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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紫玉釵 司馬紫煙 6690 2023-02-05
  第二天,他開始拜會族老,由於在路上收到的程儀很豐盛,因此他對族中的長輩,奉敬也很厚。   這些地方,他是很大方的,而李老夫人也著意為兒子做面子,使李益這次返鄉省親充滿了榮耀。   他的族伯李揆雖然曾經拜相,致仕歸來,對戚裏的饋贈也沒有他豐富,這使得好勝的李老夫人吐了口氣。   因為他兒子還只是剛剛拜官,沒有正式上任視事呢,就能有這麼豐厚的饋贈,證明了李益的不同凡響,而且最拿得出來的是李益的才名與文名。   在家裏耽了四天,為了假期匆促,李益必須要赴任了,李老夫人臨行對兒子的一個要求是更為積極的:十兒,你光采已經蓋過你大伯了,如果你能把盧家的親事再爭到手,我這一輩子就沒有遺憾了。

  這是一個命令,不過以要求的口氣提出而已。   李益在心裏面也開始盤算了,這門親事大可一攀,最主要的條件就是表妹的人品了,只要她沒有豪門女兒那股凌人的驕氣,那就值得為之了。   李益不怕競爭,尤其是懷中還放著表妹的珠串,他相信自己已有了六分的信心,論品貌,論才情以及自己在女孩子面前的誘惑力,他更有把握能俘虜表妹芳心。   回程的時候,不能太招搖,而且也要急著趕路,好勻出一點時間來在長安稍作逗留。李益沒有再擺出他的官架子,穿上了便服,在途中只是宿一些不太起眼的中等客棧。   回家也是悄悄的,霍小玉正臥病在床。   因為他是突然地歸來的,霍小玉毫無準備,看起來更憔悴了,以前霍小玉在他面前,總是要強撐著裝扮一下,掩卻幾分病容,今天卻來不及了。

  蓬亂著頭,枯黃著臉,固然使得李益倍增了無限憐惜,但是卻也增了幾分疏淡!   關心、愛情,是內涵的,對一個病人的疏遠,卻是發自無意的一種行動。   像面對著談話時,對方咳嗽一聲,總會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這些行動並沒有什麼意義,但是在患病者的心理上,卻是很容易引起敏感的猜忌了。   他在躲我了,我已經令人討厭了。   這是最可能引起的猜測,因此浣紗端了一小碗的燕窩羹放在李益面前笑著道:爺,沒想到你會這麼突然回來的,臨時再生火燒水砌茶怕來不及了,這是小姐的,晚飯我才溫過,現在還熱的,你就喝這個吧!   李益道:小姐還有沒有?   沒有了,可是小姐今兒用不著了。   為什麼?   我問過李升,知道爺還沒用過飯,我馬上就去準備,你先用這個填填肚子,等我弄好了酒菜,熬好粥的時候,小姐再喝粥好了。

  李益倒是一片好心,把盅子遞給霍小玉道:小玉,還是你吃了吧,這原是給你補身子的,不可以間斷,再說我的肚子餓,這麼一小盅,喝下去也不頂事。   霍小玉默然地接了過來,看看浣紗道:浣紗!你怎麼拿我的瓶盅給爺用呢?   浣紗一怔道:這蟠龍叩盅只有一對,都是小姐跟爺在用著,從來也沒有分過那一口是誰的?   以後要分開來,你怕認不出來,就為爺另找一份別的花式的,可不能混雜了,尤其是洗的時候要用兩個盆,千萬要記住!   李益怔了一怔,知道霍小玉想到別處去了,笑笑道:小玉!我還沒有上任呢,而且我也不是擺那種官架子的人,用具還分內外。   霍小玉很平靜地道:倒不是分什麼內外男女,而是為了我的病,該分一分,這種病是過人的,我父親就死在這個病上,他老人家後來病作時。娘也是把我的東西,用具跟大屋裏分開,怕我染上了就是那麼仔細,我還是沒能躲過,可不能再害你了。

  李益笑道:那有這麼嚴重,在小孩子的時候,還應該注意一下。我是個大男人了,還會怕嗎?娘跟你父親那麼近,她也沒過上呀!   總是注意一點的好,十郎,這沒有什麼好客氣的,我早該注意到,但願現在還不太晚!   李益握住了她的手:小玉,別想得這麼多,你這病從年初發起,我們湊在一起也半年了,要過也早就過上了,我只是不忍心佔了你的補藥,絕沒有嫌你的意思。   霍小玉的手在他的握中,起了輕輕的顫抖,眼淚撲簌簌的直往下落,哽咽著道:十郎,你不在的時候,我好想你,一直就在盼著你的行程歸期   李益很感動,輕嘆一聲:我又何嘗不是一樣,離了家,馬不停蹄地往長安趕,還不是盼著早點見到你。   祗有這句話才是霍小玉真正要聽的,李益回來得這麼快,快得出乎她的意料,比預期的日子早了五六天,除了惦念她之外,沒有別的理由了。

