魚朝恩的掌握中,而且他還擁有一批殺手死士,縱然令尊大人起得天下兵馬勤王,他仍然可以挾天子以令諸鎮!   當時已曾顧慮及此,聖上力言以國家社稷為重,而且還御筆親錄孟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以為代詔,這十個字現在還珍藏在舍下   李益放低了聲音,輕聲一嘆:侍郎公,自古以來,每多慷慨赴死之勇將而乏從容就義之貞臣,非武人之氣節較烈於斯文,實難易之別耳。夫死而從之地下,謂之烈女,抱負而守,數十載而不易其志者,始得謂之節婦,貞婦由地方行文以嘉,節婦則由朝廷旌表建坊立牌勒石而表之後世者,因抱貞而死易,守節而生者難也。人性如此,天子亦然。   高暉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立刻就變容拱手,也輕聲道:高明!高明!那麼國公的意思如何呢?   李益道:我沒等他開口,就先把侍郎與我的意思表明了,請國公代奏明聖上,我們只想讓聖上明白于老兒是內疚神明而死,無意使國家重臣蒙羞於死後,請聖上在覽過密函後,仍予賜還,交給我去還給于氏後人!   高暉道:做得好,君虞,那就謝謝你了。   李益道:其實侍郎公該謝謝的還是杜尤二公,若不是他們在聞知于老兒死訊之後慌了手腳,脅迫家岳,逼令我離開長安以為頂罪的犧牲,我也不會急著去謁見國公,揭發了這樁公案了!   高暉笑道:我早知道他們靠不住,所以才把密函交給你,讓你能穩住陣腳,就算聖上是知道這件事,這封密函也能叫于老兒無顏見人,令岳大人怎麼還會受他們的擺佈呢?   李益一嘆道:只怪他老人家耳根子太軟了一點,而且那些人的動作也太快了,我從府上出來,一腳就到家岳那兒,他們已經作成了決定,把家岳也拖走了,我逼得沒辦法,只好去見國公了。   其實你應該去找汾陽王的,他會全力支持你。   郭老千歲性子太烈,如果看見了這封密緘一定會大動肝火,非將于老兒暴骨鞭屍不可,那樣雖然洩了私忿,並不一定對誰有好處,平心而論,我們目前對當年的事並沒有真正的瞭解,因此還是慎重一點的好。   壓低了聲音又道:兵部遺缺不能久懸,而據國公的透露,由於邊境不穩,聖上有意用兵,勢必要起用文武兼才的能吏,他已屬意侍郎,想來不會有多大問題。   高暉笑了一笑,顯然他自己心裏也有數,因此拍拍他的肩膀道:君虞!謝謝你,聖上可能會私底下召見我垂詢此事,你我這一晤,也使我有個底子,到時候我也會替你留心的,你告訴令岳一聲,離那些人遠一點,我要借機會把這批小人也清除一下。   李益的心中流露出一陣報復的快意,如果不是身在朝房重地,他真想大聲地笑幾聲來表達他的高興。   這的確是值得驕傲的事,他以一個外任的小官員,居然能一手掀起長安的風雲,把那些炙手可熱的中樞要員,一個個地打擊下去,這還不能躊躇滿志嗎?他記起了小時候,在竹園裏玩耍,看見一條青竹絲的小蛇把一條大黃狗咬死了,那條蛇長不過兩尺,粗不如指,體軀只有那條黃狗的百分之一大小,可是他一口咬中了黃狗的腿,狗兒跳了起來,跑不了幾步,就倒地不起了。   他知道這種蛇很毒,本來想立刻用石塊把它打死的,但是石塊舉起後,他又放了下來,對那條小小的蛇兒,產生了無比的敬意。   小蛇並不想咬死狗,是那條黃狗先去撩撥它的,以兩者的體形,力量而言,黃狗實在是強得太多了。   可是蛇兒並沒有退縮,它充滿鬥志地盤著身子,口中發出嘶嘶的聲音;利用了適當的時機,也適當地利用了它的毒牙,把敵人擊倒了。   這件小小的故事,給了他很大的啟示,強者不足懼,他一定會有缺點的。小並不一定就是弱,只要有鬥志,有反擊的精神,當然也必須要有攻擊致命的武器,一樣也以可擊倒強者。   