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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十六章

紫玉釵 司馬紫煙 33221 2023-02-05
  小紅的香寓是比較含蓄而有詩意的,雖然建在鬧市,然而深深的庭院,陳設得非常典雅,石板小徑上的苔痕,柳蔭中的蟬唱,都能給人一種寧靜感,踏進這個屋門,便會讓人生出一種此身非在長安的感覺。   打量了一下院子,連李益也感到驚奇了,四面高高的院牆包住了一塊天,一塊很狹窄的天,老遠坐在車子上,就已經看見了整個院子的全部範圍,不過是巴掌大的那麼一塊地方。   說它只有巴掌那麼大,自然是誇張了一點,但是在兩旁高樓巨廈的夾峙下,最初給人的感覺是很小。   四五丈寬的門面,不到十丈深的進堂,要不是兩丈多高的圍牆顯得特出,也許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一塊地方。   即使已經圈明出來,仍然使人感到擠。   可是走上高高的臺階,踏進窄窄的木門後所有彆扭感都消除了,反而,會令人感到深,感到遠,感到這一堵牆把長安都推了出去。

  單扉高而窄,這是視覺上第一個高遠的意念形成,然後就是空間的大膽運用,門由側面開的,一條青石板道,兩邊都是修長的翠竹,斜斜地伸向另一角,這使得院子又深了許多。   修竹一邊是幾簇菊畦,伸展到竹林盡頭處,卻是一蓬長長的蘆葦,蘆葦是沿著背牆種植的,而且還開了一條丈來寬的橫溝。   蘆葦植在水中,波光蕩漾,彷彿無窮無際,除非是走近了去細看,才知道這條橫溝只有丈來寬,而且緊貼著牆,從遠望去,只是一片河畔,有飛雁待落,因為背牆刷了天青色,綴以遠山白雲,跟前面的蘆葦連成一片了。   李益拉著小紅的手,忍不住讚道:這一片園林大有丘壑,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呀!   小紅微笑道:是的,是我頂了過來後,拆了舊屋子,自己畫了圖樣,鳩工重建的,才竣工十來天,這是第一次讓人進來呢,請李十郎法眼一評。

  盧閏英也驚奇地道:什麼?這個園子是剛剛才建的,我簡直難以相倍,我還以為至少有幾十年呢?   小紅道:妾身一直就夢想著有一塊大大的院子,照自己的意思,佈置下一塊人間淨土,只是長安寸土寸金,實在難以找得到,一直到去年,我才積夠了錢,頂下了這個地方,再加上一些姊妹的幫忙,終於蓋了起來,盧小姐看看還可一觀嗎?   盧閏英道:豈止可觀,應該說是觀止了。小紅姑娘,你怎麼想得出來的?   小紅輕輕一嘆道:大部分是假的,只能遠觀,不堪細賞,實在是沒辦法,因為我們要求生活,必須住在這個地方,也只能找到這麼大的一塊地方,只能弄些假的東西,騙騙自己的眼睛,我打算把此地命為愚目園。   李益道:這些竹子也是新栽的嗎?

  新栽的那能長得這麼快,我是連根帶土挖了移植來的,幸好是在長安,什麼東西都找得到。   李益一怔道:這筆工程可不小,你也真捨得。   小紅笑道:沒花多少錢,是我要了來的,吳侍郎家裏要平園子蓋房子,我看著這一片竹子砍了可惜,於是就向他討取,只花了僱人挖起種下的錢,別人說老竹離了母土種不活,我就不信這個邪,根上的母土多帶一點,種下後照顧得勤一點,沒有兩個月,新根就紮穩了,連一株都沒有枯萎,而且比以前長得更為翠綠蓬勃,草木跟人一樣,所謂故土難遷,只是苟安心理所致,越養越懶越弱,加以一番磨鍊,反而能更茁壯一些。   話意深遠,不僅是在談養竹,而且深入了哲理,李益對這個僅是清秀而不太動人的女子,突然萌生了一種無以名狀的情緒,望著那瘦瘦的身子,他有擁在懷裏的慾望,這是一種很卑鄙的慾望,至少李益自認是屬於卑鄙的。

  因為這個女孩子是屬於靈秀那一類的,她動人之處是在於她的內心的深度,如果不去接觸她的靈性,她可能還不如一個普通的村女。   像一束清香,一盞苦茗,她的情趣在於識者的欣賞中,而她之所以成為長安樂女班中另一支勁旅的主帥,也是由於她的睿智與才華,可見長安市上並不全是俗人,否則這樣的女人是紅不起來的。   可是李益的愛情觀卻是獨樹一幟的,他並不庸俗,也不淺視,對每一種女人,他都能很快地發現她們的優點,毫不費力地接觸到對方心靈深處,但是他的愛情觀卻是以自我中心的,獨佔式的。   像一個貪得無厭而又精明的收藏家,一件古玩,一件珍品,他不會埋沒它們的價值,但是他不想讓人家來分享,一定要設法弄到手,列入自己的收藏。

  在小紅這兒是另一種情趣,聽琴,吟哦,畫竹,種蘭,都是些追求心靈寧遠境界的活動。她約來的這些姊妹也都不俗,每個人都有一兩手專長。   最後的一項活動是李益與小紅的,因為李益在屋角處發現了一件古樂器筑。那是用竹段製成的,聲調幽遠古雅,肅穆而悲壯。   李益笑著道:自從胡樂東漸,這種老古董已經很少有人會玩了,你這兒居然會有這個東西!   小紅笑笑道:這是一個客人留下來的,他來京遊宦卻失意而返,與妾身尚稱知己,臨行就送給了我,遺憾的是我也不會擊奏,只好讓它放著生塵,李老爺會嗎?   她只是信口一問,因為她知道會的人可以說是沒有了,能夠叫出名目的人,已經很了不起了。   但李益笑了一笑道:昔年先君子有個朋友,也是一生不得意,自號擊筑生,頗能善此,小時候我向他執經問難時,稍稍學了一點,不知道忘了沒有?

  說著拂去了塵埃,捧在身前,拿起了擊槌,先閉目定了一下神,然後才輕輕地敲擊起來。   不過是小試了幾個音律,小紅目中已射出了異采,肅然一拜道:李老爺請稍候,妾身去拿劍來為君一舞,以酬雅奏!   李益頗為訝異地道:你還會舞劍?   小紅道:妾母為公孫大娘弟子,然因體質荏弱,無以有成,妾身雖然習得劍舞,然亦僅能摩其姿而已,妾身的劍,而非劍客之器術,故而從未敢在人前賣弄,今天聽見了李爺的筑音,不覺觸動豪情,因以願為獻醜,也請李老爺指教一二。   李益笑道:好極,我就為你擊易水之曲,關於劍術,我卻不敢妄加批評,因為我卻是外行中之外行。   當今兩位技擊名家,黃衫客大俠與賈仙兒伉儷,都是李老爺的知己,怎麼會不懂呢?

