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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紫玉釵 司馬紫煙 20728 2023-02-05
  一頓酒喝到月上中天,大家都有了幾分酒意,卻見馬五衣衫狼狽地一個人走回來了,賈飛連忙喝道:馬五!你當真無法無天了,李公子看你們辛苦,賞你們一頓酒喝,你們也該知道分寸,這個時候才回來。   馬五看見黃衫客也在船上,連忙道:黃大哥跟姑娘都在這兒,那就好了,弟兄們都被水龍神留下了。   賈飛一聽就叫道:什麼?你說什麼?   馬五囁嚅地道:高猛把弟兄們留下了!   賈飛臉色一沉道:為什麼?是你們喝醉了,在碼頭上鬧事,跟他的人起了衝突?   馬五立刻道:大哥!絕對沒有,弟兄們都記住你的吩咐,誰也沒放量,姑娘來的時候看見了,我們都很斯文。   賈仙兒道:這個我可以證明,他們的確很規矩。   馬五又囁嚅了一下才道:他說我們破了規矩,吃過了界,在瓜州地面上應該是他們的買賣。

  賈飛道:你有沒有告訴他,咱們這次不是做買賣,而是送一位朋友回家。   馬五道:說了,可是他卻不相信,小的還說這次是黃大哥介紹的朋友,他說他只認識道上的規矩,不認識什麼黃大哥,要我們把李公子連人帶貨送過去,換弟兄們出來。   黃衫客臉色也一沉道:馬五高猛說過這樣的話嗎?   馬五道:黃大哥,小的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說謊,他的確是這麼說了,而且他還擺下了話,說如果我們不送過去,一個時辰後,他就自己來接收。   黃衫客怒道:豈有此理,水龍神當真想稱霸了,他現在在什麼地方,我找他去。   李益也聽出事情不對了,連忙問道:怎麼回事?   賈飛道:十郎!這是我們江湖上的事,你不必過問。

  李益道:小弟本來是不便過問的,但聽這位馬壯士說事情似乎因我而起,小弟至少要問問清楚才行。   賈飛想想道:事情是這樣的,我跟水龍神合管著運河上的事,我管南運河兼揚子江的水運貨,舉凡來往船隻,只要是載貨的、值十抽一,由我們負責貨商的安全,不讓宵小打擾,北運河則是他的地面,都以瓜州為界,如果是一般的貨船,我的人護送到瓜州,就該立刻回頭,由他派人來商洽。   黃衫客道:老賈,你有沒有派人去跟他打招呼?   賈飛道:沒有!這次又不是做生意。   黃衫客:那就難怪他誤會了。   賈仙兒道:黃大哥!這話不公平,十郎乘坐的是我的座船,隨行又沒有第二條貨船,這已經很明顯的表示了是我們本身的事,難道也要向他稟報不成?我這條金龍船別說是走南北運河,就是到三江五浙,也沒有拜碼頭的先例。

  黃衫客也不作聲了,李益笑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又何必傷了各位江湖道上的和氣呢?他們要的是錢罷了,既有這個規矩,我就抽一成給他們好了。   賈飛叫道:那有這個道理!十郎!你這樣一來,我鎮海蛟以後還能在江湖上混嗎?   賈仙兒叫道:十郎!你們若是乘坐別的客船,付出這筆買路錢還可一說,你們乘坐我的金龍船號,如果付出一個錢,豈不是砸了我女飛衛的名號?   李益笑笑道:大姊既已經決心擺脫江湖,又何必在乎這戔戔微名呢?就從這一次開始,讓江湖上的人知道,你決心離開江湖,不是更好嗎?   賈飛道:那我呢?   李益道:小弟與賈兄是朋友,跟水龍神不是朋友,賈兄這邊,兄弟不敢冒瀆,但是對另外一方面,小弟應該照江湖上規定付買路費,如果因為小弟的事,使得賈兄與同道衝突,這就不是交友之道了。

  賈飛還要開口,賈仙兒卻道:哥哥!十郎的話也對,既然各有規矩,我們就照規矩做,免得落人口實,但是這筆錢不該由十郎出,我們拿出來給他好了。   李益忙道:那怎麼可以?   賈仙兒笑笑道:十郎!你不必急,這筆錢我們收得回來的,我們難得往北去,高猛的人卻經常往南來,以前大家都是看在同道的情分,見面打個招呼就算了,現在他們自己開了例子,將來可說話了。   賈飛這才笑了起來道:對!妹妹!還是你的腦筋活,水龍神開了口,以後他的船過了瓜州,我們就有話說了。黃大哥!這次恰好你在,一切你都是看見的,假如以後我照樣抽,你可不能說我破壞規矩了吧?   黃衫客皺皺眉頭道:假如高猛真是如此做,你們自然可以援例,只是我怕內情是不是會如此簡單

  馬五立刻道:黃大哥!小的所說句句是實,絕不敢有半點欺瞞,高猛等一下會來的,你可以對證一下。   黃衫客想了一下道:老賈,我們就在這兒等他好了,回頭我先不露面,你按照規矩跟他交涉,我想聽聽這傢伙到底用心何在。十郎!你帶著寶眷到內艙去避一下。   李益笑道:黃兄真把兄弟當成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了,兄弟不敢言武,但也不是見了刀劍就嚇得發抖的膽小鬼,從小也拉過幾膀弓,弄過兩天劍。   黃衫客也笑道:我知你們世家子弟兼習武藝,騎射兩道都還會一點,但跟江湖上可不能比。   李益道:那當然,兄弟也沒說要幫著打架,只是兄弟的膽子不會那麼小,回頭有我在中間斡旋不致於把事情鬧得太大,賈兄與大姊都是急性子的人,一言不合,很可能就會衝突起來,如能和平解決的事。最好不要訴之干戈,江湖道上相處以和為貴。

  黃衫客想想道:那也好,十郎!回頭你不妨用言語套一套,看看高猛究竟是用心何在,我覺得很奇怪,照理說你們坐的是小妹的金龍船,馬五也說過是我的朋友,高猛沒理由來這一手的。   李益笑道:兄弟理會得,動刀動劍,小弟雖然不行,唇槍舌劍小弟自信還可以。小玉!你進艙去吧!   霍小玉笑道:你別把我看成那麼不中用,像這種場面,千百年難得一見,我也要見識見識。   賈仙兒不禁笑道:小妹妹,這可不是看熱鬧,一個不好就會動刀動劍,那可是不長眼睛的。   霍小玉道:我不怕,我站著不動,總不會招呼到我身上來吧?就算有人要傷害我,躲一下的能耐我還有,我也學過騎射的。   賈仙兒大笑道:妙極了,想不到你們倆口子都是文武全才,行!小妹妹,你就站在這兒吧,有大姊在你身邊,只要你少了一根汗毛,大姊就割下腦袋賠你。