強與弱之分不是外觀上的差別,也不是剛柔之異,而是最後一搏的勝利者才是真正的強者。   老子戒剛所說的強亡弱存之理,他曾經細心地研究過,有的他同意,有的他反對。   狂風拔樹而細草仍存,那是因為細草柔軟,能彎腰而避過了風勢這種論調他反對,那是消極的。   齒牙搖落而舌仍在,他也反對,因為他不主張等對方自然因時間而淘汰。   簷水滴石而穿,這才是一種戰鬥的,進取的人生覲,可是他更欣賞水的另一種破壞力,一根鐵釘泡在水裏,沒有幾天,鐵釘就長滿了鏽,一層層地剝落了,這才是李益所欣賞的方式用有效而不著痕跡的手段瓦解對方,而且更要使對方陷於不復之境。   小人不可一日無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李益深深地服膺這兩句話,他所說的權不一定是命人,治人的權力,也包括了受到攻擊時反擊的力量。現在,于善謙的死。激出了這些餘波,也使他的權力發揮極致,叫他怎不高興呢?   這一天的早朝特別久,坐在監獄都可以聽到雲板不住地響,那一定是調人進去問話的。   終於黃門官宣達口諭來了:聖諭宣吏部侍郎高暉即赴御書房進謁。   高暉朝李益笑笑:來了,想不到聖上也是急性子,君虞,聖上既已移駕御書房,那就是廷議已畢,是在召集人秘議,那不知道要多久,你不如先回舍間去,我一出來,先回去告訴你情形。   李益也相當緊張地道:我還是在此等候吧,說不定聖上會召我前去問問,侍郎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不妨奏知聖上,我就在這兒。   高暉想想道:也好,本來朝罷是要封鎖監獄的,今天較為特別,留了好幾個人下來,老尤老杜他們都在,前天他們對于老兒辭官之事最早談起,今天于老兒的死訊傳出,他們的責任難辭,都被留下了,可能就是詢問此事,難怪他們昨夜緊張得要迫令岳歸咎於你了。君虞,你昨夜夜訪國公的那一著棋下得對極了,否則縱然不被他們所坑,至少也會背上個嫌疑!   侍郎怎麼知道他們都被留下了?   高暉笑了一下道:剛才宣諭的那個黃門私下告訴我的,一年三節,破費個幾十千錢就有這些好處。君虞,將來你一定也會置身在此的,我把這個秘訣傳給你,不要瞧不起那個小小的七品官,交通內外,這是條最好的橋樑,因為他是消息最靈通的一個人。   壓低了聲音又道:國公倒是很幫你的忙,讓那些傢伙先見過了再面聖的,因此這班傢伙這次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你注意聽我的好消息吧!   說完話高暉走了,李益一個人坐在監獄的後室內,望著高深的殿宇,心中充滿雄心與壯志,高暉的話,在他的心裏癢癢的,用手指截破了一點窗紙,他看著曲折的迴廊,三五步就站著一名全身甲胄的衛士,當高暉經過時他們的肅立致敬及高暉微微頷首的神態,他又是一陣激動。那曲折的,通向內宮的長廊。正是一條名副其實的宦途,曲曲折折,正表示通向這條路,需要經過多少的努力與挫折。   雖然,從鄭州主簿的那個位置要走到這條迴廊上,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但是李益似乎已經看見了自己穿上朝服,昂首在迴廊上雄視闊步的樣子。   口角噙著微笑,他情不自禁地自己吐了兩句話:青雲之途雖遠,若有翻雲手段,摘星撈月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宦海風波險惡,胸藏智珠明朗,鵬程萬里,行處無不康莊,太液芙蓉,末央楊柳,你們等著,再過幾年,我就可以折作瓶中清供了。   