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玉釵

第22章   

紫玉釵 司馬紫煙 23030 2023-02-05
  在到內樓去的路上,李益心中暗自得意,因為他明白自己與霍小玉的事已是眾人盡知,根本就不能算秘密了,想瞞也瞞不了的。劉希厚借這件事來打擊自己,實在是用錯了方法。   劉希厚是長安聞人,李益跟他不算陌生,自然也知道他沒有成婚,更聽過他的豪語:我劉平三十未娶,就是虛席以待一個拔尖兒的女中翹楚!   因此他聽說劉希厚是姨丈盧中書的甥兒,又見到表妹為劉希厚連名帶字,起了個平西侯的外號,更表露了一絲厭煩之色,心中已經了然。   劉希厚找到了他的女中翹楚,而且也隱約表示過他的意願了,只是沒有得到預期的回應而已。   因此心計深沉的李益立刻作了一個周密的部署。因為他很瞭解劉希厚,此人手段玲瓏,脾氣好,耐心佳,會獻些小殷勤,只是缺少一點城府。

  他會討好人,也會挑人的眼兒,正因為他有這些毛病,所以才能在是非口舌最多的貴婦人中吃得開。   李益很聰明地先把劉希厚誇上一番,而且還特別強調他的口風緊,肯守秘。   其實劉希厚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能守秘,尤其是為了巴結一個人時,他會投其所好,惡其所惡,把對方所要攻擊的人也貶得一文不值,而且提供很多新鮮的資料。   長安的貴婦人是天下最無聊的一群長舌婦,能夠周旋其中,必然也要跟她們聲氣相投。   李益算準了劉希厚發現自己是他的情敵時,一定會把霍小玉的事搬出來攻擊自己,只是沒想到劉希厚會忍不住當面提了出來。   李益的算計中,劉希厚一定會在背後搗自己的鬼,所以他巧妙地先說了劉希厚的一番好話。等劉希厚在背後攻擊自己時,讓表妹去否定他的人格,一個在背後說好話,而一個在背後揭瘡疤,優劣自明。李益就可以在不著痕跡下打一次勝仗!這個極為高明的策略,當然也會冒點險。

  假如盧閏英耳根子軟,自己就變成倒持太阿,授人以柄,吃個大悶虧了。但李益卻另有打算,假如盧閏英是這樣一個俗女子,這門親不結也罷。   見面的結果,由於劉希厚的拙劣,使李益的戰術提前地收到了效果,因此李益此刻心中是充滿了歡欣的,但是他不能形之於色,他必須增加自己在表妹心中的分量,表現更多可敬的特色,所以他輕輕地一嘆道:表妹!你對希厚太殘忍了,幾乎是給他不留餘地!   盧閏英的確為李益的器度傾倒了,頓了一頓才道:那是他自討的,君虞哥,你怎麼反而為他說好話呢?   他本來就不錯!是個很得人緣的人。   但是我討厭他,爹雖然要他幫忙辦點事,他一樣地瞧他不順眼,連我姑父,他自己的老子都瞧不起他!

  天下有各色各種的人,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你若是看他的長處,就會原諒他的缺點了。   盧閏英笑道:君虞哥,你是否希望我嫁他?   君虞哥這個稱呼是見了劉希厚之後才用上的,那時是為了與劉希厚的表哥有所區別,但盧閏英似乎不準備改口,一直叫下去了!這是更進一層傾心的表示,因為這個稱呼可以用一輩子的。   李益卻笑笑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尤其是在見到你之後,我認為他不適合你,也配不上你!   盧閏英笑道:為什麼要見到了我才有這個感覺?   李益道:因為在此之前認識他而不認識你,我對於沒見過的人絕不妄作批評,有很多事是只能意會而無法言傳的;我回家的時候,娘告訴我你如何如何,我祗知道你長得很美,性情溫柔和順,直到我們見了面,才能體會到你那種超人的氣質!

  盧閏笑道:怎麼樣的氣質呢?   李益想想道:這是很難說出來的,姑且說是靈性好了,你要問我什麼是靈性,我無法回答,因為這是一種很難捉摸的東西,但又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就像是畫龍而點睛,就是那麼一點,就有了生命。靈性在一個女孩子而言,尤為重要,一個女孩子不管人長得有多美,如果沒有了靈性,就會變得俗不可耐。   李益的口才一向是流利無窒的,跟他談話時,往往會不知不覺為他所吸引。   現在的盧閏英就是如此,她的臉,她的眼睛,都在李益的談話中閃耀出了光彩,一種難以描述的光彩,而表現在一個少女的臉上,就成了一股動人的神韻魅力。   讚美的言詞人人會說,但是要讚美到恰如其份,說到人的心中去,卻是很高的學問了。

  偏偏李益就具有這種天才。   他知道盧閏英的美已是事實了,那是一種豪無瑕疵的美,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會說上幾句,因此在姿貌上去讚美她,不過是陳腔濫調,不會起多大的作用,所以他著重在內涵的美,提出了靈性這兩個字,這是別人從未提及的,但也是盧閏英所真心渴求的,因為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聰明的女孩子想得很多,盧閏英也一定經常在問她自己我除了臉長得好看之外,是否還有別的可取之處物以稀為貴,盧閏英在姿容上已經得到過太多的讚美,因此她迫切需要的是別一種讚美,一種對她心靈的瞭解,對她內在的、性格的透視。   李益做到了。靈性,這是一種內在的魅力,也是盧閏英渴望已久。期待著被人知道的一點。   表現在她臉上的是知己的感激,表現在她行動上的卻是不避形跡的親暱,她把與李益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肩靠著肩,而且漸漸地把她的體重傾向於李益這一邊。

  就像是一個渴求著人愛撫的小貓,正在試探著把柔細的身子,靠近了主人的腳跟。   這是一個少女呈現她內心感情的方法,盧閏英做得很自然,但也很嫩,李益卻是老手了,他懂得如何去接受這種親暱的表示,那也是一種很難的經驗。   接受一個少女初戀的表白是要一種表現得恰如其分的行動,須要把握恰當的時機,像是躡手躡腳地去捉一隻棲息在花上的蝴蝶,不但行動要輕,而且動作要輕柔,腳步一重,蝴蝶受驚飛走了;出手太重,蝴蝶脆弱的翅膀就會折損了,揮掌一握,很可能會把蝴蝶揉碎捏死了。   那必須兩個手指輕輕地毫無聲息地捏攏。   李益是很懂得把握機會的人,他很自然的,把他的手臂由背後伸出去,卻沒有及時攬上去,只是搭住一點她的衣衫,使她能感覺到,而且是渴求地期盼著。

  然後李益在轉到一叢柳蔭的地方,忽然停下來,折了一根彎細的柳條,笑道:表妹!等一下我要求證一件事,看看與我的想像中有多少差距!   他把柳條彎成一個細小的圓圈,大小恰好是自己的脖子粗細,然後折去了多餘的長度。   他持著那枝柳條笑道:這是一個很荒唐的要求,但也是我很久以來就想做的事,你如果不是一個有靈性的女孩子,我不會對你提出這個要求,要不是恰好在這楊柳樹下,我也不會想到這個美麗而又有趣的掌故,其實這個人現在還在,而且跟姨丈,同在中書省,跟我是文字知己,雖然長我廿幾歲卻有人把我們同列為大曆十才子,因此無話不談,十分相得   盧閏英被他一番話引起了興趣,連忙說道:君虞哥!你說的一定是現任中書舍人的韓翊,韓君平!