  浣紗突然顫聲道:小姐,婢子的膽子小,婢子還是到艙底躲一躲吧。   霍小玉道:我都不怕,你還怕?   浣紗卻嚇得發抖道:小姐,婢子倒不是怕死,而是怕見血。   霍小玉道:有賈大哥跟黃大俠在,還怕人家會傷到你?不行,今天非要你在這兒陪我!   李益道:她害怕就讓她躲起來吧,萬一真的動起手來,全靠鎮定,她嚇得亂跑亂走,反而會礙事。   霍小玉笑道:你放心好了,如果萬一動手,她早就嚇昏過去了,絕不會礙事。   李益道:你就饒她一次吧,瞧她臉都嚇白了。   霍小玉道:對方如果無意動手,不會有緊張場面,如果存心生事,一定會來很多人,如果分出一部分來乘虛而入,豈不是她先遭殃,倒不如大家聚在看得見的地方,容易照顧些。

  賈仙兒道:說得對,小妹妹,想不到你的江湖經驗比我們還豐富,以寡敵眾,最忌力量分散,更忌分心,假如對方真的存心生事,乘著我們都在動手時,隨便上來個人,拿刀往她脖子上一架作為要脅,我們只有束手聽任擺佈,不然祗有眼睜睜地看人殺死她了。   李益想一想道:這倒是,浣紗,你還是跟小姐在一起,免得分了大家的心。小玉!想不到還是你行。   霍小玉道:這是我父親早年出戰的經驗,有一次他領軍西征回紇,對方兵力強過他們三四倍,他們祗有出奇制勝了,派了一支精兵,分襲敵軍後營,制住了他們的王妃,逼令對方棄械投降,居然打勝了,從那一次以後,我父親就知道一件事,最弱的人,必須置於最危險的地方。   黃衫客道:對!這是兵法的運用,以堅攻虛之策,老賈!以後你可要記住這一點。

  賈飛笑道:所以我不娶老婆,就是防著這一手。   大家也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這時遠處燈炬閃耀,慢慢往這邊移動,賈飛道:來了,高猛這王八蛋,好像存心要吃掉我們,竟然帶了這麼多的人手。   說著他已翻到艙下,抱了一口大刀在手,抖得晃晃直響,李益卻從容地笑道:賈兄,鎮定一些。   黃衫客道:十郎,你最好也帶件兵器在手頭,必要時自己能擋幾下。   馬五已經到艙下去取了一些兵刃上來,不但分給了李益一口劍,連霍小玉也揀了兩口匕首,還分了一口給浣紗。   賈仙兒笑道:那用得到你們動手。   霍小玉笑笑道:真到要我們動手時已經完了,我只是壯壯膽子而已,有了一口匕首藏在身邊,必要時或許能有點用處。浣紗,刀不要露出來,如果賈大姊一個招呼不及,有人要抓你的時候,你就給那傢伙一下,人家沒想到你也會動手的,說不定還有奇蹟。

  浣紗的臉都嚇白了,拿著刀瑟瑟直抖,賈仙兒卻笑道:小妹妹,你的膽氣可真叫人佩服,一點也不像個沒學過武功的女孩子。   霍小玉卻笑道:大姊也不怕呀。   賈仙兒道:我不怕是因為我學過武,有自衛的能力。   霍小玉道:我不怕也是因為你學過武,有保護我的能力,真到了危險,你一定會比保護你自己更賣力,有了這麼周密的保護,我還怕什麼呢?   賈仙兒忍不住道:這麼一說,我就是拚了命,也不能讓你折損一根頭髮了。   霍小玉道:是的,而且大姊要時時記住有兩個無力抵抗的女子正在靠你保護,你可千萬大意不得。   賈仙兒略一沉思才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我明白了,你無非是想圈牢我,不讓我出手傷人而已!   霍小玉一笑,沒有多說話,因為那一簇燈籠火炬已經來得更近了,當頭一位黑凜凜的大漢手執長鐵棍,如同一座鐵塔,在他的身後,卻是兩名蒼髯青袍的道人。   賈飛見了冷笑道:我說水龍神怎麼突然膽子大了起來,原來是找到撐腰的幫手了!   賈仙兒皺眉道:哥哥,那兩個道士是什麼人?   賈飛道:不認識,不過一定是扎手的人物,否則水龍神不敢如此囂張。   李益道:賈兄,彼眾我寡,還是盡量容忍一下,由小弟去跟他交涉好了。   那一列人來到岸邊,立刻橫成一線佈開,將整條船包圍了起來,那大漢吼道:賈飛,咱家接船來了。   李益上前一步,走到船頭道:這位是高英雄嗎?   大漢道:咱家就是高猛。   李益道:在下李益,與黃衫客兄是好友,蒙黃兄之介,請賈兄便船送在下西返長安   高猛冷笑道:你別抬出黃衫客來壓人,行有行規,來到咱家的地面上,就該照規矩行事。   賈飛忍不住道:你要弄清楚,我這一趟不是做生意,李公子不僅是黃大哥的朋友,他的夫人也是舍妹的盟姊妹,因此我們送他們回家,完全是盡義務。   高猛道:咱家不認識什麼黃衫客,只知道按規矩行事,管你送的是什麼人,既然來到咱家的地界上,就該由咱家接手。   賈飛冷笑道:高猛,例子是你開的,以後你的人如果過了界,可別怪賈某不講交情,照樣抽上一份。   高猛笑道:祗要你有本事,別說抽一份,就是全部留下也沒關係,現在你可以把人跟貨交過來了!   李益道:敝人在姑蘇帶了兩船綢緞,在前面脫了手,折價七十萬   高猛大笑道:這還要你說,幹我們水上的生意,這些消息早就打聽得清清楚楚了。   李益笑道:高兄知道了更好,那證明在下並未隱瞞,現在當如約奉上七萬,請高兄先把賈兄的弟兄釋回。   高猛大笑道:七萬錢就要打發我們走路了?那不是做夢嗎?七十萬全部留下還差不多。   賈飛怒道:高猛,值十抽一,這是道上的規矩,李公子答應給你一成,已經算是給足你的面子了。   高猛笑道:七萬抵買得李益一個人的平安,光放過姓李的一個人,七萬就夠了,他的女人是京師第一美人,高某受邀以百萬鉅數截下她為酬,只收七十萬,等於打了個七折。也算是給足了你的面子了。   賈飛怒道:你竟敢破壞水道上的規矩?   李益卻一怔道:高英雄,內子雖然略具姿色,卻從未與人結怨,有誰會跟她過不去呢?   高猛笑道:你別裝蒜了,難道你自己還不明白?   李益道:正因為不明白,在下才請教!   高猛笑道: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反正高某是受人所託截下霍小玉,你只要肯放棄她,咱們一個錢也不要你的,送你平安回到長安。否則的話,你就把七十萬留下,咱們也撒手不管。   霍小玉憤然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霍邸的人不肯放過我,才買兇手前來對付我。   