於是他想又起了第一次去見霍小玉的情形,踏進霍王別墅,看到了王侯居室中種種的陳設氣象,那時認為這一切不過是過眼的雲煙,距離還遠得很,現在卻變得非常近了。   將相本無種,男孩當自強。這兩句話畢竟還是有道理的。   他又看見幾個人走出來,走在前面的盧方臉上很沮喪,也很疲倦,王閣老低著頭,心事重重,而尤杜等人,卻面有得色,躊躇滿志,大概是為著拔去了一顆眼中釘而又把責任推卸掉了,感到沾沾自喜吧。李益忍不住幾乎想出去招呼他們一聲,讓他們看看自己並沒有受到他們的壓力而離開,也沒有打算成為他們的代罪羔羊,瞧他們的臉色與表情是何等模樣。   但他終於忍住了,心中又有一個新的打算,就讓他們先得意一下,然後再讓他們痛苦一番,因此他一聲不響,而且等高暉出來時,他也不回家,直接躲到高暉的家裏,只找人送張條子給霍小玉,條子上寫得很妙,只說暫時離開幾天,既沒有說去赴任,也沒說要上那兒去,因為他知道盧方回家後,跟盧閏英談過話,一定會急著要到家裏去找他的,他對盧方的居心很不滿意,決心要盧方知道他李益是不容被出賣的。   兵部尚書于善謙的死訊傳開了,朝廷降旨優恤,加封太子少保,那是一品的大臣了,于善謙有生之日,一直想升上來這一級,終於在他身故後達到了願望,遺憾的是這個名銜祗能刻在他的墓碑上而遺澤後人了。   朝旨賜准於現宅舉喪開弔,而後才扶柩回鄉。   這是很大的恩典了,因為長安的京官太多,而禁城附近的官宅卻有限,都是由朝廷賜居,死後交回,不得列為私產,否則傳國已百餘年,不知有多少大臣生死褒眨進退,如若官宅都變為私產,由子孫後人承繼,那許多現任的官兒就要沒地方住了。   正因為住宅要交給朝廷,在居宅舉行葬禮,對下一位要住進來的人似乎不太吉利,因此除非是皇帝下令准予在家中舉喪,否則是絕對不可的。   聖恩浩蕩,親賜公忠體國匾額,更命欽天監擇定了大殮之日在兩天之後,還宣佈了那天罷朝一日,以便文武百官前往致祭。   可是皇帝對於于善謙的死不作半點詢示,而且也沒有指定一個皇子前往代天致唁,這就很耐人尋味了。對一個歷事三君的老臣,既然如此顧恤,則少了這樣一項恩寵,似乎又太沒道理了。   不但于家的家人感到惶惑,連長安市上的群臣也都在紛紛猜測,而其中最難過的就是盧方了。   他回到家裏,首先就聽見了李益來到府上所持的態度以及把他饋贈退回來的事,而女兒更是向他纏鬧不已,說他受人擺佈,罔顧親情戚誼。   連一直對他恭順的盧夫人也都講了話:逼使那個于老頭兒下臺原是你們這些人鬧得起勁,跟十郎有多大的關係呢,他是外任官,而且年紀還輕,官也低,即使于老兒會說他的壞話,也還發生不了多少作用,等孩子慢慢升起來,由外面可以調的時候,于老兒不死也退了,孩子只是為了你居官行事方便,才盡心盡力,于老兒一死,你卻慌了手腳,竟幫著外人將責任來硬栽在他的頭上,別人要那麼做,你該攔著才對,你居然幫著落井下石!   盧方搓著手嘆道:夫人,你不知道,逼死于老兒雖是大家幫同籌畫,但到了臨時,大家都退縮了,是十郎一人幹的,他自然難辭其咎!   既然是他一個人幹的,你們那一夥子又緊張些什麼?   盧方不知道要如何解釋,盧閏英道:爹!您也是的,已經決定了的事,也該聽聽十郎的意見,您居然溜了,把個難題交給我,卻又不跟我說清楚,真要能瞞過他也罷了,可是您想十郎是個多精明的人,他一聽那幾個人出的主意,就知道他們準備要如何整他   這不是整他,而是讓他稍受點委屈,等事情過了,我們會為他設法的,何況他的那些在江湖上的朋友很具影響力,聖上也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爹!