  李益笑道:他們不是因為我的劍法與我結交的,不過好壞我還是看得懂的,快開始吧!   於是小紅到隔屋先換了套衣服,束髮勁裝,手中拿了一口霜鋒古劍,李益目光不禁一亮。   才換了身衣服執了把劍,小紅看起來就完全不同了,顯得英姿颯爽,精神抖擻,而且神情有凜然不可侵犯之威,她拋去劍鞘後,一道寒光照眼,抱劍恭身而立,盧閏英究竟是武將之女,到底是識貨的,脫口讚道:好劍!   李益正襟危坐,輕扣筑段,聲發如金戈鐵馬,小紅也走了幾個步法熟熟手。   築音由輕柔突轉悲壯。李益開始以他沉壯而低厚的喉嚨,脫口長吟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座有佳人兮,珠淚偷彈,濯我青鋒兮,劍光寒。劍光寒兮,易水波瀾,易水莫停兮,送我源關,關山遙兮,悵望雲天,獨夫虐兮,生靈塗炭,攜我長鋏兮,渡彼關山,梟彼獨夫兮,解民倒懸,蒼天不佑兮,豎子何膽寒,時不我待兮,圖窮匕現。擊雖不中兮,獨夫喪膽,壯士之血碧兮,濺彼朱欄,壯士之英魂兮,青史璀璨,風蕭蕭兮,易水猶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思壯士兮,我淚闌干

  歌音,築音,都在低沉的嘆息中慢慢地弱了下來,劍光窄斂,階前落了一地的松針。   小紅把劍插回鞘中,臉上已是淚痕宛然,盧閏英,還有陪侍的女郎們,每個人的衣襟都濕了一大片。   只有李益仍是漠然不動,良久後,小紅才上來,肅容襝衽下拜道:李老爺筑音悲壯,不讓昔日之高漸離。詞意蒼涼,妾身不覺身入歌裏,忘卻舞劍了!   李益笑笑道:你沒舞劍,這一地的松針是如何脫下來的?小紅,我想不到你的劍技如此高明,居然能以劍氣透出鋒外了。   小紅看看滿地松針,自己也難以相信地道:這怎麼可能呢?妾身根本就沒有動。   李益道:你沒動,我怎麼只看見一片光彩,連人影都瞧不見了,小紅,你倒真會藏晦!   盧閏英道:小紅也不是藏晦,她是受你歌聲所動,不知不覺,身與劍合而為一,把你的詞境表於劍上,而她的那支劍也非凡器,所以才有劍氣外透!

  小紅道:一定是這緣故。李老爺筑擊得好,歌唱得更好,妾身不知不覺而身隨之動   盧閏英道:精誠所致,金石為開,也是這個道理,人到了忘我之境,意志力量在不知不覺發揮出來。每有超凡之表現,不過小紅姑娘能有這種境界,也是勤練之故。   李益道:不錯!小紅,我看你出手時手法圓潤純熟,可知你在劍上是下過一番工夫的,有你這身造詣,應該不是個普通人才對,至少不該落籍在樂戶之中!   小紅臉色微微一動道:是的,妾身假此棲身,實非得已,望二位不要問了。   李益笑笑道:好,你不肯說,我們自然也不便動問,今日已盡興,你也很累了,我們走了。   小紅倒是有點不捨地道:李老爺多坐坐。   李益道:不了,今天我們本來有事,已經耽誤了,改天再來看你。

  李老爺可不能騙人!   李益笑道:我騙你幹嗎?雖然我跟盧小姐已訂婚約,但你看她也不是個小器的人,以前我是不知道風塵中有你這麼一位奇女,才失諸交臂。今後定會常來的。   小紅朝盧閏英一拜道:盧小姐,妾身淪落風塵,殊非得已,對李老爺除了仰慕文才之外,還有一點小事求告,絕對不敢對李老爺有任何冒瀆之念,請小姐垂鑒!   盧閏英笑道:你多慮了,十郎名動長安,本也不是個安分的人,但他的定力操守我也很清楚,也不會是個沉迷聲色的人,我怎麼會管這個呢,何況你們這兒這麼好玩,連我都捨不得離開,怎會反對十郎來呢?今天是有事,改天一定再來的,其他幾位姑娘,你代我招呼一下,一律照例加倍致謝,明天叫人上我家支領去。   那幾個女郎都連聲道謝賞賜,小紅卻道:李老爺,妾身這個園子還沒有命名,求您賞一個!   李益道:這些事應該去求年高德劭的侍郎翰林之流來題名,才現得分量,我那裏夠資格!   小紅道:妾身如果有心他求,早就求了來了,只是妾身雖溷風塵,倒還沒把富貴看得多重,園名本欲自擬的,可是今天聽了李老爺的筑音莊歌後,覺得不如遠甚。如非為妾身所敬之人,雖位極人臣,官及閣相,硬要送給我,妾身還不屑受呢!   李益道:這麼一說,我倒是欲辭不得了。   小紅再拜道:謝謝李老爺,屋中筆墨紙俱至的,李老爺就請賜揮毫,俾立即鳩匠刻勒懸上。   李益趁著高興道:那我就寫了再走吧。   在屋角的案上,盧閏英磨墨,小紅自己牽紙,李益拿起筆來,提腕勁書了嘯虹兩個字。   筆好,墨好,紙好,氣氛心情都好,這兩個字不僅題得蒼勁有力,而且就用小紅的名字換了兩個字,表達出另一種豪邁的氣派。   當然,李益的書法也頗可一觀的,寫好了後,他自己看了也滿意得很,笑道:我就用芳名諧聲易字,你看呢?   盧閏英笑道:當然好,人如玉,劍如虹;這是何等境界,我想紅姑娘一定也很滿意!   小紅連忙道:豈止是滿意,簡直就感激涕零了!   說著語音哽咽,淚水直落。李益詫然道:不過是兩個字,那也不值得高興得這個樣子!   小紅拭拭淚道:啟稟李老爺,這兩個字本是妾身小字,後因溷落風塵,有辱門楣,才改了這兩個字,那知道李老爺無意間又為妾身把這兩個字翻了出來。雖然在李老爺是無心之舉,在妾身卻是重睹天日之機   李益聽得一頭霧水地道:小紅,你的話叫我聽了莫名其妙,如墮五里霧中。   小紅頓了一頓才道:照理妾身就該據實以告,但因事有關礙,不得不暫時瞞住爺,如若皇天見憐,果因李老爺之啟示而應天機,使妾身得以重見天日,妾身定當踵府叩拜成全大恩,現在只求李老爺賜允,將這兩個字勒石以為廬名。   李益覺得這個女郎的態度隱昧,言辭閃爍,顯見得別有隱情,而且從她乍喜還悲的神情上看,可能與她的身世大有關係,再從她的造詣、談吐,以及種種的表現來看,這件事的內情曲折,恐怕大有文章,心中倒頗為後悔,覺得不該多此一事。   現在問她,是絕對問不出來的,倒不如大方一點,多表示一點關切,或許還能套出點內情來。   於是笑笑道:小紅,我是從你小紅兩個字上,再看到你舞劍的神妙,聯想到這兩個字,覺得這兩個字也頗能形容你當時的氣概,想不到居然能暗合你的本名,而且似乎還觸發了什麼隱機!   小紅睜大了眼睛道:是的!李老爺,莫非你對妾身的身世有所聞嗎?   李益笑道:我怎會知道呢?我到長安也不過才兩年,你已經比我先來了,我只是在鮑十一娘的口中聽過你的名字而已。   小紅道:不!在文會酬酢時,妾身見過爺了。   李益道:我在酬酢場合中,本來就疏淡,因為   他本來是要說因為他那時跟鮑十一娘很要好,無暇注意別的女子,而內在的苦衷卻是阮囊羞澀,除了鮑十一娘外,他也無力多作應酬,雖然初到長安時,他的錢並不少,花得也很大方,但那時初涉歡場,著眼的是艷媚工歡的女子,像秋娘等那一夥,他還時作一召,對這些重於內涵的一批,他是無暇一顧的,不過這話當著盧閏英不便說,對著小紅,也是不好說。   