李益道:你哥哥身為王爵,大概不致於做這種事,這多半是你的大母霍太妃受了被革的王德祥的唆使而做出來的事,這未免也太狠了一點。   話畢朝高猛一拱手道:高英雄,我也不問主使人是誰,既蒙高義答應了袖手,在下也不敢吝嗇此戔戔之數,請派人上來把錢抬下去吧。   賈飛立刻叫道:不行!他要七萬,還可以說是水道上的規矩,現在他超越了本分,居然替豪門幹起勒索劫人的勾當,站在江湖的道義上,我也不能坐視。何況你們是在舍妹的船上,這一來不是騎到我們頭上來了?   李益苦笑道:賈兄!現在事情擺明了,根本不是你們江湖上地界之爭,你又何必硬插進來呢?好在錢財乃身外物,他們就是用再厲害的手段,也分不開我們的。   賈仙兒道:十郎!你別傻了!你以為花了錢就能免事了嗎?對方既然能化百萬鉅資買動高猛來對付你們,不達目的會甘休嗎?你現在費了七十萬,祗能使高猛袖手不管而已,並不能保證你們穩定平安回到長安!   李益道:高兄不是答應過了嗎,這兒到長安,都是北運河的地界,高兄既然得了錢,就該負責到底。   高猛笑笑道:李十郎,你弄錯我的意思了,你一個人走,高某可以負責,你若帶著霍小玉,高某祗能答應不對付你們而已,卻不敢保護你們的安全。   賈飛道:那你憑什麼要錢?   高猛一笑道:留下霍小玉,高某可得百萬酬勞,看在令兄妹的分上,高某祗七折收費,難道還不夠交情嗎?   賈仙兒冷笑道:十郎,你聽見沒有,來一起兇手,你就要化七十萬來買命,這一路到長安,迢迢千里,你有多少錢來買命?倒不如硬挺了。   李益苦笑道:對方跟我們並沒什麼深仇大恨,只不過是一點積怨而已,我們的身家全數在此,一次化掉了,對方的氣也平了,自然不會再對付我們了。   賈仙兒道:假如他們不死心呢?   李益道:那我也認了。   賈仙兒道:你認我卻不肯認,別說你是黃大哥的朋友,就憑我跟小玉妹的交情,也不能看她給人欺負,這事情我管定了。高猛,你趁早把我的人放回來,否則莫怪姑娘對你不客氣。   高猛大笑道:女飛衛,高某既然敢扣你的人,自然是有備而來的,光棍不擋財路,我早打聽清楚了,黃衫客也是半路上跟他們認識的,又不是什麼生死交情,你又何必為兩個不相干的人傷了道上的和氣呢?你們撒手這件事,船上的七十萬全歸你們,高某分文不沾。   賈飛冷冷地道:姓高的,我們跟你稍微不同的一點,就是我們眼睛裏沒把錢看得太重,立身江湖,道義為先。   高猛似乎有點訕然,遂又惱羞成怒,冷笑道:賈飛,你別假清高了,你們捧為天人的那個黃衫客還不是為了錢,他已經受了人家的委託來對付他們了。   賈仙兒立刻道:沒有的事!   高猛遣:你見到黃衫客的時候,不妨當面問問他。   話才說完,黃衫客從艙中跨出來道:黃衫客在此,高猛,你說委託你截下李夫人的就是那一批商人嗎?   高猛沒想到黃衫客也在船上,頓了頓才道:是不是你心裏有數,反正你總不能否認你受了好處要對付姓李的。   黃衫客道:不錯!我承認,但那些綢商告訴我的卻是另外一個原因,而且我也不知道對象是李公子,我答應那些人只是把李公子的船貨留一段時間,沒想到裏面還有曲折的內情,何況我索取的代價不是為了私囊,這一點李公子與老賈都已經明白了,我取得的報酬也交給老賈的兄弟拿到兩湖去賑災了,黃衫客不敢自許俠義,但所作所為,卻絕不會危害到一個義字的。   高猛道:黃衫客,高某可不像你,我有千百個兒郎要靠著我吃飯過日子,所以我必須要多闢點財源。   黃衫客正色道:高猛,光是一條北運河收取來往行商的例費,已足夠養活你的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高猛道: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憑你一句話就想要我推掉百萬財富?   黃衫客臉色一沉道:高猛,李公子是我的朋友,這件事我管定了,你現在撒手,我還認你這個朋友   高猛道:你管的事情太多了,認識你這個朋友並沒有好處,高某不稀罕。   黃衫客手按劍柄冷笑道:高猛,今天你說話忽然有了膽子,我想是你旁邊那兩位道長給你壯的膽吧,我不跟你說廢話,還是先向這兩位道長請教吧。   說著,輕靈地跳下船,賈飛也要跟著下去,黃衫客道:不必,你保護著十郎,小妹妹保護著李夫人,其他的事都交給我,如果我應付不了,你們立刻駛船離岸。   高猛笑笑道:這個時候想走可沒那麼容易了。   黃衫客道:老賈!如果要走的時候,叫馬五駕船,你跟小妹兩個人下水分前後在水裏拒敵,我想在水裏,包括高猛在內都不會有人強過你們兄妹,記住,不管在任何狀況下,都要以十郎伉儷的安全為上。   他的心思很縝密,提出來的這個辦法果然使得高猛為之一怔,連忙招呼屬下,準備逞險搶攻。   一個道人忽然道:高頭領,請等一下,讓貧道等與黃衫客的問題解決了再說。   高猛急急道:道長,我要的是船上的那兩個人。   道人冷冷地道:貧道勝了黃衫客,船上的人一個也走不了,如果貧道落敗,你也留不下任何一個人。   高猛對這兩個道士似乎十分尊敬,連忙恭身稱是。   道人這才向黃衫客一點頭道:貧道清虛子,那是敝師弟玉靈子,修真棲霞山靈飛宮。   黃衫客臉色微微一動,拱手道:原來是靈飛二聖,二位修真靈山,何故下凡一走?   清虛子道:為小徒朱瑞之事,向閣下請教。   黃衫客笑笑道:原來是為了那件事,那祗是一點小誤會,敝人深感歉咎!謹此謝過。   清虛子道:削耳黔面,還是小誤會?   黃衫客笑道:削耳黔面是在下所為,但在下所說的誤會並不是對令徒而言,乃是對二位道長而言,因為他沒說出是二位門下,否則   玉靈子道:閣下現在說這話已經遲了,閣下在動手的時候,就應該問他的出身門戶。   道長又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若知道朱瑞是靈飛門下,削耳黔面之罰照施,祗是事後會立即押著他上山,向二位稟明施罰之由,因為令徒在玄武湖上對一個女子強行非禮,適為在下撞見,似此行徑實有玷靈飛清譽,二位素來愛惜羽毛,以清德望重武林,想必也會同意在下的施懲,那就不會煩勞二位下山一行了。   他的話很犀利,一下子就扣住了對方,清處子臉色變了一變道:閣下說的是真話嗎?   