  當然她不知道李益的懷中放著那一串明珠。      李益起身較遲,浣紗燉了兩盅燕羹,端到前屋,讓他們吃了,霍小玉問道:十郎,中午你想吃什麼,叫李升去買,我親自下廚為你做去。   她的髮邊插了一朵鮮紅的山茶,倒是別增了無限艷麗,李益卻想一下道:不必忙了,我有個表姨丈,新近外任調進京裏出任中書省侍郎,在路上錯過了,我要拜會他一下,他一定會留飯的。   霍小玉有點失望道:那就等你吃晚飯了。   李益想了一下才道:好吧,我一定回來吃晚飯,到那時候再詳細跟你談了。   霍小玉微怔道:談些什麼呀?   李益發現自己說溜了嘴,關於表妹的事,現在還不到宣佈的時候,於是笑道:談我回家的情形呀,昨天晚上匆匆到家,連話都沒來得及說,這一次返里,有很多可說的事,難道你不想知道?

  這是一個很合情理的解釋,霍小玉也就滿意了,於是問道:你是穿官服還是穿便服?   李益想想道:穿便服吧,我還在假中,可以不穿官服,而且是去看長輩,用不著太拘泥的。   雖然是便服,但也相當考究,帶了李升,也帶了覲禮,懷中揣著那一盒珠串,騎了馬出門去了。   盧侍郎到任並沒有多久,因為他是外鎮內調的官員,宦囊充裕,未發之前早已著人先期來京,把一切都安排了,連家人奴僕都先期遣發來京了。   官邸是購自一個退致的尚書的,很具氣派,然而李益鮮衣怒馬,服采鮮明,也顯得相當有氣派。   在門上一遞名帖,司閽一看上款落的是甥李益百叩,前面用的稱呼是姨丈大人賜詣,就知道這是親戚的請安帖子,連忙陪笑道:家老爺臨朝還沒回來,李少爺既是自己人,就到內宅相見吧。

  李益道:這太不恭敬了,還是請管家通報夫人一聲   司閽笑道:不必了,小姐早就吩咐過,李少爺如果來了,就請立刻到內堂,無須通稟。   一面說話一面把李益請了進去,還吩咐旁邊的小廝把馬匹接了去好生照料,李益在長安有一段時間,對宦門關節很清楚,姨丈剛到長安不久,門上的司閽一定是很親信的人,這種人是值得籠絡的,於是在袖中掏出了四個小金果子,塞在對方的手裏笑道:有勞管家了。   四個金果子,每個有二兩重,這是很厚很厚的賞賜了,那管家看見了黃燦燦的亮光,心裏已經樂了,但還沒有驚喜,因為長安崇尚浮華,講究好看,打賞也有用金果子的,只是做得那麼大,中間都是空的,每顆只用五錢金箔,四個合起來也有二兩之數,這也不算少了。

  因為李益出手就是四個,他也不會想到會是實心的,因此只是含笑用雙手接了道謝,直等到了手沉甸甸的,才曉得是實心的,那是他來到長安之後,受到的最重的賞,便不由自主的跪下來,叩了個頭道:謝爺的賞賜。   對他的反應,李益並不意外,只是笑道:一點小意思,算不了什麼,請起來。   司閽再度叩頭起立,態度就更恭敬了,彎著腰把李益引到後堂,看見一個丫頭,立即大喜道:快去稟報夫人小姐知道,姑臧的李家少爺來了。   那丫頭還不知道地問:李家少爺太多了,是那一位呀?   司閽橫起眼:自然是天下第一才子君虞少爺,別人還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那丫頭一驚道:十少爺來了,那我得趕緊告訴小姐去!   說著話,回頭就跑了,司閽這才笑道:君少爺,你別見笑,這些人都是從河西跟來的,不懂得規矩。