小紅卻接口道:那時長安釵鬟如雲,妾身不善交往,爺是不會記得的。   她善解人意,一語就帶了過去,李益覺得她慧黠可人,原本存著敷衍心情的,倒是激起了一絲憐惜之意,變成誠懇地道:不過我們總還是有緣的,才有今日之會,對你的事我不便多問,但你若有什麼困難,我一定會助你一臂之力,你要知道我的話並不是空說的,也不是以我現在的官場上身分幫助你。   小紅道:妾身明白,妾身很感激爺的感情,而且爺給妾身的幫助已經夠多了,妾身不敢再有奢求,賜字勒石,僅為表示妾身對爺的感激,天知神鑒已足,不會把爺的官諱也鐫上去的。   李益就是這個意思,可是被小紅這一說,他倒不能承認了:小紅,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題字香廬乃為雅事,當朝身居要津者頗不乏其人,也不會有貶於官箴,只是我目前還年輕,雖然有了功名,還只是剛進門而已,無論身分地位,都不足以傲人,如果跟那些一品大員相競,就是自不量力了。我只是怕人罵我輕狂,連帶你也跟著被人罵荒唐,因此題名大可不必,不過我說要幫你的忙,卻是真心的,我說不以官場身分,是我這個小芝麻綠豆官,能幫的忙有限,不過你也知道,我的朋友多,其中頗有一些急人之急的豪傑俠客   小紅笑道:妾身也知道,黃衫客、賈仙兒,俱為一時之傑,他們與爺的交稱莫逆,也是眾所周知,只是妾身的事很細瑣,無須煩擾這些高人的大駕。妾身自己處理得了的,請爺放心好了。   李益見她的口風仍是很緊,但是也想不到會是什麼很嚴重的大事,因為她顯然是知道黃衫客與賈仙兒那些人的,如果是什麼恩怨仇報而牽及殺人的事,自己表明了可以向這些名俠求助,小紅就不應該推辭了。只要不是那種事,他就無所謂了,於是道:好吧!那我就先走了,我在長安,還有幾天逗留,而後就要上鄭州赴任,你真要有什麼需要的急助,可以找我的未婚妻盧小姐,她也一定會幫助的。   在小紅千恩萬謝中,兩人帶著雅萍上了車,盧閏英不禁輕嘆道:十室忠信,百步芳草,真想不到在風塵中會有此奇女,不僅胸藏海納,而且還允文允武,閨閣佳秀中,也難以找到一兩個與她相比的!十郎,我對此姝非常傾心,以後要好好跟她結交一番。   李益道:京師本為臥虎藏龍之地,而風塵中也出過不少奇女,但是沒有一個能及得上此女的,以前她並不特出,因為長安平康里巷中,才女並不少,這半年來,她才脫穎而出,突然變得不凡了,不知是什麼原因,會使她落籍樂戶數年的,別的女子或因身世而溷跡青樓,身後都有個假母在逼著,此女卻看來不似,隱名藏銳,似乎別有所圖,怎麼?你對她有興趣?   盧閏英道:是的!難道你沒有?   李益道:我對她謎樣的身世感興趣!   盧閏英笑笑道:我卻是對她的才華感興趣,尤其是她經營設計的那所廬園,大有丘壑,很令人欽服。   雅萍笑道:是的!這個女子很動人。婢子剛跟她談話,不覺她有什麼引人之處,慢慢接近,就發現她身上有一股力量,牽引著人去接近她,可是等她一劍在手,抱劍待舞的時候,那真像是突地換了個人似的,莊嚴肅穆,神采飛揚,簡直說不出是像什麼了。   李益不禁一動道:你倒觀察得很入微,你說說看,她像是什麼呢?   雅萍低著頭想了一下道:婢子說不上來,什麼都不像,就像她這個人,也似乎她應該就是這樣子才對。老爺在河西時,曾經獲得一方美玉,找了個名匠來,照著它的本形雕就了一尊白玉觀音像,婢子見了也有類似的感覺。   盧閏英笑道:想不到你這鬼丫頭倒還頗有點見識,舉出的例子竟是妥切萬分   李益道:我倒覺得最好的是她對小紅所下的評語,什麼都不像,就像她這個人,似乎她生來就應該是這樣子,短短三句話,比千萬句形容更為真切,再為妥貼,就是不舉那個例子,也使人完全地明白了,所以我認為她倒是很懂得寫文章的手法,切入白描,淋漓盡致。   兩個人這一吹一噓,倒是把雅萍的臉脹得通紅,羞不可仰,十五六歲少女,嬌羞時別具一股動人之韻致,李益看得不覺忘情地吟道:可兒風情十五餘,醉人秋波橫欲語,恰似芙蓉初出水,螓首半垂嬌無許   盧閏英看看他,又看看雅萍的情態,乃咬著李益的耳根輕聲道:十郎,妮子春心動矣,連我都越看越愛,我們的事是無須瞞她的,我今天出去,把她留下侍候你,原是給你一個機會的,你為了使性子,白白地放過了,今夜你留下來別回去,我再遣她來   李益連忙道:那怎麼可以?   盧閏英笑道:是什麼不可以?你不能留下呢,還是要她來侍奉你不可以?   李益道:我留下沒什麼不可以,但是遣她來卻萬萬不可,給姨丈知道了,我還能做人嗎?   只是怕人知道,卻不是不要,盧閏英心中有數,笑道:沒人會知道,爹要跟你談論明天的事,一定是在園中的暖閣,那裏是禁絕家中下人前往的,一到了晚上,內外就隔開了,爹就在暖閣中跟我談事情。除了雅萍侍茶水之外,任何人都不准進來的,所以家人都不知道爹的公務找我參贊,這倒不是怕人知道,而是為了省麻煩,怕下人嘴鬆傳了出去,人情行到我這兒來。   李益道:這是過慮了,打通人情關節,固然有走內線的,但你是沒出閣的閨女,怎麼也找不到你。   盧閏英道:不然,有些人神通廣大,無孔不入,他們自己不便前來,可以託內央眷前來,娘一向疏於應酬,差不多的堂客親友登門,都是我去招呼,接待這些內眷,可真麻煩,連擋駕都不行,在河西時,我就不勝其煩,所以來到京師後,我們就商量了在暖閣裏談事,不要下人侍候免得添麻煩。有時時間晚了,爹歇在暖閣裏,也是由雅萍侍候的,所以那兒有床榻被褥,你如果留宿,一定也是那兒最現成。   李益笑道:暖閣離你的閣樓好像很近?   盧閏英道:是的,不太遠,萬一是爹宿在暖閣,我第二天早上帶了雅萍去侍候他老人家起身也方便些。   李益輕笑道:萬一是我留宿,到你的樓上也方便些?   盧閏英也滿臉飛紅,打了他一下道:你怎麼盡往那些不正經的地方想?   李益笑笑道:這怎麼算是不正經呢?我假如要留宿,也是為了你而留下的。   難道你不喜歡那個丫頭?   李益道:青梅酸澀口,怎如黃梅沁心。   十郎!我們之間已經定了局,來日方長,還是謹慎些,讓雅萍侍奉你不是一樣嗎?   李益道:不一樣,你我名分可說定了,縱有逾越也不過是提前交易,還說得過去,但她   我過門的時候,她一定會跟過去的,所以你今天一走,她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李益道:那也不必操之過急,還是等你過門以後再說吧,我倒不是假道學,但必須要考慮到人言,我潛入你的繡樓,讓姨丈知道了,最多說我心急而已,但如果是跟個丫頭不乾不淨,就是個急色的登徒子了。   爹怎麼會知道呢?   李益道:也許當時不知道,可是這種小鬼頭正在長髮之際,一經破身,最易改變,腰肢胸脯,就像是吹氣似的,尤其是眉毛,本是舒緊而貼伏,那時就會鬆立起來,略有知識的人一看就知道了,閒言閒語,蜚短流長,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盧閏英道:真有這回事嗎?   