黃衫客一笑道:當然是真的,那個女子就住在玄武湖畔,是個採桑的農女,敝人因為心慕該湖乃三國東吳練水師之處,專程前往一游,憑弔周郎英風遺跡,不巧碰上了這件掃興的事,想必令徒畏懼二位責罰,未曾實告,以致二位誤會在下挾持欺人,好在人證俱在,二位到鸚洲桑林中農舍一問,就可以找到那女子,現在誤會已經解釋清楚了,以二位的清譽,想必不會誤會在下措置失當吧!   清虛子冷冷道:如果此言屬實,則逆徒取死有餘,削耳黔面之罰倒是太輕了。   黃衫客笑笑道:那倒也不至於,令徒年紀輕輕,見色而迷,也情有可原,祗要略施懲戒就行了。   清虛子怒道:閣下說得太輕鬆,逆徒素行不端,自有靈飛門規處置,毋勞閣下越俎代庖。   黃衫客臉色一莊道:這是什麼話,天下人管天下事,二位自己教徒不嚴,做出令人不齒之事,我替你們管教了,保全了你們的清譽,難道還錯了不成?   消虛子怒道:你在他臉上刺了刀字,分明藐人太甚。   黃衫客道:那臉上的傷痕靜養三五個月就會好的,令徒做出了那種事,原也應該好好閉門思過的。   可是那疤痕卻永遠也消不掉了。   黃衫客道:色子頭上一把刀,我就是要他終身常記住這個教訓,不要再蹈覆轍。   可是我靈飛一脈,今後如何見人?   黃衫客朗聲道:在下行事一向本俠義之旨,扶危濟困,除暴安良,隱惡揚善,那件事從未向第三者道及。   但很多人都知道是你黃衫客所為!   那是令徒自己對人宜揚的,敝人守口如金,絕對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因此咎不在我;二位最好去約束令徒一下,受創於黃衫客劍下並不是光榮的專,不要逢人便說。   清虛子怒道:黃衫客,你傷了我門下,居然還振振有辭,是欺我靈飛宮中無人麼?   黃衫客道:在下並無此意,道長也不必妄動無名,如果把令徒的行徑宣揚出來,靈飛宮更見不得人。   玉靈子忽然道:閣下當真未將朱瑞的事告訴過人?   黃衫客道:這是當然,在下從不以發人隱私為榮。   玉靈子冷笑道:那好極了,靈飛宮的清譽不容有玷,靈飛宮的盛譽也不容有辱,這兩個問題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解決,閣下想必已知道的。   黃衫客笑笑道:二位之意是殺人滅口?   清虛子道:不錯,只要殺死了你,小徒受辱的事有了交代,他做些什麼無人得知了。   黃衫客慍然道:二位原來是如此不明是非,罔顧道義之輩,難怪你們的弟子會如此不肖了。   李益在船上道:二位仙長既是修真的高人,當知舉頭三尺有神明,應該反躬自省,嚴振門紀,才是珍惜羽毛的正途,以暴力殺人滅口,塞不住天下悠悠之口的。   清虛子厲聲道:住口,無知迂儒,居然也信口妄議武林中事。本座縱有釋放之心,現在也放不過你了。   李益哈哈一笑道:道長既然不肯放過黃大哥,自然也不會放過我們這兒每一個人了,又何必說得那麼好聽呢,可是道長別忘記,就算把我們這六個人全殺了,也掩不住令徒的劣跡,在場的人還多得很呢。   清虛子一看高猛,嚇得高猛連忙道:道長,高某保證手下的這些兒郎什麼都沒聽見。   玉靈子道:諒你也不敢。   李益笑道:如果二位一直為他後盾,支持他在江湖上逞強凌弱,他自然是不會說出去的;如果二位對他的要求有不通,那就很難說了,讓高猛這樣一個人抓住了把柄對二位來說,並不是一件很輕鬆的事。   清虛子頓了一頓才冷笑道:到底是讀書人心眼多,難怪那姓王的傢伙說李十郎狡詐多謀,不能輕易放過,看來的確不錯;多言賈禍,巧舌殞身,你太聰明過分了。   李益笑笑道:果然是王德祥搗的鬼,我總算知道了。   語畢神色一正道:李某不是江湖中人,但從黃大哥對二位的尊敬來看,二位當是武林中清望夙重的高人,可是從二位的行事看來,卻令人失望得很!   清虛子厲聲道:無知書生,也敢妄論江湖上是非!   李益淡然道:我承認無知,對江湖上的事不清楚,但讀過太史公的遊俠刺客諸列傳,像聶政、荊軻、專諸、曹沫、高漸離等人固不必說了,即使朱家、郭解等人,也都是慷慨激昂,急公好義,濟危拯弱之士,黃大哥先前雖受一些商人之託來羈留我,但問清了我與內子結合的經過後,立刻改變了本衷,折節下交。二位既然見過王德祥,自然也知道霍邸何以仇嫉拙荊的原因,但你們卻依然為權佞之徒利用而來對付我們,賢與不肖,清濁自明,李某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仍然看不起你們,鄙棄你們。   賈飛鼓掌大笑道:罵得好,罵得痛快。   清虛子與玉靈子究竟是一方宗師,為了意氣之爭來找黃衫客,還有點是非觀念,不禁臉上一紅,高猛亦忍不住叫道:你別攪錯了,要找你們是我姓高的,與二位道長無關。   李益淡淡地道:你根本就是個無恥之徒,為了錢而為人買作兇手並不為奇,因為你本就不明是非,而那兩個道士明知你是怎麼樣的人,卻仍然跟你同流合污,就比你更為卑劣,因為你只是個真小人,也承認自己是個小人,那個人做的事既見不得人,還要硬充君子,自認為一方宗師,天下沒有比偽君子更可惡的人了。   這次卻是黃衫客大笑道:罵得好,罵得痛快淋漓,十郎,天下敢這樣罵他們兩個人的,你算是第一個。   玉靈子漲紅臉道:也是最後一個,李十郎,你死定了,別以為有黃衫客護著你,他的劍法再高明,也擋不住我們兩人一起出手,因此你死定了。   李益大笑道:我既然敢開口罵你們,自然不懼一死,只是我感到十分抱屈,天寶之亂時,顏太守罵賊不屈,為安祿山所殺,猶得流芳百世,我今天為罵兩個無恥的小人而死,實在太冤枉了,也太不值得了。   說完兩手一背,抬頭向天,看都不看兩個人一眼,清虛子與玉靈子都臉色鐵青,每個人都凝精聚氣,準備作全力一擊,可是他們執劍的手部在發抖,那是憤怒到極點的表示,黃衫客見狀一嘆道:十郎,你罵得非常痛快,可也為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本來他們還不會殺你的,現在卻找定你了,這是何苦呢?   李益卻坦然一笑道:黃兄,這話就不像你黃衫客該說的了,你傷了他們的徒弟,又揭發了他們醜事,就算我不罵他們,他們也不會留下一個活口的,既然遲早不免一死,為甚麼在死前不痛快地罵他們一場呢。   