您怎麼這樣糊塗,假如聖上相信了那些江湖豪傑會支持十郎,也許會容忍一時,但是將來呢,這件事既為朝廷之忌,十郎還會有前程嗎?朝廷對他懷有猜忌之心,他的性命都難以保全了,還會重用他嗎?   盧方默然不語,顯然他們已經考慮到這個問題了,盧閏英道:您由著那些人擺佈,也該瞭解那些人,他們都是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事情一過,把責任全推到十郎頭上,自己開脫了,往後他們對十郎,避之唯恐不及還會甘冒大不韙來替十郎關說嗎?他們跟十郎毫無淵源,而咱們卻無法撇開跟十郎的關係,如果朝廷認為十郎是個不安分的人,豈不是連帶您也受到了牽連!   盧方嘆了口氣道:現在事已如此,追悔無益,今天朝後,聖上就把我們幾個人召入御書房垂詢于老兒暴卒之事,我跟王閣老都推說不知道,話是他們說的。   他看著妻子興女兒的神色,然後才試探著道:夫人,英兒,憑心而論,十郎這孩子聰明絕頂,但為人卻是太厲害,于老兒是活活被他氣死的,因此要他負起點責任也不為過,至於將來,我想英兒嫁過去也會吃虧的   盧閏英立刻變色道:爹!您可是想悔婚?   盧夫人也道:老爺!這可使不得,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們已經許婚十郎了   盧方道:那只是口頭上一句話,我們既未受聘,也沒有送過庚帖,算不得悔婚。   盧夫人道:話雖如此,但話是妾身說出去的,也是得了老爺的指示的,這又如何收回呢?   盧方道:不必收回,只要從此不談這件事,再過兩三年,我們另行議聘,李家既未定聘,也無權提此抗議,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盧閏英垂淚道:爹!原來您早就打定了這個主意!   盧方道:我也是不得已,今天看聖上的態度,似乎對這件事十分重視,問得很多,聽完他們的話後,揮退了我們,立刻又跟翼國公低聲密議   盧閏英變色道:爹!女兒跟十郎的身分雖未定聘,可是長安已無人不知,而且我們也公開同出同入過,您現在要反悔,置女兒於何地?   盧方道:孩子,我也是為你好!難道你要我為了他,把身家性命都賠上不成?   盧夫人駭然道:會有這麼嚴重?   唉!你不知道,魚朝恩把持朝政多年,多少人都沒有辦法,十郎只靠著幾個江湖人之助就把他給除了。   盧閏英道:那是聖上自己懇求他們幫忙的。   話是不錯,不過黃衫客夫婦一聲號召,居然能把魚朝恩所蓄的那些死士都拉走了,他們居然有這麼大的勢力,聖上豈能不耿耿於懷!十郎跟這兩個人交情密切,聖上對他怎麼放心得了?   但十郎說過,黃衫客夫婦是真正的湖海奇俠,他們絕無野心,而且還為了避嫌,浪跡天涯,有一兩次悄然回京看看,都沒有去看十郎,就是為了怕給十郎添麻煩,聖上還有什麼不放心?   盧方一怔道:你怎麼知道的?   十郎說的,賈仙兒沒有去看十郎,卻去看過郭老千歲,同時還有私函呈遞聖上,歷述一些外地官吏的治績,請求聖上嘉良懲頑,以安民心。信是由郭世子呈上去的,聖上看了十分感動,親筆御書匾額俠義可風四字,送到黃衫客的家裏,怎麼會對他們有猜忌之心呢?   盧方道:可是他們說起那些話時,聖上沒有任何表示呀,這是什麼緣故呢?   盧閏英想了一下才道:爹!這件事情您做得大錯特錯了,十郎已經知道了你們幾個人要委罪於他,當即表示了不甘受人擺佈,他沒有接受您給他的錢,也沒有離開長安去赴任,臨行還說要您遠離那些人,他一定會設法自保的。   什麼?他沒有走?   他又不是傻瓜,雖然您說暫時要他頂一下,將來再為他關說,這種話也祗能哄哄我這個做女兒的,如何騙得了他?他臨出門時,連女兒都誤會了,不過他還是有良心的,叫您離那些人遠一點,就是要對那些人展開反擊。   