李益道:假不了的,我說過我不是聖人,在長安兩年,交往的也都是些風月名家,集思廣益,酒酣耳熱之際語不及義,聽聽都成了行家。   盧閏英一急道:這樣那我不是也難以掩飾了嗎?   李益笑道:你倒還好。因為你天生尤物。小喬未嫁,已是萬種風情,該長的地方全長滿了,沒什麼可增添之處,因此不會太現形跡,只是你自己要注意,少婦與處子,改變最多言談舉止。   盧閏英道:難道我的舉止有不對的地方嗎?   李益道:你自己不覺得,實際上改變很多,像今天挾妓狎遊,那是女孩兒家絕對做不到的。   盧閏英急了道:這都是你的主意!   李益笑道:你別急,我出的主意錯不了的。這是一種非常的舉動,縱然是出嫁生子的少婦,也未必能灑脫如此,所以這件事倒不足為據,我說的是另一些不自然的舉動,比如說在未經人事之前,你對自己身上的一部分都生具一種戒心,不讓人碰一下的,既經人事後,你就自然而然地失去這種戒心,今天秋娘拉著你的手,你就十分自然,這就是一種成熟的表現   彼此都是女兒之身,那有這些忌諱的?   不然,想想以前,即使是長輩們老太太,要握握你的手,對你詳細地品視,你就會感覺到不自然,急著想離開的,但現在,你已可安之若素了。   盧閏英一呆道:是的,今天到劉家去,姑母拉住我的手囉囌了半天,在以前我早就抽手跑了,今天居然忍了下來,姑母還說我到底是許了人了,行止文靜多,莫不是她看出什麼了?   李益道:不會!我們昨天才見面,誰也不會想到我們會這麼樣的,只是以後你要注意一點,但最好你還是快點嫁過來吧。   盧閏英紅著臉道:那要等你家來下聘呀,總不能由我家先提出,上你家求親去!   李益笑笑道:那可說不定,假如你的肚子不爭氣,有了消息,怕你家不用八百里快馬,把你送上我那兒去就婚才怪!   盧閏英又輕輕碎了一口,忽而又有點擔心地道:十郎,你說會不會,假如真的有了,那可怎麼辦呢?   李益道:我想是不會的,不過這種事很難說,而且目前又不會知道的。你還是留心著,假如過了一個多月,月信不至,就趕快通知我,鄭州離長安不遠,快馬急足,三兩天工夫就到!   通知你又能怎麼辦呢?難道真的草草遣嫁不成?   那是不可能的,我們兩戶都是大族,你又是獨女,相閣千金,嫁女豈能草草,就算趕急著辦,也要等三五個月不可,那時肚子都鼓出來了,上花轎還像話嗎?   盧閏英道:就算是勉強就嫁,過門五六個月就生孩子,豈不是大笑話,你我兩家也鬧不起這個笑話。   李益點點頭道:那當然,何況風聲傳出來,對姨丈的家教,我的私德都有虧損,讓那些多事的御史老爺參上一本,雖不致有多大的罪,到底顏面上不太好看。   盧閏英憂急得雙眉皺在一起,李益輕攬著她的腰肢道:別焦急,這事未必就會如此湊巧,即使真的發生了,也容易解決得很,尤其是在長安,自天寶之後,官宦之家的禮防極疏。親朋來往,男女不禁,沒出嫁的女兒家,閨中養漢子已不算新聞,但閨中養孩子卻從所未聞!   十郎,你別開玩笑好不好!我都急死了!   我怎麼曾在開玩笑,正因為你著急,我才告訴你這種事不是你第一個,那麼多的閨閣千金,都沒有頂著個大肚子上花轎的,你又急些什麼呢?   她們是怎麼個辦法的?   在平康里有幾位密醫,藥丸靈得很,一劑下去,立刻煙消雲散,神不知鬼不覺。   你是說墮掉?   是的!這是唯一的辦法,平康里巷,琵琶人家,在長安這麼多樂戶中,夜夜春宵,沒一個是規規矩矩的,有些樂女們早晚的客人都不同,開了花還不知道茄子葫蘆,如若沒有這些要命郎中,天下豈不大亂子!   十郎,你口頭留點德好不好,怎麼叫要命郎中呢?   李益笑道:我舊日相與的朋友裏有一個就是專幹這行的,他配製的藥特別靈,這是他自己起的外號,他還在自己的私室牆壁上貼了八個字,一劑致命,不靈退錢,自誇說任何醫生都不敢貼這八個字,只有他,貼出這張字條後,居然門庭若市,戶限為穿,求藥者日以百計   該死,這樣子還會有人去求教他?   他專售墮胎藥,本就是要命的行業,不過他要的是沒出世的命而已!   盧閏英道:難道他不怕作孽嗎?   李益嘆道:這就是立心的問題了,他說他祖上遺留此一秘方已有數代,卻都是偷偷的,悄悄的做,到他父親這一代見有利可圖,才大事經營,據說他父親到了五十歲時才生他,也是跟菩薩打官司得來的。   盧閨英引起了興趣,忙問道:跟菩薩也能打官司,這倒是從所未聞的新聞。   李益笑道:反正是姑妄言之,姑妄聽之,他父親到了四十歲後,膝下猶虛,就開始著急了,他的母親也很賢慧,一連置了三房側室。四五年來,仍是沒有消息,急得求神拜佛,說也奇怪,不管到什麼廟裏,他父親的香燭都是點不著的,同樣的東西,別人用得都是好好的,到了他父親手裏就熄掉了。   盧閏英道:可見冥冥之中,已觸鬼神之怒。   城西有座送子觀音殿,婦人求子者,就到廟裏去虔誠祝禱,然後把菩薩座下的泥娃娃抱一個回家,若是心虔意誠,每可如願,那些泥娃娃有男有女,思子得男,望女得雌,十分靈驗,所以廟裏香火很盛。   真有這麼靈驗嗎?   李益一笑道:別的廟裏不知道,這座廟倒是的確靈驗,因為大殿上的橫匾題著誠心則靈四個大字,假如不靈,就是誠心不足,而心誠與否,唯有神知。   盧閏英也笑笑道:這種說法下當然沒有不靈驗的。   李益道:可是也真有靈驗的時候,那一次這位朋友的母親跑去虔誠祝告,一口氣抱了三個泥娃娃。   一不可得而求三,這也太貪了!   那知在回家的路上。突遇傾盆大雨,狂風大作,把轎都淋得透濕,回家一看,三個泥娃娃成了三團爛泥。   這是神靈示警,責他們作孽太甚。   那位婦人也是如此勸她的丈夫,說從此收了這門行業吧,男的也深自惶恐,果然就收起了來,說什麼也不再賣那種藥了,結果有一個閨女因為與人私通受孕,求藥不果,羞於見人而自盡。一個獨居的孀婦,夜半被人強暴後不顧而去,她為了顧全名節,不敢聲張,誰知過了一兩個月發現已經有了孕,也來秘密求藥不果,只好夜半舉火,活活焚死在柴房之中。   盧閏英打了個冷顫:這不是太殘忍了,即使要尋死,也可以找個比較不痛苦的法子!   別的死法屍體仍在,暴死於非命者,就是命案,有司必須要喚仵作勘驗屍體,勢必會發現她懷孕之事,難保清白,為了顧全名節,只有一把火燒個乾淨。   盧閏英嘆了口氣:前者還可以說,後者就太冤枉了!   李益道:所以那個朋友的父親在聽到這件事後,大為憤慨,寫了一張牒文,焚告於東嶽大帝觀前,說神靈執昧,拘泥於世俗之見,女子無人不思為母,所以要求教於他,必有不得已之苦衷,輕則飽受羞辱,重者含屈輕生,他以墮胎藥惠人,雖為殺人,實則救人行善,神靈奈何不鑒,降其絕嗣之禍,要求還他一個公道。   盧閏英點點頭:說得也有道理,結果呢?   