黃衫客苦笑道:本來他們祗是在找我,我叫老賈跟小妹保護你們,還可以讓你們逃走的,但現在   李益笑道:現在也沒有多大差別,你能擋得了他們多久?等他們追上來,我們仍然是個死字,倒不如現在就讓他先出手,殺了我之後,也免得你們顧慮,這樣賈大姊與賈兄可以專心一意與你聯手拒敵,說不定還有幾分生望,因為我知道決鬥最忌分心,要不是我們拖累,憑三位之能,克敵不足,自保應該可以的,打不過時,跑總行的   賈仙兒連忙道:十郎,我女飛衛從不跑的。   李益道:賈大姊,這一次我求求你,就算幫我一個忙吧,你們在我死後,能戰就戰,不能戰就以保身為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是江湖上最通行的兩句話,你怎麼就忘了?你們留下了性命,至少可以做一件事,向江湖上宣揚一下,棲霞靈飛宮中這兩位高人,在瓜州渡口,做了一件多麼體面光榮的精舉,附帶也替我渲染一下,隴西李益會經罵得這兩個牛鼻子道人狗血淋頭,讓我死得也有價值一點。   霍小玉道:對,大姊,同時也替我宣揚一下,我是霍小玉為了李十郎殉義,而我死不是被霍邸逼死的。   賈仙兒一怔道:小玉妹,你   霍小玉慘然一笑道:十郎之所以遭遇此劫,完全是為了我的緣故,他死了,我豈能獨生?我們兩人都死了,你們沒有後顧之憂,也可以全力以赴了,十郎顧慮得很對,既然今天生望不多,就應該盡量設法便能活的人活下去。   賈仙兒正要開口,黃衫客卻凝重地道:小妹,你別說了,十郎雖非江湖中人,卻有著江湖人的豪俠胸襟,他不願我們受累而自願先死,我們就成全他吧,到那個時候,我們無後顧之憂而有為友復仇之心,逞命一搏,說不定還能為他們報得了仇。   語畢轉向李益道:我很抱歉,叫你們坐這條船,原來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誰知卻反而害了你們了。   李益苦笑道:黃兄!沒有的話,既然有王德祥參與其間,我們遲早是要遇上的,只是沒有想到冤家路窄,在這裏碰上,把你們也拖了進來。   黃衫客道:靈飛二聖原是找我的,高猛對老賈的南運河地盤早有覬覦之心,各有各的糾葛,祗是三下子湊到一起而已,你先走一步吧,我黃衫客別的不敢說,但可以答應你一件事,就是絕不讓你白死,這兩個老道,再加上那個叫王德祥的傢伙,我絕不放過他們。   李益大笑道:好!得友如此,夫復何憾,李益雖一介書生,卻也不甘束手就戮!臨死之前,尚可鼓勇一搏。   語畢拿起手邊的長弓,搭上一支箭,瞄著兩個道人,朗聲道:你們是那一個殺我?   清虛子大笑道:憑你也想還手?   李益道:憑一支箭自然是奈何不了你們,只是表示我不甘束手而已,來吧!   清虛子朝玉靈子看了一眼道:師弟,你上去。   玉靈子道:師兄,黃衫客守在一邊,一個人上很難得手,我們還是一起上,今天如果不殺這小子,我們就不能再混了。   清虛子想了一想,點頭道:好,一起上!   李益雖然搭上了箭,可是弓都拉不開,大叫道:等一下,這張弓太強了,等我換一把弱一點的來。   清虛子哈哈大笑道:迂儒,這是甚麼時候,仙長們沒功夫陪你兒戲,你乖乖的受死吧。   一聲招呼,兩個人的身形如同兩隻灰鶴,一沖而起,直往船頭落下,他們早就有成算,分從左右兩方撲擊,黃衫客也使劍沖起,半空中截住了玉靈子。   清虛子直向李益沖下,劍尖前指,根本沒把李益看在眼裏,那知李益突然弓開滿月,嗖的一盤,箭發如電,雙方的距離只有丈許,怎麼樣都躲不過了,一箭穿出,清虛子的身上從空中砰的一響,跌落在船頭上,撐著雙臂坐起,看著李益,滿臉都是不信之色。   李益把弓一拋,笑笑道:老道士,虧你還是一代宗師,居然忘了江湖的大忌,行走江湖,當知出家人、書生、婦女、老人最應注意,這一類人要就是不會功夫,否則就是身懷絕技的高手,你錯在把我看成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所以你死得一點都不冤枉。   清虛子嘆一聲道:本座如非輕敵,又豈能為你一箭射中,小子,你真夠狡猾。   這時玉靈子與黃衫客已然罷鬥,過來探視師兄,清虛子已經支持不住,倒了下去,李益傲然道:玉靈子,記住人是我殺的,如果你不服,隨時都可以上京師來找我。   玉靈子目射怒火道:少不得會有這一天的,只要貧道不死,遲早會找你一決。   他彎腰托起清虛子屍體,看了李益一眼,回身向岸上走去,忽而船上一道人影凌空射起,撲向玉靈子背後,玉靈子再也沒有想到背後會有人偷襲,他手中抱著清虛子的屍體,行動不便,雖是閃了一閃,但仍被劍尖掃中肩頭,看見偷襲的正是賈仙兒,不禁愕然道:你   賈仙兒冷笑道:像你們這種寡廉鮮恥,不明是非之徒,留著也是禍害,本姑娘饒不得你。   劍光再起,黃衫客忙叫道:小妹,便不得。   但叫聲已遲,劍光一掠,玉靈子的一顆頭顱已飛出老遠,高猛沒想到兩個幫手竟這樣解決了,臉色嚇待煞白,不知如何是好,賈仙兒按劍道:高猛,現在輪到你了。   高猛呆了呆才道:賈姑娘,不是高某不講同道義氣,那都是受這兩個道人所逼,才得罪了賢妹兄。   賈仙兒冷笑道:你倒是會推卸,剛才還神氣得很,怎樣一下子就變了,你不是對南運河的地盤很有興趣嗎?今天既然擺明了,就該挺腰來作個了結。   高猛陪笑道:賈姑娘,高猛那有這個膽子,棲霞靈飛宮就在高某地界上,高某是不得不聽他們的。   賈仙兒仗劍進擊,高猛已嚇寒了膽,鬥志全無,才十幾個照面,但見劍光一閃,高猛就慘叫一聲滾開,他手中的鐵棍已拋在一邊,地上散著七八枚手指。   黃衫客怕她繼續傷人,連忙擋住道:小妹,好了,他已經殘廢了,不可再傷他性命。   賈仙兒笑笑道:我不是那樣狠毒的人,否則剛才就不會祗削他的八枚手指了。高猛!你起來,我不會再傷你,你少了八枚手指,今天再也無法使鐵棍了,也不會再動歪心思,想吞併南運河的地界了。   高猛忍痛起來道:高猛把北運河的地盤也讓出來好了。   賈仙兒道:不必!我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只求大家和平相處,你仍然管你的地界,祗要不再找我們的麻煩,大家仍然是朋友,如果有別的人找上你,只要我們得知消息,絕不坐視,一定全力加以支援。   