  李益道:不錯!你怎麼知道的?   盧閏英笑道:大曆十才子中只有韓舍人在中書省,爹到任後他來拜會過,他的那位柳氏夫人也一起來的,他們定情時所作的章臺柳酬答篇是我最激賞的   你既然也見過柳氏夫人,那就更好了。你覺得這位柳夫人的姿色品貌如何?   風流蘊藉,絕品可人,現在已是中年了,還是很稱看,年輕時一定是人間尤物。   李益笑道: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現在當然是跟你不能比了,不過韓君平對他這位夫人卻是捧為天上有,人間無的絕世佳人   那當然了,要不然胡將沙吒利怎麼會驚為天人,霸持不放呢?要不是那位許俊仗義奪美而還,造就了那一段佳話,韓員外恐怕鬱鬱至今,早就從十才子中除名了。君虞,你提起他們來,莫非有什麼新聞嗎?

  李益笑道:不是新聞是舊聞,韓君平有一回在文會上,說起他跟柳氏夫人在她故主李公府中初會時的情景,說下了一句豪語,他說閱盡長安名媛佳麗,無人能及柳娘細腰!   盧閏英笑道:柳夫人身段玲瓏,楚腰一擺,情態動人,這是可信的,但是說無人能及   李益道:人到了中年總會是胖的,當然不能以現在的標準來看了,我說的也是柳夫人年輕的時候。   盧閏笑道:究竟有多細呢?   李益道:他們也是在盛夏花園中,折柳為度,就是我手中所舉的這麼粗細。   說著舉起手中的柳枝圈,盧閏英笑笑道:你怎麼知道,韓舍人不會請你去量一下吧!   李益笑道:就是請我去也量不出一個標準來,因為他說的是當年的情形,我生也晚,天寶中,我不過才出世未久,趕不上為他們作證明,不過韓舍人說了那番話,許多人不服氣,要他拿出個確實的尺寸來,他說當時沒有帶尺,比度之後,他拿了柳枝圍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一比,恰好就是那麼粗細。

  盧閏英笑道:韓舍人的脖子也不細呀,他雖然還沒胖到擁腫的程度,可是那脖子至少比你粗一個圈子。   李益道:那時他也才二十多歲,尚未發福,因此大概跟我的差不多,我記住了他的話,有機會遇到細腰女郎,總不忘記設法一度,很多朋友也是如此,遺憾的是沒有一個人能及上這個圈子的。   盧閏英笑笑道:你是否也想量一下我的腰?   李益笑道:不錯!假如你的腰看起來不是那麼細,我就不作此請了,就是因為你可能比她細,我才想度一度,免得韓老兒老是說除卻漢宮飛燕外,柳腰再無第三人!   盧閏英紅了臉道:你們這些人也真是的,這有什麼可誇耀的呢?   李益笑道:我並不想誇耀人前,但是想起他的那兩句話,總是有點不服氣。   盧閏英終於紅著臉低聲道:君虞哥,度一度是沒關係,但是你可不能告訴人家去!   李益笑道:假如比不過,根本沒什麼可說的,假如比過了   盧閏英急道:你也不許說。   李益道:我可不是瘋子,叫每個人都來量量你的腰,不過別的人可以不說,韓老兒那裏,非要堵堵他的嘴不可,我連如何答句都構思好了;漢宮飛燕已秋草,腰細幾許無人曉,縱教章臺柳如昔,不如吾家新柳好。   盧閏笑道:那也不行!若是他說了出去,讓爹知道了,不打破我的頭才怪!   李益道:老韓不會這麼多口的。   盧閏英道:那可很難說,你們文人的嘴是靠不住的,他連自己老婆的腰都告訴人了   李益笑道:你沒聽懂我的話,我最後一句說的是不如吾家新柳好,這四句詩我一定是在新柳屬我家的時候,才找人送給他去。   盧閏英紅著臉道:爹還沒答應呢。   李益笑道:我也沒量過呢,便如這一條柳枝圍不住,細腰仍尊章臺柳,依然讓老韓神氣去。   盧閏英想想道:假如我們不能在一起呢?   李益苦笑道:那還是讓老韓神氣去,衣錦夜行固然是憾事,但穿著借來的錦袍招搖則跡近無聊了,既損人節,又傷吾心,這種無聊的事我不會做的。   說著把柳枝圍過她的腰,圈了起來,只差一指之寬,兩頭接不起來,李益輕嘆道:今後章臺不折柳。   盧閏英咬咬牙道:君虞哥,幸虧是現在度,要是在冬天一度,連一手都不夠呢?那有這種量法的。   李益道:那要怎麼量?   盧閏英紅著臉,猛地解開衣襟,露出了那截雪白紛嫩的細腰道:我倒不信真的就輸人了!   這才是李益真正的目的,他裝癡裝呆,拐彎抹角,就是為了想欣賞一下蠻腰幾許,最好是能用手攬上一抱。   把韓翊與柳氏夫人拖出來,也是他杜撰的,柳氏被胡將沙吒利擄去,韓翊憂思無計,寢食為廢,幸得同僚許俊之義助,並奪佳人以歸,這個故人跟兩個人劫後初逢,以章臺柳唱和,是天寶亂事後的佳話,長安無人不知。   更巧的是韓翊也在中書省任舍人,是姨丈的僚屬,新憲到任,韓翊一定要攜眷來拜的,表妹既然對文事很感興趣,對這兩口子印象也一定很深,從他們的身上,造出楊柳細腰典故,這就太妥切了。   因為他乍然初見,就對盧閏英的纖纖楚腰發生了莫大的興趣,也知道這一搦蠻腰是表妹引以為傲的女性魅力,特別用絲緞繫腰襯托了出來,如果拿這種帶點詩情的故事與一個名人的豪語激上一激,表妹非入彀不可。   手指輕輕地觸在她細緻如玉的肌膚上,李益的心猛烈地跳動著,但是他必須很穩,此時可性急不得,否則就前功盡棄了,他對盧閏英已有深切的瞭解。   這是個自律很嚴的女孩子,那是家教之故,但她又兼有了一點文人的浪漫氣息。   這使她更具有魅力了,可是她的尊嚴卻不容輕瀆的,不像霍小玉對自己,完全能放棄自我,這卻是受到母親的影響,正出與庶出的女孩子,就是有這樣的差別。   盧閏英可以接受清狂,可以大膽地放浪形骸,那只是一種對文人氣質的喜好,但不是輕浮,不能對之作輕薄。   所以他還是一本正經地用柳枝圍住了她的腰,由前而後,把柳枝都移到最凹入的部位,比了一下後,然後輕輕的,在她美好而又圓秀如渦的臍眼上吻了一下。   盧閏英退後了一步,似乎對李益的這一個動作很感到不解,目中有一點驚惶的神色。   李益笑了一下,把手中的柳枝再捏去將近一寸的長度,然後才把柳枝交在她的手中道:記住,在我們洞房之夕,別忘了提醒我,把這一根柳枝,連同我剛才口占的七絕,封好了找人送到韓舍人府中去。   看他折去了一寸的柳枝,盧閏英的臉上現出了得意而勝利的笑容,卻又嬌羞萬分地道:我可沒有這麼厚的臉皮,君虞哥,我只是讓你知道一下,可不准對人說去的。   李益笑道:不說也好,這樣一來,這天下第一細腰就永遠為我所有了,真要把這件事傳出去,說不定還會害死不少人呢,當年漢宮趙飛燕得寵後,未央宮中餓死了不少官人,大家拚命節食,想使細腰瘦過飛燕,你是運氣好,生在天寶之後。   盧閏笑道:這又是怎麼說呢?   李益道:否則你就是餓死了也不會得腰細之尊。   盧閏笑道:難道長安市上,就沒有細腰之女了?   李益道:可以這麼說,上有所好則天下趨之,楊氏玉環以豐腴勝,流風所及,才養成長安城裏一群肥婆。   