李益道:結果他的母親在四十八歲開始,一連三年,連生了三個兒子,他是長子,出世時,他父親是五十歲,以後又添了兩個兄弟。他繼承了祖業,兩位弟弟倒都有了仕進,派在外地為官。   是不是確實有這回事呢?   李益笑道:誰曉得呢,反正他父親今年八十九歲了,仍健在人間,他兩個弟弟做官也是事實。最妙的是他們弟兄,俱出大母,他們雖有三個姨娘,比她母親年輕得多,卻一無所出,而他母親二十歲嫁過來,到四十八歲才初獲麟兒,似後又連生二男,三珠俱出老蚌,也是一件怪事,所以他就是自創一些神話,也沒人指以為誣。   十郎,你信不信他的話?   李益一笑道:我相信他的藥,也相信他貼在壁上的話,一劑致命,他既不懸壺也不掛牌設肆,每天坐在家裏,日進萬錢,求者不絕。   盧閏英遲疑了片刻才道:十郎,你這個朋友,他住在什麼地方,要怎麼找他?   李益笑道:你別緊張好不好,未必就真要求到他,再說到了必要時,再去找他也不遲。   盧閏英想想道:十郎,本來我倒是糊裡糊塗的不知道,聽你一說,我倒真有點擔心,你走了之後,萬一有了必要,不管叫誰去找你也不好,你把地方告訴我,我就可以自己去求了。   李益嘆道:你自己去找她,那更糟了,他因為不公開設肆,而且這種事是違禁的,他售藥也很小心,一定要當面問清原因,才肯給人。   這又為什麼呢?   為了慎重。藉望聞問切之便,詳細觀察來人,是否確如所言,是否真有需要,其實他的秘方本是丸藥,但他卻故意化為湯散,讓求助者當他的面服下。   難道他還怕有人假冒登門乞藥,好端端的,人家去求墮胎藥幹嗎?這人委實也太謹慎過分。   不!這的確很需要,因為這藥太靈,輕易予人,很可能被用為助惡之器,你的家裏很單純,想不到很多,但有些人家就麻煩了,如老翁晚歲娶側得孕,子媳唯恐再生幼弟而折產。兩婦爭寵,甲婦唯恐乙婦因妊而得歡,以此情形,求得他一劑藥就成了真正殺人謀命之器了。為了不傷陰德,他一定要求助者當面喝下去,以免人將藥拿走。   這倒是很對的,但是與我無關,萬一我去找他,自是真正有所需要,當面喝下去也沒關係。   李益輕嘆道:閏英,你本為秘其事而前往求教,可是一登他的門,豈不欲蓋彌彰了嗎?   難道他還會四處宣揚出去?   那不會,這是醫德,而且他自己也守個原則,但問情由,不及姓氏,問題在於他那個地方已經是出名了,登門求教,必無他故,如若是普通尋常婦人,自然不會怎麼樣,但像你這樣特出的千金小姐,一定很引人注意,縱使當時沒人認出你來,只要形容傳聞,總會有人想到你的。   盧閏英道:天下會有這種無聊的人!   李益苦笑道:多著呢,你也參加過不少的拜會酬酢了,試問你們那些內眷堂客,在後廳上見面時,除了寒暄之外,所談的那一件不是張家長李家短的閒話,無中都會生有,蜚短怎不流長   盧閏英不禁呆了道:就算通知了你,又能如何呢?難道你還能掩盡天下人的口?   李益道:別的人求藥不得,我李君虞去找他,他是信得過的,根本不必要你出面,就不會傳聞開去了。   盧閏英深鎖的眉尖算是展開了,可是仍然道:十郎,好端端地,打發個人去找你來一趟,對爹又怎麼說呢?   李益笑道: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便寄相思字,也可以一煩青鳥使,信中不必明言,只道離愁難遣,我自會明白的,而且盧安那人很穩當,叫他跑一趟也就是了。   盧閏英忽而笑道:十郎,既是你能乞得一丸而無須我前往,為什麼不在你行前為我預求一丸,以為未雨綢繆呢,寧可備而不用,也免得臨渴掘井!   李益想想道:對啊,我也是真笨,腦筋這麼死,居然連這個都想不到,明天王閣老夫人大壽,就會碰見他,我跟他私下一說就行了。也免得專門拜訪,沾惹些嫌疑了,這下子你可放心了。   盧閏英紅著臉道:我放什麼心,都是你死急性子,未待黃梅熟,就先摘一手青,否則何需擔這份心!   李益瞅得雅萍避頭不看他們的機會,輕輕一彈她的胸前笑道:黃梅初熟,如果不及時而嚐,怕又要過時了!   盧閏英被彈得心頭癢穌穌的,輕嗔道:十郎,你這是幹什麼,讓人看見了像什麼話,等到回家都來不及了。   後面的一句話表露了她內心的饑渴與需求,而且她水汪汪的眸子裏也洋溢著情意,李益乾脆貼得她近一點,把手從她的衣襟處伸進去,同時還低聲道:車窗低垂,雅萍那鬼丫頭很知趣,早就把臉掉轉一邊去了,有誰看得見?   盧閏英移目斜睨,果見雅萍將臉對著一邊的車窗,像是在窗縫處窺看外面的街景,實際上卻是避開他們的親熱偎依,而且是從他們悄悄說耳語的時候就開始了。   其實,讓她看見了也沒什麼,這丫頭是她的心腹,遲早也會成為屋裏人的。   因此盧閏英也大膽了,偏移一下身軀,使李益的手便於作多的接觸,而李益的調情卻又相當富於經驗,他很熟練地找了胸兜的絆鈕,輕輕地解開了,讓緊束的前胸自由地舒展開來,由領口上的隙縫看下去,可以看見嫩櫻似的乳峰,尖挺的輪廓,隔著薄薄的秋衫,也凸現起一弧鮮明的線條。   盧閏英的人似乎整個地軟了,倚在李益的懷中:十郎,瞧你這樣子回頭叫我怎麼下車子去見人呢?   李益的手在乳尖上捏弄了一陣,隨著作更大幅度的遊移:叫盧安把車子駛到後園,直接到你的閣樓!   一個男人能令女人醉心的條件,不外乎於英俊的外貌,超凡的才華,殷勤與體貼以及財富。   在這方面,李益幾乎是十全十美的,雖然他並不富有,但是對一個有智慧而又具卓見的女人而言財富的意義是廣泛的,並不一定就是金錢,而金錢所產生的安全感,只是使生活無虞匱乏的安全感。   李益雖然沒有錢,但是他隨時都能發揮應變力,似乎不假思索,就能解決那些看來頗費周章的困難!   因此,盧閏英溫嫻地,柔順地,而又全心全意地享受著他的愛撫,跟這樣的一個男人在一起,女人會失去自己,完全變成他的附屬物,或是他的一部分。   像是繞纏在參天巨木上的青葛,攀附在亙古磐石上的菟絲,雖然在那種聳拔凌空的氣勢下,青葛與菟絲是那麼的渺少,荏弱而完全不受人注意,但同樣地承受了它的翼護,無懼於風雨的侵凌!   車子終於到了盧宅,李益吩咐道:雅萍,你下去通知門上的人,打開邊門,讓車子直駛進內院去。   雅萍似乎有點困難,她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雖然在盧閏英的臉上,看見了一抹嬌慵,但是並沒有這個必要呀,因此她頓了一頓才低聲道:爺!那要開三道鎖呢!   李益笑道:就開三道鎖吧,還怕累著了他們?   那當然不是,只是為了什麼呢?   李益道:因為你們小姐是從劉家悄悄逃席出來的,除了託病之外,沒有更好的理由,既然生了病,自然就得要像個樣子,你懂嗎?   雅萍這才懂,忙跟盧安匆匆地進去了,車子是交給李益駕駛的,一直到了盧閏英的閣樓下,她看見了衣衫零亂,未及整飾的盧閏英,她才懂得更多。   