高猛十分驚奇,也有點意外,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   賈仙兒道:我說的是真話,你難道還不相信?   高猛拱起血淋淋的雙手道:賈姑娘寬大為懷,高某十分慚愧,以後絕不敢再冒犯了。   賈仙兒笑道:那我倒相信,因為以後你只有求我們的時候,否則別的人立刻會取代你的地位,也許你可以請到幫手,但是那些人如果夠材料跟我們一爭短長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擠掉你,因此跟我們作對,倒不如跟我們交朋友的好,江湖上把義氣放在利之上的到底不多。   高猛低頭道:是,高某受教,改日再登門賠罪。   賈仙兒道:都倒不敢當,我們要伴送李公子晉京,回程的時候,再來拜候你吧,只是有兩件小請求。   高猛立刻道:請姑娘吩咐。   賈仙兒道:第一,請你立刻把我們的弟兄送回。   高猛道:這是當然,高某立即遵辦。   賈仙兒道:第二,請你把棲霞二聖的遺體帶走,告訴靈飛宮的人,他們尋仇的始末。不過殺死清虛子的事,要說是黃大哥所為,李公子雖是身負奇技,卻不是江湖中人,且有功名在身,不便惹那些麻煩。   高猛一怔道:就是這兩件事?   賈仙兒笑笑道:是的。尤其是第二件,你可要特別注意,如果有人傳出李公子會武功的消息,我就唯你是問,到時可別怪我不講交情。   高猛忙道:這就是高某該做的,高某一時無知,冒犯賢兄妹與黃大哥,承蒙高義不加計較,高某心感無限,這點吩咐,高某豈敢不遵?   賈仙兒笑道:好了,你趕快回去裹傷吧,還有一個附加的請求,就是那個叫什麼王德祥的傢伙   高猛忙道:高某就是受了此人的蟲感,回去後一定要好好對付他,少時就將他的首級呈上。   賈仙兒笑道:那倒不必,對這種小人,殺了有污你我之手,代煩掌嘴二十,同時警告他,如果再敢對李公子伉儷有暗害之心,就留神他的腦袋。   高猛連連答應,招呼手下,抬起了兩道人的屍體,再三道歉而去。賈仙兒笑道:黃大哥,你滿意我的處置了吧?   黃衫客道:對水龍神恩威並施,的確高明,只是你殺死玉靈子似是不必,尤其是乘其不備,有欠光明。   賈仙兒嘆道:黃大哥,你只有這句話我不佩服,難道你要放過他,讓他再去找十郎尋仇?   黃衫客沒話說了。   賈仙兒道:靈飛二聖劍藝已臻化境,為人又窄量,錙銖必較,連你傷了他們的徒弟,他們都不肯放過,十郎殺了清虛子,他們肯甘休嗎?麻煩是你引來的,十郎替你擔了起來,你難道要去害他嗎?不趁這個機會斬草除根,還留著等他來報仇不成?   黃衫客想了一下道:小妹,你做得對,想不到你這次華山一行,思慮沉穩,比以前進步不知凡幾。   賈仙兒笑笑道:更想不到清虛子會死在十郎手中。十郎!這件事如傳諸江湖,必將轟動。   黃衫客也道:不錯!李兄!你倒是真人不露相,清虛子坐鎮靈飛宮,是武林中聞名的高手,竟敵不過你一箭之威,我以前倒是失敬了。   李益苦笑道:黃兄!你不是挖苦小弟嗎,你看看小弟的背上,已經汗透重衫,我若是個高手,會如此嗎?   他說得不錯,他的背上一件夾衣,已經滿是汗水,緊貼在身上,黃衫客上了船,摸摸他的衣服,又摸摸的他手,仍是一片冰涼,而且抖得厲害,那是緊張過度的象徵,不禁詫然道:十郎!你當真沒學過武?   李益長長地吁了口氣道:世家子對騎射功夫,多少總是學過一點的,否則我也拉不開那張弓,但是論擊劍之技,我除了會舞幾下,簡直不能說是武功。   那你這一箭完全是僥倖?   李益搖搖頭道:不!這一箭我倒是有相當把握,絕對能中,只是我沒想到能殺死他而已。   黃衫客道:連我都難以相信,清虛子不僅技擊無雙,還練成了氣功,刀劍難傷,如果換我跟他們對搏,至少也在百合之後才能見高下,但我還不敢說一定能殺死他,否則我也不會叫老賈跟小妹掩護你們先走了。   李益道:是的,小弟也知道此戰兇危,但黃兄的安排並不妥當,如果黃兄得勝,我們就沒有走的必要,如果黃兄不敵,我們根本就逃不過。   黃衫客嘆道:我也知道不妥,但除此之外,別無良策,以一敵一,我還可以支援,以一敵二,我絕無倖理,小妹的劍法還過得去,苦在內力不足,老賈更差一點,剛才我實在是捏了一把汗,沒想到   李益苦笑道:小弟想到了,必須要解決一個絕世高手,只有我這沒練過武的人才有機會,因此我祗得挺身而出,先罵他們一場   黃衫客道:這一罵的用意我是懂得的,你是為了挫他們的銳氣,減其鬥志,所以我還幫襯了兩句,那樣一來我取勝之機就多了幾成希望。但是你把他們罵得太厲害了,竟轉移對象,先取了你,我可實在擔心,後來看你那份從容,我還以為你是深藏不露,直到你一箭奏功,我還不知你是硬撐的,十郎!我可真服了你了。   李益道:我故示無力開弓,驕敵之志,然後等他凌空撲擊時,才暴起發難,這一箭我是有把握必中的,但也虧黃兄配合得好,截下了一個,否則我還是必死無疑。   賈仙兒笑道:好的是我,如果不是我殺玉靈子,麻煩可大了。   黃衫客笑道:假如十郎是無勇發此一箭,那自然是不能留後患的,小妹,你是怎樣發現的?   賈仙兒道:我看見了十郎背衣盡濕,而且在清虛子躍起撲擊時,小玉的匕首已抵在胸口,我才知道十郎是逞險一搏,再聽十郎的口中發言,把責任都攬在身上,我當然明白了他的暗示。   李益苦笑道:我一心想向黃大哥打招呼,沒想到竟是賈大姊聽懂了我的話,說險也實在是險極了。   賈仙兒笑道:女人的心總是細一點,而且也狠一點,要不俗語怎會說最毒婦人心呢?黃大哥就是聽懂了你的暗示,也不會出手的。他寧可事後找上靈飛宮去跟玉靈子一決生死,也不肯在今天出手的,這就是他的俠義精神,但這種精神不知道惹出多少麻煩,縱容多少惡人,如果黃大哥當時抓住了朱瑞的罪行,要就給他一劍,拍手一走了事,要就縛送靈飛宮,交給他們處置,就不會有這麻煩了。靈飛二聖並無大惡,只是耳根子軟,脾氣傲一點,假如你真把人悄悄地送上山去,他們很可能會把朱瑞處決了,還謝你一番,但是你削耳刺面,沒法解釋就走了。   黃衫客道:我也知道靈飛宮的名聲不錯,如果送上山去,他必死無疑,才警誡他一番算了。   