盧閏英笑道:那我這個樣子可不成了醜八怪?   李益笑了笑道:沒有的事,你的腰細,其他的地方卻不瘦,骨肉停勻,肥瘦合度,是個標準的美人兒。   盧閏英的臉紅了道:你又怎麼知道的?   李益含笑道:雖然我只度了你的腰,但我既不是瞎子,又不是呆子,而且在斯情斯景之下,叫我不看別的地方是不可能的   盧閏英有點窘急道:君虞哥!你不老實   李益笑道:我本來就不是個老實的人,我裝老實也沒人相信,不過我可以保證,我絕對是個君子!   盧閏英哼了一聲道:你還說是君子呢,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李益笑道:我可沒有越禮呀,度量細腰,是取得你同意的,至於其他的地方,我不過是順帶的看上一眼,那也不算失禮,我總不能閉著眼睛亂摸呀。表妹,評量一個人的道德品性,可不能在行為上衡量,要從內心去深察的,有些人表面上唯唯謹謹,內心裏想入非非,這種人才是其心可誅。   盧閏英紅著臉道:可是你剛才   她不好意思說出李益在她肚臍上偷吻了一下的事,李益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笑笑道:那是我一時情不自禁,但是卻有特別的意義的。   欺負了人,還有特別意義,你倒是說說看!   李益道:如此細腰,恁般多姣,如入他人懷抱,豈不糟糕,未雨綢繆,智鞭先著,虔心一吻,貼上封條。   盧閏英愕然道:什麼叫貼上封條?   李益笑道:那就是隴西李益封的意思,今後再也不讓別人沾手了。   盧閏英心中是甜蜜的,口中卻不肯服輸,故意哼了一聲道:難道我非嫁給你不可了!   李益道:那自然不是這麼說。表妹,本朝國威之盛,尤勝於漢武,但禮防之嚴,則大為遜色,迭經戰亂,乃使胡人入為重臣。胡俗入侵,世風為移,再加上幾度女主之禍,歷代君王,無不風流,皇親國族,穢事更多,貞操兩個字,似乎在長安絕了跡。不過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你沒有託付終身之意,不會准我度腰,所以我這一吻,雖然無痕無跡,卻是在你我的心裏定下了誓盟,你非我莫嫁,我也非卿莫娶,耿耿此心,唯天可表!   盧閏英見他說得很莊重,遂也肅容道:君虞,我只要你明白我的心就是了!   李益道:我若是不明白又何至如此放肆,只要姨丈不反對,我就叫人去稟告母親前來下聘。   盧閨笑道:在姑臧時,爹的意思很淡。不到過了長安後,對你的印象已經改變了,只要你能拿得出聘禮,我想他是會答應的,不過要快   李益道:我知道,你現在是一塊肥肉,長安市上的未婚世族,都在動腦筋,不過你放心,論條件,比得上我的還不多。   盧閏笑道:你就這麼有把握?   李益傲然道:不錯,姨丈擇婿的條件很苛,因此我才有把握,他越挑剔,我的機會越多。   盧閏英笑道:錯了,我爹擇婿的條件是四才,那就是文才、人才、口才與錢財,缺一不可。   李益笑笑道:以文才而言,我不敢妄自菲薄,隴西李益名列大曆十才子之內,而這十才子中,只有一個李賀可以跟我一較的,不過李賀生性孤僻,人家稱他為鬼才,此人才氣雖高,毛病太大,家道孤寒,不堪雀屏之選   盧閏笑道:難道其他的幾個人都比不上你?   李益笑道:那倒不敢說,只是他們都成名較早,多半是中年,早就兒女成行了,只有我跟李賀是後起之秀,而李賀詩多鬼聲,大家都說他不長命,姨丈絕不會考慮到他,就算考慮到了也沒有用,因為他自己也無意成親,算來算去,只有我一個人夠資格了。   盧閏笑道:那也不過一才而已。   李益道:以人才而言,我相信姨丈不是指的品貌而是指這個人的出息與才幹,這一點我也有自信,計誅魚朝恩,簡在兩代帝心。口才也不遜人,要不是我辯才如瀉,經常把那些宿儒明經駁得啞口無言,貶得體無完膚,也不會落個持才傲物之譏。唯一欠缺的是錢財而已,但是我一字一詩,都可以立致斗金,那是用不完的財源   盧閏英輕輕一嘆道:君虞!說句話不怕你生氣,爹對你的印象是改變了不少,但也深以為慮,說你這口才會給你惹來不少的麻煩,有一次他跟娘閒談之下,還半開玩笑地說,四才難選,就兩才足矣!   李益愕然道:是那兩才?   盧閏笑道:錢財與蠢才。   李益先是呆了一呆,繼而笑道:這倒是有眼光的,真能嫁個富而多金的蠢才,以你的才智,一定可以大權在握,舒舒坦坦地過一生。   盧閏笑道:君虞,我在跟你說正經話。   見她已有慍色,李益也收起嘻笑之客道:閏英!我說的也是正經話,因為你太美了,唯恐天妒紅顏,而招致薄命,難諧白首,只要你屈於命,找個有錢而又庸拙的丈夫,一生安穩無波,吃穿享用不盡,未嘗不是一種福氣,巧婦拙夫,是自求多福之道。有句俗話說,鮮花插在牛糞上,那是很有道理的。   盧閏笑道:什麼道理?你倒是說說看!   李益見她眼睛瞪了起來,笑笑道:牛糞是鮮花的佳肥,鮮花種在牛糞上,可以長得肥肥實實,不會因乾瘠而凋萎,此其一。鮮花芬潔,才會引人採摘,如果是插在牛糞上,人為惡其穢臭,反而不會去採了,是因禍而得福。嫁個人才,你可能受委屈,嫁個蠢才,你始終高高在上,如能往遠處想,倒也不失其為福。   盧閏英有點生氣地道:那麼你也贊成了?   李益笑道:我若是你的父親,我可能會贊成,但我只是你的表哥,我怎麼會贊成呢,在我說來當然是嫁給我才好!   盧閏英這才笑了起來道:你的皮真厚,快去吃飯吧,免得雅萍那丫頭又找了來。   李益指指她的衣襟道:我早就餓了,可是不敢催你,也捨不得催你。   盧閏英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襟還是敝著的,連忙掩了起來道:都是你,要是來個人撞見了成什麼樣子?   李益笑笑道:我的眼睛尖得很,有人來,我老遠就會看見了,因此你還是嫁個人才才好,如果嫁個蠢才,處處還要你去照顧他,怎麼會想到照顧你呢。   盧閏英又白了他一眼,低著頭向前挪動,同時道:君虞,現在爹對你的印證已經好轉了不少,你來求親,只要聘禮拿得出來,應該是沒問題的,只是一件事,你必須有個明白的交代。   李益心中一動道:是霍小玉?   盧閏笑道:是的,這件事長安每個人都知道,我也聽人說過很多,說那位霍氏娘子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為人更是溫文謹厚。   李益想想道:不錯!她都還當得起,我李十郎相處的女子,絕不會是庸脂俗粉。   盧閏英道:君虞!我不是嫉妒她,我也不會那麼器量窄,何況她認識你又在我之先呢!   李益道:閏英!既然你也知道她,相信你清楚我跟她之間的關係,我沒有娶她。   盧閏英道:我知道,我願意並娶她,只是在爹那兒,恐怕講不通。   