雖然她不知道小姐的衣衫何以會如此零亂的,這兩個人跟她一起在車上,雖然他們曾親熱地偎依過,悄悄地耳語過,但似乎不可能會造成這樣的。   可是她不敢深思,臉已經通紅了,尤其是李益輕輕地在按按她的鼻尖,她也整個地軟了,呆了,雖然她扶著盧閏英,但似乎是盧閏英扶著她進了閣樓的!   雖然她從李益那兒得到的只是那麼輕輕的一捏,輕輕的一按,就像大人逗弄著小孩子。   但這些動作所包含的意義,並不是大人逗弄小孩子,至少,李益的笑,李益的眼睛,並沒有拿她當個小孩子。   因此,李益把車子又駛出去,交給了盧安,吩咐了一番話後,又回到了繡樓上,那已經有一會兒了。   盧閏英已經換上了一件衣服,頭臉都勻整過,除了臉上還帶著幾分春情,目中還洋溢著未盡的蕩意,外表上,已經很整齊了,但雅萍卻不見了影子。   茶是新沏的,由盧閏英端了給他,同時輕笑道:十郎,你真是個害人精,雅萍那個鬼丫頭躲在裏面,不敢見你了,你對地做了些什麼?   李益在挑弄雅萍的時候,盧閏英是背著的,正因為如此,才顯得神秘性,暗示性   李益一笑道:小妖精倒會作怪,我能對她做些什麼?   盧閏英笑道:我怎麼知道呢,不過才一眨眼的工夫,你就把她的魂給勾走了,上樓後,我叫了她幾聲,她一直在發呆,我又叫了她幾聲,才失魂落魄地回答了,我叫她沏茶,她倒是很殷勤,忙著端整了,但就是你的這一盅,把我的給忘了不說,聽見你的腳步聲在樓下響起,她把茶往我手裏一塞只說了句這是爺的!然後就一溜煙躲到後面去了,就像是有長蟲追著咬她似的!   十五歲幼女情懷,別有一番撩人的情韻,李益雖未親見,但聽盧閏英口中說著,卻更為撩人了。   李益有點出神地呆了,端著那盅茶,臉上帶著一股無以名狀的笑意,喃喃自語道:有意思,有意思!   盧閏英道:到底是怎麼個有意思法?你快告訴我一聲,這小妮子人小鬼大,心眼兒又多,你是怎麼害得她神魂顛倒,失魂落魄的?   李益覺得更有意思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這個可不能說,講出來就會全無情趣了,總而言之一句話,這小妖精的確很有意思。   盧閏英輕輕一嘆道:十郎!雅萍從九歲進門就跟著我,這小鬼很聰明,對我很忠心,似乎早就打算一輩子跟著我了,所以我才留下她侍候。   李益笑道:好!這是第二個浣紗,卻比浣紗有韻味多了,閨中有此可兒,當然不寂寞!   盧閏英一怔道:浣紗是誰?   李益才發覺自己說溜了嘴,笑笑道:浣紗是小玉的侍兒,就像雅萍跟你一樣,是小玉的忠僕,小玉的影子,只是沒有雅萍這麼慧黠可人。   盧閏英哦了一聲,略作沉思才問道:昨天你回去後,有沒有把我們的事告訴那位玉娘子?   李益猛地一震,忽然想起了霍小玉,想起了昨夜告訴自己懷了孕的事,原本是要把自己與盧閏英的事告訴她的,經那一打岔,才沒有啟口,那倒沒什麼,過一兩天再告訴她也沒關係。   只是小玉有身孕的事,該不該讓盧閏英知道呢?   沉吟片刻,他覺得還是不說的好,今天到兩處樂戶去荒唐了一個下午,李益是有作用的。   他要看看盧閏英的器度,是否有容人之量。   盧閏英的表現很不錯,不像是個醋娘子,這是差堪安慰的,現在她問起霍小玉,語氣中也沒有妒意,可是讓她知道了小玉已有孕,畢竟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她不在乎,但是盧方與姨母知道了,很可能會橫生枝節。   誰也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嫁後的地位受到影響的,霍小玉如果生個男孩子,那會使事情很複雜,尤其是日後長嫡之分,會有很多糾紛,嫡出非長,也是家庭勃豁之由,雖然盧閏英與霍小玉都不是器量小的人,但李益也不願意有任何不愉快發生。   尤其是盧方知道了,一定會設法干預的,而李益的脾氣卻很不喜歡有人干預他的事。   此刻告訴了盧閏英,說不定那天她會看霍小玉的。最好是不讓她去,在盧閏英沒正式過門前,她們兩人還是別見面的好,用個什麼方法呢?   李益想了一下才道:我還沒有告訴她。   為什麼,難道她會   她不會怎麼樣,因為我跟她早就說定了的,在一起可以,卻不能給他身分,何況這也是她自己提出的條件,那時霍邸勢力未倒,老王妃堅持不承認她們母女的身分,也不讓她正式地嫁人歸宿,因此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往那方面想,自然無權阻止我正式授室娶婦,而這個身分也不宜久懸,對她說來,還希望我早日成室   盧閏英道:這不是權不權的問題,我是說她的心裏,是不是會不歡迎我?   李益傲然地笑道:在我李家不會容許這種事,何況以身分而言,祗擔心有她你是否能容   盧閏英誠懇道:十郎,你應該明白我的為人,我絕不是那種不能容忍物的妒婦,雖然她沒有身分,我會很尊敬她,希望她也能跟我和睦相處的。   李益一笑道:這個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種受婦人擺佈的人,如果她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我就不會跟她相處那麼久了。   盧閏英笑道:換句話說,如果我是那種心胸狹窄的女子,你也不會答應要娶我?   李益道:可以這麼說,小玉跟我在一起,長安市無人不知,不給她身分可以,如果把她給棄之不顧,豈只是良心上無法交代,在眾人口碑中,我也不能做人了。   盧閏英道:可是在昨天,你我只是初會,你就對我那個樣子,難道你對我已深切瞭解了?   李益一笑道:不錯!你眉宇開闊,就不像是個善妒的人,此其一,你說你對我的認識,是由月娥的口中聽得的,而月娥跟我在少年時即有私情,如果你是那種妒性重的人,對這種事應該感到很不快,而不會津津樂聞了,此其二。你恐怕早就知道了小玉的事,即使在河西時沒有人告訴你,到了長安,也一定有人會告訴你的,如果你計較這些,也不可能對我有好感了,此其三。有了這三點根據,我想對你已經夠瞭解了。   盧閏英一笑道:十郎,你真厲害,好像我這個人在你面前一站,就整個被你看透了!   李益道:這倒不是我的眼睛厲害,而是你不善作偽,見面時就以誠相與,使彼此都能很快地瞭解,如果你城府深沉,不易捉摸。我就不敢領教了。   盧閏英道:那麼你為什麼不把我們的事情告訴她呢?至少在昨天回去,你可以告訴她了,難道你還怕我們之間會有翻覆不成?   李益輕輕一嘆道:我不告訴她,是為了姨丈的條件。   盧閏英道:爹又有什麼條件?難道爹要你斷了她?我想爹不會那樣要求的。   當然不會,姨丈是個明理的人,假如她只是個尋常女子,或許還會如此要求,我與小玉的事已是盡人皆知了,他不會要我做個天下聞名薄倖人,但是他要我在你過門的一年內,不得接她過門。   