  李益笑道:那沒關係,反正是後面的,也不會出來見人,倒是門上的,就一定非要位通曉事理的幹練老人不可,管家能夠得到姨丈重視,在門上照顧著,可見幹才。   捧人是一種技術,而李益在這方面確實有其過人之處,他往往能把對方最得意之處,輕描淡寫地點出來,而且恰到好處,不會使人暈陶陶如騰雲駕霧,但卻能使人油然頓生知己之感。   因此這個司閽正刻感激萬分,滿臉堆著謙遜的笑容道:小的叫盧安,追隨家老爺多年了,從小就侍候家老爺的,只因為時間久了,對家老爺來往的親友比較熟,所以到了京師,派在門上招呼著,無非也是怕得罪了親戚的緣故。   李益知道這個盧安必然是姨丈的心腹,所以才派在門上,因為這是個很重要的工作,姨丈既是新貴,人來客在,一定很多,如果派個不實在的人,可能會無形中得罪了人,而且表妹特別對自己來拜訪的事關照他,也見得他是可以在內宅走動,說得了幾句話的人。

  李益更明白這一類人的影響力很大,因為他們的影響力是無形的,對於一個人的褒貶,他們也許不夠資格來批評。可是他們在無意間捧一個人,往往有意想不到的結果,這類人多半是有一種天才,明明是自己的意見,卻能當作道聽塗說由別處聽來的。   常住長安的,久經宦海的人,都有一個感覺:閻王好見,小鬼難當。就是指這類人而言。   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天寶時有詩仙之譽的詩人李白,帝眷之隆,可以說是無以復加,但就因為得罪了皇帝與楊貴妃的近侍高力士,不時說兩句閒話,才把一代才人罷黜不用而且潦倒終身。   李益雖然是為求姻而來,但他在未見到表妹之先,不想作任何決定,不過他知道不管是否有聯姻之意,目前把這個盧安敷衍好是不會錯的,而且這並不困難,厚幣溫詞,他已經把這個人的心整個地買過來了。   假如家鄉的從兄弟再上門來,盧安就會巧妙地替自己打擊他們,即使他們所封的門包比自己更豐厚,但是他們絕不會懂得像自己這樣籠絡人心。   到了後堂,那個丫頭已經打起了門簾,盧安很懂事,搶先一步地上前向一個貴婦人跪下叩了頭,道:夫人,姑臧的李少爺到了,給了奴才一份好厚的賞賜。   這的確是個解事的人,因為李益是盧夫人娘家的親戚,他這番話無形中也是替盧夫人爭了面子,本來門下的封賞是他的外快,可以不必說的,但他不但說了,而且還把那幾個金果子捧在手上,再叩了個頭道:這都是實心的,奴才是沾了夫人的福,特地再跟著進來謝謝夫人。   盧夫人果然笑了道:我說你怎麼這麼勤快了,敢情是得到了好處,既是甥少爺賞的,你就收起來吧,往後也別背地埋怨我娘家的親戚都是小器的。   盧安連連叩頭道:奴才怎麼敢!奴才怎麼敢眉開眼笑地退了下去。   這是一個小插曲,但李益卻暗自慶幸今天這一著做得對極了,盧夫人是母親的堂妹,雖然也是世族,卻已經寒微沒落了,當然沒落的世家總還有點底子,不至於衣食不周上門告助,但是不會像盧氏一族那樣風光了。   盧夫人也是個很要強的人,平時可能對娘家的不景感到很委屈,而自己這個外甥今天替她做了面子,所以盧安才趁機會說了出來。   等盧安退了出去,他整整衣裳,規規矩短地進去給盧夫人叩了頭,先代母親問了好,又為自己請了安,最後再謝謝他們到家裏去探問。   禮貌中節,言詞周到,盧夫人又看了這個外甥一表人才,衣簇錦繡,人物軒昂,笑得連眼睛都瞇了起來,等丫頭為李益設了座,她才笑道:十郎,你真是好大的架子,我們到長安都二十多天了,你到今天才來看我?   李益連忙起來垂手道:姨母可冤枉外甥了,您到姑臧的時候,甥兒正巧放了缺返家省親,就這麼在路上錯過了,甥兒到家後才知道,又急急忙忙地趕回長安,忙著給您老人家叩頭來了。   盧夫人見他一臉惶恐之色才笑道:坐下!坐下!姨姨逗著你玩的,在姑臧時知道你在長安,我到了長安,還以為你不知道,別的親戚來,我們問起了才知道,十郎,你要知道,盧家跟你們李家的親,就是沾著我跟你娘那麼一條線,結果你們李家的人都來了,就是你這個外甥沒來,姨姨心裏該是多著惱呢!   李益很湊趣地道:甥兒該死,惹您老人家著惱。   盧夫人笑道:算了!