李益道:我娘那兒也講不通,娘表示過了,她絕不肯為一個未嫁先過門的女子補正名分的。   盧閏英道:那該怎麼辦呢?   李益道:小玉那兒沒有問題,我在事前就跟她說清楚了,兩個人在一起是沒有名分的,可是我絕不負她。   盧閏英道:那要如何安置她呢?   李益道:那是你的事了。   盧閏英道:怎麼是我的事呢?   李益笑道: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如果你容得下她,等過個一兩年,把她接回家,如果容不下她,就裝聾作啞,把她放在一邊   盧閏英道:君處!我不會是那種人,這一點你絕對可以相信的,只是我怕爹會在這方面多作挑剔。   李益道:我想不至於,因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如果要我斷絕了她,李十郎就不能做人了,而且我地做不出這種事!   盧閏英道:是的,假如你絕情寡義,棄她於不顧,連我也不敢嫁給你了,這件事還是我跟爹去說,叫他不要過問,就裝作不知道,以後由我自己來處置   李益笑道:我娘也是這麼說,所以她告訴我,她不能對小玉的身分作任何承認,但也要我一定跟你說明白,娶媳過門,她這做婆婆的可以作主,另外再弄人進門,則是你這做大婦的權利了。   盧閏英頓了一頓才道:那位霍家娘子她肯嗎?   李益笑道:沒什麼不肯的,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的,可以在一起有個照顧,但不能有身分,而且這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   那就怪了,她雖是庶出,但到底是個規規矩矩的千金小姐,而且又是個女兒家,怎麼會自甘委屈呢?   李益道:閏英!你對她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聽說了一點,不太清楚,我又不好意思追問。   李益輕嘆道:以她當時的處境只能作這個打算,因為那時霍邸還沒有敗,老王薨後,王太妃大權獨攬,根本就不承認他們母女的地位,甚至還要把她母親貶為家奴逼嫁轉賣給一個商人做妾   他把霍小玉母女的情形說了,盧閏英不禁憤形於色:這位老太妃也太狠毒了。君虞,幸虧你見義勇為,不避權勢,否則她們母女真苦了!   李益道:要不是為了瞧不過去,我不會跟小玉在一起了,我這個人就是這點倔脾氣,越是碰不得的人,我偏要碰一下,不過這件事也是我一生的轉機,要不是認識了她,我不會有江南之行,更不會結識那幾個江湖俠客,也不會有後來的這一切了   話說得長了,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裏,發生的事簡直是比很多人的一生還曲折離奇。   李益說得高興,盧閏英也聽得入了迷,兩個人就在這柳蔭下,一個說,一個聽,說完了一切的遭遇。盧閏英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君虞!原來是這麼回事,要不是聽你自己說了,光是聽長安市上的傳聞,那就相差不可以道里計了。   李益忙道:別人是怎麼說的?   盧閏笑道:太多了,各有各的說法,叫人不知道該信誰的,有的人說你交結江湖遊俠,是個不安分的人,也有人說你是個見義勇為的俠士,遊戲人間,更有人說你心腸狹窄,工於心計,為了替霍小玉報復,鬥敗了霍王,總之都是捕風捉影之談   李益自己也有點震動,沒想到自己在長安竟會引起這麼多的臆測,儘管都是捕風捉影之談,但對自己並不是好事。   盧閏英笑笑道:爹對你的事情先前也弄不清楚,我們在晉京的路上跟你錯過了,卻也知道你路過,聽了你不少傳說,那時爹對你的印象可壞透了,我更著急,以為我們之間是完了,一直到了長安,爹在另一些人口中聽到了你的事,尤其是入朝面聖,在偏殿應詔談話時,聖上居然也問起你,再從郭老千歲那兒知道得更多一點,才改變了對你的看法,否別的話,恐怕我們連面都見不著了。   李益忙道:這是怎麼說的?   爹一到長安就吩咐過,你要是來了就擋駕這句話給李益的刺激很大,忍不住冷笑道:姨丈未免也太勢利了!我這個姨甥已在五服之外,就是犯了抄家的大罪,也牽連不到他老人家呀!   盧閏英連忙道:君虞!這可不能怪爹,他能有今天,無非是靠謹慎,經不起牽累,何況你自己也該清楚,在魚朝恩的事情後的那段時間內,你身上所牽的麻煩多大,誰都不敢沾你!   李益道:那時詳情還不能對外公佈!   盧閏英笑道:現在也沒有對外公開內情呀,幸虧聖上是知道的,否則誰還敢沾你呢?黃衫客那批人保著魚朝恩的黨翼逃出長安,不明內情的人以為他們是魚黨,那些人偏又是你的朋友   李益笑笑道:別人不清楚還可說,姨丈應該是清楚的,否則他不會到姑臧去看我娘了。   爹是不肯去的,連娘也去得很勉強,堅持要去的是我,爹那時不清楚內情,只知道郭秦兩家的人在為你力保,而這兩家都是反對魚朝恩最力的人,他才認為或許另有別情。去問問姨媽後,姨媽也不清楚,倒是你大伯家的人,對你的事還略有所聞   李益微慍道:這麼說幸虧是我還站得穩,否則連這個大門都進不了!   盧閏英道:君虞!我知道你對爹不太滿意,我告訴你這些,正表示我的誠意,否則我可以不說的   李益一笑道:不錯!這也是人情之常,我們李家的親戚在長安,前些日子也對我避若蛇蠍,又怎麼能怪到遠在河西的令尊大人呢?不過姨丈對我如此不諒解,實在很沒道理,要不是我介於其間,適逢其會地扳倒了魚朝恩,姨丈別說是內調中書而入閣了,恐怕連他那個節度使都保不住了,那段時間正是魚朝恩大力清除異己,擴張勢力的時候,聖上忍無可忍,才鋌而走險,那天情況實在很險,沒有一點把握安全,全是臨時起意   盧閏英笑道:爹已經完全明白了!門上也交代過了,所以你一到就直入內室,而且娘也放心叫我們單獨相對,這難道還不夠?   要不是有了你這個好女兒,他們實在是對我太不夠。閏英,說良心話,如果不是你在我娘那兒留下一串珠鐲,我也不會攀這門親戚的。我們以前沒見過面,你是怎麼會對我這麼感興趣的?   盧閏英咬咬嘴唇,佻撻地笑道:你如果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訴你,我是從你一個老相好的口裏認識你的。   李益一怔道:我的老相好?這是從何說起?   盧閏英道:桑間濮上,難道你把人家給忘了?   李益想了一下才微紅著臉道:是月娥?   總算你還能記得人家的名字,不枉她對你一番相思。   李益更不好意思地道:你怎麼會遇上她的?   她的男人後來託了親戚,到我家來當差,把她也帶來了,因為她的針線好,進府幫我做衣服,閒下無事,就談起了你。   李益很不是滋味地道:她說了些什麼?   