盧閏英道:爹也是的,這個條件提得多無聊,倒好像我容不得人似的,回頭讓我跟爹說去。   李益道:不必說了,我已經同意了。   你怎麼可以同意呢?   因為我情怯心虛,姨丈說得很認真,如果我不答鷹,他很可能一怒之下,把我們的親事擱置免議,要是我們沒見過面,倒也罷了,可是我們昨天已經互相定情,這一來豈不是苦了你,所以姨丈提的條件,只要不太過分,我都只有答應的份。   他說話的技巧的確高明,事前他心裏毫無這種意念,此刻只是心血來潮,偶而想到,信口道來,竟似早經深思熟慮,逼真異常。   盧閏英倒是充滿了歉意,紅著臉低聲道:十郎,真對不起,使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好了,爹說爹的,我們做我們的,等我們成親後,我們就把小玉接進家來,然後跟爹說是我的意思,爹就沒話說了。   李益道:閏英!不能這麼做,其實姨丈這個要求很合理,以他現在的身分地位,又是只有你一個獨女,出閣不到一年,女婿就另置側室,面上實在不好看。   盧閏英道:可是這情形不同呀,誰都知道   李益道:我跟小玉的事,也只是長安的人知道,如果我是留官長安,自然無所謂,可是我的住所是鄭州,那兒的人或許曾聞我文名,卻不會知道我的瑣事,正式授室,娶得閣部千金,當地父老定會當作一件大事來宣揚,不到一年,又接了一房家小,那就是奇聞了,紛紛猜測,不免會有流言說到你頭上,再扯到姨丈頭上   盧閏英道:我不在乎   李益道:可是姨丈在乎,我們總不能給他添些麻煩吧,何況這也不是太苛的條件。   盧閏英道:可是對那位小玉姊,又當如何啟齒呢?   李益嘆道:這正是我為難之處,如果我現在告訴她了,她一定問起對她如何處置?我如告訴她實話,要她等一年,並無不可,可是,閏英,如果易地而處,你是她的話,你心中會如何想呢?   盧閏英道:我不知道,我從來也沒想過這種事。   那是因為你沒有處在她的地位,無須擔這份心,我可以告訴你她的心情,她會擔心這會不會是句搪塞之詞,把她哄一哄,然後就要遺棄她。   她應該知道我不是這種人!   她由何得知?憑心而論,現在你雖然從我口中對她的為人約略地知道了,但你也沒有完全相信吧?   盧閏英道:她至少該相信你!   李益嘆道:她相信我是沒有用的,因為她屈於身分,無法跟你爭的,到時候你有權利不讓她進門的。   主要的是讓她相信你,那才說得通,可是除非你能跟她相處一段時間,否則很難以相信的。   我可以先去看看她,讓她瞭解我。   閏英!假如這可以的話,姨丈也不必要規定一年之期了,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   這又有什麼不可以呢?我們原是親戚。   假如我母親來了,住在那兒,你去了還可以一說,單只去看小玉,實在說不過去。   怎麼個說不過去法?   師出無名,你我文定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你還沒過門,往那兒一跑,又算什麼?若為示威,你就有個悍妒之名,若為示柔,則又有屈尊之嫌,對姨丈的面子上更難看了,不管落下個什麼口實,都不是好事,你自己想想,這是否能去得?   盧閏英想了一下,也自覺不妥,皺眉道:那該怎麼辦呢,難道就一直瞞著她?   自然不必一直瞞著她,而且也瞞不住的,等我母親上長安來求親的時候,她理應前往拜見的,由我母親告訴她,不就行了嗎?由母親轉述姨丈的條件,她較為容易接受,而且母親提出一年後接她進門的保證,她也信得過。   說來說去,李益也覺得理由實在牽強,但盧閏英倒是完全相信,因為她是想到了李益礙難之處,自己父親所提的條件雖不為過,但完全是為了盧家著想,對霍小玉而言,還是要她受點委屈的,這使李益很難啟齒!   讓長輩出面,的確是適宜多了!   於是她笑了一笑:你要不要歇一歇?   李益道:我要歇一下,但不能在你這兒歇吧,姨丈跟姨母回來瞧見了也不像話。   盧閏英紅著臉道:自然是在小書房,我讓雅萍送你過去,那兒一切都現成!   李益笑笑道:不忙,你快到前面賬房上,去把該開發的錢發出來,叫盧安送了去,別等人家要上門來,可就不好看了!   盧閏英一聽覺得這件事倒是該快點辦,忙答應著跟李益到了前面,雅萍卻在院門口攔住了他們,惶急地道:老爺回來了,正在向盧安問話,氣色很不好。   盧閏英一怔道:為了什麼事?   好像為了我們下午在外面玩的事。   盧閏英也著急了道:爹這麼快就知道了,這是那個耳報神跑去多的嘴?   李益笑道:盧大小姐遊平康里,這是長安市上最大的新聞,自然傳得很快。   盧閏英擔憂地道:十郎,那怎麼辦?爹一定氣死了。   李益笑道:沒關係,跟我一起去的,自然由我負責,你還是先到賬房處去辦你的事,我去見姨丈,把話說好了你再過來,別讓姨丈見了你就罵人。   盧閏英自是求之不得,可是又擔心地道:十郎,你可千萬別跟爹真頂起來,把話往我身上推好了!   李益道:笑話,我李十郎怎會做那種事,自己犯了過來叫老婆頂缸。不過你放心好了,姨丈不會怪罪的。   他充滿了信心走向了小花廳,但見盧方正在詰問盧安,臉上的神色很難看,盧安則唯唯否否,盡在支吾著。   看見他進來,盧方立刻道:十郎,你來得正好,今天下午,你們到底做了些什麼?   李益坦然道:姨丈,一切都是小侄的主意,你問小侄好了,盧安也說不上來。盧安!你先下去吧!   盧安如逢大赦,慌忙打躬告退,李益從容地來到盧方的對面坐下,也不忙著開口,盧方的神色很難看,過了半天,他才一怔道:十郎!我知道英兒做事欠周慮,把你接來了,卻又撇下你上劉家去了   李益道:是小侄勸她去的,禮不可廢   盧方道:十郎,我都問過盧安了,事情不怪你生氣,我那個姊姊也實在糊塗,早上你姨母上劉家去的時候,我就是怕纏夾不清,叫你姨母到了劉家就提早宣佈了你跟英兒的婚事,原是想叫家姊息了這個念頭,那知道她還是要劉平來把英兒接去,難怪你會生氣,你當時既然在場,就該阻止英兒前去的!   李益道:小侄認為沒有阻止的必要!   盧方道:怎麼沒必要?你難道沒聽說劉家的事?   劉家有什麼事?   盧方一怔道:原來你全無知聞,我還以為你聽到消息了呢。我早朝回來,從同僚口中,聽見人家說。今天家姊以過生日為名,要讓大家見見她家的未來兒媳,早在幾天前就放出消息了,我一直被瞞在鼓裏,今天早朝時才有人告訴我,我知道這是家姊的糊塗主意,想先造成口實,使我無可推託,所以我回來,叫你姨母前去,一進門就宣佈你們的事,免得鬧笑話!   李益這才恍然笑道:難怪劉平跑來陪盡小心,非要表妹去一趟,這個人也糊塗得可以,姨母既然已經宣佈了,他難道還不死心?   