盧方深鎖眉頭道:他憑什麼去反擊那些人呢?   于善謙為當朝堂堂尚書,他都扳得倒,何況是那些人呢?他臨去的方向,正是往翼公府,今天翼公又先您等見到了聖上,只怕十郎的反擊已經成功了,聖上早已聞知曲直,那些人自作聰明,恐怕會吃個大虧的!   盧方深深嘆道:這小子太厲害,而且也太混帳,既然他有辦法,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一聲?   他得到消息,自然第一步要去安排,一切弄妥當才來的,您已經被人拖走了,而且還留下了一手坑他的拙計,他方一怒而去,這可不能怪他。   盧方這才叫盧安到李益的寓所去找他,盧安帶回來的話則是李益出門散心去了,沒有在家。這樣一來,更便盧方憂急,不過他總算接受了女兒的勸告,沒有再跟那幾個人連絡,也沒說出李益要反擊的話。   實際上李益究竟做了什麼,除了高暉與翼國公秦氏父子二人外,別人都不知道。而李益藏在高暉家中的事,則只有高暉一個人知道。   很多人在李益的寓所撲了空,他們見到了霍小玉憂急之狀,知道李益的確躲出去了。   因此尤侍郎與工部的杜員外等人還沾沾自喜,認為李益躲開了,甚至於已上鄭州去銷假赴任了,拔掉了一個眼中釘于善謙,又推卸了責任,這是何等得意的事。   大家都在商討著今後如何在事業上好好地合作一番,拔走了一個老厭物,今後可以為所欲為,再無妨礙了,一直到于善謙舉喪之日,他們仍然是躊躇滿志。   但是他們最吃驚的一件事發生了。   騷動是東宮太子來弔問時引起的,這還不足以引起騷動,值得驚撼的是隨祭的兩個人竟是高暉與李益,上香獻牲如儀後,于府的家人由長子于成龍領著叩謝聖恩,然後請到後堂靜室中,再度宣告于成龍入覲。   誰都不知道在靜室中會發生什麼事,但是大家猜測到必然是與李益有關,因為于宅的親友早已傳出話來,在太子來宣唁的時候,于成龍準備要叩詣請命昭雪沉冤,對他父親的死事作一番追究。   追究的主要對象當然是李益,但是在李益身後還有一些人也是呼之欲出的。   那知道太子的隨員竟是最重要的兩個追究對象,而太子帶這兩個人來,想必是會有一番爭持的。   不安的是尤渾與杜子明那一些人,因為在致唁時,于成龍對他們的臉色就不好看,那當然是與前些日子風風雨雨的傳言有關,不過他們還很放心,因為他們在皇帝面前已經把責任推卸出去。   可是李益的出現卻使他們提心吊膽了,尤其是李益跟隨著太子一起來,自然會有一番說明,那番說明一定不會是他們密告聖上的那一套,那就一定會把他們牽出來。   最為憂急的是尤渾跟杜子明,在御書房中召見的時候,他們兩個人說話最多,將來少不得會有一番爭辯。因此他們沉不住氣,立刻就私下商量了起來。   首先開口的是尤渾:老杜,事情很糟,想不到李益竟沒有走,而且還走通了太子的門路,我們推給他的那番罪名,他一定不會承認,那該怎麼辦?   杜子明較為沉著;思索了片刻才道:不管,一口咬定是這麼回事,絕不改口就是了。   可是李益不肯認賬,為之奈何?   他不認賬沒關係,好在那天盧方也在場,並沒有對我們的話提出異議,他是李益的岳丈,聖上總不會相信他也跟著我們一起誣告他的女婿吧!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尤渾嘆了口氣:今天早上我就覺得不太妙,最糟的是盧方跟王老兒都沒來,好像是預知會出問題。老杜,這件事我們辦得很魯莽,尤其是你把李益估計得太低,雖說事前商量好了,可是臨時我們都撤身退出了,是那小子一個人居間哄鬧的,居然也能把于老兒給擠了下去。可見他是成竹在胸,又怎會甘心受我們擺佈呢?