盧閏英紅了臉笑道:什麼都談,從你們小時候一起採桑,一直到你們在月夜捕螢火蟲偷會,甚至於你每天放學,爬進浴室的韻事全說了。   李益低聲一嘆道:她怎麼對你說這些呢?   盧閏笑道:她感到很對不起你,大概一心想補報你,所以在我面前,說盡你的好話   李益道:可是這些並不是好話。   盧閏英忽而輕輕一嘆道:君虞哥,看來你對女孩子還不夠瞭解,他把你們的私情告訴了我,在那些衛道之士說來,或許認為你輕浮失德   李益道:事實上我是失德,雖然她比我大上幾歲,但是她沒有讀書,並不懂事,而我卻是個讀書知禮的人,我不該壞人的名節。   盧閏英咬咬嘴唇輕笑道:那時你才十三歲吧!   李益點頭道:是的,我才十三歲,已經是個小大人了,因為我懂事很早,壞在她已十九成,已是思春之齡,看著她在桑枝上爬來爬去,陽光照透那薄薄的春衫,無限春色,一覽無遺,我記起了詩經上的句子路有死麋,百茅包之,有女懷春,起士誘之   你怎麼好意思,還唸得出這種句子!   斯情斯景,若能不動心者,就是違心之談,我從不否認我不是個老實人   她說是她存心誘惑你的,你卻說是你先有此心的!到底是誰呢。看來這場風月官司難打了。   李益笑道:事實上誰也沒誘惑誰,在家裏,只有我一個男人,雖然年紀還小,但塾館裏一些成年的族兄弟們在私下閒談時,話題總離不開女人,聽著聽著就學壞了。家裏只有她一個年輕的女孩,又正在成熟的年齡,對我就是一種誘惑,再加她也在有意無意間展示她的動人之處,乾柴烈火,一點就著,就是這麼回事,不過我是男人,她多少也是個未出嫁的女兒身,不會硬拉著我跟她好,所以這責任還是我該負的。   盧閏英輕輕一嘆道:可是她一點都不怪你,只覺得很對不起你,因為她等不及你及冠成人先嫁了!她說你中舉後還去看過她。   李益道:她嫁了人,我自然不無惆悵,我去看她,只是想瞭解她的生活如何,看她有了孩子,似乎很滿意,我替她感到很高興。   就是為了這個,她才對你念念不忘,她在閨中是很寂寞的,在閒談中,聽她說著你們過去種種的一切,一顆心竟莫名其妙地種在你身上了。你以前的詩稿,她都很細心地收了起來,密密而藏,連她丈夫都不知道,可是她都送給了我,似乎把她那份情都轉給了我。   這是個很動人的故事,李益很受感動。他可以想像得到的,一個性情聰明的女孩子,正在思春之齡,家教嚴防。沒機會接觸到男人,對偷期密約的綺情故事,自然是最感興趣而又暗暗動心了。再加上一個癡心的女子娓娓地談及她的初戀,而且把那些動人心弦的幽會情節,一絲不隱,甚至於還加以渲染地告訴她,自然而然地抓住了這個少女的芳心。   對於月娥,李益的確是早已忘懷了,只是在跟霍小玉閒談時,為了增加情趣,才提了起來。   卻沒想到那個癡心的女人居然在默默之間為他在耕耘播種,撮合了這麼一段奇妙的姻緣。   盧閏英自己感到有點臉紅,低聲道:君虞哥,你是否感到很可笑?   不!閏英,我應該感激你,沒有把我看成了輕薄兒。   盧閏英勇敢地道:怎麼會呢,女孩家對情的看法與世俗的標準不同,父母擇婿唯家世、財富前程上著眼,而女兒家卻是希望能嫁一個溫柔體貼,知情著意的郎君,正因為月娥把你說得太好了,所以我才   李益笑道:你才非我莫嫁了!   盧閏英低著頭道:君虞!也許你會笑我臉皮厚,但情形的確是如此,在月娥沒到我家之前,我從來也沒想到我自己的將來,因為我也很自負,在河西時,有一些世家子弟登門求親,但是爹讓我自己在暗中觀察了對方一下後,我總是挑剔出很多毛病。   李益道:這倒是很可信的,閏英,別說是在河西邊遠之地了,即使在人才薈集的帝都長安,也很難找出兩個與你匹配的,因為長安四才兼具的年輕人並不多,即使有幾個,也早被人捷足先登了,因為長安的顯宦門第太多,家家都有著三兩個待嫁的閨秀千金,理想的乘龍快婿,比諸佳人才女更為難求!   盧閏英一笑道:君虞!怎麼沒人來求你呢?   李益笑道:倒不是沒有,而是我的毛病太大,我要討老婆就是討老婆,不想送上門給人家招女婿。還有,我要成家是娶妻子,不是討丈人,因此,縱有登雲之梯,沒有個能令我傾心的對象,我還不想把自己賣得太賤。   盧閏英忍不住笑了道:你倒是很看得起自己。   李益傲然道:本來就該如此,一個男人的分量要自己來決定的,若是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別人縱然看得起我,其價值也有限了!   盧閏英輕輕嘆道:月娥把你說得太好了,而你的詩才,也確實令我傾心,所以雖然沒見過面,我的心裏似乎已經決定了你了   李益輕嘆道:難怪大戶人家,不准三姑六婆進門,那確實能把人家女孩兒引壞了。   君虞!你不該說這種話的。   李益道:是的,我原是應該感激她,但這件事卻不足以為法,你是個很純潔的女孩子,她卻以遊詞動之,雖然她是個無知的村婦,而且本心並無惡意,出發點也很好,但是她卻沒有想到後果,萬一我們的親事未能如願以諧,那豈不是害了你!   盧閏英不禁傲然,可是她的心裏對李益的尊敬卻更增加了,因為她又見了李益正直的一面。   一個英俊多才,溫柔體貼,倜儻知情解意的男人,而且又有正直的性格與一身不為威屈利誘的傲骨。   這是任何一個少女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李益所以如此刻意造化,也正是他所希望造成的印象。   從盧閏英的眸子裏,李益知道自己成功了,完全地成功了。一個老練的獵人精心設下的陷阱,用來捕捉一頭初次離巢的小獸,一定會成功的。   李益在心中暗暗地笑著,因為他知道現在就是姨丈不准婚事,他這位表妹也會不顧一切地跟他私奔的。   但是,他覺得還不夠,他要攫取得更多一點,所以他輕輕地問道:她還好吧?   你問的是誰?   自然是月娥了。   很好,她很能幹,她的男人也很老實,因他們夫婦也算是我娘家的人,娘也很願意提拔他們,所以把他的男人升為莊頭,經管我家的產業,人家要稱她大奶奶了。   李益滿意地吁了口氣:那就好了。謝謝你。   奇怪!要謝我幹嗎?   李益笑笑道:她到你家去,也不過才兩三年吧,居然能一步登天,爬到這個位子,一定是你的提拔,所以我謝謝你,大概不會錯的。   盧閏英笑的時候,有著輕咬嘴唇的習慣,雖然略見輕佻,但別有一種動人的韻味,現在她又在咬嘴唇了:那是娘照顧他們,跟我有什麼關係?   姨姨只是作主當家而已,主要還是在你。   何以見得呢?   想也想得到,因為姨姨既然吃長齋,晨昏禮佛上經堂,對家裏的事務不會太經心了,大部分都是你在用心。   盧閏英詫然地道:君虞!你怎麼對我家的情形如此清楚,是誰告訴你的?   何必要人告訴,姨姨既然不太管事,家裏的事就一定要個能幹的人才,才能照頓得井井有條,除了你之外,不會有別人。