盧方嘆道:他們這一對母子實在混得可以,消息是我姊丈告訴我的,他怕鬧僵了,傷了親戚的和氣,才特地知會我一聲,要我別讓英兒前去,我很氣這件事,但畢竟是我的手足姊姊,實在也沒辦法,今天回來晚,劉家的人已經在了,我不便說什麼,英兒那兒大罵劉平,我也沒阻止,只悄悄地跟你姨母說了,以為如此一來,家姊該死了心,那知道劉平仍然來把英兒給誆了去,我以為你也有所聽聞,所以才很不高興。   李益道:小侄是有點不高興,但不是為這這個,事前小侄也毫無知聞。   盧方道:我說呢,英兒的脾氣倔,我不敢讓她知道,否則她可能會吵上劉家去,我以為她絕不會前去的,那知劉平這小子居然來上這一手,我又以為你知道這件事,對英兒前去而生出誤會   李益道:小侄回到長安,那兒都沒有去就來叩詣大人了,長安有什麼事,小侄怎麼知曉呢?而且小侄就是知道了,也不會阻攔,因為這不是小侄所應阻攔的   盧方道:十郎!不管你是否阻攔,我叫你姨母一到劉家,就宣佈你們的婚約,這已經是對你的答覆了,縱有誤會,你也不該再放在心上。   李益笑笑道:小侄一無所悉,何從誤會呢?   既然你沒有誤會,那英兒去為她姑母磕個頭賀壽,也是禮份所應盡,你又有什麼不高興的?   李益道:劉平一進門就向我們道喜,說是姨母已經宣明了小侄與表妹的婚約,然後堅邀表妹上他家去,表妹就去了,如此而已!   盧方道:那有什麼好生氣的?你不是還勸她前去嗎?   李益正色道:是的,小侄勸她去是為盡一個晚輩的禮數,可是他們兩人走時卻沒有問我一聲,如果姨丈與姨母在家,自然不必問我,如果劉平沒說姨母已經宣明了婚約,也沒有問我一聲的必要,可是在那種情形下,兩個人都沒有重視我這個人的存在,小侄如果再沒有任何表示,就不像個男人了。   盧方一笑道:你也太認真了,英兒不太懂事!   李益倔強而又挑戰地望著盧方,堅決地道:別的事可以不懂,這些細節必須明白。   盧方感到很難堪,這等於明顯地單指責他家教不夠,可是李益很快地接上道:姨丈治家謹嚴,表妹知書達禮,這是姨丈教化之功,可是像那種情形,卻不是姨丈所能教得到的,比如農夫教稼,僅能教以灌溉耕種之法,但何時施種,則須視物種而別,禾稻需水,小麥宜旱,各有其時地之性,不可一概而施之   這個解釋總算使盧方笑道:不錯!不錯!父母只能教女兒嫁人後孝順翁姑,敬愛丈夫,但如何一個敬愛法,卻要她自己去體會,孔門諸弟子問孝,夫子的答覆沒一個是雷同的,也是各適其分的意思,這是你們自己的事,的確不是我們做上人所照顧得了的,只是十郎,後來你們居然玩到娼家去了那末免太過分了吧。   李益笑道:長安娼家冠絕天下,原就是為了侍應官臣人家而設的,官府應酬都少不了有倡優伶人與興,這並無礙於官常!   你去玩玩自然沒什麼,可是把英兒也帶了去   李益笑道:姨丈,據小侄所知,連皇帝興之所至,都會微服私自出宮,到娼家風光一番,表妹去去也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一個沒出閣的女兒家,居然逛到娼寮裏去了,這是從沒有的事,你們前腳離開,後腳就騰傳開來,街頭巷尾,都在當新鮮事兒談論。   李益道:表妹與我的身分既定,跟我一起去玩玩,自然無損於德性,也不會讓大人擔上失教的批評,至於頃刻間傳動長安,原是小侄故意做成的!   為什麼?那可不是好批評。   為了明天的計畫。   盧方一怔:明天的計畫與此這可有什麼相關?   李益笑道:當然沒有直接關係,可是間接的影響卻太大了,明天王閣老夫人壽誕,必然是冠蓋雲集,小侄這點身分,即使薄有微名,也難以引起大家注意,有了今天這件事,明天小侄一到王府,立刻就會成為眾所矚目的中心,等我們跟于老兒談入正題時,也就更形有力了!   盧方想想道:十郎,你的名氣已經夠大了,用不著再藉任何事故,也足可引人注意了!   李益笑道:但我們的目的是要于老兒自動求去,這就必須要驚動宮中不可,而平白無故,不會有人在聖上面前提起我的,有了今天的事故,小侄相信明天早朝罷,就會有多事之徒,先在聖上那兒嘵舌了。   盧方道:我擔心的就是這個,萬一聖上責怪下來,說我管教無方,縱容女兒胡鬧   李益笑道:不會的,大唐天子有一項好處,就是不像以前那些朝代的皇帝一樣故作姿態,他們對於臣下的行為會以另一種眼光去看的,聖上有可能還會非常激賞這件事,大人居朝處世過於方正,雖得聖駕之倚重,但恐怕難以親信,有了這件事,或能更邀聖眷,認為大人也是趣味中人,可共心腹了!   李益這話說得很大膽,但是很有根據的,因為他雄心勃勃,尤其是經過誅殺魚朝恩一案後,他對自己的前途更是充滿了光明,因此他更起勁地研究皇帝的喜憎,從這一代到下一代,他由許多點滴零星的資料中,獲得了一個綜合而客觀的結論,是一正確的結論。   所以他在初次覲見東宮太子時,就大膽地設計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水仙之宴,獲得了很大的成功。   盧方果然被他說動了,當然他對皇帝的認識並不遜於李益,假如李益的話不正確是無法打動他。   只是他究竟是個長輩,一向以道貌岸然的姿態教訓晚輩部屬家人的,在李益面前,不便承認這種旁門左道的偏途是正確的,因此只搖搖頭道:反正事情已做了,也只有往好處想,主上倒不嚕囌,討厭的人是一些官言,專門挑人家的錯!   李益道:目前他們不會也不敢,平心而論,主上不能算是個英明有為的君王,耳根子很軟,否則于老兒也不會得意了。   所以那些言官們也都學得很乖巧,大人正得帝心,又是主上所欣賞的事,他們如果參奏大人,不碰一鼻子灰才怪,說不定明天早朝後,主上就會跟大人談及此事,大人只要以六個字就可以撥烏雲見晴朗。   那六個字?   大人輕描淡寫地說點綴太平盛事就夠了!   盧方忍不住拍案稱絕道:十郎,你的確是個天才,主上受命於天寶安史之亂餘波未平之際,幸得汾陽王之大力敉平魚監跋扈又在他手上平復了,這兩件事是主上最得意的,常以太宗皇帝貞觀之世自許,因此最聽得進的就是太平盛事四個字了。   李益笑道:小侄也是以此故才敢放浪形骸。   盧方猶自捋鬚品味:點綴太平盛事,好!好!這簡直是六字真言,足可擋住一切讒言,十郎,真虧你想得出的,講來你的確是個奇才。   李益傲然道:大人面前,小人不敢妄自菲薄,異日登閣封相不敢期,但小侄絕不會碌碌此生而貽羞大人,則是絕對有信心的。   話說得很傲,但是盧方已經不以為意了,李益做他的女婿已成為定局了,自己沒有兒子,女婿有半子之份,休戚榮辱,息息相關,他像一般老人一樣,對子女的傲態,轉而抱著激賞的心情了。   躲在門外偷聽的雅萍吁了一口氣,飛也似的跑去向盧閏英報告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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