事實上于老兒究竟怎麼死我們毫不知情,都是你要硬把事情向身上拉。   尤公!要擠走于老兒的是你,要編排李益的也是你,他們對我的關係並不大,都是你說李益那小子太精明,有他替盧方策劃,我們不容易把持,所以聽見于老兒的死訊,就趕緊在這上面做文章,現在怎麼卻又怪起我來了!   小人以利而聚,以害而分,到了利害關頭,他們第一件急的是把責任推出去,脫清自己。   尤渾是這種人,杜子明也是這種人,因此尤渾發現這時候萬不能再鬧窩裏反,低嘆一聲道:老杜,不必再爭這些了,反正在聖上那兒說話的有你也有我,如果李益那小子不承認,我們怎麼辦?   杜子明心裏也在打鼓,因為授意李益用黃衫客去威脅于善謙就是他的主意,李益當時就拒絕了,如果李益知道了有人用這個話去密告皇帝,也一定會知道是誰坑他的,如果李益要申辯,必然是第一個就想到自己。   因此他沉吟片刻才道:這一定是盧方走的消息,他們是翁婿至親,斷然會告訴他的,所以李益才走通了太子的門路,以固自保,為今之計,也只有堅持這個說法了。   可是有太子為他說項,我們又怎麼爭得過太子呢?   杜子明冷笑道:于老兒活活被氣死是事實,于成龍的心裏最恨的也是李益,我們回頭再去找于成龍談談,叫他上疏哭奏,說于老兒是受了威脅,憂急而死的。   行得通嗎?   怎麼行不通?這總比承認他老子是被氣死的強,因為于老兒的確是在李益的逼迫下上的辭表,外面傳言紛紛,不知道李益捏住了他什麼痛腳呢,這對于家的人說來,並不是件光彩的事,我們給他一個為死者申雪辯白的機會,他還會不同意嗎?   哭奏該怎麼說呢?   就說于老兒臨死前憂急交加,終告不起,易簣之際,道及威脅始末,死人的話是最有效的。   這能坑得了李益嗎?昨天我們面聖時,聖上並沒有作何表示,可見聖上並不太相信。   聖上不作表示,正說明了聖上也擔慮此事,而于老兒能為此事憂急而死,更說明了此事之嚴重性,即使因此而不降罪李益,也不過是避免結怨那些江湖人罷了!   尤渾深深一嘆道:萬一聖上鄭重其事,予以深究,把事情鬧大開來,那就糟了!   那不是更好嗎?怎麼會糟呢?   黃衫客與賈仙兒是李益的好朋友,恨上了我們,夜半飛刃,你我的腦袋還保得住嗎?   杜子明也為之一驚,先前沒考慮到這個問題,而這才是最嚴重的問題,沉吟良久才道:黃賈之流是深明義理的江湖豪俠,只要我們能說動于成龍上疏,說實是于老兒死前所言,我想他們不會為李益出這個頭的。   他們既是那種明白人,又怎會構成對于老兒的威脅呢?   渾公,此事你知我知,但別的人不知道呀!于老兒器量小,膽子並不小,氣得死嚇不死的。這根本就是我們造出來的理由,難道我們自己也相信了不成?   尤渾這才吁了口氣:我是鬧糊塗了,老杜,以後做事可得慎重點,這件事跟我們本來毫無關係的,一念之差,第二天多了兩句嘴,結果竟攪到自己頭上來了。   杜子明何嘗不後悔,只是有苦說不出,也嘆了口氣道:煩惱皆因強出頭,是非只為多開口,不過渾老這個好名的習氣是得改一改,要不是在王夫人生日的前一天,渾老在幾個人面前先露了口風,說在第二天一定可以把于老兒擠下尚書大位去,第二天的事我們根本就沒參與,樂得在一邊輕鬆,何來如許煩惱?   老杜,不要說我,我只是開個頭,可是你在于老兒辭表呈上的那一天,逢人便說,硬居策劃之功才談開來的。   我沒想到于老兒會死呀!他只說到這兒就打住了,因為太子跟高暉李益等人已出來了,大家都很注意他們的神色。這場密談的內容雖然不得而知,但其重要性卻是每個人都知道的。更因為李益隨著太子伴祭而增加了它的神秘性與戲劇性,但大部分人都猜測是李益挽求太子前來說項解釋,化解兩家的宿怨的。   但于成龍是否肯接受呢?   