再者我剛才聽你教訓劉家表兄,爽快俐落,那也不會是天生的,一定是在日常磨出來的。   盧閏英有點不安地道:我是不是很兇?   李益笑道:不會,一個家裏是要有個精明一點的主婦,尤其是將來到我家後,不會像在府上這麼稱心如意了,當然也不會要你去井臼親操,但總是要懂一點,才不會受下人的蒙蔽左右,我很高興你精明一點。   盧閏英吁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君虞,我把月娥留下,原是有點私心的,將來可以帶過來   李益連忙道:這萬萬不可!   為什麼?她要跟了我們,一定會特別忠心。   李益正色道:閏英!她現在是有丈夫的人,且生活得很好,那已經夠了,何必要把她帶來呢?如果她是個沒心肝的人,來了也沒意思,如果她是個重感情的人,則無異是增加她的痛苦。   她對你一直在念念不忘!私下也曾請求過我。   那更不能,來了又能如何?是要我重續舊情?那是喪人名節的行為,我不能做這種事!   可是最初   李益神色一正道:不錯!我承認,最初她的貞操是壞在我手中,但那時她身無所屬,我還可以補救的,如果她一直未嫁,我絕不負她,無論如何會對她有個安排,如果她嫁人後,因為身非處子而為夫家所逐,我也一定會收留她,可是她嫁的人很好,那就不必再徒生是非了!   盧閏英笑道:她也知道自己的身分,所以才另嫁了,但她的一份心還是在你身上,她把一切都告訴我,希望促成我們,可見她是很善良的婦人,她也明白地告訴過我,她不奢望再能如何,但望能侍候我們,常見到你!   相見不如不見,我很感激她的情意,但那種重逢,還不如常留思念的好。   我答應過她的。   用別的方法補償她吧,而且你做得已經夠多了。   盧閏英嘆了口氣:君虞!你很殘忍!   李益一笑道:毒蛇囓腕,壯士斷臂,這也是很殘忍的事,但卻是唯一保全性命的辦法,閏英!我是一個男人,我還有很多要做的事,不能把一輩子完全放在情孽中虛耗了過去,你也不會要嫁這樣的一個丈夫吧?   盧閏英顯然被說服了,想想道:說得也對,君虞,以前我很幼稚,沒想到這麼多,我們真該吃飯去了!你一定很餓了。   李益笑道:剛才的確很餓,現在卻完全不感到餓了,玉人在側而想肚子餓,這人一定俗不可耐。   她輕佻地又咬咬嘴唇:那我們就在這兒聊下去,看你是否能一直不吃東西!   李益笑道:我是可以,紅唇如櫻,玉臂如藕,眼波著人似酒,秀色足堪果腹,只是那個大姐兒卻沒有我這份綺情,她已經轉來轉去幾趟了,如果我們再不出去,她恐怕會急得鳴鑼報官,說我們私奔了!   手指著在花徑上來回逡走的雅萍,盧閏英的臉又紅了,不過她倒是領先走了出去。   雅萍看見了他們,才急急地迎了上來,一臉焦色道:小姐!可讓我找到了!   盧閏英一皺雙眉道:什麼事那麼緊張?   雅萍連忙退後一步垂手道:小姐,不是婢子緊張,飯菜移到樓上很久了,菜都涼了,婢子盡等不來   那就放著好了,涼了再叫廚房做新的去,被劉希厚那混帳東西擾得我一肚子氣,那裏還吃得下東西!   雅萍畏縮地道:是的!小姐,婢子已經吩咐廚房裏新做了送去的,老爺在裘司馬家裏,盧安去稟告過了,老爺說他要等一下才能回來,吩咐過一定要留下李少爺吃晚飯,還吩咐廚下特別準備,老爺要帶幾個人回來跟李少爺見面,因此廚房裏也不得閒,而且水漏上已經指到未刻,小姐再不去用飯就要兩頓並一頓吃了。   盧閏英點點頭道:知道了,我們這就去。   雅萍在前面走了。盧閏英才低聲道:沒想到已經這麼晚了,辰光還過得真快!   李益笑道:快談暢遊,最能忘時。   盧閏英笑笑道:君虞!你這句話說得不妥當,我們最多也只是快談而已,那來的暢遊呢?   李益卻意味深長地笑道:你太拘泥於字眼上的狹義解釋了,所謂暢遊,並不一定要車騎馬從,縱橫於湖山之間,莊生的逍遙篇身化蝶,遨遊於海天之間,瞬息萬里,那是人力所不能的,故謂之逍遙遊,夢化蝴蝶翩翩於花間,不過咫尺之地而其樂無窮。有人一卷在手,神馳於古趣之中,忘寢廢食而得神游之樂,因此暢遊並不限於步及履及,神飛夢到,一樣能遊思無限!   那我們在這園中走幾步,也能算遊嗎?   不算,我們是為了走去吃飯的,只經過此地而已,心不在遊,志不在遊,即使走了百里之遙,閱歷千景之奇,仍然不能算是遊,遊不但是一種行動,而且還是一種意念的境界。   盧閏英笑道:跟你們大詩人談話還真要有點詩味才行,君虞,我大概是太俗了,難道你我這一面走,你心裏卻在神遊不成?   李益笑道:對了,不過我的神遊不是在走動的時候,而是在停留的時候,達摩一葦而渡江。我們是藉一柳為車,神馳於崇山峻嶺,極盡邱壑之勝!   盧閏英這才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想到剛才解衣給他度腰的事,不禁臉紅了道:君虞,你實在很壞,難怪月娥說你有時很不是東西!   李益笑道:我又怎麼不是東西了?   盧閏英道:她說你明明心裏動著壞主意,卻偏要想出很多一本正經的理由,使人根本無法拒絕你。   李益笑道:這才是生活的情趣,上天把你生得這麼美好,原是要人欣賞的。如果我對你的美麗無動於衷,你會更失望,把我當作個木頭人,在心裏罵我不是東西了。女人的心口不一是天經地義的事,她在口裏罵你不是東西,實際是很高興的意思,只有在心裏咒你不是東西,這個男人真正的不是東西了!   盧閏英忍不住又笑了道:你對女人很有研究呀!   李益笑道:我從沒說我是個老實人,既然你知道我在十三歲時就懂得勾引女人,可見我不是個書呆子,你之所以對我印象深刻,不也是為了這個原因嗎?   盧閏英低聲啐了一聲,卻又吃吃地笑了。李益道:憑心而論的,嫁給我這個男人,還真不錯,至少我不會暴殄天物,懂得欣賞女人的美。才大不遇,千里馬未逢伯樂,被引為最大的憾事,而一個美麗的女人如嫁給一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其不幸尤甚於此二者,因為才人散於田野,良驥屈於櫪槽,只要有機會,還有出頭之日,而一個女人如果嫁錯了丈夫,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所謂紅顏薄命,就是指的所遇非人,嫁了個不是東西的男人!   盧閏英心裏面是早已承認了,口中卻不肯服輸,仍是強辯道:魯男子既然知道求取佳人為偶,可見他並不是不辨妍醜的,就是你一個人懂女人嗎?   李益笑道:我不是說只有我懂,而是說我比別人懂得多點,佳人有如美玉,不管是良工庸匠,都知道這是一塊美玉的,但在良工之手,卻能極其精美之質,而雕琢成傳世之作;如落庸匠之手,充其量只能雕琢成器而已。玉是沒有知覺的,只有別人為之扼嘆。人卻不同,遇到那種情形,就會痛苦終身了!