這也怪不得你,人來了就好,我們崔家沒幾個拿得出來的親戚,我跟你母親雖是叔伯姊妹,但是從做女兒的時候就很投契,所以路過隴西時,特地彎了去一趟,姨姨全靠你這個外甥為我撐面子了,前兒你姨丈回家的時候,談起了你,對你很誇獎,說你年輕輕的就高舉功名,未仕就名動公卿,他去拜過了汾陽王,那位老王爺直誇你,姨姨聽了心裏不知多高興呢?   李益欠欠身道:多謝姨姨,甥兒年輕不懂事,雖然機緣湊巧,替郭老千歲盡了點心,可是得罪的人更多,以後仰仗姨丈的地方還多。   盧夫人嘆了口氣道:剛到長安時,關於你的傳說的確是不太好,可是過了幾天,姨丈就對你改了看法,有四個人在說你的好話,第一位是聖上,第二位是東宮太子千歲殿下,第三個是汾陽王郭老千歲,第四個是翼國公秦千歲,你姨丈說了話,有這四個人認為你好,那怕把長安的人得罪遍了也沒關係!   李益知道姨丈是熱衷的人,也善於結交逢迎,所以才能特邀異數,由外鎮而內調中書,不久就會升左右僕射,那是等於丞相的職位了,他對長安的宦情自然很清楚的,因此笑道:甥兒初入仕途,與人毫無恩怨,惹下的一些非議,大都是口舌之過,姨丈內遷中書,倒是可以為甥兒疏通一下。   盧夫人笑道:那還用說嗎,自家外甥,不幫你幫誰?   接著又笑笑道:你姨丈才說很多人批評你傲氣太盛,目中無人,當時你表妹就替你辯護說這是應該的,文人當有文人的骨氣,一味奉承人,文章再好,也就不算什麼了。又說才人不來是遭嫉,跟你同時進仕的人很多,那些人籍籍無聞,連提都沒人提,又豈是有出息的?   李益驟然有一種知己之感,覺得這個從未晤面的表妹果然是有見識的,不同於一般流俗脂粉。   盧夫人又道:你表妹還替你叫屈呢,說你那年才中第八名,列名二甲,可見房官與皇室都不夠識人   李益反倒有點不安了道:龍頭屬老成,甥兒是年紀輕了點,見解策聞等治世之學還欠缺,朝廷取仕很公平。   你姨丈也是這麼說,但是你表妹卻不這麼想,她說一甲的前三名,狀元榜眼探花,都是進翰林館的居多,那用得到什麼經濟之才,只要文章好就成;倒是二甲的那些人是做官的,才講這些事,因此她認為你跟還有一個也姓李的,叫什麼來著   李益道:表妹一定說的是李賀,這個人與甥兒同榜,年紀也很輕,才氣縱橫!   盧夫人笑道:多半是吧,你表妹說你們這兩個人應該選入一甲去,因為長安就是你們兩人的文名最盛,被人並稱二李,如果一甲的五個人真比你們高明,怎地默默無聞,連名字也沒人提起呢?一下子把你姨丈也給問住了!   李益心中確是為此不平過,當初他登式時,能夠高中十名內,名列前茅,倒是心滿意足了,後來金殿策試,拔定等第後,排在第八,因為不知道別人的才華如何,倒也不敢輕視天下士,直等拜會房師後,二度到長安,開始酬酢時,總算有機會見識到同榜的人,晤談之下。只有一個李賀還能跟自己一相比擬,餘皆碌碌,不過經史稍熟,善背強記而已,並沒有能像自己一樣深入瞭解。說來說去,還是前人那一套,沒有一點創新的見解,他才深感不平,而言辭變為誚刻,也是從那時開始的。   兩年來心裏一直悶著這口氣,從來沒對人說過,卻想不到深居閨閣的表妹,居然說出自己心中的不平。   因此他對這位表妹的知己之感,未見面就已加深了不少,摸摸藏在袖中的錦盒,他有渴求一晤伊人的慾望:聽娘說閏英表妹是個女才子,人品才華舉世無匹,甥兒也很仰慕,怎麼沒看見?   盧夫人笑道:這丫頭整天就盼著跟你見面,剛才聽說你來了,就回房換衣服去了!錦素,催催小姐去,說再不出來,李少爺就要走了。   錦素就是在門上打簾的那個丫頭,笑著道:小姐聽說李少爺來了,才想起今天因為沒準備要出門,未曾施妝,趕著去勻妝,妝扮好了立刻就會來的。   盧夫人笑道:這個妮子可作怪,平時出門訪客,她都隨隨便便地去了,今兒個坐在家裏,反倒勤快了!   正說著,堂後有人接口道:娘,您說誰勤快了?   聲音輕巧柔媚,聞之令人欲醉,跟著李益眼前一亮,他看見了一個美麗的女郎,一個美得令人眩目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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