大家簡直驚奇了,于成龍跪送太子時,固是誠惶誠恐,而他以孝子的身分,跪送高暉與李益時,竟也是畢恭畢敬,感激涕零的。   氣死了他老子,居然能使他如此感激,這實在是值得玩味,值得推敲的有趣問題。   太子走了,文武百官也都紛紛走了,尤渾與杜子明卻賴著沒有走,他們等人走得差不多時,重入內堂。   杜子明首先向于成龍搭訕著道:世兄,關於尊大人遽爾仙遊,諸多傳言恐怕世兄對我們也有點誤會,故而我們特地前來向世兄澄清一下。   于成龍的反應是冷淡的:二位大人言重了,先父年老多病,早有倦勤之意,故而上表懇辭,等不及聖上賜准就因疾而故,罪在成龍侍奉不周,與人無尤!   杜子明一怔道:前幾天在王閣老夫人壽宴上見到尊大人,還是精神矍鑠,談笑風生的!   先父一生好強,諱疾忌醫,其實病根早生,雖然死得快了一點,但是壽逾七十,也不算是早夭了,再者能夠這樣遽爾以終,免受纏綿病榻之苦,也是他老人家的福氣!   杜子明忍不住道:世兄,據下官所知,外界傳言,並非空穴來風,而且   可是于成龍沒讓他說下去,冷冷地道:先父立朝多年,行事梗直,得罪的人不在少數,希望他早死的人也很多,而口蜜腹劍,暗加禍陷的尤多,先父都坦然處之,無懼無慮,除了天奪其壽,無人能造化先父的生死,外面的那些傳說都是些無聊小人信口編排,成龍無意去聽聞。   杜子明道:世兄可能不知道其中大有隱情!   于成龍連最後一點禮貌都不想保留了:先父與兩位大人並無深交,臨終前對兩位也沒有說過一句好話,成龍對外面的傳言不敢置信,對兩位大人的盛情也不敢承受,兩位請回府吧!返身逕去,倒把尤渾與杜子明怔在當場,而且還有不少弔客在旁,自受一番奚落,還發作不得。   長安是個口舌是非最多的地方,杜子明與尤渾在于氏喪宅受窘的消息很快就傳了開去。   這些他們倒不在乎,做官就得有忍氣的雅量,但于成龍對李益的態度,以及對他們冷淡的強烈對比,這使得他們很不安,連家都顧不得回了,匆匆趕到王閣老府上,卻受到了擋駕,再趕到盧家,家人也回說中書出門訪友未回。   這明明是拒絕接見的表示,兩人才深感事態之不妙,硬著頭皮到李益的寓所去,接待他們的是李升,說公子出門三天了,留下話三兩天必回,家裏也急著在找他,因為小娘子病得很重。   看樣子不假,李升的臉上有重重的憂色,而昔日名花鮑十一娘恰由內宅送醫生出來。當初都是熟客,鮑十一娘雖已脫籍收幟,倒還落落大方地向他們打了招呼,隨即匆匆地問道:兩位大人可知道李公子在什麼地方?   杜子明苦笑道:我們要知道也不會來找他了,早上倒是看見他一下,我們也有急事在找他。   鮑十一娘道:那就煩請兩位大人在別處找找看,找到了就告訴他一聲,叫他趕緊回來。   這樣看李益是真不在了,兩人也不便久留,再想了一下,只好鼓起勇氣去訪問高暉了,雖然他們知道高暉平時對他們的印象很不好。   在高暉的門外卻碰見了承事房的太監劉安,承值御書房,可以稱是消息最靈通的一個人,而且這傢伙有個外號叫喜鵲兒,聽見了宮中有什麼重要的人事升遷決定,一定會搶先出來報訊兒,而他也只為這種事兒才出宮,因此對他的到來,是無人不歡迎的。當然對他的酬謝,也一定是相當豐厚。   看他喜孜孜的樣子,就可以知道他在高家一定是有了相當滿意的收穫。   劉安看見了他們,倒是頗感意外,隨即笑笑道:兩位大人的消息是很靈通呀,也是給高尚書大人賀喜的?   高尚書大人?   兩人都是一怔,劉安笑著道:是啊!兵部尚書出缺,聖上想此缺不能久懸,必需立制遞補的,召見翼國公跟樞密使許、魏二位閣老,商定了由吏部侍郎高大人晉升,已經召人寫諭示了,明天早朝就會宣示。高大人除了晉升兵部尚書,還加了平章政事的副銜,這可是難得的異數,因多少年來,三十多歲能官居尚書而兼領平章政事雙銜的,高大人還是第一個,咱家得了確信,趕緊來報喜了,二位大人也不慢呀!   