比如說吧,剛才如果我對你說,表妹,你的腰細得真好看,解開衣服來,給我看個仔細,讓我摸摸有多細,你心裏是什麼滋味?   盧閏英笑了起來道:那不必問我,問你自己。   李益道:怎麼要問我呢?   盧閏英道:因為我會抖手給你一巴掌,什麼滋味自然只有你知道了。   李益也不禁笑了道:閏英!你也很有意思。這一來我就放心了,也下決心非娶你不可。   盧閏英一怔道:這話是怎麼說呢?   李益笑道:因為我擔心你太古怪,不能理會我的性情,那也是件很痛苦的事,伯牙善琴,得子期為知音,兩人而為莫逆,其實真正懂得知音的是俞伯牙而不是鍾子期,因為牙伯善琴是眾所公認的事。知音者何僅限一子期而已,而伯牙卻能因數期知琴而重斯人,才有道一段佳話,再回到本題上來說,如果有個女孩子像你一樣的美,卻偏偏為禮俗所拘,迂腐不堪,把我的讚美認為輕薄,把我的行為當作侮蔑,這種女子也是不堪承教的!   有這樣的女子嗎?   有的,而且很多,她們就是被禮教所薰,成了個木頭人。不苟言笑,一味求端莊凝重。甚至於視夫婦燕好為極端邪惡之事,必不得已為之,也一定是重門深閉,像做賊一樣,吹燈滅燭,除了臉之外,從不讓丈夫看見她別的地方。我有個朋友,就娶了這個老婆,結婚了二十年,簡直是味同嚼蠟,可是她持家謹嚴,恪守婦道,除了丈夫之外,沒有一個人不說她好的,她丈夫也只有苦在心裏。有一天她丈夫實在忍不住了,假裝外出,卻偷偷回來躲在床底下,趁她在洗澡的時候才爬了出來笑著道:今天可讓我看見了,你還有這麼一副好身材   盧閏英聽得十分有趣,見他不說了,忙問道:結果怎麼樣?她是否從此改了拘謹呢?   李益嘆了口氣道:結果很沒趣。她一言不發,匆匆擦乾了身子,穿上了衣服,坐在床上一動都不動,她丈夫以為她不好意思,自己也感到無聊,就出房而去,一直到晚上,不見她出來,等回到房裏一看,她上吊死了!   盧閏英吁了一口氣道:世間那有這種人。   李益道:就是有這種人,成婚二十年,連子女都有了,她竟如此拘泥不化,這件事餘波未已,她的娘家很有地位,自然不肯甘休,吵鬧之後,繼之以訟,那個朋友沒辦法,只好來求計於我,我給他出了個主意。   盧閏英忙道:你出了什麼主意?   李益道:惡人先告狀,連同屍體帶一紙休書,抬到她的娘家,反告她的父母教女不嚴,犯了七出之條。   這不是無理取鬧嗎?她縱然拘謹了一點,也不見得就犯了七出之條呀!   李益道:婦人三從;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此乃古聖明訓,既然她嫁了人,此身已非父母之有,應該是屬於丈夫的,未能善事夫子,就犯了七出之中不貞條!   胡說!她並沒有失貞之處呀?   李益道:怎麼沒有,婦人之體,除了良人外不得見之於他人,違之即為不貞,可是丈夫看妻子是天經地義的,她既然因為身體為乃夫所見而自縊,顯見她並沒有視丈夫為夫子,則心中一定別有良人,是為失貞!   盧閏英道:你們怎麼忍心說這種話的?   李益正色道:這倒不是我忍心,而是那個朋友說了,他雖然有了一個相處二十年的妻子,可是他這一輩子好像沒有一個女人過,婦人之天職為相夫而教子,相夫之道既缺,實際上已失婦守,娶到這樣一個妻子實在是男人的大不幸!   盧閏英道:最後怎麼辦呢?   李益笑道:這種官司自然打不起來,她娘家既然家教如此之嚴,自然是很要面子的人,看見女婿先告了狀,知道這件事如果鬧起來,一定是大為轟動,丟盡面皮,本來他們是想壓壓男方,要她的丈夫執拂盡禮致哀,而且不得續弦,為女兒出口氣而已,女婿的態度一硬,他們反而軟了下來,央人說盡好話,把棺材又抬了回來,更賠了一大筆錢,給女婿作續弦的聘禮,由男方出面殯殮了事。   當真有這回事嗎?   自然有,這是我到長安不久的事,男女雙方都在長安,我為了留口德,不告訴你是那兩家。   告訴我有什麼關係呢?難道還怕我說出去?   告訴你是沒關係,可是你對他們全無印象,知道姓氏與否都無關緊要,如果你要求證,一定要去問別人,那就會把事情宣揚出去。   我不問好了。   不必問,你知道這個故事就夠了。   盧閏英想想笑道:君虞!你為人很謹慎呀。   李益道:是的!因為這是私德操守,事關別人名聲,即使親如夫婦,我也不該輕洩的。   君虞!我不是喜歡探人私隱,只是對這件事感到很好奇,所以才問問。你是對的,要一個女人守秘密是很難的,也許我知道後,會在不知不覺間說了出去。   李益道:其實問清楚了也沒有多大意思,如果那婦人的娘家不加追究,我那個朋友也不是刻毒的人,心中頗為愧疚,就因為被他們一逼才火上來了,事情雖然沒有宣揚出去,但幾家近親已經知道了,那家有五個女兒,死的是長女,第四個女兒已經字人,男方聞信後就退了婚,還留著兩個女兒沒嫁呢,只有打算遣嫁遠方,如果再宣揚出去,恐怕連遠方也沒人敢娶了。   盧閏笑道:那祗是死的那一個太固執了一點,未必所有的姊妹都是這個樣子吧?   李益笑道:這個我可不知道了,因為這種事非個中人是無法瞭解的,祗是討到這種老婆實在是很受罪的事。   盧閏英笑笑道:所以你一定要先來看看?   李益道:這是應該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糊裡糊塗而配成的婚姻,往往造成很多的怨偶,錯誤鑄成,無法改悔,那是一輩子的痛苦。   盧閏英忽而嘆道:君虞!我是個女人,雖然我沒有見過很多別的女孩子,但以已比人,想來也差不多,因此我不相信世上真那種有人。   李益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我知道這是事實,但我想那原因絕不只是為禮迂所拘,而是另一種藏在心靈深處的約束。   李益道:我倒不明白,我也想到過會不會有別的原因,可是我始終想不透,倒是有人說他們成婚的日子不好,犯了沖煞,該找個道士禳解一番   盧閏英笑道:你那個朋友信不信?   李益道:不信,他跟我一樣,不信這一套神怪沖煞才說的。不過在為那婦人成殮超渡的時候,他問了那個來安魂鎮魄的道士,推算他們成婚之夕,的確是黑煞日,應主夫婦相背,不得善終。   盧閏笑道:成婚涓吉乃大典,應該選個黃道吉日的,連朝廷遣軍出征,拜旗發師,都要請欽天監選個好日子以圖吉利,這不是迷信,而是希望能應天象而動   李益笑道:我問過那個朋友了,他說他自己不懂也不信,但女方卻是深信魘勝之術的,尤其是他的那個老婆,對此道頗有研究,日子是她定的,那還會有問題嗎?   盧閏英眼睛一亮道:那個女的精於魘勝之術?   是的!她的舅母也姓李,是本朝元勳國師李淳風的後人,精擅察觀天象、占星拜斗祭罡之術。