賈仙兒笑道:但朱瑞一定要回去見人的,他不敢直說,一定是說受你的折辱,把兩個老道激下山來;兩老道士為了面子,只有殺了你以滅口,而且為了對外有個交代,連朱瑞的罪行也必須隱忍下了,這都是你為俠不卒而留下麻煩,幸虧今天殺死了他們,否則恐怕連玄武湖畔的那個村女也難逃一死,因為他們絕不能留下一個丟人的活口的。   黃衫客居然也臉紅了,點頭道:小妹說得是,我很慚愧,竟然沒想到這些。   賈仙兒笑笑道:說到這兒,我倒欽佩十郎了,他行事穩健,謀定而動,計出萬全,面對著生死關頭居然那麼沉得住氣,扮得維妙維肖,如果他先拉開了弓,清虛子有了戒心,這一箭絕傷不了他,如果他發得早,清虛子也能及時運氣,或用劍撥架,發得慢一點,箭勢不夠勁,即使傷了對方,自己也難逃一劍之厄,那一箭發得恰是時候,事後還侃侃而談,利用狂語點出暗示,使玉靈子全無防備。我才能一劍奏功。如果讓玉靈子知道我們有殺他之意,想除去他恐怕也很不容易。   賈飛這時才叫道:說的是啊,十郎,你那份鎮定的功夫,實在叫人佩服,看你殺死清虛子後,從容而談的那份鎮定,我真以為你是個絕世高手呢?   黃衫客一嘆道:這就是養氣的功夫,諸葛武侯以空城退司馬雄兵,是同樣的情形。十郎!如果你能學劍行道江湖,將是一位了不起的遊俠。   李益卻苦笑道:各位這麼一說,我真汗顏無地了,當時是生死關頭,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當時我倒不在乎,現在我兩腿卻開始發抖了,殺人究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嚐過了一次,再也不想嚐第二次了。   霍小玉卻笑道:好了!事情總算過去了,賈大姊的美酒才喝了一半,我們還是繼續去喝完它壓壓驚吧。   賈飛叫道:這話對,我從來也沒有經歷過今天這樣緊張刺激的場面,生死搏鬥,也不是第一次了,今天居然也嚇出了我一身冷汗,非要好好地喝它一個痛快!   黃衫客苦笑道:誰不是一樣,我的衣服也濕了。   豈僅是黃衫客,賈仙兒也是差不多,浣紗煞白的臉色到現在也沒回過來,唯一奇怪的是霍小玉,不僅神色從容,連臉上的脂粉都十分整齊,沒有一絲汗浸的跡象。   賈仙兒在她的牽扯下回到飲酒的艙裏,才發現了這一點,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小妹妹!你好像一點都不緊張,以鎮定功夫而言,比我們每一個人都強。   霍小玉微微一笑道:當清虛子飛身要刺十郎時,我緊張了一下,也就是那一下而已。   賈仙兒道:事前事後,你一點都不害怕?   霍小玉道:是的,這沒有什麼好害怕的;第一,我相信這宿命,從小就有星士告訴我,說我命當早夭,無壽者之徵,但是不當死於血光之厄,所以我很放心   賈仙兒嘆了一聲道:這也信得的嗎?我就不信這一套,小時候也有人給我看過相,說我命犯孤鸞   她忽然止口不言,霍小玉道:怎麼樣?   賈仙兒看了黃衫客一眼,輕嘆道:沒什麼,反正我就是不信邪,一個人的命運是由自己來創造決定的,那有生就安排定的?   霍小玉道:不管這種話可不可信,至少給了我一點信心,對今天這種事能夠鎮定處之,也不無好處,其次一個原因是我想得很透,除死無大難,人反正都要死的。如果能死在今日,未始不是一件樂事!   賈仙兒一怔道:什麼?你認為死是樂事?   霍小玉道:不!我並沒有說死是樂事,但人遲早都要死的,有時早一點死,比晚死幸福多了,別的不說了,舉眼前最近的例子,天寶年間的楊太真,如果早死兩年,死於長生殿中七夕望雙星而共盟白首之際,是何等幸福纏綿,遠比倉皇辭長安,魂斷馬嵬坡幸福多了,玉環若有前知,斷然不會要多活那兩年的。   一時眾人俱皆默然了,霍小玉悵然輕嘆道:現在我雙手部握著幸福,也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我倒是真不在乎一死。   李益聽著有點刺心,忍不住道:小玉,你認為我們今後就沒有幸福了?   霍小玉苦笑道:不!十郎,我想到將來即使有快樂。等你選了官之後,你要忙於公務,我們再也不會有這樣逍遙自在,比肩共遊的空閒了!   李益不禁搖頭苦笑道:小玉,你真是個怪人,我不知道你那腦子裏,從那兒冒出來的這些怪念頭?   霍小玉嘆道:我一點也不怪,只是一個很現實很知足的平凡女人,我所望的目前都有了   賈仙兒覺得話題不該再發展下去,笑笑道:小妹妹,我贊同你的思想,來!我們喝酒去,既是人生苦短,為歡無多,就該盡量把握每一刻歡樂的時光。   她把霍小玉拉著坐下來,搖搖酒罈中的女兒紅笑道:裏面還有三盅之量,是哥哥跟黃大哥的,你二位可得委屈一點,不能獨偏了,找一罈新酒沖下去,和勻了大家平均分配,今天我覺得每個人都該一醉!   賈飛也笑道:贊成!贊成!我雖然好酒如命,但還沒有到為酒捨命的程度,我這條命是檢回來的,那兩盅好酒差點就便宜了別人,能撈到一點一滴都是好的,我還在乎爭多少嗎?   賈仙兒笑道:你還敢爭,這都是你惹出來的禍!好好的飲酒歡眾,你偏偏冒出什麼三杯通大道,一滴到九泉的句子,差一點就真的一滴到九泉了。   於是在一陣哄笑中,大家都坐了下來,賈仙兒又搬出了幾罈新酒,把那一罈陳酒沖開了,左一盅,右一盅,開懷暢飲起來,劫後餘生,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心情,但是卻不約而同地想謀一醉,喝完了一罈又開一罈,誰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更不知是什麼時候停止的。      李益醒過來時,祗覺得頭還是昏昏的,身子也是搖搖晃晃的,口渴得很,喃喃地叫道:浣紗,倒茶來!叫了兩聲,發現無人答應,才勉強撐起一看,只見霍小玉酣睡未醒,浣紗和衣趴在床前的艙板上,也是沉沉地睡著,船仍然是搖晃著,已在進行中。   他把霍小玉和浣紗都搖醒了,兩個人都詫然地望著他,霍小玉問道:賈大姊他們呢?   李益搖頭道:我也不曉得,正想問你呢?   霍小玉苦笑道:問我?我連什麼時候回到艙房都不知道,你問我,我又問誰去?   桌上還有冷茶,李益自己灌了兩口,使神智清醒一點,軟弱地走出艙門,但見兩岸景物如瀉,船上的風篷吃飽了風,鼓得滿滿的,船在飛一般地進行著。   