二人心頭一震,他們再也沒想到這個尚書會弄到高暉頭上去了,以高暉的態度,今後要想通融辦事將更難了,還不如是于善謙在任了,那老頭兒雖然討厭,故作清高狀,但順著他的毛兒摸,而有好處讓他吃個大份,他也會難得糊塗一次,而且有些事,于老兒根本不瞭解。   現在換了高暉,這傢伙比于老兒更精明,與他們格格不入,已經夠難辦了,而許多原可比打馬虎眼兒的事,現在也混蒙不過去了。   兩個人面面相觀,心裏不禁迭聲叫苦,尤渾才是真的後悔了,假如不是他多嘴,把于善謙在皇帝面前評議李益的那些話洩露出來,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尤渾還只為今後難以辦事為慮,杜子明卻較為想得深,自己與尤渾兩人的地位是否會發生動搖?   因此他忙向劉安一揖道:劉公公是否聽見了其他的消息?   劉安略一沉吟道:這個咱家可不清楚,只是這次人事異動很大,承事房寫諭的人員,一連傳了好幾個進去,當然是有升有降,有調有動,不過咱家是出了名的喜鵲兒,報喜不報凶,那些不愉快的事,咱家從不打聽,二位大人忙吧,高大人榮升的事,他似乎早有了底子,咱家報了喜訊,他並沒有感到特別驚奇。因此有關這次人事異動,可能他還清楚得多。   杜子明還想多問他兩句,但是宮監未奉諭而出宮,是十分秘密的事,劉安算是較有頭臉的,但他也不敢在外久留,匆匆上了轎子走了。   尤渾朝杜子明嘆了口氣道:操了半天的心,拔掉了一個疔疽,偏又長個瘤,看來我們的日子不好過了!   杜子明這時才說出他心中的憂慮,渾老,暫莫為將來擔慮,且為目前操心吧,很可能我們這次是一錯再錯,滿盤皆輸,連眼前這份差事都維持不下去了,設若下官的擔心不是過慮,只怕已沒有什麼將來了,調個閒額,等著發霉吧,那才叫做兩面不討好哩。   尤渾一怔:老杜,這是怎麼說呢?   杜子明道:第一錯,錯在我們不該臨時打退堂鼓,早知道于老兒必倒,我們該拼著冒險豁上一試,跟高暉也藉機攀上交情,事情就好得多了。既然沒有介入,乾脆就不管倒也好得多,我們不該在聽見李益一個人把事情辦成了,又往身上攬,而最大的錯就是一聽于老兒伸了腿就慌了手腳,硬栽在李益那小子的頭上!   這本來說是他一個人攬的,也不算栽他呀!   可是你沒看見于成龍對李益的態度嗎?在太子陪祭的時候,于成龍還是橫眉豎眼的,等他們在後堂密談過出來,于成龍竟是感激涕零,萬分感激,因此,可想像得到李益一定是抓住了于老兒的痛腳,明明氣死了他,還對于家人賣足了人情!   對!有道理,于老兒器量雖窄,但也不是個輕易動氣的,他居然會聽見消息後急得吐血,可見李益是真的吃住了他,那絕對不是用你我所說的手段了。   杜子明道:當然不是,我們是在于老兒死後才想到坑在李益頭上,祗有這個理由最好,李益既然沒有離開,而且公然前來致祭,自然是另有所恃,他跟太子一起向于成龍示惠,自然這一點已經陳之聖聽了,我們卻自作聰明地栽了他一贓,豈不是自己整自己嗎?   尤渾慌了手腳:那怎麼辦?   李益這小子不是個忠厚的人,知道我們要整他,他還會不反擊嗎?他自己的地位雖低,交遊卻廣,翼國公、汾陽王,甚至太子都是他的支持者,說句話還不容易!   尤渾連連頓足,杜子明嘆道:渾老,這次下官是被你拖慘了,你要控制盧方,嫌那小子太精明礙事,想把他一併挖掉,才來上那一手,現在我們只有硬著頭皮,去聽聽高暉的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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