世襲欽天監,她從小就到外家去學這些,嫁過來之後,家中休咎,她每以卜紫姑之術,預為請示,往往很靈驗,是以二十年來,家宅平安,不無功勞,因此我那個朋友深惑不解,她為什麼會選個黑煞日為婚期,難道說她是故意要造成日後這種夫婦相仇的狀況嗎?   盧閏英微笑道:女家很重勢利吧?   李益道:那倒不至於,這門親是自幼就訂下的,算起來還是我那個朋友高攀了。   盧閏英輕嘆道:這恐怕就是悲劇之因,父母強行作主,在兒女未解人事就定下了終身,剝奪了兒女自擇的權利,往往會導致許多不幸。   李益一怔道:你的意思是什麼?   盧閏英道:我是一個女人,以之推己及人,用我本身的想法來推測這件事,女人對感情較為認真,心許一個人時,終生不渝,假如未能如願以償,為勢所迫,不得不另謀歸宿,往往用很多奇怪的方法來保持對心中人的忠實,那個婦人可能是採取了這種方法。   李益道:我實在不明白你說什麼?   盧閏英深情地望著他道:君虞,假如我們的親事不諧,而我必須另嫁時,我也會用同樣的方法去對待我的丈夫的,相夫、教子、克盡婦道是我的責任,我不能推拒,但我的丈夫如果要用柳條來量我的腰,我會殺了他,因為你對我這樣做過,我絕不讓第二個男人這樣對我。女人對感情的執著,往往有許多莫名其妙的行動。雖然聽起來很幼稚,但是絕不可笑,而且正是我們女人可敬之處。   李益一怔道:你是說那個婦人婚前另有所戀?   盧閏英道:一定是如此,而且,我想她一定對那個男人展示過她的身體。   李益道:她出身望族,是個大家閨秀   盧閏英慍然道:君虞!難道我就不是出身望族,算不得大家閨秀了?   你當然是!我沒有說你不是呀!   可是我在你面前卻不顧羞恥,解衣相向   那不同,我是表兄妹,而且已有婚嫁之意。   人家又何嘗沒有親戚?   李益詞窮了,只得道:你還沒有定親,自然有自由擇人而事,只要從一而終,即使稍有逾越,也無傷於貞,可是那個女的自幼就訂了親,她應該知所收斂   盧閏英苦笑道:人的感情是很難說的,我們還沒有見過面,卻為了月娥的影響。使我一顆心定在你身上了,這又是能理喻嗎?那位婦人知書識禮,也懂得自己的身屬,父母為她決定的終身,她不能推翻,但她畢竟是人,有自己的感情。她把自己的身體給所愛的人看過,卻守住童貞,以盡人婦之守,在她說來,已經是盡心了!因此她嫁過去之後,並沒有放棄自己的責任,但也堅守住自己感情的忠實,作為對另一個人的操守,我相信那個婦人只對她丈夫如此,對人別可沒有這麼怪吧!   李益一怔道:是的!她的股上曾經長了一個瘡,由家中的僕婦為她上藥擦洗,她都很自然,就是對她丈夫怪誕了一點,就因為這緣故,我那個朋友才不服氣,非要一窺她的身體不可!假如她是生性如此,對人人都避諱遮掩,我那朋友也不會去招惹她了,閏英!你怎會想到這種曲折的原因呢?   盧閏英道:女人的直覺,她既然能夠跟丈夫相處,生下了子女,而且持家勤勉,證明她是個很正常的女人,卻有那種不正常的舉動,一定有緣故的,將心比心,我想這是唯一的原因了。   李益道:就是憑著這一點嗎?   當然還不止,起初我只是猜測而已,可是你說她精於望占之術,卻自擇了一個黑煞日成禮,我就能確定了,她必須要為自己日後的行動找一個理由,而且這是個最能說得過的理由。   李益道:不錯!難怪我的那份狀子上告她不貞,居然把她的娘家給嚇住了,其實我持的理由連自己也覺得勉強,沒想到會成功的。   盧閏英嘆道:所以我覺得你們太殘忍,那個婦人只對自己的感情忠實而已,出嫁了二十年,並沒有失職之處,你們又何忍如此糟蹋她!   李益正色道:假如真是如此的話,更不可以原諒她,固然她克盡婦道,但是對她的丈夫卻不公平了,二十年的冷落已經夠難堪了,最後卻以一死來對另一個男人全貞,這算什麼?   盧閏英道:另外那男人並沒有侵犯到她丈夫的權益,她丈夫自然也不能侵犯到別人的所有。   李益笑道:閏英!假如夫婦之間能做的只有那些,則又與禽獸無異,假如一個妻子的責任祗是傳宗接代,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那又何必要明媒正娶,隆重其事呢?化錢買幾個丫頭來,一樣也能做到這些的,結髮嫡室,所以與良人同榮辱,必須要付出代價,才能享受那樣地位的,婢僕姬妾,不禁買賣,但是賣掉老婆卻是犯法的。相對的,姬侍不貞,僅能逐出了事,殺死她就觸犯法令,捉住妻子與人通姦,殺了是不犯罪的,因為姬妾沒有守貞的義務,妻子卻有從一而終的天職   那個婦人並沒有虧負她的職守呀!一個妻子應盡的責任,她都盡到了。   盧閏英存心在抬摃了,李益卻微微一笑:閏英!一個妻子對丈夫的責任並不僅止於那些,而且那些責任別的女人也能做的,尤其在一些大家族中,持家有僕婦,大婦不育,只要不禁止丈夫納妾,就不犯七出之條。姬妾生下的子女,仍然以大婦為嫡母,生母為庶母,子女在家中的地位比庶母高,子女成人後有了功名勳爵功封,誥封還是頒給大母。由此可見,既使生兒育女仍然是可以由人代行,不是妻子的責任。   這是多年傳下來的宗法制度,盧閏英沒話說,但她反而感到困惑了:君虞!照這樣說起來,妻子的責任又是什麼呢!   李益莊嚴地道:全心全意地愛她的丈夫,敬重她的丈夫,分擔憂困,分享快樂,拂逆之加,溫婉慰藉,困頓之來,全力以助,良人有失德之言行則有規勸之責,良人有沮喪之態,則以柔情為勉。夫婦為一體,休戚相關,生死相共,禍福相同,這才是妻子的責任!   盧閏英不禁笑道:這是誰定的妻箴?   李聖人,為當世之大賢。   李聖人是誰?我怎麼沒聽說過!   李聖人就是我,名益,字君虞,隴西姑臧人   沒等他背完履歷,盧閏英已經笑得彎了腰道:你也不怕臉紅,自封聖人,還敢加上個大賢!   李益笑道:聖賢也是人,只不過比別人多說了一番道理而已,我剛才說的那些話,放之四海皆準,真要勒石為銘,記了下來,後世未必不以聖賢尊我!   盧閏英輕嘆一聲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感到很惶恐了,做一個妻子的責任這麼重大,我恐怕做不好,而且做得好的也沒幾個。   李益道:我這些條件並不苛刻,雖然我說了很多,真正的要點祗有一個,那就是全心全意地愛她的丈夫,能做到這一點,其餘的不刻意去做作,自然地都會做到了,因此我要駁你的話,你說沒幾個人能做到,事實上,大部分做妻子的人都是在默默中行之而不自覺,幾乎人人都做到了。   盧閏英往深處一想,的確沒錯,一個妻子如果全心全意地愛她的丈夫,則以後的那些行為的規範與要求,差不多就能完全做到了,因此她歉然地一笑,為自己剛才的強辯感到很不好意思:我怎麼從來也沒想到這些!   李益笑道:豈僅是你沒想到,幾乎每個人都沒有想到,有一次也是在閒談中,一個年紀較大的朋友在發牢騷,說他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