他撐著下了樓艙,但見掌舵的馬五過來,抱拳恭敬地行禮後問道:李公子酒醒了,這一醉可真久!   李益笑笑道:是啊!昏天黑地的,也不如睡了多久,更不知道船已經駛行了多久,這裏是什麼地方?   馬五看了一下道:已經過了泛水縣,前面不遠就是寶應縣了。   李益一愕道:什麼,已經走了這麼遠了?   馬五笑笑道:是的!剛好遇上順風,而我們這條船及載貨比較輕一點,兩天下來,趕出了近百里水程,小人自行船以來,也沒跑過這樣快的船。   李益驚道:兩天了,黃大哥呢?   馬五道:黃大哥跟姑娘在瓜州就折道去向金陵,他們要把靈飛二聖的遺體親自送上棲霞去,對他們作一番解釋,賈大哥不放心,帶了一半的弟兄,從高猛那兒又借了一些人,隨後趕了去,吩咐小的盡快送公子啟程,即使有意外,也追不上公子來了。   李益更是吃驚道:什麼?他們都走了?   馬五道:是的!黃大哥怕高猛的人嘴巴不穩,所以跟姑娘們一起上靈飛宮,去向他們解釋殺死兩個老道的經過;同時也把朱瑞那傢伙擒以治罪,他們準備約幾個江湖前輩一起去,大概不會有問題的,請公子放心。等棲霞事了,黃大哥跟姑娘還要到西湖去從事賑災的事,一時趕不及前來相會,特命小的送公子回長安,公子請放心,這一條水道小的很熟,高猛受過這次教訓,對我們客氣多了,高猛親自下達命令,叫道上的朋友對這條船要特別尊敬,其實這是多餘的,船上飄了賈大哥與姑娘的號旗,所行之處,誰不是恭恭敬敬的。   李益只是呆呆地聽著,等他絮絮叨叨地說完了,才輕聲嘆道:黃大哥與賈兄都是熱心朋友,他們這一次   馬五笑道:絕不會有問題,靈飛宮中就是那個道士太霸道,他們死了之後,靈飛一門也就狠不起來了,黃大哥是為了謹慎,怕萬一消息漏了出去,會有人來找公子的麻煩,其實是多餘的,到現在為止,小的仍然不相信公子是碰巧殺了清虛子,看你那份從容的樣子   李益只有苦笑道:如果我真的身懷絕技,黃大哥就不會急急地要我們離開了!   馬五道:你是官宦中人,跟江湖人牽扯上麻煩總是件討厭的事,小的想這才是黃大哥要你先走的原因。   李益知道再說也不會使馬五相信的,他也懶得多作解釋,唯有含糊認了下來道:弟兄們都回來了嗎?   馬五立刻道:全回來了,一個也沒少,這次全叨了公子的光,不但沒受到苦,還打通了南北運河水道,高猛這傢伙嚇破了膽,每個弟兄還送了五千錢的壓驚費,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弟兄們為了表示謝意,合買了幾擔土產在船上,請公子賞臉收下,帶回長安送人吧。   李益道:這怎麼敢當呢。   馬五道:這是應該的,他們都以能結識公子為榮!   李益臉現憂色道:他們知道是我射殺了清虛子?   馬五道:是的!是小的告訴他們的。但是小的不說,他們也知道了,高猛的人回去後就跟他們說了,他們只是向小的詢問詳細的情形而已。   李益煩慮地道:黃大哥不是吩咐過叫他們別說的嗎?   馬五道:李公子,黃大哥不是圈子裏的人,不明白情況,要這些江湖人保守秘密,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拿真功夫壓住他們,因此不管你是碰巧也好,是藏而不露也好,你都含糊認著,這樣一來他們都認定你是位高人,在心生敬意之下,為你守秘會盡心得多,因為你後來的那些話,只有小的一個人聽見,連高猛都不知道,把你當作個了不起的大英雄,你也就這樣擔下來吧,倒是如此,別人想找你麻煩的時候,也得先估量一下。   李益想了一下,覺得也是道理,只有嘆了口氣。馬五笑笑道:因此弟兄們對你的一點敬意,你千萬不要客氣,讓他們心裏高興些,覺得你沒嫌他們是個小人物,對你的事,祗有更盡心。   李益終於一笑道:好吧!那我就愧領了,請代我謝謝他們,同時也請代我拜託他們一聲,說我將來不在江湖上走動,不便牽涉進江湖恩怨,請他們口下多謹慎一點。   馬五笑笑道:這絕沒問題,公子比黃大哥通情多了,往後您要是放了官,不管出任到那兒,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只要梢個信來,赴湯蹈火,弟兄們都萬死不辭,貨賣識家,咱們江湖人只有一條命卻隨時可以為知己而豁上!   數日相處,李益對這批江湖豪傑也有了相當瞭解,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多謝馬兄,我以後如有困難之處,一定向馬兄求助,李某很幸運交上你們這批熱血朋友,將來借重之處很多,相信馬兄也不會推辭的。   李益的長處就是很快學會了對什麼的人用什麼的方法,這一著果然使馬五受寵若驚,感激涕零,激動地道:沒問題,李公子,只要您一個信到,那怕千里之外,小的也會日夜不停地趕了去!現在南北運河都打通了,成為一家,您如果有吩咐,祗要我河上任何一條長長的船,找水蛇馬五,同時告訴傳信人一個投到的地點,不出一個月,小的立刻投到侯命。   李益又跟他寒暄了一陣,更到艙下去看了幾擔土產,倒是很地道,都是各地的名產,如瓜州的米醋,金陵的板鴨,以及各地的零碎玩物等,雖然不值什麼錢,但帶到長安送人,確是非常合適。   他很聰明,人情乾脆做到底,一一問了各人的姓名,親自拿支筆記在一本冊子裏,馬五十分不過意地道:一點點小玩意,那裏值得公子掛齒!   李益笑道:話不是這麼說,我重的是各位的情意。那有收了禮,連致贈者的姓名都不問的?   他不但記了下來,而且還立刻寫了十幾張謝帖,一一親自送到那些人手中以示隆重,這一來使得那些江湖豪傑更為心動。做完了這些事,他回到了艙中,霍小玉聽說黃衫客與賈仙兒早就走了,倒是十分不捨,念念不已。   李益道:這些江湖奇人,急人之急,他們忙於賑濟兩湖災民,比盡私情更重要,自然沒空來陪你了,不過我們化開了賈大姊的心頭死結,撮合了這一雙人間俠侶,總算也為他們盡了點心意!   霍小玉唏噓地道:不知道他們好事成諧之日,會不會通知我們一聲。   李益笑道:我想應該會的,他們在一起,這頓喜酒是一定少不了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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